第一百二十九章
楚霁召楊佑議事,還真是因為今日有八百裏加急的密信傳回。
楊佑雙手接過兩封密信看了起來。
從皇帝現在所在的蜀州傳回的密信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貼身照顧皇帝的孫常侍,因着需要“解藥”的緣故,他已然和楚霁安排在太醫院的太醫精密聯系在一起;另一個便是潛在大司農賈業成身邊的謀士宦汲,向楚霁報告賈業成以及阿史那钜的動向。
近來楚霁命人給皇帝體內的慢性毒喂了點解藥,看着倒是又好了不少,賈業成和阿史那钜便越來越坐不住了。因此,孫常侍和宦汲兩人的密信幾乎一日都未曾間斷過。
“賈業成給皇帝下毒了?這對于主公來說倒是好事,日後不論做什麽都師出有名了。”楊佑一目十行,速度極快地看完密信,又給出了分析。
“自然,賈業成和阿史那钜狼子野心,竟敢毒害陛下。楚霁身為人臣,怎能不為吾皇盡忠,揮師東進,以清君側?”楚霁話裏滿篇的忠君,面上卻是戲谑。
楊佑顯然也是這個意思,只是“現如今益州未定那個,秦将軍還未回來,皇帝若此時沒了,只怕要起大亂子。”
“放心,”楚霁摩挲着腰間的虎牙珮:“我已命太醫院的人手,無論如何吊着皇帝的命,讓他死在該死的時候。”
楚霁神色溫柔,語氣淡然,可說話的內容卻足夠殘忍。無論如何吊住皇帝的命,那便是不管不顧趙協如何痛苦不堪,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喘着便是。
但楊佑卻不覺得楚霁太過狠辣,若是想為人君者,沒有這份狠心決絕又如何成事?更何況,趙協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本就不值得同情。
至于楚霁要的師出有名,不僅是要打着清君側的旗號,更要緊的是列土稱王,形成強有力的政權領導。
按照楚霁的想法,便定國號為楚,稱楚王,劃定滄、膠、雲、益和奚五州為大楚國土。
楚霁本不想另外再修建王宮,省得勞民傷財,卓詢之卻不同意。在某種意義上,王宮作為禮法的外在表現形式,必定得修建,而且還得修得巍峨聳立,不可侵犯。
卓詢之所言并非沒有道理,楚霁考慮過後,準備把原本滄州境內的大雍皇帝行宮改制為楚王宮,如此倒也方便些。
從趙協的祖父起,便是處處搜刮民脂民膏的糊塗皇帝,下令在大雍十六州各處修建行宮,以便皇帝出巡游玩起居,即便滄州西北苦寒,皇帝從不曾巡幸至此,但也不得不依照皇命修建行宮。
楚霁自到滄州赴任後,因着這是皇帝留下的,以他身份立場倒是拆不得。
現如今,這座行宮反而便宜了他,只要稍加改制,便能作為楚王宮使用。
只是楚霁也言明,不必太過奢華,合乎規制即可。卓詢之這下倒是沒有反對,他有預感,楚霁不會在這滄州的楚王宮裏久留,終歸是要到盛京去的,現下也不必太過鋪張。
百官的任命名單楊佑也正在籌備羅列着。
這其中的複雜之處,便是楚霁要改原本的三公九卿制改為三省六部制,設立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其最高長官分別為中書令、侍中、尚書令,同為宰相,分管起草、審議和執行君王的诏令,現有的秘書處也并入三省之中,三省官員相互制約,也與皇權形成制約。
六部分為吏、戶、禮、兵、刑、工,每部轄四司,共分為二十四司。
按照楚霁的意思,再将大小官員分為九品,每品又有正從之分,一改大雍以俸祿評定官職的舊俗。
一品文官為虛銜,再往下的尚書令為正二品,為百官之首,楚霁有意讓楊佑領受此職。
一品武官只設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元帥人選,楚霁不做他想,唯有自家現在還遠在南奚的秦小将軍。
其餘的文武官職各有品級,亦設立公侯伯子男各級爵位,但爵位只得降級承襲,直至最後收回。也就是說,男爵不可承襲,公爵在第五代時也要被收回。除此以為,無論是何爵位,均不享食邑封地,只是虛爵而已,如此也能大大地減少土地兼并和獨占一方的情況。
楊佑聽到此也不由得一愣:“主公的兩位哥哥和秦将軍也是如此嗎?”
楚霁點點頭,楚家衆人和秦縱也不例外。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們是楚霁最親近的人,必須要以身作則。兩位哥哥楚霁會予以公爵,同樣是承襲四代,子孫後代若是再想封爵蔭榮,便也只能自己建功立業。
至于秦縱,他會是楚霁欽點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唯一的實權一品官,淩駕于百官公爵之上。天下兵馬大元帥楚霁只設這一朝,未來無論何人,最高只能官至骠騎大将軍。
天下兵馬大元帥是楚霁對秦縱的偏愛和補償,但往後不設此職,是因為此職地位超然,為了防止武官兵權太甚。
“卓大人說,他不想領禮部尚書,他年紀大了,”楊佑又想起這個頗為頭疼的問題,幹脆抛給楚霁。
禮部掌管一國典制、祭祀和外交,最主要的是楚霁要推行科舉,此事也要由禮部負責。卓詢之是當世大儒,沖着他名頭來的學子不少。
楚霁倒是能理解卓詢之,他從大雍的官場鬥争上好不容易保全自己,此時想急流勇退也是常理:“那便由他的兒子卓範擔任亦可。”
這不是什麽難事,但這個答案顯然沒叫楊佑松一口氣:“主公,卓大人說他想擔任太子太傅,等着日後為主公好好培養繼承人呢。”
楚霁這下才懂了楊佑的為難,他和秦縱哪裏生的出什麽太子來?
楊佑今日的用意,也是叫他必須要好好考慮這個問題。
說實話,在見到秦縱之初,楚霁有想過,要是秦縱能歸順于他,待日後事成,自己幹脆便封他為太子,叫他繼承皇位。
楚霁暗自挑眉,現在這想法只怕是行不通了。
“莫說太子太傅,太傅卓先生也當得。日後,總有繼承人給老先生練手的。”楚霁笑眯眯地結束了話題,又命人将楊佑好好地送出去。
楊佑也理解楚霁,他自己和姜木便是這樣,這輩子注定是沒有子嗣的,只是他們二人比起楚霁和秦縱要自在多了,畢竟未來,這麽多兄弟拼殺換來的安穩王朝,需要有一個能讓他們心服口服的繼承者。
但楊佑始終相信,二人能處理好這個問題,否則也是太小看這兩位了。
自己實屬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了,楊佑搖搖頭,尋自家愛人去了。
秦縱領兵入棘陽關後,除卻戰死的南奚士兵,共有七萬人降了秦縱。南奚士卒幾乎所有人自從軍起便聽說着秦帥的傳說,又見識了秦少帥遠勝于秦帥的能力,早就不滿南奚王室壓迫的他們,幾乎沒有遲疑地就選擇了歸降。
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很多。
按照他一開始定下的行軍路線,蒯民領兵五萬南下去奪漁陽城,截住南奚軍隊的退路,白鑫領八萬兵馬北上,與南奚的主力部隊交戰,而秦縱親率四萬兵馬,取最近路,直往南奚王廷而去。
如此安排衆人皆無異議,但白鑫卻顯得有些受寵若驚。
“将軍,我乃是雲州降将!”直到軍令下達到白鑫手中,他依舊有些不敢置信。
将軍一共領兵十七萬,卻将近半數的兵馬交付于他,還是最重要的和南奚主力交戰的任務,這叫白鑫如何敢當。
秦縱卻搖搖頭:“雲州已屬主公,你便也是主公帳下大将。你與南奚交戰多年,對其北部的了解甚至在我之上,你是最佳的人選。”
其實,秦縱從一開始便是信任白鑫的,張舜之既然能将人親自推薦過來,必然不會自己找死。但若是沒有榮泰寧來降那一晚,白鑫的肺腑之言,秦縱也不會将八萬大軍盡數交到他手上。
白鑫憑借着自己的赤忱耿直獲得了秦縱百分百的信任,也為自己的未來鋪上了錦繡青雲路。
對于秦縱的話,白鑫感動萬分:“末将一定誓死拿下南奚,必定不負主公和将軍所托。”
拿下南奚并不是什麽難事,南奚雖還有近二十萬兵馬,但蕭彥早就盡失民心,若不是因為他們的祖祖輩輩都是被大雍流放至此的“罪人”,在大雍的待遇只會更差,他們才不會為了蕭彥賣命。
現如今是秦帥的兒子回來了,他們就知道,南奚真正的救星回來了。有秦少帥在,那麽就不會讓蕭彥再繼續對他們實行慘無人道的統治,也定不會讓大雍再欺辱壓榨他們。
所以秦縱一路打過去,一路便有人歸降。待他打開南奚王廷的大門時,手下兵馬已有三十萬之衆。
榮泰寧已經被秦縱放了出來,他口中漁陽的老焦、鑫陽的老呂此刻都策馬立于秦縱身側,随秦縱一同來到蕭彥王宮外,蒯民他們幾個知道将軍此刻心緒駁雜,沒有跟着秦縱一起過來,主動捉拿蕭氏王族,處理起城中的事務。
眼前的王宮早就變了模樣,比秦縱曾經見到的更大上數倍不止,盡管戰火已經讓他破敗頹唐,但在頹牆處依稀可見其曾金粉為飾,極盡奢華。
宮中早已空無一人,太監宮女聽說王廷被破的消息,早就卷起金銀跑路,連地磚縫隙裏鑲嵌的寶石也不曾放過。蕭彥被婉儀公主下了藥,沒有生育的能力,自然也就沒有子嗣,至于他的那些後妃們,在蕭彥得知城破的一瞬間,便被他盡數殺了,大約是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便提前讓人給他陪葬。
“少帥,我們去把蕭彥捉出來!”榮泰寧憋屈了許久,此時也是憋着一口氣要發洩。
“不必。”秦縱輕拉缰繩,踏雪似有所感,站在了王宮的中軸線上。
秦縱望向坐落在中軸線上的承運殿,那裏是文武百官議事之所。蕭彥是從庶出的位子一步步爬上來的,此生最放不下的便是他君王的權勢地位,此刻必定坐在那張龍椅上。
秦縱沒再說話,踏雪帶着他沿着中軸線,向着承運殿飛馳而去。
三年了,該做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