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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6章
    第 36 章

    老人的身邊放着幾只蛇皮口袋,全裝得滿滿當當。蔣丹家裏似乎沒有人,門關得很緊。

    柳煙凝拉了拉阿寶,進了門。

    過了許久,沈牧才回來,柳煙凝問他,“那個老人是誰?”

    “是肖強的父親,我喊表叔。”

    “蔣丹家裏沒有人嗎?”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會兒都已經六點過了,蔣丹不會還沒有回來吧?

    “童童在家的,不過他不認識爺爺,是我叫他開了門,告訴他那是爺爺。”

    這也并不奇怪,畢竟肖強過世的時候,肖童童都還沒有出生,那時候老家确實來了人,單位給他父母發了一些撫恤金,不過看剛剛老人的模樣,失去兒子之後,撫恤金并沒有改善他們的生活。

    柳煙凝從窗戶看了一眼,剛好看到老人帶着肖童童往外面走,她吃了一驚,老人是要将肖童童帶去哪裏?

    “沈牧,你看,你表叔把童童帶走了。”

    沈牧扭頭看了一眼,“童童在家裏餓了一天,沒吃東西,表叔帶他出去吃點東西。”

    柳煙凝皺着眉說道:“萬一老人帶着童童出去迷路了怎麽辦?”

    “不會的,我表叔認字,他自己千裏迢迢地趕到了北京來,找到了家屬院,應該不會迷路的,就算迷路了,問問路也找回來了。”

    聽他這樣說,柳煙凝沒再多說。

    秦姨已經将飯菜準備好了,一家人坐下吃飯,沈牧剛剛想将肖父叫到家裏來吃飯的,但被婉拒了,他帶着童童出去吃碗面。

    吃過飯,柳煙凝拉着阿寶在院子裏散步,現在家屬院再也沒有人敢說柳煙凝的閑話了,他們之前議論她沒有将阿寶帶好,帶成了傻子,結果人家阿寶拿下了北京市數學競賽的第一名,阿寶還這樣健康壯實,不得不承認柳煙凝比他們中間任何一個人都會帶孩子。

    她看到蔣丹在敲旁邊鄰居家的門,“童童在你們家嗎?看到童童沒有?”

    蔣丹面色焦急,大概是回來之後沒有看到肖童童在家裏,天色又晚了,着急起來。

    柳煙凝不想跟蔣丹說話,她讓阿寶去告訴何家的孩子小麗,讓她去告訴蔣丹肖童童的去向。

    “童童跟他爺爺出去吃飯啦!”小麗脆生生地說道。

    蔣丹聽得一愣,肖童童的爺爺?她第一反應是自己的父親蔣建林,她嫁給肖強的頭兩年蔣建林他們還在家屬院住,隔得這麽近,都從來不允許她帶着孩子回去,現在都已經住到外面去了,難道還會回來看望童童?

    不管怎麽樣,蔣丹聽到這個消息是松了一口氣的,她丢了航天院的工作之後,雖然找到了工作,但是畢竟不如在航天院穩定,而且養孩子的花銷太大了,讓她有些負擔不起。

    得知肖童童是跟着爺爺出去了,蔣丹松了口氣。

    正要轉身回家,注意到一老一小從家屬院門口走進來,小的正是肖童童,他手上拿着一個油紙包,滿臉的開心,而牽着他的人卻不是蔣建林,而是蔣丹意想不到的人,肖強的爸爸!

    蔣丹的視線從肖成坤的身上略過,從頭到腳,他頭上像大多數農村老人那樣,用白色的纏頭巾纏起來,常年農作的身體早已變得佝偻枯瘦,黑得發紅的皮膚滿是溝壑,裏面像填滿了泥漿。腳上穿着一雙解放鞋,半新不舊,但是看得出來,為了北京這一趟,老人應該是已經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媽媽!”肖童童看到蔣丹,甩開爺爺的手,高高興興地朝蔣丹跑了過來,将手上的油紙包獻寶似的遞過去,“媽媽,這是爺爺給我買的肯德基!”

    今天肖成坤帶着肖童童出去吃飯,他問肖童童想吃什麽,肖童童一下子就想起來大院裏其他孩子經常說起的肯德基,但是媽媽說那個不好吃,從來不肯帶他去,可其他的小朋友不是那麽說的,他們都說肯德基裏面的東西特別好吃,肖童童早就已經憧憬已久,肖成坤一問他想吃什麽,他順口就說了肯德基。

    肖成坤帶着他一路打聽過去,坐了公交車趕到了正陽街道,看到了肖童童夢寐以求的肯德基,和其他小朋友描述的一模一樣,紅色的房子,在門口有個白胡子老爺爺。

    肖成坤帶着他走了進去,一碗面一塊五,這裏一份肯德基就要十塊錢。

    肖成坤面對孩子渴望的眼神,從煙口袋裏取出了一把碎零錢,湊了十塊錢,給肖童童買了一份肯德基。

    肖童童只吃了一塊吮指原味雞,他覺得這雞塊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他留了一塊打包回來給蔣丹吃。

    “媽媽,這是肯德基,我給你留的!”

    肖童童笑容滿面,那是孩子的心願被滿足之後的笑容,可他卻看到了蔣丹的臉上浮出了怒氣,她一把拍掉了那塊吮指原味雞。

    “誰讓你亂跑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好擔心你!”

    “我跟爺爺去的...”肖童童驚恐地瞪大眼睛,小聲地解釋道。

    蔣丹充耳不聞,她甚至都沒有多看肖成坤一眼,拉着肖童童就往家裏沖,肖童童腿短跟不上她,在後面踉踉跄跄地跟着。

    吮指原味雞被拍在了地上,滾了幾圈,掙脫了油紙的束縛,跑了出來,滾了一身的泥沙。

    這麽小小的一塊要五塊錢,肖成坤心疼壞了,連忙追上去彎腰撿了起來。

    柳煙凝拉着阿寶站在一旁将這一幕盡收眼底,她眉頭擰了起來,若是以前的蔣丹,絕不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忽視老公公,現在她在大院裏的名聲已經徹底地壞了,她也就不用再顧忌什麽了,連遠道而來的肖父都不搭理了。

    阿寶也看到肖童童被他媽媽拉着暴走的一幕,有點受驚,“媽媽,肖童童的媽媽好兇啊。”

    頓了頓,阿寶又補充了一句,“肖童童好可憐。”

    柳煙凝問他,“寶貝,你為什麽這麽說啊?”

    阿寶說道:“肖童童媽媽不許他出來玩了,肖童童都好久沒有出來過了。”

    阿寶這樣一說,柳煙凝想起來了,确實很久沒有看到肖童童了,蔣丹也是早出晚歸,不過肖童童現在還在上鋼琴課,她偶爾會碰到來給肖童童上課的老師,也會聽到肖童童家裏傳出鋼琴聲。

    柳煙凝也覺得蔣丹教育孩子的方式有點問題,她似乎在拔苗助長。

    柳煙凝拉着阿寶坐在一邊花壇的瓷磚上,這裏常年有人坐,倒是挺幹淨。

    蔣丹将肖童童拉回了家,将門掩上了,肖成坤拖着那幾包土特産跟了進去,但是他沒有将大門關起來。

    很顯然,這是一個非常懂規矩的農村老人,他跟守寡的兒媳共處一室時不閉戶,不給人留下口舌。

    沈牧沒有出來散步,他這幾天在專心準備工具書的事,一般吃了飯就在書房忙碌。

    柳煙凝沒坐多久,就帶着阿寶回了家。

    阿寶跑進書房去找沈牧,“爸爸,你說過我要是比賽拿了獎,你就要帶我去圖書館的,我們什麽時候去呀?”

    沈牧也沒有忘記,他這兩天有點忙,要後天才休息,“後天爸爸休息的時候就帶你去好不好?”

    後天阿寶也不上課,他點點頭,“好吧。”

    阿寶要走,又想起了什麽,對沈牧說道:“爸爸,肖童童好可憐。”

    “怎麽了?”沈牧問道。

    “他跟他爺爺出去吃飯,他媽媽很不高興。”雖然以前肖童很可惡,但是他現在已經不罵人了,阿寶每次看到他,都覺得他很不開心。

    沈牧放下書,站了起來,他不會跟蔣丹再有什麽來往,但是肖成坤畢竟是肖強的父親,也算是他的長輩,千裏迢迢地來了。憑着他跟肖強的兄弟情誼,怎麽都照拂一二。

    沈牧大步走出了家門,他知道肖成坤的為人,他今晚無論如何不會在守寡的兒媳家住下的,沈牧準備給他安排個招待所。

    但等他走到蔣丹家門口,才發現蔣丹家門緊閉,裏面倒是有光透出來,他上前去敲了敲門。

    門是蔣丹打開的,看到沈牧,她臉上露出詫異之色。

    沈牧沒往裏面亂看,只是問道:“表叔在嗎?”

    蔣丹語氣溫和了很多,“他說不在我這住,走了。”

    “走了?什麽時候走的?”這會兒天都已經快黑了,沈牧擔心肖成坤出去之後找不到招待所。

    “我不知道。”蔣丹簡短地答,一雙眼睛定定地看着沈牧。

    沈牧眉頭微皺,正要走,卻看到門口立着幾只蛇皮口袋,這是肖成坤帶來的特産,沈牧聽他說了,是從家裏帶來的小麥,還有風幹羊肉等等。

    可此時,就這樣被蔣丹随意丢在門口。

    沈牧忍不住說道:“這是童童的爺爺這麽遠給你們帶來的家鄉的東西,你怎麽不好好地收起來。”

    蔣丹既高興于他主動上門,又覺得他說話實在是沒有站在她的角度考慮,“我們平時都吃大米,這些小麥誰吃啊,我和童童都是北京人,怎麽吃得慣肖強老家的東西,這不是白費力嗎?”

    沈牧盯着蔣丹,以前他是覺得蔣丹心思有些重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現在他感覺到蔣丹身上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傲氣,她連老人辛辛苦苦千裏迢迢帶進京的心意都不屑一顧,這樣的蔣丹,當年為什麽會看得上泥腿子出身的肖強呢?

    “蔣丹,我真替你感到悲哀。”沈牧搖了搖頭,“你從一開始就看不上肖強吧,那你為什麽要嫁給他呢,你知不知道你不僅僅是任性地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也造成了一個農村家庭的希望的毀滅?”

    蔣丹臉色微變,“沈牧,你這是什麽意思?”

    “肖強出事的時候,他身邊的人都跳傘了,他也可以跳傘的,但是他當時精神恍惚沒有及時跳傘,就遲了那麽幾秒鐘,造成了悲劇的發生,你那段時間在跟他鬧離婚吧?”

    蔣丹的臉色終于大變,她聽懂了沈牧話裏的意思,“沈牧,你這是将肖強死亡的責任推到了我頭上?”

    其實悲劇已經造成了,現在怪誰都無用了。可肖強就是第二個沈牧,他們的經歷完全相同,考上中學的那年,他們都交不起學費,去縣裏的水泥廠扛了一個月的水泥,十四五歲的少年,每天要扛數百包一百斤重的水泥,那段時間累得他們腰都伸不直。

    肖強的家庭也是舉全家之力來供養這個學生,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可能家裏的債務都還沒有嘗清,肖強就那麽犧牲了,因為他娶了一個自私任性的女人。

    沈牧還知道,肖成坤當年放棄了肖強犧牲後單位發給父母的撫恤金,全部給了蔣丹。

    “事實到底是怎麽樣,你心裏很清楚。”沈牧丢下這句話轉身就走,他多看一眼蔣丹的臉,都會替死去的兄弟感到不值。

    沈牧回家跟柳煙凝打了個招呼,騎上自行車出去尋找肖成坤。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什麽公交車了,肖成坤為了看望孫子才來的,應該也不會坐公交車去別的地方住宿,沈牧就圍繞着附近的幾家招待所找,但是都找遍了,都沒有看到老人的身影。

    沈牧以為自己的判斷出了錯誤,肖成坤可能剛好坐公交走了,北京城這麽大,他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了。

    沈牧正準備要回家,突然想起了什麽,又騎車轉了起來。

    一個小時後,他在旁邊天橋的橋洞下找到了人。

    肖成坤席地而睡,頭就枕在他那個縫縫補補的包袱上。

    都快九點鐘了,沈牧還沒有回來,柳煙凝給阿寶洗了澡,讓阿寶先去睡覺。

    阿寶也擔心爸爸,“媽媽,爸爸去哪裏了?”

    柳煙凝知道沈牧去哪裏了,但是這麽大晚上了,都已經出去兩個多小時了,人還沒有回來,那難免讓人擔心。

    不過北京城的治安好,沈牧又是個大男人,倒也不至于出去找。

    “爸爸去給肖童童的爺爺安排住處去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先睡好不好?”

    阿寶搖頭,“阿寶不要,阿寶要等着爸爸回來。”

    柳煙凝輕輕地嘆了口氣,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阿寶很沒有安全感,每次她或者是沈牧晚一點回來,不管有沒有提前給他打招呼,他都會很擔心。

    柳煙凝只好拉着阿寶一起在門口張望,好在沒過多久就看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踩着月光走來了。

    “是爸爸。”阿寶高興地說道。

    柳煙凝摸了摸兒子的頭,趁機對他說道:“你看,爸爸好好地回來了,下次你不要擔心知道嗎?”

    阿寶捂着嘴笑,“媽媽,你還不是擔心爸爸的?”

    看到爸爸回來,阿寶終于能放心地去睡覺了,他打了個哈欠,已經過了他平時睡覺時間十分鐘了。

    沈牧大步走進屋,一邊換鞋一邊對柳煙凝說道:“我把表叔安頓好了。”

    “怎麽這麽晚?”柳煙凝皺眉。

    沈牧将大門拴上,“表叔沒吃飯,我帶他去吃了點東西。”

    柳煙凝愣了愣,不是說他帶着肖童童出去吃東西了嗎?剛這樣想,她想起來,肖童童帶回來的是肯德基的吮指原味雞,老人家舍得給肖童童買,一定不舍得給自己買。

    沈牧嘆了口氣,“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席地睡在橋洞裏。晚飯也沒有吃,就打算這麽餓一晚上。”

    柳煙凝沉默下來,現在天氣已經變冷了,露宿一夜,年輕人都受不住。

    沈牧走到柳煙凝身邊坐下,他看着柳煙凝,似乎是想說點什麽。

    柳煙凝沒說話,就這麽看着他。

    沈牧最終還是說了,“我...不管蔣丹是什麽人,肖強永遠都是我的好兄弟,他父親千裏迢迢地進京,我必須得照拂一二的。”

    柳煙凝挑了挑眉梢,“在你看來,我是這麽沒同情心的人?”

    沈牧神情放松下來,笑道:“我怕你會介意,畢竟蔣丹...”

    “蔣丹是蔣丹,你敢多跟蔣丹說一句話我都饒不了你。”柳煙凝做出張牙舞爪的樣子,沈牧伸手将她抱在懷裏。

    “謝謝你,煙凝。”如果今天沈牧不去安排好肖成坤,他會良心不安,會愧對死去的兄弟。

    柳煙凝象征性地掙紮了幾下,沈牧不肯松開,她也就罷了,“說真的,我覺得肖童童挺可憐的。”

    “是啊,他都還沒有出世,父親就沒了。”沈牧嘆了口氣。

    柳煙凝拍了拍他大腿,“我不是說這個,你沒發現嗎,蔣丹對肖童童的教育是拔苗助長式的。”

    沈牧“嗯?”了一聲。

    他平時挺忙,倒是沒有注意過蔣丹母子,不過他确實很少看到肖童童,偶爾看到他站在他們家門口,看到沈牧也不跟他打招呼。

    柳煙凝靠在沈牧結實的胸膛上,還挺舒服,她摸着沈牧腰上緊致的肌肉,“你沒有發現嗎,自從我給阿寶買了個鋼琴,他們家也買了,蔣丹現在一個人帶孩子,工資估計也不高,她要是咬牙堅持給肖童童請老師,我之前路過他們家的時候聽到他們家的鋼琴聲了,肖童童也沒有太多的音樂天賦,而且鋼琴這條路确實是非常燒錢的,我當年是因為我外婆會彈鋼琴,我才跟着她學的。”

    “誰知道蔣丹是怎麽想的。”學鋼琴,沈牧覺得不是什麽大事,他聽明白了柳煙凝的意思,蔣丹或許是存着攀比的心情,給肖童童買了鋼琴。

    柳煙凝将今天她看到的那一幕講給沈牧聽,“就連阿寶都覺得肖童童的媽媽對他怪怪的。”

    沈牧嘆了口氣,他也發現最近的肖童童變得消沉了很多,以前還經常看到他跟着院子裏其他孩子跑來跑去,現在幾乎沒有在孩子堆裏看到他的身影。

    “自從阿寶被選進小天才班,我看蔣丹對肖童童就越發的嚴厲了,肖童童比阿寶還要小,又沒有阿寶好用的腦袋瓜子,相當于是拔苗助長嘛。”

    沈牧擰着眉頭,如果是別人他管不了也就算了,可又是肖童童,他實在不忍心。

    “我覺得,你可以跟你們單位上的領導反應一下,現在蔣丹不是每個月還領着撫恤金嗎,你們單位的領導總不會不管吧。”

    沈牧覺得效果可能不會很好,他想到了蔣建林。

    雖然之前他給蔣建林寫的信,蔣建林給了與事實相違背的回答,但他現在覺得那封信未必就是蔣建林本人回的,說不定也是蔣丹寫的。

    這個可能性還是很大的,他當年剛進航天院的時候受了蔣建林不少照拂,至少在那個時候看,蔣建林應該沒有人品問題。

    他想去跟蔣建林談一談,看看蔣建林能不能管一管肖童童。

    他将想法告訴了柳煙凝,柳煙凝點頭表示肯定,“那可以啊,不管他們現在來不來往,肖童童是蔣建林的親外孫,他總不會不管吧。”

    兩人說完話已經快十點鐘了,阿寶早就已經睡着了,柳煙凝站起來準備休息,沈牧拿出床單鋪沙發。

    柳煙凝看了他一眼,扭身回了房間,才剛将臺燈擰開,房門被推開,沈牧的臉出現在門口,“阿寶睡着了吧?”

    柳煙凝看了一眼兒子,阿寶的小臉在柔和的臺燈下面顯得白淨極了,“睡着了。”

    沈牧走過來,看着柳煙凝,露出一個讨好的笑容,“我今晚睡房間吧?”

    主卧的床是一米五的,睡一家三口子倒也不成問題,但柳煙凝不讓他如意,“睡不下。”

    柳煙凝揭開被子睡了下去,輕輕地踢了踢沈牧,“出去睡沙發去。”

    沈牧走到阿寶那一邊,将阿寶往床中間挪了挪,揭開被子躺了下來,“怎麽睡不下呀,我只需要一點空間就行了。”

    柳煙凝哼笑一聲,關了臺燈。

    她平躺着,感覺到一只手越過阿寶,伸了過來,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

    柳煙凝扭頭看去,朦胧的月光照得不太清晰,但沈牧看着她的眼眸熠熠生輝,明亮極了。

    次日,在阿寶睡醒之前,沈牧就已經起床了,他輕手輕腳地開門走了出去,就連柳煙凝都沒有聽見聲響。

    阿寶醒來之後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睡覺很乖,半夜也不會起夜,經常都是一覺睡到天亮。

    肖成坤只在北京逗留了兩天,就回了老家,怕他回去的路費不夠,沈牧找柳煙凝借了五十塊錢,塞給了肖成坤。

    到了沈牧休息的這天,他履行了對阿寶的承諾,帶着他去了省圖書館,他拿着證件辦理了借書證,就帶着阿寶走了進去。

    省圖書館非常大,藏書種類繁多,沈牧一邊拉着阿寶往裏面走,一邊問他要借什麽書。

    阿寶一邊走一邊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圖書!比他們家裏不知道多上多少倍,這讓阿寶很是興奮,“我想看微觀數學,爸爸,上次葉蓓蓓的爸爸給我講了一些,他說微觀數學知識很多很多,讓我有機會多看看這方面的書。”

    沈牧在目錄索引上找到了數學書籍的位置,帶着阿寶找了過去。

    沈牧知道微觀數學,他們學校的數學系也有這門課,不過是選修課,他們不用上,因為太難了。

    沈牧複雜地看着小蘿蔔頭,他的身高還不及他爸爸的腰呢,腦子已經比他爸聰明太多了。

    阿寶一路看過去,他太矮了,以至于更高的書架上的書他都看不見書名,就讓沈牧抱着他,一排排地看過去。

    “這本,爸爸。”他指揮沈牧将自己看上的書取出來。

    “這本。還有這本。”

    阿寶一路指過去,沈牧手裏已經有五六本書了,見阿寶還想繼續拿書,沈牧連忙說道:“夠了,兒子,圖書館一個人一次只能借兩本書,你這都已經六本了。”

    阿寶看向他,“只能借出去兩本書嗎?”

    沈牧點頭,“等你看完了,下次我們又來。”

    阿寶卻說道:“爸爸,這些書我是要在這裏看的,再拿一本,這個。”

    沈牧抱着七本數學著作,帶着阿寶找到了一個位置。

    省圖書館人挺多,畢竟在這個書籍較為奢侈的年代,免費的資源總是叫人趨之若鹜。

    沈牧也給自己找了本書看,他将七本書都堆到了阿寶的身前的桌子上。

    漂亮的阿寶出現之後引起了一些關注,坐在阿寶他們對面的幾個市民的目光不時瞟過來,因為他們剛好能看大阿寶豎起來的封面,他沒有辦法放在桌子上面,阿寶太矮了,只能将書籍豎着看。

    封面上的幾個微觀數學的大字,讓人看一眼就知道這不是本簡單的書籍,可偏偏看書的人是個小孩童,造成了極大的反差,讓人難以相信,繼而心生好奇。

    沈牧看的是航天動力學,他估計今天還看不完這本,下次再來接着看。

    阿寶翻書的動作很快,快得連沈牧都看了過去。

    他幾乎很少停下來,偶爾看到一個地方會頓一頓,小手指在空中比劃一會兒,就接着往下看,沈牧只看了十幾頁的時候,阿寶已經将手裏的這本放下,拿起另外一本了。

    這些著作的內容都有重複之處,阿寶看得越來越快,兩個小時看完了四本書。

    剩下的三本,阿寶翻了翻就放下了,他對沈牧說道:“爸爸,我們去找點別的書給我看吧。”

    沈牧手上這本書還沒有看到一小半呢,他指了指桌上的書,“你都看完了?”

    阿寶點頭,從板凳上滑下來,“我想上廁所,爸爸。”

    到了中午,沈牧帶阿寶出去吃了點東西,下午,阿寶竟然還想要來圖書館,沈牧都怕他勞累過度,“阿寶,爸爸下次再帶你去好不好,今天咱們就看那些就行了。”

    阿寶想了想,說道:“好吧,不過爸爸,葉蓓蓓也很喜歡看書啊,我們下次能不能帶着她一起來?”

    沈牧說道:“她爸爸不是大學教授嗎,大學裏面的圖書館也有很多書的,不過你可以問問她。”

    阿寶點點頭。

    父子倆回到家的時候才三點鐘,柳煙凝還有些驚訝,“這麽早就回來了?”

    沈牧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一上午,阿寶看了十幾本書,要不是自己的兒子,沈牧怎麽都不能相信有人能這麽快地吸收知識。

    他們走出圖書館之後,沈牧就試探性地問過阿寶他今天學到了什麽,阿寶像倒豆子似的,将他今天在書上新學到的知識講給沈牧聽,連冗長的公式都記得一清二楚。

    沈牧既高興又惆悵,阿寶有這麽高的天賦是好事,但同時,天才也太容易夭折,這讓沈牧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

    等阿寶上學,果然跟葉蓓蓓提起去圖書館看書的事情。

    “我爸爸說你爸爸的學校圖書館也有很多書,你要是不想去的話也沒有關系。”

    “那些書我基本都已經看過了。”葉蓓蓓說道,“你們什麽時候去呀,到時候我來你家找你。”

    阿寶搖頭,“還不知道呢,等等我爸爸不工作的時候。”

    葉蓓蓓惆悵地呼了口氣,“我爸爸就沒有不工作的時候,他每天都很忙。”

    阿寶不懂大人的世界,大人和小孩子是不一樣的,他們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要忙。他的爸爸就比他的媽媽要忙。

    不過爸爸說過再忙也會抽時間陪他去圖書館。

    “我回家之後問一問我爸爸,明天告訴你。”

    葉蓓蓓點點頭,“我爸爸也讓我問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再去我家,他還想給你上課呢。”

    阿寶搖搖頭,“我想知道的問題已經在圖書館看書的時候弄明白了。”

    葉蓓蓓看向他,爸爸說阿寶很有天賦,天賦遠在她之上,就連宋教授他們報個人賽,都只給阿寶報名,沒有給他們報名,葉蓓蓓從小就對數學很感興趣,她不到五歲就寫了一本速算教科書,很受歡迎,拿到了一筆不菲的稿費,葉蓓蓓本以為世界上她就是最聰明的人,可等來到學校之後,才發現還有個比她更厲害的沈星星。

    葉蓓蓓心裏很不服氣,她爸爸可是數學教授,沈星星的爸爸不是,她一定不會比沈星星差。

    阿寶回到家,詢問沈牧什麽時候才再去圖書館,阿寶喜歡學習是好事,就算忙,沈牧也會抽時間陪他去,“就這個星期六吧,爸爸到時候可以陪你去。”

    阿寶想了想,“如果爸爸沒有空的話,我讓媽媽陪我去呀!”

    阿寶去找柳煙凝,“媽媽,如果到時候爸爸沒有空,你陪我去圖書館好嗎?”

    柳煙凝愣了一下,她雖然喜歡閱讀,卻格外地不喜歡圖書館,她要是坐在裏面看書,不出十分鐘心就會浮躁起來,坐不住,想離開。

    阿寶一去就是一上午,上次沈牧還說本來阿寶下午還想去看書的,他怕阿寶用腦過度,給哄了回來。

    “讓爸爸陪你去好不好,媽媽去圖書館坐不住。”

    阿寶眨了眨眼睛,“那好吧,我可以叫毛寧寧一塊去嗎?”

    “不行。”柳煙凝立馬否決,毛寧寧不像阿寶這樣沉得住氣,上次在葉蓓蓓家,要不是被蟑螂吓到了,他絕對坐不住那麽長時間的,阿寶一去就是幾個小時,毛寧寧坐不住,到時候鬧着要回家麻煩。

    阿寶也并不失望,“葉蓓蓓要跟我們一塊去的。”

    “蓓蓓要去啊?那可以啊,到時候你們先坐車去她家裏接她一起去吧,順路的。”

    他們離圖書館有點遠,葉蓓蓓家離圖書館就很近了,他們去圖書館坐公交車要四十分鐘,葉蓓蓓家過去只要二十分鐘。說是順路,也不是很順路,他們繞道去接葉蓓蓓要多花二十分鐘。

    阿寶将媽媽的話轉述給爸爸,第二天又轉述給葉蓓蓓。

    葉蓓蓓得知柳煙凝不陪阿寶一起,有些失望,“我可以自己去的,你們直接去圖書館吧。”

    阿寶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媽媽說了不行。”

    葉蓓蓓聽說是柳煙凝的意思,也就不再反對了,“那到時候我來公交車站臺等你們。”

    阿寶點頭,“好啊。”

    沈牧抽時間去了蔣建林家,他帶了點禮品去。

    上次蔣丹要被航天院開除的時候,蔣建林私下跟沈牧求過人情,想讓他放蔣丹一馬,但是當時的沈牧沒有妥協。

    他不知道自己這回去蔣建林家會不會受到冷遇,不過不管怎麽樣,這一趟他必須要跑。

    等沈牧提着一罐奶粉敲開了蔣建林的家,蔣建林看到是他來,臉上閃過驚訝。

    “蔣老師,您最近身體怎麽樣?”沈牧如常地跟他問好。

    蔣建林心裏确實還在置氣,“老骨頭一把了,也沒什麽好不好的,不值當你們這些事業蓬勃的年輕人花時間來看了。”

    “您這話嚴重了。”對方沒請他進去,沈牧也就站在門口,“我心裏永遠銘記您當年一飯之恩,該來看望您的。況且您在航天事業中的貢獻永不會磨滅,永遠值得我們年輕人尊敬。”

    蔣建林背着手看了他一會兒,見沈牧并非惺惺作态,臉色有所緩和,“進來吧。”

    沈牧坐在木沙發上,将來意跟蔣建林說了。

    “您別怪我多管閑事,我跟肖強的關系您最清楚不過,蔣丹一個人帶孩子壓力太大,有些拔苗助長了,您畢竟是童童的親外公,您看,能不能勸解蔣丹一二?”

    謝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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