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聞
前幾天下過幾場雨之後,又過了立冬節氣,天氣愈發寒涼。
又逢敏感的日期将至,陳緣知開始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
這樣的不舒服一直持續到了生理期到來的那天。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又是一次洶湧的痛經。
第一天是最痛最累的。陳緣知好不容易挨過了第一天,但第二天來上學時,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胡妤洙看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知道她昨晚也沒睡好,臉上便流露出了一絲關心:“怎麽痛成這樣?這個月沒休息好嗎?”
陳緣知也覺得郁悶:“休息得挺好的……作息很規律,也沒怎麽吃冷的東西,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胡妤洙:“那你要不要請假回去歇半天?還能堅持嗎?”
陳緣知搖搖頭:“沒事,第一天比這還難受,我不也撐過來了。”
胡妤洙像是想起了什麽:“對了,待會兒有體育課,你這樣肯定上不了吧。”
“你記得和濤姐請假。”
陳緣知拿着書本去找林青濤詢問問題,順便和她提出下一節體育課要請假的事。
林青濤微微挑了挑眉,一向雷厲風行的女人露出了關切細心的一面:“是痛經了吧?”
“很難受嗎?要不要緊?”
陳緣知連忙搖頭:“我沒什麽的,就是腰酸,坐着就好很多。”
林青濤把陳緣知的假條簽好遞給她,“你讓同學幫你把假條帶下去給老師就好,就別下去坐着了。”
陳緣知微微一怔:“可以嗎?不是說請假也要下去——”
林青濤笑了,語氣微轉:“不覺得這個規定很違背人性嗎?為什麽請假,還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不舒服還要下去吹風,爬樓梯,走那麽長的一段路,就為了方便學校管理,存心折磨人不是?”
“有些規矩沒必要太遵守,因為本來就沒道理。”林青濤朝她眨眨眼,很俏皮的樣子,眉眼生動,“放心,我待會兒幫你和體育老師打個招呼就行了。”
“平時多注意身體。”
陳緣知連忙點點頭,伴随意外的情緒到來的,還有心裏某一處的溫軟:
“老師,謝謝您。”
胡妤洙主動提出幫她把假條帶下去,走之前還叮囑陳緣知多喝熱水。
教室裏的人慢慢稀少,愈發空曠,嘈雜瑣碎點點滴滴的聲音随之逝去,窗外鳥鳴幽微,綠影織蔭。
陳緣知坐在座位上看書,即使身體有些微的不适,也無法阻止她手指間緊握的筆尖。字跡如水漬在白紙上漫開,掠過層層黑雲般的注釋。
時間一分一秒,匆匆流去,遠處傳來老師用擴音麥克風的講課聲,偌大的教室裏只有一個窈窕清瘦的背影坐在座位上,神情專注。
不知過了多久,教學樓這一層只有歷創班,元培班和一個物創班。元培班和隔壁物創班都去上體育課了,走廊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就在此時,走廊尾的樓梯間處倏忽出現了兩抹熟悉的人影。
虞婉宜和孔臻怡手挽着手低聲說笑着,剛上到平臺處,身後便傳來一聲興奮的喊叫:
“婉宜!臻怡!”
突然被喊了名字的倆人不約而同地頓住了,她們轉過頭去,剛好看到隔壁物創班的樸惠朝這邊跑過來。
樸惠精氣神很足,沖她們露出一個笑容大喊道:“我剛剛一直跟在你們後面!你們居然都沒往後看一眼——”
虞婉宜忽然松開了握着孔臻怡的手,看向樸惠,對她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樸惠愣了愣,随即虞婉宜收起手,甜美的笑意盈滿眉睫。
虞婉宜站在樓梯上,垂眸看着走上來的樸惠,低聲道:“現在是上課時間,不要在這裏喊人比較好噢。”
樸惠這才察覺自己的行為不合适,小聲怪叫起來道:“我剛剛忘了,啊啊啊尴尬住了!”
孔臻怡看到是樸惠,微微彎起唇:“惠惠,你怎麽也翹課了?”
樸惠撲上來攬住二人的肩膀,嘻嘻哈哈地笑道:“我還不是看到你們先翹了,我才跟随你們一起的嘛?”
孔臻怡故意調侃:“還甩鍋到我們頭上?這都什麽人哪?”
樸惠譴責她:“誰讓我走了之後你都不來找我玩?我不就只能主動點了?”
虞婉宜在旁邊笑着,眼裏卻帶着幾分漫不經心。
樸惠是高二上學期時從元培班下降到物創班的。她那時和孔臻怡的關系一直很好,和虞婉宜則沒什麽話題聊,不算很熟絡。
故而現在三個人走在一起,樸惠的話語也從一開始表現都很親近,逐漸偏向于只和孔臻怡一人說話。
“真的假的?他那個時候真的這麽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不然呢!”
兩個人笑了起來,虞婉宜也跟着笑了幾聲,眼裏的笑意卻稀淡。
她轉開眼,就在那一刻,原本飄忽浮空的眼神忽然穩穩定住。
拐角處有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那裏,少年身姿清挺如竹,校服外套拉鏈未拉好,露出裏面一件纖薄的白色毛衣。
他的眉眼如玉琢霜雪,天光從一排排玻璃窗上反射,他周邊的事物越是耀眼奪目,他行走的步伐反倒越是溫緩從容,仿若行于月下亭臺。
虞婉宜怔住了。
許臨濯怎麽會突然回教室?
耳邊響起樸惠疑惑的聲音:“咦,那個不是許臨濯嗎?”
虞婉宜的動作僵了一瞬。
樸惠的語氣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我去?他居然也翹課?”
孔臻怡也看到了許臨濯的背影,她也有些驚訝,但她下意識地反駁道:“班長不太可能翹課回來吧,他可能是漏了什麽東西?”
樸惠的聲調卻急促起來,夾雜着一點興奮,她拉起了兩個女孩的手腕,催道:“走,我們過去看看!”
教室內,陳緣知原本正在專心寫題,餘光所及之處有限,但敏銳的感官依舊察覺到了門口突然出現,正徐步走進來的人。
眼前的桌椅落下一片陰影,她循跡擡起頭,看到穿過一排排桌椅站定在她面前的許臨濯,一時間愣住了:“許臨濯?”
陳緣知有些懵:“你怎麽現在就回來了?”
許臨濯笑而不語,陳緣知還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離打鈴還有十分鐘,老師提早下課了?”
接近中午的光影盛大燦烈,穿過樹葉繁枝和虛掩的窗簾,盤旋暈染着堆疊的書本。高低起伏的桌面宛若波濤洶湧的海面,而眼前人帶着一帆風,平緩駛入這片海域。
許臨濯解釋着他突然回來的原因:“我聽妤洙說你不太舒服。”
許臨濯拉開了胡妤洙的椅子,坐了下來,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心,少年人暖熱的體溫烘烤微微發涼的皮膚,陳緣知頓時被暖意包圍。眼前人垂眸看她,輕聲道:“我以為昨天過去,你已經好一點了。”
“現在還疼嗎?”
陳緣知心裏漫過一絲熨暖。她彎起唇,對着許臨濯笑了:“我沒事,就是這兩天難受,之後就好了。”
許臨濯伸手摸了摸她的側臉,很輕柔的觸碰,似乎只是在确認她的體溫,随即便撤開了:“還是有點涼。”
陳緣知解釋道:“那是因為天氣冷了,加上我本來體溫就比較低。”
“還有你也是,”陳緣知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別坐這了,班裏人馬上就要回來了。”
“萬一被人撞見的話.......”
許臨濯眼眸一動不動地看着她,聞言勾唇輕笑:“被人撞見也沒關系吧。”
陳緣知下意識道:“怎麽沒關系了——”
“怕什麽。”
流轉的碎光在眼底慢慢浮湧,許臨濯望着她笑了:“而且清之你不是說過?”
“我們又不熟。”
陳緣知:“.......”
陳緣知一言難盡地看着他,微微磨牙:“你們男的都這麽記仇嗎?”
這都什麽時候的事情了!還拿出來說她!
許臨濯也只是逗她玩,見陳緣知瞪他了,便很快開始順毛,言語也變得溫柔起來:“開玩笑的。我早就不在意了。”
許臨濯低聲哄她,唇邊溢出一聲笑:“我知道我和清之有多熟就夠了。”
教室裏的二人一個專注于生氣一個專注于哄人,卻忽略了教室後門門邊微微探出的三個人影。
孔臻怡從剛剛開始就已經伸手捂住了嘴,雙目睜大了;樸惠更是差點沒憋住聲音,忍得臉都紅了。
雖然陳緣知和許臨濯沒有做什麽很親密的動作,但是牽手摸臉,足夠說明很多東西了。
三人中,只有虞婉宜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反應。
不是因為不驚訝,而是太過驚訝,腦子裏一片空白,彷佛海浪退潮後露出的一片狼藉的沙灘。
一時間,她的腦海中掠過無數破碎的片段,陳緣知剛來到元培班,許臨濯遙遙凝望她的眼神;隔着一扇窗看到許臨濯溫柔看着陳緣知的時刻;還有燈火和月色相融的夜裏于衆人面前印下的意欲昭彰的吻。
是啊,一切早有痕跡,只是她不願意往哪個方向去想罷了。
可是,為什麽會是陳緣知?
虞婉宜思緒一片混亂,就在此刻她手腕被人一拽,樸惠已經将兩人都從門邊拉開,退到了走廊上。
虞婉宜還沒有反應過來,樸惠尖銳的話語卻挾帶着爆破式的音調朝她席卷而來:“我的天哪!!班長談戀愛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們居然都不告訴我!”
樸惠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抛出來,語氣急切:“那個女生是許臨濯的新女朋友?我怎麽之前沒見過她,她是高三才升上元培班的?她叫什麽啊?她和許臨濯談多久了?”
然而迎接她的唯有來自孔臻怡和虞婉宜的沉默。
樸惠嗅到了一絲不對勁,她懷疑地看了看二人:“難道說你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虞婉宜抿了抿唇,“他們平時在班裏表現得和普通同學一樣。”
孔臻怡也很沉默:“……對,完全看不出是情侶。”
樸惠卻更激動了:“那豈不是被我們撞到了一個大的?!”
虞婉宜忽然看了過來,甜美的臉上帶了一絲少見的銳利:“你是打算把這件事說出去嗎?”
“什、什麽?”樸惠臉上興奮的表情僵住了:“.....婉宜,你在說什麽啊?”
虞婉宜微微蹙眉:“他們沒有公開,就說明他們不想被人知道這段關系。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到處說今天的事了吧?”
“我們看到完全是一場意外,就當作沒看到吧,也不要當成八卦說出去。”
虞婉宜認真地看着樸惠的眼睛,語氣的淡稀釋了聲音本身的清恬:“如果說出去了,其他班的人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肯定會給班長帶去困擾的。”
孔臻怡點點頭:“我覺得也是,反正我不會說出去的,這也沒什麽好說的。”
樸惠眼神飄忽,幹笑了兩聲:“.....我當然也不會。”
三人這樣互相保證着,約定好誰也不将此事告訴他人。
但是距離那日之後的幾天裏,陳緣知敏銳地感覺到班裏許多同學看她的眼神逐漸變得微妙起來,走在教室外的那條走廊上,也偶爾會碰上一些人盯着她看,小聲地說着什麽。
陳緣知意識到情況變得有些不對勁,而辛桃某天找上門來問的第一句話,讓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辛桃的語氣和表情都非常錯愕,幾乎是有些難以置信的:
“——陳緣知,創新班那邊都在傳你和許臨濯談戀愛了,這不會是真的吧?”
小情侶掉馬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