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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獲得馬紅梅的同意之後,陳緣知當天便去辦了改宿。這也是她高中以來,第三次走進教務處。

    第二天晚上,陳緣知在宿舍收拾行李的時候接到了黃烨打來的電話。

    “小知,你是不是今晚搬東西回家?”

    陳緣知:“嗯。”

    黃烨的語氣與往常一樣,帶着難以掩飾的持續工作後的疲憊,“那我今晚來接你,你早點出來。”

    陳緣知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陳緣知帶着行李走出校門的時候,黃烨的車已經停在了校門口一側的廣場邊上。

    她把行李塞進後備箱,然後拉開了車門。

    黃烨從後視鏡裏看見她關上門,開始緩慢發動引擎。

    直到車子開上大路,母女倆依舊誰也沒有出聲打破車內的寧靜。

    陳緣知看着母親的背影,有些恍惚。上一次這樣在夜裏坐黃烨的車從學校回家,好像還是一年前的時候。

    一年前,似乎也是這樣的一個冬意尚淺的日子,她心情煩悶地坐在車上,和母親只言片語的交談,很快演變成難看的争吵。

    車窗外,紅綠燈和街道上的燈牌光染成夜裏混沌的霓虹,模糊了記憶裏鮮明的顏色。

    後視鏡可以看見黃烨的下颌。

    陳緣知凝視着那處,黃烨早已經過了四十歲的年紀,加上工作繁忙,臉上的皮膚肌肉早就有了松弛的痕跡。

    她看過黃烨年輕時的照片,她和年輕時的黃烨幾乎一模一樣,五官上稍有不同,但氣質猶如一人。

    那時她還年幼不知事,沒有學業的焦慮和長大後價值觀的沖突,那時的她也曾經和母親很親密,可以坐在一起笑着翻看以前的照片。

    黃烨年輕時也是一個美人,素白的臉和明亮的眼睛,袅袅婷婷,她站在相冊的一角,那處便像是別了一支被水浸濕的白玉蘭。

    可嘆流年磋磨,她也從那樣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變成了一個終日操勞憂慮的母親,時間流逝,歲月的刀斧不曾饒過她的眼睛。

    陳緣知時常會想,母親是以一種什麽樣的目光看着她的呢。

    是存在于世的一份羁絆,還是她短暫生命的延續?她看向她時,會在她身上看見過去的自己嗎?她會感到懷念嗎?

    車前座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黃烨終于開口了,“最近考試成績如何?學習有覺得吃力嗎?”

    似曾聽聞的話語将陳緣知從渺遠思緒中拉回。

    她沉默半晌,輕聲回道:“還好,不覺得。”

    簡短的回答又一次讓車內的氣氛下落。陳緣知透過後視鏡,看到母親微微張開的唇。

    黃烨似乎在斟酌怎麽開口,陳緣知這樣想着,然後便聽見了母親帶着猶豫的聲音:“......你和宿舍裏的同學有矛盾的事情,我都聽你們老師說了。”

    “既然已經轉了外宿,這些事就當過去了吧。以後就不要和她計較了。”車行駛到了路口,黃烨慢慢地打着方向盤,聲音也拖長,“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成績才是最重要的。”

    陳緣知看着母親的半張側臉。

    原來,母親還是過去的那個母親。

    沒有改變。

    那為什麽.....

    陳緣知慢慢開口:

    “媽媽。”

    “你為什麽主動和班主任說,讓我轉外宿?”

    陳緣知看着後視鏡裏的母親,窗外的霓虹燈從她黑色的眼睛裏流淌過去:“你不是一直覺得我每天來回上學,很浪費時間嗎?”

    “……那只是一點。”

    黃烨沉默良久,才開口,“之前不讓你回家裏住,主要還是怕你晚上玩手機。家裏我很晚才能回去,管不到你,高中不比初中了,如果還像之前那樣散漫,你高考怎麽辦?”

    “但是.....”

    路口的紅燈亮起。車慢慢停穩,黃烨看着前方,手指握住了方向盤的一角。

    黃烨說:“但是我暑假時發現,你似乎早就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改變了很多。”

    母親永遠是天底下最了解女兒的人。

    陳緣知長大以後,黃烨有時也會不明白,女兒的心裏在想些什麽,她時常也不能理解女兒的想法,也不贊同她的行為。

    但黃烨知道陳緣知最喜歡吃的食物,知道她撒謊時下意識的小動作,知道她害怕什麽,在意什麽,知道她會信任什麽,會因什麽而難過,知道她日常生活中的一切細節和刻入本能的舉動。

    她漸漸發現了暑假時陳緣知的早出晚歸,從和女兒綁定的銀行卡上發現了在書店和圖書館的消費記錄,偶然進入女兒的房間打掃,看到她攤開在桌上的教輔書,滿滿的全是字跡和标注,書頁被翻得稀松折皺。

    她才發現,從不知何時起,女兒書桌上曾經擺滿的畫本和小說俱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滿目的練習冊,還有寫滿學習筆記的錯題本。

    她的孩子,她自以為了解的女兒,早就已經在另一方天地裏奔跑,在不知不覺中又一次長大。她尚未察覺,可那孩子早已跑遠,不再需要她反複的照看和挂慮。

    她的孩子一向不愛張揚,不喜将目标挂在嘴邊,習慣了一言不發,只在這種時刻,才忽然讓人瞥見那冰山一角的光芒。

    耀眼無比。

    在此之前,到底已經踽踽獨行了多長的時間呢?若非是在無人問詢時積攢了許久,怎能醞釀出這樣絢爛的光輝,令人此刻一眼便為之驚豔。

    黃烨已經很久沒有在陳緣知面前笑過了,而陳緣知此刻卻透過那枚後視鏡,看見了黃烨嘴角浮上的一絲笑容,可能連她本人都未察覺的笑容:“你一直很努力,我都有看到。”

    這句話的沖擊力極大,陳緣知怔然一瞬,眼眶瞬間便滾燙了。

    她努力克制着想要流淚的沖動,別過臉看向窗外。

    黃烨徐徐說道:“從上個學期開始你的成績就一直在進步,說明你的努力有了回報,媽媽也很為你感到高興。”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你,是什麽呢?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你性格裏帶着懶散,又一向倔犟,很早就聽不進我們的話。但你也很有主見,所以我擔心之餘也總有一點慶幸。”

    “之前你阿霞阿姨和我談過,說孩子已經長大了,做家長的不可能再事事握在手裏。我反思過,如今看到你開始自覺,我也覺得是時候讓你自己去做決定了,決定如何度過自己的一生。”

    “也許你不打算告訴我們原因,但我覺得這也沒什麽,就這樣繼續堅持也很好。至少目前看來,這件事改變了你,它是對你好的事,”黃烨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久違的溫和,“只要是對你好的事情,我們都會支持你。”

    陳緣知盯着窗外的霓虹燈,那些光太絢爛豔麗,她覺得眼睛深處變得酸澀無力,在這樣的酸澀中,她開始變得軟弱,變得更加想要流淚。

    像是無家可歸的旅人突然得到了一間溫暖的房子。

    人在被理解的那一刻,總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陳緣知沒有出聲回應,于是車內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城市裏川流不息的光暈照亮了女孩的臉,她掩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聲不吭,只有指縫間滲出一絲晶亮透明。

    十二月的寒風吹到了一年的末尾,元旦近在眼前,東江中學的學生們猜測着放假通知何時會到來。

    某天陳緣知坐在教室裏看書,忽然感覺到班裏的氣氛變得吵鬧起來。

    陳緣知微微詫異地擡頭環顧四周,就在這時,黎羽憐忽然轉身,神情激動地看着陳緣知,“緣知你快看,班主任發放假通知了!”

    朱歡寅罵了句髒話:“靠!居然1號早上才放假!!!”

    陳緣知終于明白班裏人為什麽那麽轟動了。

    陳緣知:“所以我們要在學校跨年了?”

    朱歡寅一臉不可思議:“就離譜,提早到31號晚上放假會死嗎??”

    黎羽憐面癱臉,嘲諷開到最大:“可能校領導覺得少放這一個晚上的假,能讓我們這屆多出幾個考上清華的吧。”

    陳緣知看着面前的二人:“.......”好重的怨氣。

    陳緣知一向不太在意這種節日,她朋友少,父母工作忙,歷年的跨年日都是自己在家中度過。

    她試探着問道:“你們跨年那天有什麽計劃嗎?”

    黎羽憐:“買一堆零食在家裏快樂地看跨年晚會!”

    朱歡寅:“出門逛街去市中心廣場看倒計時!”

    陳緣知:“.....原來如此。”

    黎羽憐趴在桌子上,神情怨怼,“主要是能回家就很開心嘛,感覺跨年在學校過,就特別慘,特別泯滅人性。”

    朱歡寅點頭:“沒錯,我寧願早點回來,也不想呆在這個地方跨年。”

    雖然民怨沸騰,但學校領導最後還是決定維持原定的放假計劃。班主任悄悄透露,跨年那天晚上可以用最後兩節晚自習給大家看跨年晚會。

    朱歡寅對此表示難以理解:“都不學習了為什麽不放我回家??他硬把我拘在這裏到底能得到什麽???”

    黎羽憐放聲哀嚎:“好~他~媽~崩~潰~啊~”

    陳緣知也聽前後左右的同學議論了很多,她隐隐感覺到了31號那一天,會有很多人請假提前回家。

    放在桌肚裏的老人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陳緣知原本正在聽朋友們吐槽,注意力收回了一些,從桌肚裏拿出老人機,借着書本的遮擋看信息。

    許臨濯:“清之,你31號提前回家嗎?”

    陳緣知一下一下地戳着鍵盤,回得很簡略,“不。”

    許臨濯那邊停了一會兒,才回複道:“這樣。我知道了。”

    陳緣知看着信息:“?”

    許臨濯問這個幹什麽?

    在學生們無盡的期待和盼望中,一年裏的最後一天終于來臨。

    傍晚晴空無雲,爽朗的深蔚藍夜空籠罩大地,星辰隐現。早已過了第一節晚自習的時間,此刻站在任意一棟教學樓的走廊上眺望,都會看到對面的教室一片漆黑,或是拉着窗簾。

    關了燈的漆黑教室裏,只有屏幕熒熒亮着。

    電教委員在班裏人的吵鬧聲中打開了跨年晚會的直播。

    陳緣知坐在一片黑暗中,身邊朋友們的交談和班級裏的歡聲笑語編織着熱鬧。

    黎羽憐在偷偷看手機,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啊!隔壁班在看恐怖片!是《驚魂電車2》,可惡,我也想看!”

    朱歡寅:“可惜我們班有人看不了恐怖片,估計是沒機會了。”

    “怎麽這樣啊.....”

    陳緣知望着散發白光的投影屏,這一刻她置身喧嚣中,覺得格外放松,仿佛整個人泡在溫水裏咕嚕咕嚕地冒着泡。

    放在桌面一角的手機亮了起來。

    陳緣知注意到了那道光亮,她拿過手機打開,信箱裏赫然躺着一封新的短信。

    她點開。

    許臨濯:“清之,我現在在北樓一樓。”

    陳緣知的心髒猛地一跳,意識到短短的一則訊息所傳遞的含義。

    她握着手機站了起來,動作太過急促,引起了前座黎羽憐的注意,“緣知?你這是要去哪?”

    “我.....出去打個電話。”

    黎羽憐看了眼她的手機,了然點頭:“好的,如果老師來,我幫你和她說。”

    陳緣知連忙道:“謝謝你羽憐。”

    陳緣知快步走出教室,匆匆下樓。

    她來到北樓一樓的拐角處,腳步一剎放慢了。

    月光輝煌,郁郁冉冉的深綠漫湧過走廊外,許臨濯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和校服外套,插着手站在走廊的一側,修長的身影倚靠在欄杆上,脖頸微微彎下露出的一塊皮膚,清白如許。

    他站在那裏,靜谧得耀眼。

    許臨濯也看見了陳緣知,原本清疏淡斂的臉上露出笑來:

    “清之。”

    陳緣知快步走了過去,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他,“你怎麽了,這個時候突然叫我下來.....”

    許臨濯笑彎了眼,“當然是有事才找你。”

    “清之,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陳緣知愣住:“.....看電影?”

    “現在?在學校裏?”

    “對。”

    許臨濯目光下移,留意到了陳緣知捂着手臂肩膀內扣的動作,話都已經到嘴邊還是頓住。

    他突然問道:“你冷嗎?”

    “嗯?”陳緣知摸了摸手臂,“嗯......确實有點冷,我忘記穿外套再出來了。”

    許臨濯:“那穿我的吧。”

    陳緣知怔了怔,許臨濯已經脫下了身上的校服外套,披到了陳緣知的肩膀上。

    陳緣知還沒反應過來:“你......”

    許臨濯:“別動。”

    然後他一揚手,把外套拉鏈拉到了最頂端。

    手還沒來得及放進袖子,如此一來整個人直接被外套綁住了雙臂的陳緣知:“......”

    陳緣知覺得有點好笑:“你幹嘛,想綁架?”

    許臨濯也忍不住了,他被自己心血來潮的行為逗笑,彎起的丹鳳眼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也顯得很是明亮:“對,你被我綁架了,現在你得陪我去看電影。”

    許臨濯伸手拉住了陳緣知身側垂下的袖管,軟綿綿空蕩蕩的外套袖子被他握在手心裏,像是變相的牽手,隔着一件外套的距離。

    他笑道:“好了,現在跟我走吧。”

    陳緣知有些遲鈍地邁動腳步,許臨濯走在前面,牽着她的袖管往教學樓外的小徑上走。她穿着他的外套,體溫被烘暖,青木香氣擁簇在她發梢鼻尖,幾乎窒息的溫柔親密。

    心跳聲逐漸混亂,不受控制。

    她跟随他的腳步穿過教學樓間的花叢小路一直往前走,然後停在一間眼熟的空教室前。

    陳緣知看了幾眼,終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這是.....學生會用的活動室之一吧?”

    許臨濯拿出了鑰匙,“對,這裏不會有人來巡。”

    學生會的活動室是由原來的教室改裝的,平常上課時也被用作走班的空教室,所以有多媒體設備,也聯通了學校的網絡。

    陳緣知裹在外套裏,終于明白了許臨濯的打算。她悶悶地笑了起來:“這算什麽,學生會主席濫用職權?”

    許臨濯旋開了鎖,一邊推開門一邊回頭沖她笑,勾起的嘴角在黑夜中若隐若現,“那也是為了給某人制造驚喜才濫用的。”

    陳緣知跟在他身後走進了教室,還未意識到即将發生的事,陳緣知輕笑道:“許臨濯,你真的很會推卸責任,還賴到我身上——”

    許臨濯站在門邊按開了燈光,教室頓時明亮到雪白一片。

    陳緣知看着眼前的課桌上堆着的零食和飲料,有些瞠目結舌,“這、這都是你買的嗎?”

    許臨濯笑着:“嗯,我提前準備的,覺得驚喜嗎?”

    陳緣知在那堆零食面前坐了下來,“你怎麽不和我說?早知道我也帶些吃的來了。”

    許臨濯:“沒關系,下次請我吃飯就好。”

    陳緣知:“好啊。”

    她看着打開電腦,準備點開浏覽器的許臨濯,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我們看什麽電影?”

    “《小婦人》。”

    陳緣知怔了怔,許臨濯擡起頭看來,微微笑了笑:“本來上次就能一起看的,但最後沒有看成。”

    “雖然還是不能在電影院裏看這部電影,但待會兒關燈以後,和電影院的氛圍也差不多。你覺得呢?”

    陳緣知喉嚨微澀,心跳的節拍越發亂了:“....嗯。”

    燈光暗下,多媒體屏幕上放映起影片,絢麗美妙如油畫般的色彩流動起來,交織成了一段美好易碎的愛情,一段漫長,滾燙,熱鬧,最後又歸于孤寂的人生。

    小婦人這部電影以一位名為喬的女孩的視角,向觀衆展示了她人生裏那些彌足珍貴的日子和難以忘懷的人。無論是容貌還是禮儀都很普通的女孩懷抱着成為著名作家的夢想,遇到了住在大城堡裏容貌俊美的少年。

    少年對喬一見鐘情。

    歡聲笑語的歲月和那些一起度過的春夏秋冬,連同年少時光轉瞬即逝。喬的姐妹們相繼離開了家,她們有的出嫁,有的深造,而男孩泰迪也終于對喬述說了心底的愛意。

    而喬拒絕了他。

    畫面裏的喬滿臉難過,她試圖安慰眼前這個被她視為知己好友的男孩:“你會找到一個有教養又美麗的女孩,她會深愛你,仰慕你,成為你那間美麗大房子裏的一個優雅的女主人。”

    “但我做不到,你看我,泰迪。我相貌平平,笨拙又古怪。總有一天你會認為我很丢臉,我們會争吵不休,你看我們甚至到現在都在争吵!”

    而泰迪只是看着她,一遍一遍地重複:“我愛你。”

    “我愛你。”

    “我愛你,喬。”

    窒息的沉默過後,喬語氣艱澀地開口:

    “......泰迪,我從來不相信我會結婚。我一個人很開心,我太喜歡我的自由了,我不想放棄它。”

    而泰迪最後離開前對她說:

    “不,喬,我認為你錯了。你會結婚,你會遇見一個人,然後愛上他,你會為了他赴湯蹈火,因為這就是你,你會的。”

    電影放映到此處,陳緣知忽地轉頭看向了身邊的許臨濯。

    骨骼清冽的側臉上,映着光的眼眸如水潭般溫然寂靜。

    許臨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轉頭看向陳緣知,“怎麽了?”

    陳緣知看着許臨濯,想起了這部電影的結局。

    泰迪說得是對的,喬最終實現了自己的作家理想,并且因此遇到了她的畢生摯愛。

    而在此之前,喬在充滿艱難的成名路上越發地感到孤獨,并且開始思念從前的美好時光。她因孤獨而變得渴望被愛,甚至萌生出了去挽回泰迪的想法。

    陳緣知還記得,電影裏的喬對着她的母親說:“如果他再問我一次,我想我會答應的。”

    “我真的,我真的太孤獨了.....我更在乎被愛,我想要被愛。”

    而喬的母親溫和地看着她,慈悲中帶着平靜:“但那和愛是不同的。”

    陳緣知之所以那麽喜歡這部電影,就是因為女主角喬。

    喬幾乎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她。在遇到那個命中注定的人之前,她們都飽嘗孤獨,認為自己不會愛上任何人。

    她們都以為自己已經堅強到刀槍不入,可在面對自己內心的感情時,卻發現自己一下子軟弱到手足無措,仿佛從未穿上過盔甲一般。

    內心的情緒在攀升,滾沸如岩漿。

    陳緣知看着許臨濯,忽然開口:

    “許臨濯,你的眼睫毛好長。”

    許臨濯垂着眼看她,眼神明明溫和清颉,陳緣知卻總有種想要逃跑的沖動。

    那人的喉結上凝着一團光,在陳緣知的視線下微微滾動了一瞬。

    然後陳緣知聽到他帶着笑的聲音:“要摸嗎?”

    電影還在播放,緩慢地交織着色彩。教室裏空蕩安靜,窗簾被拉起,将月色遮蔽無遺,只有眼前的白光無聲地籠罩着二人。

    也許是暗淡的光線和靜谧升溫的空氣催使了陌生的沖動,也給了原本善于逃避之人勇氣。

    陳緣知看着許臨濯的眼睛,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擡起了手指。

    女孩的指腹溫暖如春,沿着凹陷的眼窩觸碰,然後淺淺滑過男孩淩冽的眉骨。

    許臨濯早在她伸手時就閉上了眼睛,陳緣知的目光得以肆無忌憚地掃過他臉上的每一寸皮膚,然後一點點地在腦海裏描摹這人的五官。

    陳緣知的手指沿着鼻梁骨緩慢地下滑,在頂端落下去的一瞬間,被人陡然握住了手腕。

    許臨濯睜開了眼,他輕笑了笑,聲音比平常低啞了幾分:“清之,你想摸到哪裏去?”

    陳緣知強作鎮定:“......沒想摸哪裏。”

    “就嘴唇,不可以嗎?”

    許臨濯的眼睛暗了下來,但他還是笑着的,只低聲嘆息,說道:“當然不行。”

    陳緣知:“為什麽不行?”

    許臨濯卻沒有再解釋更多,他只是靜靜地望着陳緣知的眼睛,語氣缱绻溫柔到令人心悸:

    “清之,你明明知道的,因為我喜歡你。”

    因為喜歡你,所以無法忍受這樣的親密。

    陳緣知的臉慢慢地紅了。

    “.....誰說的,我今天才知道。”

    許臨濯笑了:“不,你一定知道。”

    你一定知道我喜歡你。我都不知道如何掩飾。

    表白了表白了嗚嗚嗚嗚老母親落淚(哭濕手帕)(含淚揮手帕)(喜極而泣)(奔走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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