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步
姜織絮換座位的速度之快,打了許多人一個措手不及。
下午,大多數人來到教室的時候,姜織絮已經把所有東西搬好,坐在了朱歡寅旁邊的位置上。
很多同學都投來了八卦的目光,路過那一片座位的同學注意到這一對新組合,也是頻頻回頭。
似乎是他人的眼神實在太明目張膽,朱歡寅終于不耐煩,啧了一聲。
她掀起眼看,向斜前方正望着她們在說什麽的幾個同學,語調上揚,“看什麽看?”
原本竊竊私語的聲音低了下來,看向這邊的人也匆匆忙忙地轉過頭。
姜織絮從頭到尾沒有反應。她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看書,耳朵裏塞着一只耳機,下颌到脖頸的弧度柔和。
陳緣知看着這倆人的背影,一個傲慢明豔,一個溫柔安靜。
......真神奇,她居然會有一種這兩人還挺搭的感覺。
下節課是數學課,陳緣知看了一眼手表,馬上收起心神,打開課本開始預習。
直到上課鈴響,她才擡起頭,看着數學老師戴着他那副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慢慢悠悠地走進教室時,陳緣知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記了要留意孫絡的反應。
時間倒回到一個小時之前,陳緣知和姜織絮走在林蔭道上的時候。
陳緣知問姜織絮,“你有和孫絡說嗎?你換座位的事情。”
陳緣知尊重姜織絮的一切選擇,但她擔心孫絡會來找姜織絮麻煩。
如果彼此都是聰明人,自然可以心知肚明地分開,利落地分道揚镳。
但對着孫絡,陳緣知會覺得還是說清楚比較好,不然不知道她會怎麽理解姜織絮的行為。
“我寫了一封信給她,告訴了她我換座位的原因。放心吧,我沒有不告而別。”
姜織絮下午和陳緣知一起來的教室,兩人稍微提早了一些出發,因為姜織絮不希望被太多人圍觀自己搬座位。
陳緣知幫她搬書的時候,看到姜織絮放了一封信在孫絡的課桌上,臨走時細心地用筆盒壓好。
陳緣知也是那一瞬間,确定自己沒有看錯姜織絮。
小絮在她眼中無疑是好心腸兼良善之輩的代表,她的心比陳緣知軟得多。
但陳緣知在第一次見到姜織絮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女孩子安靜淡泊的外表下,藏着堅韌且棱角分明的內核。
有些人溫柔是因為随波逐流,亦或者消極懦弱,可姜織絮的溫柔卻不同。她的溫柔帶着一種洞察人心的了然,她包容,清醒,穩定,仿佛早已歷經滄桑,看慣世間百态,卻仍相信象牙塔裏的傳說,對人對事也總抱着一顆赤子心。
這樣的姜織絮在做出決定時,既小心慎重,又不留餘地。
陳緣知偏過頭看去時,孫絡已經在座位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看過了信,女孩趴在課桌上,長卷發淹沒了肩膀,她曲起手肘,腦袋枕着小臂,不知是在休息還是在逃避着什麽。
看上去一潭死水般安靜。
陳緣知不清楚姜織絮在信裏寫了什麽,但很顯然非常奏效。
這幾天,孫絡沒再來找過姜織絮。
兩個人仿佛從那一天起,便成了彼此世界中的過客,不再有任何白日下的交集。
三月開春之前的第一場大考如期而至。
考試的時間剛好在下周一到周三,陳緣知和許臨濯整個周六日都窩在社團活動室備考。
學習的時候,這倆人其實極少玩笑,只要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們寫字的時間便總是比對話的時間要多得多。
有時候恍惚間一擡頭,陳緣知會覺得有點頭暈,長久使用的眼球因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而變得幹澀。
每當這時,陳緣知就會垂下眼,用力地閉上再睜開,然後借着發絲的遮擋看向許臨濯的握着筆的手指。
陳緣知總覺得許臨濯是她的風帆。只要風還在吹,那面帆就會繼續飄揚,而她只要還能看見,就不會停止航行。
“——明天的考試有信心嗎?”
陳緣知混沌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話語沖開,她擡起頭,有點怔然,大腦反應了許久才理解許臨濯的問題,然後笨拙地措辭回複:“.....算有吧。”
許臨濯看着陳緣知,那雙眼仿佛洞察一切,他聲音清穩,宛若一針定心劑,“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算上上學期,你已經努力學了三個月,清之,要對自己有點信心。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考試帶着一顆清醒的大腦去應考,争取不要做錯本來就會的題。”
許臨濯說完這些,似乎是頓了頓,忽然笑了,“...這樣就可以了。”
陳緣知看着他,心裏盤旋纏繞已久的疑問和惶惑再也壓不住,她張了張口,沒喝水的喉嚨有些幹,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啞,“.....許臨濯。”
“如果我考差了,你會失望嗎?”
個性使然,陳緣知幾乎從初中開始,便不在意任何的風言風語,不在乎的人無論說什麽也無法傷害到她,也因此總是筆直地前行,從不會被他人的評價左右。
但她也有弱點。
她平生最害怕的,便是在意的人向她投來失望的眼神。
許臨濯放下筆,似乎斟酌了一番,才開口道:“如果你考得特別差的話,會。”
“——但那也是對我自己失望,不是對你。”
陳緣知一顆心還沒來得及沉落,便被穩穩地托起。她愕然地看向許臨濯,那人卻只是笑着,語氣輕快地自嘲,“那只能說明我的教學水平不行,沒辦法教會你......”
陳緣知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不是的。”
“許臨濯,你教得很好,你說的每道題我都能聽懂,每個步驟都特別清楚細致。如果你的教的還不算好,那這個學校的其他人也都不過是平庸之輩罷了。如果不是你,我還和以前一樣求助無門,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打轉,淨做些徒勞無功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氣:“.....謝謝你。我知道你這麽說,是希望我不要想太多。”
“但是拜托了,許臨濯,如果我真的沒考好,你還是罵我一頓吧。這樣我會好受一點。”
話音落下,随空氣一同墜入沉默。
陳緣知數着自己的呼吸聲,半晌,身邊那人的手指動了動,然後陳緣知便聽到了一聲輕笑。
“——是我自以為是了。”
陳緣知頓了頓,擡起頭,第一眼迎上許臨濯看來的目光,輕穩深靜,帶着了然的笑意。
他那樣肯定,就好像他已經預見了這件事的發生,仿佛那是命中注定的軌跡:
“你一定會有進步的。清之,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你只需要等待——等待你的榮光到來的那一刻。”
進入考場的信號鈴敲響,學生們合上書本,拉上書包拉鏈,聲音此起彼伏。陳緣知掃清腦海中的思緒,也随之放下了手裏的筆記本,跟着擁擠的人群湧向考場門口。
這次月考事關分班,各科試卷均由東江中學的老師原創出題,難度和考量角度和上一次高一級的期末考試有所不同。
陳緣知在做語文時就有了比較明晰的感覺。
閱讀理解的部分,選擇題沒有偏題怪題,主觀題題幹精煉,指向明确,考察角度更貼近高考真題,讓陳緣知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姜織絮的語文成績非常拔尖,語文成績一直平平的陳緣知也向她取過經,問過語文如何提高成績之類的問題。
那時的姜織絮二話不說拉了陳緣知的語文試卷幫她分析,翻完試卷後,姜織絮對陳緣知說:“小知,我覺得你不用太過于擔心你的語文。”
陳緣知當時是有些驚訝的,“為什麽?”
“我覺得你不用急,可以慢慢來。那些需要急的是幾乎不怎麽看書,也很少思考,缺乏感受力和理解能力的人,而小知你很明顯不是。”
“你愛看書,有很充足的閱讀積累,這些東西一直以來鍛煉着你的感受力,促使你思考,同時你本身的邏輯和組織能力也非常優秀,所有高考語文所需要的核心素養,小知你都是具備的。”
“你只是還對答題規範不夠了解,簡單來說就是你還不知道該寫哪些東西才能精準地拿到分數,不知道一些關鍵名詞,對語文試卷的題型也不夠清楚。而這些都不是難事,只要抽出一些時間學習,很快就能取得成效。”
那時的陳緣知說:“小絮,你對我的評價會不會有點虛高?我感覺你有帶濾鏡。”
姜織絮很生氣,生氣的是陳緣知質疑她在語文上的判斷力,“我才沒有呢!!”
“.....這樣吧,如果小知你急着想提高語文成績的話,我推薦你去做高考題。先認真地從頭到尾地做一遍,再去對着答案分析得分點和潛在思路,然後慢慢學着把自己的答案往那個方向靠攏。”
陳緣知平時要聽課,跟進度,完成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還要抽時間背單詞,自學上學期的數學課本內容,做題和做錯題本,每天都忙得像陀螺。
她實在是太忙碌了,所以到最後,她也只是在某幾次實在做數學做得煩了時,才翻開買的語文真題卷做一張,直到分班考試前也沒做幾張。
但是這幾張試卷做完後積累的一些思路和切入點,卻在這次大考中發揮了作用。陳緣知的語文寫得很快,第一部分所有題目做完時還有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拿來寫作文。
語文做完的很輕松,這給了陳緣知一些信心,去面對接下來的數學。
數學對于她來說無疑是一門極其難打的仗。陳緣知拿到數學試卷的第一時間是看應用題,看完前三道大題的第一小問之後,她的一顆心便立馬提了起來。
——都是她反複做過的題型。
一定不能錯,這十幾分一定要拿到。陳緣知帶着一種決然的心情落筆,每道會做的題目她都一步一步地推導,極其謹慎地計算,生怕因為粗心而丢分。
還是有很多題不會做。陳緣知停筆的時候,看着手裏的試卷,這樣想到。
但是她知道,不一樣了。
和之前不一樣了。
上一次考試時,她還只能勉強地寫完一道應用題,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寫出四道大題的第一小問,甚至前兩道大題的第二小問也都找到了切入點,寫滿了答題卡上對應的方框。
看到有讀者關心小知的分班,悄悄說一句沒有那麽快呢,而且也不是一下子升到元培班的。
後續會補完東江中學的設定,大家就能明白了,小知升班是很有難度的一件事,要經歷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