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大戰(5)
“不?知道, 沒愛過。”封離答他,語氣尋常,可說到最後時還是避開了周昭寧的目光。
沒得?到回應, 周昭寧倒是不?惱,他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會縱容、牽挂,不?惜以身犯險。”
封離嘴唇煽動, 正要反駁,周昭寧又把話題拉回到府城的兵防上。封離不?得?不?接上,沒能否認就像是默認, 弄得他心裏有些別扭。
可一讨論起正事,這點插曲很快被他抛諸腦後。
在收到雲伯中報信後沒幾日, 北梁也有消息傳回, 赫連重錦的人頭?已送到, 梁皇大怒,扣押使節,同時下旨申斥阿爾哈圖。
赫連重錦此番領偏師南下攻打?大禹, 除了為立軍功,更?是想洗刷封離讓他致殘的恥辱。這機會是他從三皇子手中搶來的,他這一死?, 不?僅是梁皇為死?了兒子發怒, 更?是引發了三皇子的恥笑和反擊。其他皇子亦參與其中,忙着?瓜分他在朝中的勢力。
連點表面哀戚都沒保住, 北梁可不?似南禹講禮義?,兄弟之間利益沖突, 他們敵對起來直接得?很。
這亂局,也讓遠在南禹境內的阿爾哈圖陷入漩渦, 不?少皇子将他打?為敵對兄弟的陣營,借題發揮。
就在這時,封離的安排也奏了效。颍州水師攻打?直沽,火器威力巨大,在碼頭?擊沉數艘北梁商船和戰船。北梁是馬上民族,水師本就不?如南禹,直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直沽距離梁都不?過百裏之遙,消息傳回梁都,朝野震動。
一旬之內,梁皇連下三封诏書,督促、申斥阿爾哈圖,最後一封,是督促這位北梁第一名将班師回朝,拱衛梁都。
阿爾哈圖在滁州府衙中氣得?砍壞了一把椅子,部?下群情激奮。
“當時是吳王不?尊您的帥令,非要去建州攻打?禹軍大營,這麽久沒傳回消息,我就說兇多吉少,果然!”
“明明是他一意孤行,最後卻要大帥擔責是什麽道理!”
“大都有雄師二十萬,還可調動國內兵馬,非要您班師,明明就是要向您問責。皇上是不?信任您,不?信任我等?了!”
阿爾哈圖擡手,止住衆将話頭?:“雖說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大都有難……”
他未說完,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雲伯中站了起來。他一身素袍,像個初出茅廬的書生,可眼?中滄桑、腿上殘疾,皆是閱歷。
“元帥,您若是此時撤兵,便?是寸功未立且損兵十餘萬,折損一位皇子,回到梁都要如何自保?”雲伯中眉眼?一振,反問道,“解甲歸田,還是……自裁謝罪?”
“大膽!姓雲的,你胡說什麽!”阿爾哈圖的部?下當場便?跳了出來叫罵,“大帥是王位世襲的異姓王,皇上不?會真的怪罪大帥。”
“異姓王……你也說元帥是異姓,并非赫連氏皇族血統,可死?的卻是二皇子。”雲伯中下巴微擡,面上傲氣,說罷朝阿爾哈圖一禮,“雲某不?知兵事,但朝中傾軋卻略懂一二。若有軍功傍身,還可辯駁一二将功抵過。沒有……想必梁都之中想要看您倒臺的,也不?是一兩個。”
“雲某還想借您的勢在梁都站穩腳跟,自然不?希望您有事。肺腑之言,請您三思?。既然大都有雄師二十萬,還要在此時連下三诏召您回京,這其中難道沒有蹊跷?”
雲伯中說到這,剛才罵他的将領一拍大腿,說道:“大帥,打?了那南禹姓周的再說!”
阿爾哈圖不?語,他心中猶豫。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但真要違逆旨意不?回朝,尤其是直沽遇襲的情況下,并不?是輕易就能下的決心。
他揮退衆人,獨自思?量。
出得?門來,雲伯中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屋子,他心跳如雷,只是沒表現出來。雖說沒能收到攝政王的回信,但他知道,如今局面定?在攝政王意料之中。特意将赫連重錦的人頭?送往梁都,而不?是送給阿爾哈圖,近日王爺又頻繁在城外練兵,費盡心思?恐怕不?只是要将他逼退。
阿爾哈圖急了亂了,才更?能尋到破綻。
梁都的消息傳回滁州大營的那一刻,周昭寧和封離便?知道,決戰已在眼?前。
封離問:“其實?也可以任由他退兵。”
周昭寧反問:“真的?”
兩人對視,說出違心之語的封離被?他盯得?無奈低頭?。
“故意考驗本王?”
封離擺了擺手,連忙否認:“不?戰而屈人之兵,上策。”
“待他休養生息三年,卷土重來?”
封離破功,笑出聲來:“只打?斷一條腿,豺狼還是會拖着?殘腿上來撲咬,必須将他打?得?爬不?動才行。”
他拿起茶杯,以茶代酒和周昭寧碰了一下:“消息明日便?至,靜待佳音。”
周昭寧收到他象征性的歉意,突然改了口:“其實?也并非全出于戰略,我有私心。”
封離直覺後面的話聽了危險,卻還是好奇地看向了周昭寧。
周昭寧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說:“阿離已立下大功,我卻徒勞困守,豈不?是被?阿離徹底比了下去?”
他擡眸,将杯中茶一飲而盡,目光鎖定?封離:“那阿離更?要看不?上本王了……”
似嗔似怨,欲語還休……封離被?茶水嗆到,咳得?天昏地暗。周昭寧從容自若地給他順背,目光全落在他羞紅的雙耳上。
封離裝聾作啞,又混過去一天。周昭寧這人,逮着?機會便?要撩撥于他,明知道他這話不?是真話,卻還是心旌搖曳。他仿佛已從周昭寧眼?瞳之中,看到了一個搖搖欲墜的自己。
封離說消息明日便?至,說的是“南禹七皇子”的消息。都沒等?到第二日,當晚,扶江城戰敗的梁軍殘部?退回到了滁州州府,他們給阿爾哈圖帶回了南禹七皇子封離在賀蠡軍中的消息。
封離在北梁為質十年,阿爾哈圖見過多回,他在梁都時文治武功都不?行,怎麽會上戰場?他心中疑惑,問得?便?多了起來。
他的猜疑是對的,但他沒意識到一件事。扶江城被?禹軍奪回,五萬守軍被?打?得?只剩五千人,幾乎是逃回州府,就指着?這消息戴罪立功。阿爾哈圖問起,他們是不?确定?的也說确定?,咬死?了就是七皇子封離。
這個消息讓原本還在猶豫的阿爾哈圖終于下定?了決心。雲伯中的話有理,打?下的城池放棄,他就是寸功未立回京,在他手下的吳王還死?了,他難辭其咎。他要抓住機會,拿下封離的人頭?,聽說他如今是南禹攝政王的王妃,他的項上人頭?,能抵不?少罪責。
阿爾哈圖連夜召集衆将議事,第二日一早,派出十萬大軍,截殺追擊扶江城殘兵而來的賀蠡。
梁軍出城的同一時間,在大營等?消息的禹軍橫刀立馬,按照計劃迅速行動起來。所?有将士都在等?待這一刻,這是他們立功的時候,是打?完這一場就可以歸家的時候,披甲執銳的禹軍士氣如虹。
按照計劃,周昭寧和衛國公程文骥兵分兩路,周昭寧負責攻城,衛國公負責和賀蠡前後夾擊出城截殺的梁軍。
此戰核心仍在于攻破州府,因?此主力在周昭寧這邊,封離提出跟随衛國公同去夾擊,只要了三萬人馬。他戰績在前,賀蠡那邊又帶來了十萬大軍,比上次更?為妥帖。
分別時,封離出營在前,他在馬上朝周昭寧說:“我先行一步,稍候會合。”
周昭寧看他乖乖穿了一身重甲,擔憂稍減,卻仍是打?馬走近,忍不?住低聲說:“莫要以身犯險。”
兩人都知道,這話說了等?于沒說,戰場瞬息萬變,戰機轉瞬即逝,真到了那時候,封離根本不?會顧忌他這句話。但一個要說,另一個也不?忍心太絕情,封離想了想,應了聲:“好。”
滁州大營外,他們分道揚镳,兩路兵馬如蒼龍出海。
北梁南禹開?戰七月有餘,終于迎來了決戰之機。
衛國公和封離率領的三萬人馬并不?疾行,甚至故意拉開?了一些時間,以免被?梁軍發現,他們要等?賀蠡的十萬人,才能形成夾擊之勢,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勝利。
這一跟蹤,便?走了兩日整,待接到賀蠡傳信,雙方距離只有二十裏,已到了第三日。
兩方都估算着?距離,一南一北對十萬梁軍發起了夾擊。衛國公只帶了三萬人,梁軍若摸清楚了狀況,想要突圍必然是先攻打?他們好調頭?回州府,因?此封離和衛國公商議,将開?戰之處選在了山坡上。
山坡地形利于從上向下沖擊,而梁軍要從山下往山上反攻難度卻大。同時又能阻擋視線,讓對方有種不?知道山那邊還有多少人的錯覺。
果然,他們占據地利,當真迷惑了梁軍。再加上賀蠡那邊有戚炎假扮的“七皇子”,梁軍将領下令全力往南沖擊賀蠡率部?。
這一戰從清晨打?到黃昏,封離在山上看着?,每每梁軍被?他們銜尾打?得?死?傷無數,想要改主攻方向時,山下就有個穿明黃蟒袍的戚炎沖到最前面叫嚣。
這小子那頤指氣使、嚣張跋扈的模樣,比他像皇子多了。
打?到黃昏時,梁軍已潰不?成軍,封離被?衛國公按着?,沒撈到上前線的機會,本來此時倒是可以沖一沖,但他已失了興致,誰想跟渾身是傷的對手打?架?反正他是不?想,沒意思?。
他們大勝而歸,路上全軍的氛圍都是歡快的。封離也高興,打?完了,他終于不?用被?迫穿這重甲了,路上他便?脫了下來。十月的天氣,他被?重甲壓得?渾身是汗,總算舒服了。
他滿心以為回到大營便?會聽到周昭寧的捷報,卻沒想到的是,捷報是有,府城城門已破,但周昭寧率前軍沖入城中,與梁軍巷戰,目前狀況不?明。
封離眉目一肅,只思?考了一瞬便?高舉手中青罡寶劍,揚聲道:“國公、賀蠡,立刻整軍,與我殺入府城,馳援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