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遇險(2)
封離迷迷糊糊, 外頭?實在太吵,尤其是打鬥之聲近在咫尺,醉意深沉他也本能地醒過了神?。他扶額坐起, 問明福:“出什麽事了?”
“來了一夥賊人攔車,和侍衛們打起來了。”
封離支撐着靠在車壁上,掀開一點窗縫查看。外面局勢明?顯不利,對方有備而來, 王府侍衛寡不敵衆。這樣被圍攻下去,若無增援,早晚都要死, 封離當機立斷,得分道揚镳。
“駕車沖出去……”封離說着, 将明福手邊的整壺溫茶倒在了頭?上, 車簾一掀, 初春冷風灌入,吹醒了他昏沉的頭。
車夫已被殺,明?福毫不遲疑便往外跑, 躲過刺來的一劍,撿起掉落的馬鞭便甩。周濟等人圍着車守護,但仍有對方的刀劍刺過來, 明?福左支右绌地躲閃, 封離扶着車門趁機出手,借着馬車起步的勢奪了一把刀。
“有拒馬!”明?福大?喊。
封離頭?也不擡, 應道:“看到了,讓開!”
主仆十餘年的默契, 讓明?福側身便往旁邊一轉,只見封離一步躍出, 在車轅上借力躍上馬背,刀鋒一轉,反手便割斷了缰繩。
他以刀背擊打馬臀,駿馬嘶鳴,往前狂奔。眼看拒馬在前,他拽住馬鬃毛單手控馬,馬兒被他拉得前蹄直立而起,一躍跳過了拒馬。
竟敢在大?街上設置拒馬,這根本就不是什麽賊人,這是一夥有身份的“刺客”。但此?刻不是分辨這些?的時候,封離駕馬疾奔,拐了個彎往衛國公府而去。衛國公府距離這裏比攝政王府更近,而且程家的家将悍勇,足以抵擋。
可還沒等他拐上衛國公府門前大?道,埋伏在附近斷後的另一夥“刺客”從天?而降,封離躲閃不及,被他們一刀将駿馬斬殺。驟停的那一下,他整個人被甩出去,狠狠摔在街面的青石板上。落地時為了保護要害,手臂先着地,巨力之下恐怕已撞斷了骨頭?,他的左手完全擡不起來了。
長劍架在頸上,封離沒了掙紮的餘地。他被人鉗着手臂拉了起來,正按到傷處,痛得冷汗直流。
“宮裏來的?”他忍着痛喘勻一口氣,問?,“皇帝暗衛?”
“七殿下比你那些?侍衛聰明?。”抓着他的人應了這一句,便迅速将他帶出巷子,門外有馬車接應。
馬車一路入宮,封離被綁着丢在車廂內,他努力想辨別方向,奈何他對宮裏的熟悉程度有限。但很快,也不需要他辨別了,到地方了。
封離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被關進大?牢,典正司獄,以前關的是違反宮規待審的宮人和妃嫔,自?從典正司被劃入內衛府後,這裏關的便成了內衛府關不下的、暫時不提審的犯人。
典正司獄雖也歸內衛府管轄,到底隔了一層,內衛往來不多。封離被堵了嘴蒙着頭?,帶入深處的牢房,頗有些?燈下黑的意思。
被丢進去後,捉拿他的暗衛便不再管他,徑直離開。封離背手被綁,只能屈腿坐起,用膝蓋夾着頭?套扯了下來,這才見到獄中情形。
比王府黑牢好點,有光,而且還是木欄杆,能看到旁邊的“鄰居”呢,封離樂觀地想。他正要把看向旁邊的目光收回?,就發現“鄰居”也在看他,并且有點眼熟。
那鄰居半身血污,蓬頭?垢面,可一雙眼睛仍是晶亮,封離多看了兩眼,終于對上了人。
“雲伯中?”
雲伯中一驚,沒想到會?被認出來,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侍讀,他能認出七殿下不足為奇,七殿下怎麽會?認識他?
他點了點頭?,疑惑全寫在臉上。
封離挪到牢欄邊,把手伸過去示意他幫自?己解開。等雲伯中解開,他笑了笑說:“多謝。不過,說起來你該恨我,你和赫連敏華的事是我察覺的。”
雲伯中愣了愣,他嘴唇煽動讷讷半晌,最後卻只說了一句:“我沒有叛國……”
封離上下打量他,左右找麻煩的現在還沒來,他靠在牢欄上休息,和雲伯中說起話來。
“聽說你把內衛府十二執事的手段都嘗了個遍?”
雲伯中未答。
封離又說:“你們儒生不都是為了家國理想,才守一身傲骨?”
“三公主殿下是九天?玄女,能傾心?于我,是我之幸,值得。但我沒有叛國……”
雲伯中欲言又止,他似乎太久沒有與審訊以外的人說過話了,有着強烈的傾訴欲,但又像是怕自?己說這些?會?冒犯眼前的王孫貴胄。
“你想說就說,反正我現在沒事做。”封離一邊說,一邊卷衣袖,查看左手的傷骨。還好,疼是挺疼,但沒斷,看這紅腫的程度,多半是骨裂。
他這個不以為意的态度,反而鼓勵了雲伯中,他理了理思緒,有些?激動地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過是發乎情止乎禮,難道動心?也是錯嗎?我們不過是一對有情人,生錯了身份而已,她想擺脫她的身份,願意抛家棄國和我走,是我當初不夠勇氣……”
“抛家棄國?”封離回?頭?瞟他一眼,笑得有些?譏諷,“幸好你不夠勇氣。厲嘯挺有勇氣,然後就把邊防軍報送給?她了。我說雲伯中,你知道你的……九天?玄女,入京短短時日,有染的男子便有三四?個嗎?其中交往最深的就是厲嘯。”
“不可能!厲嘯……厲侍郎都年近四?十了,他有妻有子……”
“對啊,有妻有子,年近四?十,可他是六部要員。為了收買他,北梁不僅出錢,還出人,出的還是一國公主。”
封離看他神?思恍惚,有些?不忍,轉過身來面對他說:“你呢,時常出入禦書房,也是他們用得上的人,你自?己想想,赫連敏華就只跟你談情說愛?就沒有暗示過任何機密情報、禦書房相關事宜?”
“沒……”
封離擡手示意他打住:“我現在也是階下囚,你不必回?答我,你自?己想,慢慢回?憶。總之,你的九天?玄女不是你想的模樣,跟玉潔冰清沒什麽關系,也不是窈窕淑女,反而狼子野心?。我困了,先睡了。”
說完,封離站起身,往牆角的稻草堆上一趟,轉眼就睡了過去。他喝了酒,又逃命一場,還傷了手臂,這會?累得很,沒精神?也沒心?情開導純情傻書生。
以他對皇帝的了解,人都抓到了牢裏,絕不會?按捺太久,現在多睡一會?是一會?,之後就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讓他好好睡覺了。
果然,不過半個多時辰,他的牢門就被重新打開。雲伯中從呆滞的狀态中清醒過來,眼看着封離被帶走。他趴在牢欄上,雙手抓住欄柱,滿目疑惑。
七殿下是先帝皇子、攝政王妃,怎麽會?跟他一樣被抓進來。而且帶他進來的不是內衛,外面局勢如何,到底出了什麽事?如果七殿下說的是真的,那厲嘯洩露邊防軍報,是不是已起了戰事?
想到百姓流離失所的一幕,雲伯中往後一倒,頹然坐地。
封離餘光掃過他的神?态,有些?意外。這人骨頭?硬,心?性天?真,倒不像是厲嘯那等小人,若是能看清真相,不失為可造之材。
不過很快,他就顧不上考慮什麽雲伯中了,他被帶到了一間刑房,毫無意外,裏頭?坐着他那個喪心?病狂的八弟。封離進去就被綁到了行刑架上,倒是半點不帶遲疑的。
“皇上,這是專門為愚兄準備的大?禮?”
永慶帝笑容輕蔑,反問?道:“那就要問?你了,封離。你給?朕準備了大?禮,朕當然要禮尚往來。”
“哦?什麽大?禮,願聞其詳。”
“你與兵部左侍郎厲嘯合謀,勾結北梁,妄圖造反。封離,你真是好謀算,借北梁之手争奪皇位,再向北梁稱臣納貢是嗎?你可把祖宗基業放在眼裏?!”
“等等,我,和誰?厲嘯?”封離輕嗤一聲,“我怎麽就跟他合謀了?證據呢?內情呢?”
皇帝向身後的李德仁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說。
李德仁恭敬應是,上前一步說:“二月十七,你與厲嘯在湯泉館碰面,你包場,獨獨放了他一人入內。之後你們在館內密議,一個時辰才散。二月二十五,你和厲嘯在醉仙樓密會?,半個時辰後相繼離開。”
“還有嗎?”
“二月二十七,厲嘯乘轎,你坐馬車,在向陽街擦肩而過。”
“這也算是證據?”封離都要氣笑了,“你們把我松開,讓我給?你這番推論好好鼓個掌。湯泉館便罷,确實偶遇見了一面,說了幾句話。但是醉仙樓密會??我都不知道和他同時去過。至于擦肩而過……和我擦肩而過的可不要太多。”
“皇兄自?然是不肯說實話的,畢竟造反這樣的大?罪,誰又會?輕易認呢?”
封離說:“莫須有的罪名,确實認不得。”
“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不知道皇兄是嘴更硬,還是骨頭?更硬了。”皇帝突然笑起來,明?明?是笑,卻全無溫度。
他目光掃向桌上、牆上挂着的各色刑具,陰恻恻地問?道:“皇兄,你說從哪裏開始好呢?”
這個“哪裏”,似是在說哪樣刑具,又像在說哪個部位,陰翳又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