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争(3)
封離和程寅策馬而?行, 直奔義莊而去。程寅的小厮已打探過,這樁殺人?案是京兆府接了,屍體送到?義莊暫放, 供仵作查驗。
兩人?到?時,仵作剛驗完屍,兩人?表明身份,仵作吓得跪地不起。仵作是賤役, 京中大案要案有大理?寺,京兆府的仵作平日哪有機會見王子皇孫。
封離把人?叫起,先看到的是疊放在一旁的雪青鬥篷, 真是他的那?件。于是,他伸手便要掀那?屍體上的蓋布。
仵作忙勸:“殿下且慢, 枉死之人?晦氣?, 您別?碰。”
“無妨。”封離親手收斂過的屍體都不知凡幾, 哪會在意這個,動作半點未停。
蓋布掀開,露在他和程寅眼前的, 真是昨日的樂戶青菱。昨日還在醉仙樓唱曲,與他們?道謝話別?,今日卻鬓發淩亂、面帶傷痕, 陳屍在這濁臭的義莊之中。
“真是她!”程寅讷讷, 不敢置信。
仵作一聽,大着膽子問道:“程公子識得這死者?”
“識得……她叫青菱, 乃是樂籍,昨日在醉仙樓唱曲, 我們?見過。”
“那?太好了,衙役們?還在奔走查找她的身份呢, 這下不用找了。”
封離看向青菱,蓋布掀開後露出的小半截肩膀,未着寸縷。
“她的衣裳呢?”
“禀殿下,死者被找到?時便只裹了旁邊那?件鬥篷,旁的什麽也?沒穿。”
封離聞言,兀地握緊了拳頭?。
“她是怎麽死的?”
“先奸後殺而?死。她身上傷痕累累,死前應是受了不少?折磨,致命傷在頸上,最後是被活活掐死的。”
奸殺……扔了她所有衣物,只裹着他的鬥篷,屍體扔在國子監外……這幾乎已将兇手身份公開在他眼前。在他心裏已不需要更多證據,憑他對赫連重錦的了解,這是赫連重錦的示威和報複。
他想占有的,如若受阻,他不僅要占有,還要毀掉。打他臉的人?,他要百倍千倍償還。可?這女子何其無辜!她不僅被毀掉了所有希望,就連性命也?未留得下來。
封離胸中燃起熊熊怒火,轉身就要往外走。封離向來一副萬事不走心的模樣,察覺到?他不尋常的情緒,一向爽直沖動的程寅反而?冷靜下來将他拉住。
“殿下,冷靜。”
封離回神,深吸一口氣?。
他回頭?望向躺在木板上的青菱,對程寅說:“拿些銀子給仵作,幫青菱姑娘先置辦身衣裳,等那?掌櫃來看時,別?失了體面。”
程寅忙掏荷包,那?銀子給出去時,他又想起昨日封珏所說,說他不夠機靈,不知道跟着殿下給銀子。今日他給了,卻已人?事全非。
兩人?從義莊出來,程寅問:“我們?去哪?”
“京兆府。去看看這案子他們?怎麽查,怎麽斷,青菱不能含冤而?死。”封離飛身上馬,甩鞭便走。
秋日高懸,晴空萬裏,風有餘溫,封離卻只覺冰寒刺骨。
皇子之尊卻無官無爵,封離被攔在京兆府大堂外的時候,第?一次在意起這件事。他和程寅都沒有官身,出身再高,京兆府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攔在大堂外,轉而?請他們?去後院喝茶玩耍。
封離不肯走,冷着臉道:“讓京兆尹來見我。”
“殿下,府尹大人?上朝未歸,此刻不能觐見,您若是一定要見,只能進宮上金殿了。”回話的是京兆府師爺,他占着理?,哪怕怪搶怪調也?讓人?無法拿捏。
程寅在封離耳邊悄聲說:“雷源就是京兆尹之子,他們?慶國公府雷家,素來是跟着信國公一派的。”
見封離不答話,那?師爺又說:“您要問的案子,捕快們?剛開始查,什麽線索都沒有,就算我等不顧律令向您禀報進展,也?無話可?禀。”
封離冷冷看向他,揚聲說:“你?們?既然沒有線索,那?本宮便給你?們?一條線索,死者身上的鬥篷,乃是本宮的。此案與本宮有關,讓你?們?的捕快來找本宮問話。京兆府若是不敢,便将此案呈請移交刑部和大理?寺。”
封離說完,帶着程寅轉身便走。
“在這問不出什麽來,我們?自己去查。”
“嗯。”程寅重重點頭?。
兩人?不約而?同?打馬往國子監方?向去,半路上遇到?齊王府的馬車,竟是封珏。封離靈機一動,将封珏的馬車攔住,三人?直接掉頭?又往京兆府去。
封離和程寅下馬上車,三人?一照面,封離便說:“我們?剛去京兆府問案情,他們?以我兩并非官身為由,不肯告知。一會你?去問,看他們?怎麽說!”
王世子雖非官職,可?上奏請立的世子,卻是準王爵,到?京兆府問一個民女被殺的案情,于情于理?都問得到?。
封離和程寅去而?複返,還帶來一個齊王世子,師爺滿心不願,還是恭敬地把三人?請了進去。
師爺正要開口打打官腔,封離直接搶了他的話頭?:“京兆府的師爺日理?萬機,此等小案必是不明細節的,就不必你?回話了,讓負責此案的捕快來。”
師爺悻悻而?去,将捕快叫了過來。師爺是京兆尹的心腹,敢在封離面前耍心眼,小小捕快卻不敢,直将案情抖落了個幹淨。
“現已查明這女子的身份,乃是個樂戶,名叫青菱。昨夜戌時二刻她從醉仙樓出來,便一路步行回她居住的城西谷梁巷。谷梁巷那?一片魚龍混雜,亂得很?,夜裏還黑燈瞎火。已有弟兄過去查問,但是沒人?見到?她回去,想來她是回谷梁巷的路上遇到?歹徒。”
“對案情你?可?還有其他推斷?”封離問道。
“小的認為,這青菱被發現時身上釵裙全無,怕不是遇到?了打劫的。見她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便想打劫,接着又見了她人?,見色起意,便一不做二不休……”
封離蹙眉,那?捕快話音越來越小,直到?說不下去。
“所以說,你?們?既沒有找到?目擊證人?,也?沒有找到?案發地點?什麽切實的線索都沒有?”
“這……這發現屍體才不過兩個時辰……”
封珏順勢便問:“好,那?你?們?要多久能偵破此案?”
捕快不敢答,目光來回游移。
“醉仙樓在城南,谷梁巷在城西,青菱姑娘從城南返回城西,最後卻被抛屍在了城東南的國子監外。這方?向完全是反的,如若是有人?在城西殺了她,再運去城東南抛屍,什麽時候運的,怎麽運的,路上必有痕跡,說不定有人?見過。”
“若不是,兇手是在國子監附近殺的她……”說到?這,封離斂眸,壓下一腔怒火,盡可?能冷靜地說,“國子監和鴻胪寺占地均不小,在那?裏往來的,大多是兩處的人?,便可?重點查問。”
“這……殿下,小人?不過是京兆府的捕快,哪敢查問國子監和鴻胪寺?”
“青菱披的鬥篷便是我的,你?若有心查明此案,我定配合。你?大可?直接來國子監尋我,當衆問話,我都答了,國子監誰敢不答?”
“您的?!”
封離将昨夜之事言明,這才離開京兆府。
路上,程寅和封珏說了他們?在義莊所見所聞,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馬車裏一片寂靜。
“一個樂戶被殺,就算有些線索,京兆府也?不能查問鴻胪寺國賓館的北梁使節……”封珏望向封離,半晌還是開了口。
封離上車便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封離在想,還是得通過鴻胪寺,這案子也?得往大了放。放在京兆府,雷府尹無論是出于立場派系,還是出于職權,就算查到?線索,他也?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到?這,封離做了一個決定。
“你?們?可?有信得過的人?手,要機靈,而?且不是平常跟在身邊的熟面孔。”
“有!”兩人?異口同?聲。
封離:“……”合着就他沒有,他來這以後就沒想過要栽培什麽心腹。
“好,你?們?安排人?,把這個案子的部分?內情透給信國公府,尤其是青菱死時披着我的鬥篷這件事。”
程寅一下還沒想明白,封珏已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可?!殿下,怎能賭上您的聲名?萬萬不可?!到?時候信國公以此攻讦,不管真相如何,他們?都可?以把謠言傳遍禹都。”
程寅這下明白了,同?樣嚴詞拒絕:“我不幹,要說就說這鬥篷是我的。”
“說是你?的有什麽用,正好抓你?頂罪?和北梁吳王相比,你?這個嫌疑人?辦起來算輕省。”
“可?是……”
程寅還想再争辯,封離直接說:“信國公必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到?時候刑部、大理?寺、禦史臺三司主理?,有了線索要查鴻胪寺國賓館,就能進得去。”
封珏依舊是搖頭?:“不可?,賭上殿下聲名,封珏絕不同?意。殿下,我們?三人?相識以來,我才知你?是怎樣的人?,你?對我和程寅是真心結交,我亦是僭越,早把你?當做至交好友。”
“雖看似懶散,卻心中有百姓,有你?自己的一杆秤。如今,你?為了一個樂戶不惜涉險,作為朋友我卻不能讓你?陷入無妄之災……”
封離正色,打斷了他:“如何是無妄之災?難道你?們?不明白,若真是赫連重錦,他對一個樂戶如此狠辣,難道與我,與大禹,沒有半點關系?”
“那?也?不能……”
悠忽間,封離笑了,他對二人?說:“王爺會護我,我可?是他的心頭?肉,他能讓我有事嗎?我沾了嫌疑,他不顧一切都要為我洗清的。”
聞言,封珏和程寅二人?緩了神色,可?封離心裏卻是苦笑。還護他?到?時候一被傳,他周昭寧說不定就成了綠帽王爺,不知道會怎麽找他算賬才對。
周昭寧啊周昭寧,但願這人?與他有那?麽一點點默契,在這件事上能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