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沈裕瞥见竹林外的沈衡,凉凉地反问了句:“是吗?”
容锦被这巧合噎了下。
但若是专程解释,反倒又显得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扯了扯嘴角,不尴不尬地笑了声。
说话间出了竹林,彻底没了遮掩,才发觉沈衡身旁竟还有位衣着华贵、打扮得格外精致的美人。
她手中拿着只断了线的纸鸢,正轻声与沈衡说着些什么。
少女藏不住心事,绯红的脸颊将心思暴露无疑。
见着有人来,似是慌了一瞬,神情中也添了些许窘迫。
“多谢,”沈衡垂眼看着地面,并未有分毫逾矩,客客气气道,“去花厅的路我已知晓,就不劳姑娘了。”
丫鬟上前轻声提醒了句什么,少女飞快地看了眼沈裕,匆匆离开了。
沈裕驻足片刻,等沈衡上前见礼时,多问了句:“方才那是?”
沈衡有些意外他会关心这种事情,但还是随即答道:“应当是吕家的姑娘……”
三言两语间,又从闲话聊到了吕嘉身上。
容锦不紧不慢地跟着,听两人议论了会儿,意识到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脸上仿佛总带着殷勤笑意的吕大人并没看起来那般好相与。
沈裕初到此地,强龙不压地头蛇,心中多少存着顾忌,若不然也不会出席这场晚宴。
晚宴打的是“接风洗尘”的名头。
吕嘉做东,携湖州属官作陪,席上的菜品丰盛而精致,虽无歌舞,但远处的水榭有婉转悠扬的丝竹声隔水传来。
显得平和而又安逸。
叫人极难将此与奏疏上所说的流民四起、饿殍遍野的景象联系在一起。
这种情境极易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
容锦替沈裕添了盏茶,发现一旁的薛侍郎被劝着多喝了两杯据说是湖州特产的美酒后,已经快要被人拉着探讨起诗文了。
直到沈裕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盏,问起正事,众人这才一凛,纷纷收了心。
“这一路过来您也见着了,百姓安居,虽偶有流寇作乱生事,但不成气候……”吕嘉一番解释,神情自若道,“湖州并无大碍,请您放心。”
容锦听了他这话,回想从渡口过来的这一路上所见,仿佛确实如此。
沈裕轻轻叩了下桌案,倏地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旁人见他如此,大都松了口气,容锦却莫名觉出些危险的气息,心稍稍悬了起来。
但沈裕并未发作,甚至没有从前应酬时的不耐,脾气好得简直不像是他。
沈裕并未追问,吕嘉就更自在了,言谈举止间渐渐带出东道主的架势。
有侍从借着斟酒的时候,低声回禀了句什么,吕嘉的目光从厅中一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沈衡身上,寻了个由头闲谈起来。
甚至有意无意地问起家中境况。
沈衡的态
度不远不近,既不会显得迎合,也不至于疏离。
容锦漫不经心地听着,见沈裕手边的茶盏空了,上前两步,却只听沈裕似笑非笑道:“看样子,吕家姑娘是看中了清淮……”
有前车之鉴在,容锦这回并没失手。
她不疾不徐地添了茶水,稳稳地放下瓷壶,从头到尾眼皮都没抬一下,却也不肯接这话茬。
眉眼低垂,显得平静又冷淡。
除却早前相识那会儿,沈裕很少见容锦失态。
与其说她天生好脾气,倒不如说她压根不会将大多数事情放在心上,面上好说话,骨子里却薄情。
唯有放在心上的寥寥几人,才能令她动容。
她那个托付给颜青漪的小妹是一个,明明不舍得,却宁愿远远地送走,怎么都不放心留在自己身边。
沈衡兴许也算一个。
纵然容锦平日并无显露,但沈裕始终记得当初在南林行宫,她神志不清时,攥着玉佩不愿让人离开。
沈衡至今尚未婚配,沈裕并没保媒拉纤的爱好,虽算是他名义上的长辈,但从未过问半句,了解的甚至不如今日吕嘉问得多。
但有那么一瞬,他忽而觉着,沈衡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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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沈裕没再碰茶盏,自顾自地斟了杯酒。
容锦欲言又止。
以沈裕如今的身体,是不易沾酒的,就连方才吕嘉盛情相劝的时候,他都没碰这据说名满江淮的美酒,哪知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来时苏婆婆千叮咛万嘱咐,托她一定要照顾好沈裕,多劝着些。
她因阴阳蛊的缘故与沈裕利害相关,这一路上确实也尽心照料了,眼下却不大想多言。
可沈裕饮了两杯后,似是还要再添。
容锦终于还是没再沉默下去,抢先一步按着酒壶,轻声道:“饮酒伤身。”
沈裕漫不经心道:“差这一星半点吗?”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勾着青釉瓷壶的执柄,未用力,却也未松开。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人留意到这边的异样。
容锦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与他僵持,先一步松开手,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是医嘱……若当真不想听,也随您。”
沈裕抬眼扫过,与他目光相接的大都讪讪地挪开视线,不敢再多看。
容锦已悄无声息地退开,垂手侍立,不再多言。
沈裕慢条斯理地倒了杯酒,只是还没喝,手一斜洒了半片衣袖。
容锦只得又上前帮着收拾。
吕嘉也随即关切道:“可有什么妨碍?”
说着,又斥责仆从:“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无妨,”沈裕顺势起身,“我回住处更衣,诸位随意。”
吕嘉早就谈听过沈裕的行事与喜好,知他少宴饮、不爱热闹,便没劝阻,只吩咐道:“送沈相回去歇息。”
仆从挑着灯笼在前引路,容锦一路无言。
只是在途径竹林时,寒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暗处似是有什么动静,倒是叫她吓了一跳,磕绊了下。
沈裕抬手扶了她一把,袖上残存的淡淡酒香随之传来。
站稳后,攥在她小臂上的手却并没就此松开,反而顺势牵了她的手腕:“怎么这么不小心?”
确实是她不够稳重,容锦无言以对,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裕身边。
暂居的院子悬了灯笼,将门庭照得一清二楚。
碧桃站在檐下等候,温柔的烛光之下,原就妍丽的美人愈发动人,福身行了一礼:“奴婢已经备好醒酒汤……”
温柔体贴的美人特地相侯,不知是多少男人幻想中的场景。
沈裕却连个眼神都欠奉,偏偏跟不情不愿的容锦杠上了。觉察到她想要挣开,攥得更紧了些,径直将人带进了房中。
碧桃想要跟上伺候,却只见房门猛地在面前关上,吓得后退了半步。
她精心准备却依旧讨了个没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尚未缓过来,只听门内隐约传来一声闷哼。
后脑磕在门板上,雕花纹路硌得脊背发疼,容锦咬唇忍下,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沈裕。
他神色平静,但那双眼却并不似往常那般古井无波。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僵持着,仿佛先开口就输了一样。
片刻后,沈裕自嘲似的笑了声,而后低头覆上她的唇齿。
容锦微微仰头,呼吸逐渐凌乱。
两人的身体对彼此都已经很熟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如一团乱麻,拆解不清,倒不如这样直截了当。
他初时带着些发泄的意味,渐渐平和下来,又带着些缠绵。
容锦被亲得上不来气,又无力推开,心一横,索性在他唇上咬了下。只是没能控制好力道,尖尖的虎牙刺破唇角,甜辣的酒味中霎时又添了丝血气。
沈裕拢在她腰上的手霎时收紧,下一瞬便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话音里透着罕见的急切:“你不要命了?”
倒不是威胁。
只是他的血特殊,沾染上实在没任何好处。
在青庐那几日,容锦向颜青漪详细问过沈裕的病症,知道有阴阳蛊在这点血并没什么妨碍,却并没解释。
沈裕亲自倒了杯温水,示意她漱口。
容锦捧着瓷盏,轻声细语:“您想要如何,才能信我对沈御史并无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