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国公在大虞历史上是一位相当传奇的人物,他自宣帝年代起,经明宗,而后死在先帝在位的朝代里。
那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戍守北疆多年,帝王优待颇深。
卫家常年没有成年男性,子嗣到了从军年龄几乎都会义无反顾地前去军营历练,国公府一般情况下都由主母当家,府内官员较其他煊赫世家要少,便显得清净许多。
然而清净归清净,国公及大将军该有的待遇卫府一点也不少,宅门高大厚重,庭院繁复精美。
若要将大虞如今高门显贵的宅子全部拉在一起做个对比,显国公府绝对排得上前几。
但与此同时,它的破败程度却是任何一家都比不了的。
朝中官员纷纷对这座国公府讳莫如深,仁寿帝不喜任何与先帝扯上关系的东西,更讨厌那些曾有口皆碑、值得青史留名的良臣。
因此,显国公府便成了他心头一根刺。
不能拔,却也不能放任不管由他溃烂。赐给谁都不太合适,谁也都不敢住,思来想去,还是自己的儿子合适。
可是国公府破败,当朝视作不详,给了哪一位皇子不免都会被妃嫔及外戚吵得头疼,于是无母家依持、又无帝王宠爱的男主便成了最佳人选。
仁寿帝不喜欢这座宅子,也不喜欢盛承厉,此举实际上便是打压放弃的意思。
欲扬先抑,盛承厉天崩开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步步将自己送到了夺嫡权力的最中心,读者追文看起来便会抓心挠肝,期待小可怜主角速速成长干翻狗皇帝。
而且显而易见的,最不受帝王待见的府邸,必然会经年累月的藏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秘密又反过来帮了盛承厉许多。
这是一个良性循环,在前期却以打压男主的形式给了出来。
容棠想到这些,眉头一皱,已经对天道给盛承厉的眷顾麻了。
他近来总是会想,这个小世界的所谓“秩序”到底是什么呢?
由作者创作,作者给到笔下人物设定和性格,但结局不如他意,世界崩盘,系统才从万千世界中抓了容棠这个任务者近来弥补漏洞。
那么这之后的一切其实就不是作者来控制的了,世界既然有独立运行的秩序,那就该有一个类似于天道的设定。
于是盛承厉获得的优待,甚至于因为盛承厉不能当上皇帝,而将容棠拉进来做任务辅佐他这件事,本质上都是天道对男主的偏爱。
容棠理解天道对自己男主的偏爱,但偏爱到这种程度,将整个世界千千万万人的生命,绑在盛承厉一人能不能当上皇帝这件事上,是否过于武断?
容棠不太理解。
他只觉得离谱。
他在王秀玉院中用完膳,跟宿怀璟一起沿着王府花园回棠华院,路上思绪飞来飞去,连自己都没能抓住一个具体的线头。
容棠觉得脑袋疼,面色不自觉就稍显凝重。
有
仆人行色匆匆,
在府中奔跑,
身后拽着一路跌跌撞撞、快要被他拖倒在地的大夫。
王府大夫姓林,容棠这几辈子跟他打过好多次交道,林大夫医术挺好,但经常把着世子爷时好时坏的脉陷入沉思,容棠不止一次看见过他脸上流露出的迷茫神色,心下不太过得去。
毕竟他脉象偶尔是会随任务成果及商城药丸所转变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随身帮着调理,大概也会迷茫。
这一世没有那些隐形因素阻挠,容棠觉得林大夫配的药越发有效果了,正想感激他,见状便直接出声制止:“是怎样了不得的大病,要这么折腾大夫?”
容棠在府中一向透明,不惹事、也不会有事惹上他,比起容峥容远,他甚至一向都窝在自己的小院中不出门,如今出去半年没回来,这位小厮竟没认出来他。
对方闻言稍稍一愣,正要皱眉训斥,瞧见二人身上华贵的衣裳料子,话到嘴边改了个口风,趾高气昂地道:“不知这是哪家公子,若要拜访赴宴也走错了门,应该去正院,后院可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宿怀璟脸色霎时沉了沉,眸光变冷。林大夫在那小厮身后神色尴尬得不行,刚整理好自己一路跑乱的发冠,就要跟容棠问好,容棠却暗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吭声。
他正觉得烦,如今在自己家中却被一个小厮这样对待,他倒是不觉得生气,只感觉正好。
容棠抬头看了眼太阳,在心里默默点了个头。
嗯,天气也好,适合仗势欺人发个疯。
他敛眸望向那小厮,轻笑了一声,道:“宁宣王府好大的排场啊,便是我们走错了路,你是哪个院里的下人,竟对客人这般态度?”
对方皱眉,脸上表情很不耐烦,想走,但是一来容棠跟宿怀璟堵着他路,二来林大夫也没有跟他一起行动的意思。没办法,他只能停下来,敷衍地告了个歉:“小的并非有意,二位公子切莫怪罪。实在是我家主子怀了身孕,今天午后突然腹痛难忍,恐惊了腹中小贵人,才慌慌忙忙地寻了大夫前去诊治,还请二位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容棠望向林大夫,后者陪着笑点了个头,证明确实如他讲的这般。
可容棠却不动,问:“王府大夫便只有这一位吗?”
那小厮一怔,表情差不多是一点都绷不住了,闻言一皱眉,音量也拔高了几分,问:“公子这是何意?”
容棠微微一笑:“小哥别恼,我只是好奇,宁宣王府这般显赫、人丁众多,府中大夫若是只有一个,可忙得过来?若不是只有一个,各位大夫分工负责的是否有所不同?”
灰衣小厮:“自是不止一个,主子跟下人用的当然也不是一个大夫。”
“这样啊。”容棠点点头,又问:“那这位大夫是负责谁的呢?”
小厮很不耐烦:“你这公子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都说了我家主子腹痛难忍,那林大夫当然是负责给主子看病的,你在这一直不依不饶地拦着,若是延误了病情,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话音落地,宿怀璟抬头,冷冷地凝望了他一眼,那小厮顿时就跟被寒冰冻住了一般,心下一慌,胳膊上不自觉冒出一小片鸡皮疙瘩,却还是强撑着气势不往后退,仰着脑袋用鼻孔看人。
容棠得了那句回答,便懒得再跟他多话,神情微冷,语调平缓而自然,问:“宁宣王妃有了身孕?”
小厮一愣,没反应过来,林大夫却立马矢口否认:“不是王妃,是侧妃钱氏。”
“容远他娘?”容棠问。
林大夫点头:“对对对。”
小厮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嘴巴一张就要斥他不讲礼数,却听容棠偏过头,很自然地装作不知道一般问宿怀璟:“我有点分不清,侧妃可是妾室?”
宿怀璟微微一怔,旋即笑开,顺着他家小菩萨:“是的。”
“既是侧室,又如何算得上主子?”容棠皱着眉头问,“我从未听说过谁家连妾室都算得上主子的,是宁宣王府礼数泛泛,还是说王爷打算宠妾灭妻,要抬钱氏当正妃?”
秋高气爽,王府花园内绿植繁盛,人来人往,全都忙忙碌碌,这一处角落发生的小争执,或许有人看到了,却没有人主动上门触霉头。
容棠长相清秀干净,带着几分病弱气,平平淡淡地一眼望过去,没有谁会把他当成不好惹的对象,可偏偏他那几句话越说声色越冷,越说越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震得人一时哑了口。
容棠站在原处,等了几秒,也没等到那灰衣小厮的回答,便有些不耐烦,想要邀林大夫跟自己回去。
刚要开口,却见小厮终于反应了过来,破口大骂:“你是哪家的公子!这般不知礼数,在他人府中如此耀武扬威颠倒黑白?!我家夫人如何不算主子?且不说三公子便是我家夫人的孩子,如今她肚中正怀着未来王府的主人,你在这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蠢话!”
宿怀璟听不下去,手腕轻轻一抬,正要动作,却被容棠摁了下来,相当冷静地望向那小厮,轻声问:“宁宣王世子是死了吗?”
林大夫一下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容棠,就连宿怀璟,也立刻僵在原地。
当事人自己却没觉出任何需要避讳的东西,他只是平静而严肃地问:“是谁告诉的你这些话?”
小厮分明已经失了言,但话赶话到了这里,若是不圆过去,反倒容易出问题,思及此,他脖子一梗,高声道:“是王爷亲口许诺的我家夫人!等世子爷死了,这王府便是夫人腹中孩子——”
宿怀璟脚步一动,径直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打断了他的话。
小厮错愕半天,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迟迟使不上力,偏过头从喉腔中直直吐出一口血水来。
林大夫这下终于憋不下去,道:“世子爷、世子妃,你们从江南回来啦?”
“嗯。”容棠点点头,望见小厮脸上瞬间褪去血色。
他说:“容明玉、钱氏、容远,我不管你是从谁口中听到的那句混账话,让他们天黑前来我院中解释清楚。至于你家夫人腹痛是什么原因——”
容棠话锋一转,声色冷凝:“你当真不清楚,偏偏要请专门负责王妃跟本世子的林大夫回去诊治?”
钱氏此胎金贵,若是剧情线能顺延下去,依照后来容明玉对他的溺爱程度,王府真的落到他手中也不稀奇。
但容棠突然想起来,王妃身子便就是在钱氏怀孕期间开始逐渐破败了下去。
“到底是一场鸿门宴呢。”他轻叹了一声,跟宿怀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