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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收拾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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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流民

    一大早,來鏡明就去村子裏看今年稻谷漲勢情況。

    他去的是全縣最低窪的凹碗村,這個村裏有座土蹲墩,往年每遇洪澇,當官的只要踩在這土蹲上,粗粗眺望四野,便算知道受災程度了。

    當官的回去一拍腦袋,就能上報一個受災數目。

    一個土蹲竟然如此神奇,只要踩一下就能知曉全縣受災情況。那土蹲一時間被老百姓談為笑柄,戲稱“勘荒墩”。

    遙山縣雖然沒受到大面積的洪澇影響,但地勢低窪處的一些房屋和良田還是有些影響。

    來鏡明這番出城就是帶着書吏,拿着魚鱗圖冊看看這裏恢複情況。要是影響嚴重,他會登記在冊,考慮在自己可承擔範圍內減免賦稅。

    和田間老伯交談一番後,他又去村裏逛逛看看流民流竄情況。

    此番倒是很順利,他天剛亮就出門了,回到城裏還是上午。

    路過胭脂水粉鋪子時,他叫馬夫停下馬車還叫人先回衙門,自己進鋪子逛逛。

    雖然公務繁雜局勢嚴峻,但來鏡明心裏發了芽,心底自然有一小片屬于沒有煩憂且松弛的角落。

    他現在才意識到,以前忙起來會忽視雲林,只是因為那時候,身上只有他們相濡以沫的責任。

    他或許覺得,只要給雲林提供衣食住行,一心一意對他就好了。

    這個一心一意是不納妾只娶雲林一人,但卻沒交出心,所以他忙起來也顧不上雲林。

    但現在,他會忍不住想雲林在幹什麽。想雲林時的悸動,成了他憂急案牍中的一縷放松和惬意。

    人進了水粉鋪子,老板一見是來鏡明,瞬間疑惑又拘謹望着他。

    自己都是按時繳納賦稅,難道是縣令上門抽查?

    但來鏡明說是給夫郎買水粉的。

    來鏡明又想雲林最近不愛打扮了,一時間又猶豫不知道買什麽。

    一旁老板會來事,擺出了好些珠釵給來鏡明看。珠釵的寓意很好,挽發共白頭,來鏡明挑了一根銀釵。

    他問老板要多少錢,老板哪能要價格,還說了好些場面奉承話。

    但來鏡明板着臉逼問,老板說要一兩三十文。

    來鏡明有些詫異,這釵子竟然要這麽貴。尋常百姓一兩可以過活一兩月。米價低迷的時候,一石米價也不過如此。

    但随即他付了錢,出了鋪子。

    路上拿着銀釵盒子,他內心越發愧疚,他給雲林的實在太少了。

    現在衙門家底能周轉開了,他也不用拿自己十幾兩俸祿補貼公費,以後自己的俸祿都交給雲林。

    他愛怎麽花就怎麽花。

    來鏡明這樣想着,就見一個衙役慌張朝他跑來。

    “大人,不好了!夫人遇見流民出事了!”

    哐當一聲,來鏡明手裏的盒子掉地上了。

    菜巷子裏,越來越多的流民聚集。

    他們像是不怕把事情鬧大,也不怕死一般,源源不斷的湧進巷子裏,包圍住了雲林放鶴谷雨三人。

    周圍百姓也趕來加入巷戰,給放鶴和谷雨兩人分散了不少壓力。

    放鶴和谷雨被逼至巷子角落,他們身後護着雲林。那些流民都是赤手空拳,自然畏懼放鶴兩人手裏的長劍。

    兩人習武雖然沒多久,但蘇刈教給兩人的都是招招致命的狠招。蘇刈又考慮兩人年紀尚輕,體力不支,又把劍招改良,改成以柔克剛刁鑽狠辣的招式。

    原本那些流民見放鶴兩人年紀小,并未放在眼裏。

    尤其是兩人那劍刃快要刺破人身體時,劍尖忍不住細顫拐彎的小細節,更加确定,這兩人是第一次真刀真槍的打架。

    确定兩人只是花架子後,那些牛高馬大的流民絲毫不怵攻勢越發兇猛。他們六七人圍攻兩個孩子,自然能抓住的空隙破綻太多。

    砰的一聲。

    谷雨手裏的劍被他左側伸來的大腿踢翻,人被右邊踢來的一腳踢到牆上。

    谷雨痛的龇牙擰巴了一臉。

    “小哥兒還是回家玩泥巴吧,劍都拿不穩還學人打架。”男人掐着谷雨的脖子戲谑道。

    谷雨面色吃痛的厲害,心裏從未湧起的窒息撲面而來,面前搖晃着男人猙獰又得意的肥臉。

    角落裏的雲林憂急,哆嗦地拿着匕首朝那男人後背刺入。但他還沒伸手,就被那男人一個斜眼吓得僵硬在原處。

    那男人也伸手掐着雲林脖子,将人抵在牆壁上;一旁谷雨已經面色漲的通紅,胸口開始劇烈起伏難以呼吸。

    一旁放鶴見狀,原本遲遲不敢刺入人體的劍刃,随着大吼一聲,刺啦一聲,劍刃沒入面前男人的腰間。

    劍刃,第二次開了血。

    他一腳踢向捂着腰傷的男人,腳在他身上借力,另一腳撐着牆壁,像他一直在巷子練習的那樣,雙腳在牆壁上飛快行走,而後劍随手指,劍光銀閃。

    只見掐着谷雨兩人的男人眼裏有一絲閃光,沒待他回頭,劍刃已下,脖子有一閃而逝的涼嗖,随後有一絲淺淺的血跡洩出。

    這瞬間風停了,周圍的打鬥也僵住了。

    谷雨和雲林脖子上的青筋大手忽的一松,前面高大的男人轟的倒地,那眼裏還有一絲茫然和不可置信。

    一劍封喉。

    谷雨看着地上男人脖子上的血線,忍不住摸着自己脖子,而後大口大口的喘氣。他手腳像是被快速抽幹力氣,身子忍不住沿着牆壁下滑。

    雲林也吓得手腳發軟面色煞白,他準備彎腰扶着谷雨,只見放鶴一頓,而後撿起地上的劍抛了過來。

    谷雨幾乎是下意識接住,憑着兩人之間的默契與氣氛感應,谷雨重新握住了劍柄顫顫巍巍起身。

    一旁流民此時慢慢後退,看放鶴神色多了一些警惕與戒備。

    這哥兒吊梢丹鳳眼,透着一種他們都很少見過的偏執狠厲與殺人後的興奮。這是個天生喜歡殺人見血的種。

    而另外一個,像小羊羔連劍都拿不穩;還有一個,連功夫底子都沒有。流民果斷堅定目标,直接鎖住雲林。

    但幾人湧上來,沒有想的唾手可得。

    一把劍刃見血後,另一把劍也見血了。

    一旁雲林都呆怔住了,谷雨那哆嗦不停的劍刃,竟然快準狠的刺入了來人的胸口。

    谷雨臉色失血的蒼白,吓得腦子都不清醒了。眼前只一片血色,随着放鶴一聲招式喊出口,他下意識用力挑刺又刺入了一分。

    他耳邊呼呼全是放鶴的打殺聲,放鶴邊打邊罵。

    一個個祖宗十八代都問候遍了,刺激的那些男人怒目圓瞪失了理智。最後谷雨也跟着失去了理智,他像是一把劍,要把這些流民全都趕出這個巷子。

    不過,随着越來越多湧入的流民,七個男人圍攻放鶴一個,谷雨和雲林見狀都想去支援,但他們本身就被四人纏住了。

    沒一會兒,劍刃滴血,哐當一聲墜在地上。

    牆壁上,放鶴三人像是烤雞崽似的,一雙雙手臂捏着他們脖子,将人挂在牆上。

    谷雨和雲林幾乎沒有力道反抗,眼裏逐漸泛白,面色青紫。

    放鶴餘光見兩人那窒息痛苦的樣子,心裏着急,狠狠朝面前男人吐了一把口水。

    “呸!”

    “你們死期到了,敢動我們,衙役就在路上!”

    那男人抹了一把臉上的口水,咬牙兇橫道,“我做牢不要緊啊,大不了就一死。”

    而後他對流民下令道,“扒了他們的衣服,丢巷子口鬧市人多的地方。”

    三人一聽眼裏滿是驚惶,放鶴恨的咬牙切齒,開口罵道,“你他娘的,老子沒死一定剝了你的皮!”

    那男人奸佞猥瑣吼道,“那老子先剝你的衣服!”

    谷雨和雲林見那人扯放鶴的腰帶,心都跳到嗓子眼兒了。

    雲林閉眼,幾乎視死如歸喊道,“你們放了他,要剝就剝我一個,反正你們要的目标是我。”

    “急什麽,你們都有份。”

    那男人說完,用手指挑起放鶴的下颚,油膩道,“還挺辣。”

    “可是狠勁兒太足了。”

    他看着放鶴那雙狼崽子似的眼睛,準備擡手扯放鶴腰帶的時候,只見那兇煞的眼神一亮,像是狼崽子看到公狼似的,一副驚喜到眉開眼笑的地步。

    竟然眉開眼笑……

    然而他沒來得及思考,只見巷子口,人影箭步如飛似的沖了進來。

    比人影先到的是,幾個飛旋而至咻咻破空的梅花镖。

    幾個流民嘶痛倒地,一個個捂着脖子看向巷子口。

    十幾個流民,看清視線的一瞬間,都驚呆在了原地。

    混沌驚慌中,只見巷子口立着一人影,昏暗中天光乍亮,就連垂在腰間的發帶青絲都美到令人忘記呼吸。

    遙山縣竟然有這麽絕世的大美人。

    然而,片刻間,那大美人就一腳踩在他的臉上,不待痛的龇牙咧嘴,頭頂就傳來冷徹又似玉擊的嗓音道:

    “小六,閹了他們。”

    小六爽快應道,“一定全閹。”

    放鶴和谷雨見到宴緋雪來了,瞬間委屈湧上心頭,撲宴緋雪身上哭。切确的說,是谷雨眼淚洩堤似的,跑向宴緋雪。

    放鶴動作快,先抱住了宴緋雪的腰,谷雨只能抱着宴緋雪的胳膊;兩人都仰着腦袋,一臉驚惶未定後怕襲卷而來,只抱着宴緋雪撲簌簌的流眼淚。

    宴緋雪摸着他們的腦袋,天光明亮,兩個孩子脖子上的青紫掐痕觸目驚心。

    放鶴抹了把眼角,狠狠道,“宴哥哥,都是他們欺負我,還想要扒我們衣服!”

    谷雨嗓子都憋吓的破音沙啞了,他哽咽道,“這些都是壞人,他們想欺負雲林。”

    兩人委屈告狀要撐腰,宴緋雪怒極又溫柔的拍着他們後背,雲林在一邊看着,心想他們真的好像一家人。

    雲林攪着手心,想低頭不看卻垂不下脖子,想要走,卻挪不動步子。

    覺得自己被關在透明的門外,看着放鶴和谷雨撲在宴緋雪懷裏,看着他們劫後餘生的相擁,看着宴緋雪對他們的擔憂和安撫。

    雲林怔怔出神,這些以前他也有的。

    他也想上前,他也想要被摸頭安撫,但是他腳步卻被封住,邁不出一步。

    放鶴在宴緋雪懷裏得意的說着自己剛剛多厲害,餘光見到雲林癡癡的望着他們,臉色多了厭惡。

    他腦袋往宴緋雪腰上蹭了蹭,悶悶道,“我們就是因為救雲林那個讨厭鬼才這樣。”

    宴緋雪聞言,目光朝雲林看去,雲林揪着衣角哭花了臉,眼角淚漬幹了,但是眉眼都是驚栗過後的失魂落魄。

    脖子一圈青紫,像是被欺負的小乞丐,眼光照亮他淺栗色的瞳仁,眼底滿是渴望和豔羨,也想要朝他這裏要一顆糖。

    惶急剛來的來鏡明,跑到巷子口就是見到這幅場景。

    宴緋雪身上撲着放鶴和谷雨,宴緋雪眉眼壓着積蓄的怒意,正耐心又溫柔的安撫兩個受驚的孩子。

    昏暗腐臭的菜巷子裏,天光全落在宴緋雪身上,眉眼鼻尖都帶着柔柔的光暈;他舉手投足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放鶴兩人撲在他身上,很快從惶恐不安中變成了親昵撒嬌。

    而一旁,立着一個孤單怯弱的影子,那影子定定朝着宴緋雪不動,像是上半身也投射進了宴緋雪的懷裏。

    雲林就這麽眼巴巴的望着近在咫尺的懷抱,眼裏滿是渴望、膽怯和沮喪。

    來鏡明看着這一幕心頭酸澀,這明明也還是個孩子,和谷雨一般大的孩子。

    就在來鏡明着急又憐惜的走近時,只見宴緋雪朝雲林輕輕伸出了手。雲林頹敗失落的眼神瞬間爆發不可置信的驚喜,飛快把腦袋拱進,小心翼翼地放在期待已久的手心下。

    放鶴見狀,緊緊抱着宴緋雪腰身不讓他摸,差點把宴緋雪給頂後退幾步。

    他準備攔住宴緋雪摸雲林腦袋的胳膊,身後卻被人拎起來了。

    “差不多得了,你打算抱多久。”

    放鶴氣鼓鼓扭頭,“瀾哥,你有沒有心!”

    “有啊,全在我媳婦兒身上。”

    此時來鏡明趕到了,他一把抱住得到摸摸眉眼雀躍的雲林。

    雲林被人抱住懵了下,而後轉頭看向來鏡明。

    來鏡明擡手摸摸他腦袋,滿是後怕道,“我來遲了。”

    雲林還不适應來鏡明抱他,他們就算在私底下也偶爾只是牽手。也說不上牽手,更多是順手拉着的那種手勢。

    不過來鏡明抱他,他還是很開心,丈夫抱夫郎,這是恩愛的表現,他應該很高興。

    于是雲林也伸手回抱住了來鏡明。

    這簡直令來鏡明內心憐愛之情溢滿。

    一旁小四和小六早已把那些流民打的滿地找牙,帶來的人馬将巷子前後堵住,流民驚慌無處可逃。

    衙役把流民戴上手铐,押在了來鏡明面前。

    來鏡明松開雲林,頭一次面色黑沉的厲害,看着這些鼻青臉腫的地痞,“關進牢房!”

    “是!”

    “只是大人,那邊還死了一個流民。”

    來鏡明這才仔細看地面,那男人脖子上汩汩留着鮮紅血液,地上一灘粘稠。

    他第一次見死人,內心忍不住作嘔想吐,但是在衆人面前,他得穩住。

    不過雲林知曉他一切細微變化,拍拍他後背,自己嗓子裏還帶着驚恐後失控的哭腔,“這是人準備殺我,是放鶴救我誤殺的。”

    谷雨和放鶴一聽,明白雲林在給他們遮掩。

    放鶴毫不領情,才不需要。

    來鏡明也知道放鶴脾性,只感激道,“放鶴有功,單獨有賞。”

    此時兵荒馬亂衆人都惶惶不安,來鏡明只是先表個态度,事後再好好想怎麽感謝放鶴。

    當放鶴聽見來鏡明有賞,立馬道,“那大人要賞賜我什麽?”

    來鏡明頓了下,就見放鶴道,“免盛雪樓一季度賦稅。”

    來鏡明看着放鶴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不是因為放鶴擅自做主邀賞的大膽。本來關系相熟,他也多是對晚輩的态度看放鶴。

    但此時,來鏡明卻頭一次審視起了放鶴。

    他知道放鶴性子強勢不服輸,還好動習武,因為年幼經歷讓他喜歡出頭愛表現。

    他以前或多或少對放鶴有些欣賞或者憐憫。

    但現在,他看着放鶴期待要賞賜的神色,他不應該憐憫。

    放鶴骨子裏就是冷漠嗜血。

    看他眉眼裏全是莫名的興奮,眉骨上沾着人血,殺人後炫耀得意,還在向宴緋雪邀功。

    這能是一個正常人的表現?

    反觀谷雨和雲林,兩個吓得到現在還渾身發抖。尤其谷雨,嘴皮發白一直緊緊抿着,像是雛鳥惶恐不安躲在大鳥的羽翅下。

    就連他自己,看見那地上死不瞑目的散瞳白眼和脖子上的血痕都不敢直視。

    放鶴确實和一般人不一樣。

    看着放鶴又撲向宴緋雪被白微瀾從後背抓住,又鬧又撒嬌的樣子,來鏡明心裏嘆了口氣。

    宴緋雪就像放鶴脖子上的項圈,要是沒有宴緋雪,不知道放鶴會長成什麽性子。

    不過,只在放鶴身上看到一點威脅性,就擅自對他這個人蓋棺論定,這也是一種對于超出自我掌控的警惕與畏懼。

    放鶴,他只是比同齡人經歷坎坷、比同齡人更加獨樹一幟的強大而已。

    都說樹大招風,有些風不是風暴雨,而是像他這種暗自戒備揣測的惡意。

    來鏡明內心的想法只是一閃而逝,消除內心的戒防,笑着點頭同意放鶴的要求。

    但放鶴,還是敏銳捕捉到了那稍縱即逝的敵意。

    他興奮勁兒一滞,低頭看着地上的屍體,而後抿起了嘴角,垂頭悶悶不樂。

    白微瀾注意到放鶴的低落,拍他後背問道,“怎麽了?”

    放鶴不想說,但看着那個被衙役押着的男人,放鶴眼裏滿是要蓄意報複的仇恨。

    但話憋在嘴裏不說,一直也不是放鶴的風格。

    更何況宴緋雪和白微瀾兩人,一直對孩子們是有求必應。

    放鶴嘟囔道,“他說要把我們三個人的衣服扒光丢鬧市,”放鶴說到這裏,還重重強調了一番,看着來鏡明道,“他就是特意來扒雲林的,知道雲林是縣令夫人還要這樣做。”

    果然來鏡明聽後怒意又暴漲了。

    白微瀾卻知道放鶴話還沒說話,開口道,“那我們就扒他們的衣服丢鬧市。”他頓了下,看向放鶴道,“你是想這麽對吧。”

    放鶴搖頭,看他試探小聲道,“我想剝他的皮。”

    菜巷子裏的鬧事收場,一衆流民被關押進了牢獄。

    宴緋雪帶着兩個孩子回家,白微瀾跟着來鏡明去了衙門。

    陰暗的牢獄裏,巷道盡頭的牆壁上有一神龛,裏面供奉着獬豸獄神,相傳它是公平公正、德與法的化身。

    神龛下有一個小洞口,上面有些碰撞小缺口,看着年代久遠,血跡發黴發黑斑駁難辨。

    關押進重刑牢獄裏的流民大吼大叫,言語粗俗不堪,滿嘴全是對雲林放鶴谷雨三人的污言碎語。

    一副找死的态度。

    兩人站在死牢黴暗的巷道裏,白微瀾耳邊滿是粗鄙的吼罵,枷鎖晃動撞擊着鐵絲網,銅鈴一直叮當脆響。

    白微瀾看着那神龛下的小洞口,問來鏡明,“你打算怎麽處置?”

    來鏡明內心憤怒中燒,但他身上的官服象征着法度與公正,壓的他胸口憋悶窒息的難受。

    白微瀾又道,“那個小洞口,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自是有些作用的,對吧。”

    白微瀾的臉藏在陰暗裏,牢獄高窗裏透出一條天光,塵埃翻滾中,只見那雙眼眸冷而濃墨不化。

    他慢慢的脫下玄色衣袍外罩,擡手甩蓋在那神龛上。

    來鏡明閉眼,轉身對衙役道,“一切聽他的吩咐。”

    他說完就出了牢獄,白微瀾叫牢獄把流民挨個綁在刑樁上。

    “把他們嘴裏都塞上抹布,要是誰咬舌自盡唯你們是問。”

    “是!”

    白微瀾坐在椅子上,翹着腿像是點茶水似的,一旁還有個衙役哆嗦着給他介紹一應俱全的刑罰。

    聽着刑罰名,他餘光掃向牆壁上挂着滿滿當當的甲兵、斧钺、刀鋸、鑽笮、鞭撲,而那些流民吓得直尿褲子。

    白微瀾嘴角冷漠的揚了下,認真點評道,“這些刑罰哪能配的上這些虎豹熊膽?”

    “剝皮抽經。”

    牢獄以為聽錯了,聽着白微瀾那尋常的口吻,彎腰道,“小的剛剛沒聽清。”

    白微瀾道,“沒關系,我給你示範一遍。”

    他起身,解開袖腕盤絲紐扣,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精瘦結實的手臂,在刑架前,對着鞭子打量一番。

    鞭子上都有密密麻麻鋒利的倒刺,上面血跡斑斑,手柄更是污濁不堪。

    烏漆麻黑發着惡臭。

    白微瀾從胸口掏出巾帕,握住一條看着稍稍幹淨的鞭子。他動作滿是嫌棄厭惡,像個挑挑揀揀的敗家子。

    但轉身看向那流民,俊美的五官蒙上一層陰翳,唯獨那眼睛冷漠狠厲的驚人。

    咻地鞭子揚起,攪碎陰暗潮濕的光線,驚懼慘叫無法出聲反而蠶食了流民的大腦、雙眼。

    那油膩能奈我何的五官逐漸扭曲到驚恐。

    塵埃中,只血漬片片濺落,一旁牢獄看着白微瀾掄着刑鞭從生疏到熟稔,他們臉色從驚訝到驚恐避讓。

    血與暗中,黴臭夾着尿騷味,而白微瀾冷酷狠辣的像是一個他們從沒見過的陌生人。

    “殺魚,要把魚先拍暈,這樣去鱗甲才方便。”

    牢獄呆愣顫栗。

    白微瀾回頭,“還沒聽清?”

    “清,清了。”

    牢獄裏彌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最後一條條麻布裹着屍體。巷道被拖出一條血路,屍體全部從神龛下的小洞口拖了出去。

    白微瀾進牢獄是上午,出去的時候是傍晚。

    他從地牢出來的瞬間,只覺得天色怎麽這麽暗淡,這夕陽還沒牢獄裏面的紅。

    眼神有些不受控制的搖晃昏暗,他扶着一旁的石山,才發現手臂袖子上全是血跡。

    不過還沒等他神情難受嫌棄,胸腔裏開始翻滾亂攪,止不住的反胃想吐。

    白微瀾疾走兩步,來到一旁竹林裏,一天沒吃東西想吐又吐不出來,只得連連幹嘔。

    忽的,他鼻尖問到一陣熟悉的幽淡香氣。擡眼,餘光中見杏白的袖口落在他肩膀上,而後他背脊也被人順氣輕撫。

    白微瀾接過遞來的巾帕,一直幹嘔不止的動靜瞬間沒聲了。

    “這嘔吐聲都怕媳婦兒,晏晏一來就止住了。”

    宴緋雪看着他直起腰身,嘴角艱難的扯着笑意,面色狼狽又白又紅的。

    他開口道,“逞能耍威風的時候倒是挺唬人,背地裏又犯惡心又是嘔吐,你沒必要親自動手,叫獄卒來就行了。”

    “他娘的,那些流民太嚣張,不親自動手不解恨。”

    白微瀾還邀功似的小聲給宴緋雪道,“這次殺人感覺不同,沒驚恐害怕,只是惡心。”

    那能一樣嗎,第一次殺人就是皇子,這次只是該死的流民。

    宴緋雪誇他道,“有進步。不過,不要勉強。”

    宴緋雪準備扶着他,白微瀾立即避開了,“我身上髒。”

    他剛說完,只見肩膀上落下玄色披風,遮住了身上的血漬。

    宴緋雪系好披風領帶後,還準備扶白微瀾。

    白微瀾不高興道,“我沒腿軟,都說了只是惡心。”

    宴緋雪從善如流的點頭。

    兩人出了竹林後,只見來鏡明提着火盆,手裏還拎着柏樹枝。

    按照風俗規矩跨了火盆祛除污穢氣,踏了驅邪的鹽巴糯米路。

    白微瀾剛趕回來就在牢底待了大半天,此時一身血漬與疲憊。來鏡明再心急如焚,想與白微瀾商議正事也得緩到明天。

    送走白微瀾兩人後,來鏡明又去卧房看雲林。

    雲林受驚回來後,一直高燒頭暈,下午睡去後,來鏡明就站在牢獄門前聽着裏面刑罰動靜。

    他聽着裏面的慘叫聲,內心複雜不已,晴空朗朗,只覺得胸口郁氣更加凝結。

    宴緋雪來的時候,看着他身上的官服,還笑說以為來大人會穿一身常服。

    來鏡明知道宴緋雪說的什麽意思。穿着常服就能以私心尋得安心,就能暫時逃脫官服給自己的束縛,忘記他是一個縣令,只是雲林的丈夫。

    但逃避沒有用。

    他也不後悔将原本流放兩千裏的罪罰變成了絞殺死刑。

    即使執法嚴明有損,他還是會正視這樣徇私枉法的自己。

    宴緋雪又道,你不會打算關自己禁閉,跪在獄神前忏悔吧。

    被宴緋雪說中心思,來鏡明沒有驚訝,畢竟宴緋雪一直很容易看透一個人的心思。

    但宴緋雪沒有笑話他,反而很認真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人永遠消滅不了魔性,因為它本來就是我們最渴望的欲念。

    禮法道德不是壓制我們的本性,是引導它有一個美好的出口。可人無完人,都說防君子不防小人,法度向來只對弱者和君子有用。

    那些藐視法度的刁民地痞,自然要他們付出代價,以震懾這将亂的遙山縣。

    來鏡明沒有反駁,錯了就是錯了,他自會自我受罰。

    做一件錯事便用十件好事來固守本心。

    送走兩人後,來鏡明一路思慮重重。但走近卧房門口的時候,已內心不惑,堅定而放松了眉頭。

    他輕輕敲門,而後推門一看,床鋪被褥疊的整整齊齊的。

    他想了下,急步來到了竈房。

    只見雲林系着圍裙,正在燒火做飯。

    “哎,你怎麽下床來了,這些叫于婆做就好了。”

    雲林臉頰燒的泛紅,沒管來鏡明自己淘米下鍋,而後才開口道,“今天于婆家裏有事,再說我也想給你炒幾個菜改善下夥食,你最近都清瘦了好些。”

    來鏡明盯着雲林半晌,沒有言語。

    “怎麽了?”雲林扭頭,紅腫的眼睛望來鏡明,不明所以。

    平時,來鏡明早就去辦公了。

    “餓了?我快點做,只一會兒就好了。”

    來鏡明嗓子滞澀幹痛的厲害,他從袖子掏出盒子,是他後面叫衙役去街上重新找了一番才找回來的。

    “我,我想送你個東西。”

    “大人,流民!流民……”

    來鏡明錦盒還沒遞出去,就見衙役急地滿臉通紅的跑來。

    來鏡明下意識轉身出去,但又回頭看向雲林。

    “去忙吧,一會兒飯就好了。”

    來鏡明點頭,而後轉身跟着衙役走了。

    雲林看着他背影,來鏡明剛剛是不是要送他東西?

    東西給他再走啊。

    不過看衙役急紅的臉色,估計又是十萬火急的災情民慌。

    來鏡明出了竈房,邊往簽押房走,邊問衙役到底什麽情況。

    那衙役跑的口幹舌燥,嗓子都像是黏糊在一起,只艱難啊啊兩聲,面色倒是激動的更紅了。

    來鏡明心裏越發憂急,急步走到簽押房的時候,只見他派出的衙役捕頭都趕回來了。

    不待來鏡明張口詢問,就見衙役們開口了。

    負責城西巡防的衙役道,“啓禀大人,今天城西發生流民和居民打架鬥毆事件,我們趕到的時候已經有一群壯丁止住了。”

    負責城東巡防的衙役道,“啓禀大人,城東也發生了流民搶劫甚至欺辱婦女的惡性事件,但幸好被一群壯丁即使止住了。”

    “城東也是類似。”

    “城南也是。”

    “縣內流民聚集最多的關得柱村,也突然湧入一大批壯丁。”

    “現在城裏城外都冒出來一批壯丁維持秩序。”

    來鏡明聽着衙役們一個個彙報情況,這是月餘來最緊繃又最松氣的一場彙報。

    來鏡明眼裏滿是驚喜而後鎮定問道,“那些壯丁什麽來路?”

    雖然他心中有個猜測,但白微瀾從哪裏召集這麽多壯丁。

    “那些壯丁一個個穿着麻布短打背後印着白字,我猜測應該是白師爺帶的人,但是這些壯丁看着都不是普通人,一個個身強力壯,嚴肅有序,像是将士。”

    将士不可能穿白家的礦工服,那麽就只能是礦山上的退伍将士。

    來鏡明瞬間精神振奮。

    有這些退伍将士維持治安,遙山縣流民亂蹿的情況将會快速得到壓制。

    他只要撐幾天,等到救災糧款,然後以工代赈就可以安頓好流民了。

    白微瀾果然不負衆望,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另一邊,白微瀾回到家裏後,洗了好幾桶水,才換了身白淨清爽的衣服出來。

    白微瀾很少穿純白的衣服,也很少佩戴香囊,此時倒是都齊全了。

    要不是他身型穿不了宴緋雪的衣服,他都想裹着媳婦兒的衣服尋以慰藉。

    不過人在身邊,還要委屈自己縮衣服裏幹什麽。

    今天也是他們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菜巷子裏的動靜鬧得全城皆知,王婆聽到後吓得連聲喊蒼天老爺。

    就在她急地不知所措的時候,看到白微瀾一行人回來了,頓時老眼糊淚,連忙告訴他們放鶴兩人的動靜。

    此時一行人都安全無虞回來了,王婆一顆心才開始緩緩跳動。

    王婆又燒了一大桌子飯菜,給他們接風洗塵又壓驚。

    而後沒多久,娟娘和時莺聽見動靜上門來了,見到放鶴兩人沒事,才松了心神。

    娟娘兩人,也收了很多流民裏的婦孺安頓在獨酌樓。那些都是走投無路的可憐流民,娟娘就忍不住出手幫她們。

    一開始婦孺都害怕,以為要被迫賣身。但是被時莺奚落了一頓,他們這裏也不是什麽姿色都要的。

    大門開着,愛來不來。

    婦孺流浪在外,便是無形中的獵物。被逼至絕境,只能往獨酌樓裏躲。

    結果發現裏面,沒有外界傳言的那樣,消息一傳開,越來越多婦孺哥兒往樓裏躲。

    最後樓裏大通鋪都住不下了,臨河的巷道都搭起了簡易帳篷,這裏全部聚集着老弱婦孺。

    因為獨酌樓開了個好頭,那一排的暗娼也跟着庇護那些被男人追攆的婦孺。

    來鏡明知道那裏情況後,也專門派衙役駐守,倒是越來越吸引一堆流民駐紮,對面河沙灘上全是烏泱泱的流民。

    這些都是老實人,只有那些地痞流民還在城裏亂蹿。

    此時娟娘摸着放鶴和谷雨腦袋,連連誇贊。

    誇他們見義勇為、誇他們勇敢俠義,但是也說兩人要量力而行,這讓家人擔心怎麽辦。

    娟娘拳拳愛護情切,放鶴和谷雨都眼淚汪汪的撲她肩膀上親昵的撒嬌。

    小栗兒知道兩個哥哥被壞人欺負,說要帶着小板栗去紮人。還說他的小板栗可厲害起來,連毒蛇都怕它。

    小栗兒手舞足蹈激動說了好些,勾起了放鶴兩人的好奇,然後就要看看那只豪豬。

    結果小栗兒怎麽叫都叫不出來,最後是宴緋雪說小板栗已經跑去月季園子裏,刨坑躲着人。

    小栗兒一陣氣惱,小板栗不幫忙自己又幫不上忙。

    白微瀾抱着小栗兒,說父親已經幫忙出氣,快誇誇父親。

    一家人歡聲笑語,娟娘得知宴緋雪他們還煉出銅礦後,高興的不得了。

    當即把自己手腕上,價值不菲種水絕佳的玉镯子戴在宴緋雪手腕上。

    娟娘摸着宴緋雪的腦袋,說宴緋雪從小就做什麽都做的最好。

    宴緋雪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內心湧起暖流,娟娘就是這樣,每次知道他的好消息就會送給他一個禮物慶祝。

    以前在樓裏多少灰暗的日子,都是這樣靠着娟娘給他的誇獎撐過來的。

    時莺眼饞娟娘那玉镯子很久了,那镯子一點都不老氣,水頭接近透明月色似的溫潤亮澤,帶在手上冰冰涼涼又有一絲暖潤的舒心。

    “娟娘,我也要這個镯子,你不能厚此薄彼。”時莺道。

    娟娘揚着空空的手腕,“沒有了,你要找晏晏問,叫他給你買。”

    時莺賴着宴緋雪,宴緋雪還在摸他手腕上的玉镯,頭也不擡道,“知道了,以後遇見好的,保證給你留心。”

    白微瀾看的心裏酸酸的,一旁暗戳戳吃味道,“我給你買了那麽多禮物,沒見你這麽愛不釋手過。”

    宴緋雪随即仰頭,啪叽親在了白微瀾臉頰上,一屋子人頓時起哄。

    大庭廣衆之下,白微瀾摸着側臉又驚又喜,還帶着受寵若驚的笑。但是一屋子人都笑他,他飄飄然的出屋子避清淨,默默咂摸着剛剛的怦然悸動。

    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娟娘他們也沒待多久,便趁着天還沒黑就回去了。

    她們出門也跟着小厮,拒絕了白微瀾兩人的相送。

    傍身的時候,一家人坐在院子裏乘涼,一個個拿着玉米粒逗豪豬、秧雞。

    荷花開的正盛。

    風一吹,清香襲人。

    放鶴下午一直憋着心事,對那豪豬新奇一陣後,顯得悶悶不樂的。

    宴緋雪問他怎麽了。

    放鶴道,“宴哥哥還沒問我害不害怕,”他小聲嘟囔道,“我都殺了人。”

    白微瀾小聲湊近道,“我還剝了人皮。”

    放鶴眼睛一亮,震驚又不可思議追問道,“真的?”

    白微瀾拿着香囊放自己鼻尖驅除并不存在的血腥味,吊兒郎當道,“當然是假的。”

    “雖然流民犯罪可惡,但一切自由律法約束,要是意氣用事反而害了自己。”

    放鶴哦聲了,而後道,“但是他真的好惡毒!要是你們來晚一步,我們就要被扒衣服丢鬧市。”

    “他扒我的衣服,要是得逞我也不想活了,”他補充道,“可能是不想活了,但是谷雨即使活着,大概腦子也不清醒,他沒得逞,那是你們及時趕到。”

    “他想讓我生不如死,那我為什麽不能扒他皮。”

    白微瀾懶得跟放鶴多說,轉頭看向宴緋雪。

    宴緋雪拿着蒲扇悠悠扇風,慢慢道,“你內心仇恨那麽大嗎?能讓你抛棄現在的日子,去幹那些殺人犯法的事情?”

    “不要用尚未發生的事情激怒自己陷入憤怒中,咱們放鶴這麽強,多練習兩年武功,保證沒人能近你身了。”

    “與其殺蝼蟻髒手,不如變強,那時你的周圍就沒有這些惡心玩兒意了。”

    宴緋雪說到髒手的時候,只見白微瀾舉着自己手放鼻尖又嗅了嗅,而後一副要吐不吐的,捂嘴跑池子邊去了。

    放鶴還在想宴緋雪說的話,一旁谷雨倒是見白微瀾這樣,內心困惑,男人也會孕吐嗎?

    谷雨跟着白微瀾去水池子邊,放鶴留在原地思考了會兒,覺得宴緋雪說的很對。

    當他是一個弱者的時候就應該變強,等他變強後才可以随心所欲處理掉蝼蟻,不會牽連家人。

    放鶴眼珠子稍稍轉一下,宴緋雪就知道他怎麽想的。

    不過他也沒開口再說什麽,給他足夠多的糖,自然不會輕易铤而走險走上極端。

    而且放鶴的性子,屬于嘴硬心軟。一看到雲林,就恨不得扛着門板打人,但在雲林遇見危險時,他還是會去救。

    就像他不喜歡謝敏之,也會在破廟去救人。

    放鶴就像一個刺猬,人人都怕他的攻擊,但刺猬是天性膽小,只是為了活命才長了滿身刺。

    不說刺猬,就那只豪豬,利刺比刺猬還兇猛。但是養熟後,小栗兒整天把它翻肚皮揉揉捏捏的。

    放鶴心裏堵住的石頭搬開了,覺得松開不少。

    但一想到來鏡明在菜巷子看自己的眼神,他又有些郁悶。

    “宴哥哥,谷雨和雲林看見死人都吓得半死,我親手殺人還很興奮,我是不是天生就是壞種?”

    宴緋雪聞言一頓,而後看向放鶴,半天沒說話。

    放鶴原本語氣含着對來鏡明的怨怼,此時見宴緋雪沉默,他面色瞬間緊張起來。

    宴緋雪看着他緊繃的背脊,搖頭。

    淡淡反問道,“那你說我是壞種嗎?”

    放鶴立馬抱着宴緋雪的膝蓋,甕聲翁氣道,“宴哥哥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宴緋雪一笑,不置可否。

    他道,“你興奮,只是因為你看到了能保護自己的力量。看到血會激動,也并不是因為嗜血,是因為你知道能活命的是你。”

    宴緋雪剛說完,一旁谷雨就跑來了。

    他一臉糾結又不确定給宴緋雪道,“宴哥哥,瀾哥是不是有寶貝疙瘩了?”

    “什麽是寶貝疙瘩?”

    “就是有身孕了呀。”

    宴緋雪笑笑,嘴角甚至露出了幾顆牙尖兒。

    谷雨撓頭,不明白宴緋雪笑什麽,就聽背後陰恻恻的聲音蓋住他頭頂道:

    “谷雨,幾個月不見,你倒是懂得背後造謠了。”

    狠話剛落音,就聽一聲——“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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