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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林上門
第二天,日光柔和。
窗戶上的喜字映得熠熠生輝,一室靜谧,蓮花盞上的大紅喜燭燃燒殆盡,鮮紅的汁液已經凝固溢出了盤底。
大紅錦被裏還躺着一個人,青絲散了一團又柔軟乏力的垂在床沿上。紅被邊緣露出的圓潤光潔的肩頭,像是被狗咬了,痕跡遍布。
宴緋雪只覺得渾身懶散,像是四肢關節被拆散了,整個人提不起一點力氣,毫無知覺。
他想睜開眼,但是眼皮太沉重,最後只無力的細細顫抖着濃密的睫毛。他想擡起手掀開身上過重的被褥,但手指不聽使喚,被褥像似有千斤重。
身體失去了控制,意識像是被包裹在溫水中,暖洋洋的輕飄飄的,但又逐漸溺斃難以呼吸。
驚惶,瞬間從心底湧起。像是逃避惡夢似的,宴緋雪皺着眉頭用力咬了咬舌尖,朦胧的意識瞬間散去,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喘了口氣,入眼是陌生的房間。宴緋雪眼神怔愣了片刻,掃了眼喜燭才意識到這是新房。
他準備掀開被子,卻發現自己不着一物,身上皮膚似雪裏遍地開花,慘不忍睹。
想起昨晚白微瀾的動靜,氣不打一出來,關鍵是他現在手腳無力,起都起不來。
宴緋雪心底把白微瀾罵了八百遍畜牲,最後掙紮無果後,只能閉着眼等人來。
手腳酸軟的厲害,他像是一只被剝了蝦殼的蝦子,被蒸的透紅包裹在荷葉裏。
不過沒等片刻,旁邊門有動靜了。
嘎吱一聲,跨過門檻,腳步輕輕,但盡落在宴緋雪的耳膜裏。
一室安谧中,只聽熟悉的聲音嘀咕一句,“怎麽還沒醒。”
“難道是鬼壓床了?”
可不是鬼壓床,他是被白微瀾這只餓死鬼壓了一夜。
宴緋雪要氣笑了,頓時睜開眼目帶冷光。
“白微瀾……”
可開口沙啞軟綿綿的,有氣無力根本發洩不了宴緋雪心中的氣惱。
與宴緋雪的癱瘓不同,白微瀾見宴緋雪醒來,他兩眼放光,嗓音輕快還帶着喜悅,“媳婦兒,你醒啦。”
“滾。”
白微瀾摸摸鼻尖,腆着紅臉道,“都是媳婦兒教的好嘛。”
“而且,誰叫你一開始說我不行。”
“況且,你之前老說補償我,這茹素了那麽久,開閘了就收不住。”
白微瀾說着,自己先委屈起來了。坐在床頭握着宴緋雪軟趴趴的手腕,語氣沮喪道,“我之前真的,以為自己不行。”
“三年前那晚後,我幾乎每夜都夢見你嫌棄的目光,綁了我還厭惡指責我快。”
“後面久思成疾,真的就……”白微瀾說道這裏,眼裏的痛苦委屈不似作僞,還嘆口氣後怕似的,“不過,幸好後來好了。”
“昨晚的時候,我真的很緊張,怕自己沒忍住就……又被你嫌棄。”
“我心裏壓力真的好大。”
“就不免失了控制。”
說完,白微瀾還把自己側臉往宴緋雪的手心裏放,一副多年委屈終于沉冤得雪的可憐。
這半真半假,又一副認錯道歉又憋屈的樣子,宴緋雪嘆了口氣,心也軟了下來。
誰叫自己欠白微瀾的。
昨晚開始的時候,白微瀾真的什麽都不會,臨門一腳還是宴緋雪自己來,還不忘嘲笑白微瀾。
可是最後,別說笑了,他現在正常說話都艱難。
宴緋雪神色軟了下來,眼尾還有水波餘韻,看的白微瀾蠢蠢欲動。
白微瀾忍下躁動,親了親宴緋雪的指尖,仰頭滿眼期待問道,“所以,我昨晚是可以的吧。”
話是這麽問,可滿眼都寫滿了快誇誇我。
像是一雪前恥,終于揚眉吐氣一番。
宴緋雪抿嘴沒說話,見白微瀾執拗的盯着他,才緩緩道,“這可不能說。”
“為什麽?”
“因為,脖子以下的感覺是敏感話題。”
“什麽?”
“不帶你這麽糊弄的。”
見白微瀾非問個明白不可,宴緋雪只得含糊道,“朽木可雕。”
身體上沒有很多感覺,但也不是沒有。只是白微瀾太生澀緊張,很多時候就錯過了契機。
不過稍縱即逝的落空還沒聚集,又靠速與力彌補起來。
總的來說,有些食髓知味。
白微瀾得這句評價,眼睛的亮光都暗淡了些,但随即振作起來。
他俯身撐在宴緋雪雙鬓旁,“那晏晏今後多教教我。”
沒等宴緋雪煩他,白微瀾就起身給宴緋雪穿裏衣。
掀開被褥,身上的痕跡暴露在日光下格外醒目,白微瀾後知後覺心疼起來。
昨晚宴緋雪壓抑又忍不住洩露的破碎吟聲,讓他腦子歸于混沌,只覺得開天辟地似的,渺渺白茫中只能狠狠抱着宴緋雪,兩人才不至伶仃分散,于是手腳也沒個輕重。
白微瀾現在像是手捧着滿是裂痕的玉骨一般,心疼小心的不行。
宴緋雪手恢複了點力氣,見他磨磨唧唧有些煩人。
但是白微瀾對着目光視若無睹,還是慢慢的伺候着。
“先喝點粥,書上說只能吃清淡的。”
“你看書了還這麽差。”
“我只看後半截。”
宴緋雪都不知道說白微瀾什麽好了,默默配合着喝粥。
白微瀾喂完一碗羊肉粳米粥後,宴緋雪身上恢複了些力氣。
只是嗓子還是不舒服,不願意多講話。
白微瀾陪着床前碎碎念,“這粥熬的不錯吧,叫王婆從早上一直炖到現在。”
“晚上想吃什麽?我叫王婆做。”
宴緋雪眼珠子轉向他,沒說話,但是白微瀾懂了。
“你睡一天了,現在快吃晚飯了。”
白微瀾說完怕宴緋雪打他,下意識後仰,才發現人根本沒力氣,只得拿眼神兇人震懾。
不過,也沒什麽威懾力。
白微瀾讨好似的,拿起宴緋雪的手腕打自己腦袋,輕飄飄的。
宴緋雪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閉了閉眼,幹脆眼不見心不煩。
這一閉眼,腦袋昏昏沉沉的,眼皮越發沉了起來。
白微瀾見他又困了,後悔自己把人折騰太厲害了。
親了親宴緋雪額頭,輕聲道,“我就在桌子邊守着。”
宴緋雪睫毛動了動,眼皮子底下眼珠子在動。
白微瀾忙道,“沒,我也在做事,宴席賬本對開支,還有酒樓的開張計劃我都在想。”
宴緋雪蹙着的眉頭松開了,神色也漸漸陷入恬靜中。
白微瀾無聲的嘆了口氣。他想鹹魚守着老婆孩子,但是沒辦法,他又不能不聽宴緋雪的話,支棱起來。
宴席開支和禮單對賬,這種瑣碎的事情都是由管家來做的。只是白微瀾不想買太大的宅子又不想家裏外人太多,這種活只能落他頭上了。
不過,早上李管家就來了,一個上午加下午就把賬簿對清楚了。
酒席開支花了四百兩,買的食材都是新鮮難得的,酒水也是開支大頭,還是用李潤竹的名義從城內酒莊拿的批發價,一壺三兩酒,也要一兩銀子。
瓜果正是應季不費什麽錢,李子桃子都很新鮮,不過最得賓客滿意的還是荔枝。
遙山縣也産荔枝,只是在偏遠山區不易得。荔枝這東西一日色變,二日香變,三日味變。外加此時不是普遍成熟的季節,白微瀾也只是運來了早熟一批的荔枝,充當瓜果裏的門面。
雖然開支花的多,但是看到禮單後,又是微不足道了。
各種裝着玉石翡翠、金銀玉器、頭面首飾、文房四寶的箱子數不勝數。足足把空蕩蕩的庫房堆積了大半。
這些東西,算下來也值個近千兩了。
這确實出乎了白微瀾的意料,畢竟他最開始酒水準備的好,只是打算宴請相熟的幾家。
沒想到靠宴席賺了一筆錢。
他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有些人一缺錢,就找各種名頭辦酒席,這真的是來快錢的好手段。
禮單沒什麽要對的,他料定李管家也不敢動手腳。
不過話是這麽說,白微瀾還是叫三個孩子去和李管家清點核對。
三個孩子什麽都不懂,而且提前驚叫開眼界後,就對庫房沒興致了。
最後,這些寶貝對放鶴來說,還不如他收藏的那些破銅爛鐵小木棍重要。
不過,白微瀾連哄帶騙,要孩子們去核對賬目,實際上就是借李管家嘴巴,教教孩子們漲漲見識。
一遍核對下來,這些禮品,也差不多混了個眼熟。
至于酒樓生意,從選址到修葺到夥計配備,再到菜譜設計以及各種食材貨源的采購,這些對白微瀾都不是事兒。
不過多少還是要費些精力的。
真正需要白微瀾動腦子的,還是錢莊怎麽開起來。
手裏八千兩銀子只夠酒樓生意運轉起來,剩餘小幾千兩,只夠買個錢莊鋪子。
而且,開錢莊最重要的就是聲譽和本錢。
沒個百年家底支撐兜底,百姓不敢把錢存錢莊裏。
還有一點,要找一個可靠又精明的錢掌櫃,這點是重中之重。
白微瀾在設計思考這些的時候,只想當甩手掌櫃。他的唯一原則是不能本末倒置,為了賺錢沒精力陪家人。
所以底下的人要忠心又要精明,這樣的人着實有些難找。
白微瀾想了會兒,把腦子裏的人逐個排除,思索無果,幹脆瞧瞧宴緋雪。
他蹑手蹑腳走到床頭,宴緋雪臉頰透着滋潤的紅意,呼吸清淺像是貓兒一樣窩在被窩裏。
白微瀾越看越覺得心裏暖融融的,怎麽會有這樣妖冶迤逦又可愛心軟的大美人。
怎麽沒有,他媳婦兒宴緋雪不就是嗎。
他真的是,一輩子的氣運都用來換宴緋雪了吧。
白微瀾忍不住俯身想親親宴緋雪,結果還沒碰到嘴角,就聽人呓語嘟哝着,“你什麽時候給我?”
白微瀾動作一頓,茫然小聲道,“什麽啊。”
“城中各家家眷情況。”
白微瀾語塞埋怨,有些沒辦法的看了宴緋雪一眼。
真是做夢都還惦記着給他布置任務。
他低聲自言自語道,“先給個甜頭再做任務不過分吧。”
但是宴緋雪唇瓣已經紅腫鮮紅欲滴,于是白微瀾放過這裏,轉而尋耳垂。這一看心生膽怯什麽心思都沒了,乖乖回到桌子上寫任務。
趙家一倒,城裏局勢必然動蕩變化大。
李潤竹經過這一戰,徹底站穩了腳跟,還把李家帶到一個新的高度。
之前高價收購的油菜籽和來鳳州來的文家合作,市面上只此他一家有油,賺個滿盆缽輕而易舉。
之前李家和趙家打價格戰的時候也借了很多外債,趙家一倒,那些債主都眼紅李家手裏的菜籽油。
紛紛給李潤竹施壓,想要李家按照以前市價的菜籽油抵債給他們。
這算盤打的響,可李潤竹也不傻,別人轉手倒賣勢必影響他的生意。
債主搬出人情關系壓他,他也絲毫沒有退讓,說人情已經含在了息錢裏。
當初趙家和李家同時舉債,也喂飽了這些債主們。
現在李家一家獨大,風頭正盛,其他商戶也不敢觸黴頭。
不過,此時最小心謹慎的,要數之前和趙家一起圍包李家的孫家。
孫家只前期參與攔截河道生意,後面眼見趙家和李家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孫家不想當炮灰,自己撤出了。
不過,這不代表李家會放過孫家。
孫家家主年歲四十,野心勃勃但一直做小伏低,甚至将自己族裏幾個适齡女子都送給趙家聯姻。
此時趙家一倒臺,為了表明和趙家沒有關系,對這些上門求接濟的外嫁族人閉門不見。
不過趙家這防備摘清的動作實屬沒有必要。要是他白微瀾來,定要趁李家氣勢未恢複過來,兵行險着,怎麽的都要咬一口肉下來。
不過,白微瀾對賺銀子沒興趣。要搞什麽酒樓,開什麽錢莊都是因為宴緋雪。
說白了宴緋雪就是喜歡看他搞事業。
平時宴緋雪耍他像是逗小狗似的,只有談生意的時候,眼裏流露出自己都沒察覺的崇拜情誼。
哎,事業就是他婚姻愛情的保鮮劑。
白微瀾只得勤勤懇懇埋頭寫,期間輕手輕腳偷偷看了宴緋雪無數次,終于寫了一個時辰後,聽見床簾掀開的聲音了。
白微瀾立馬把狼毫擱筆架上,起身朝宴緋雪走去。
“睡醒了?要不要吃飯?”
宴緋雪睜開眼,就見白微瀾一臉迫切的望着他。和他夢裏做夢夢見的狗一個樣,蹲在一旁望着,時不時還舔臉頰,熱情又忠誠。
“嗯,好多了。”
白微瀾給宴緋雪找衣服穿,可是衣櫃翻了半天,最終手握着梨花木的扇門,回頭心虛的問宴緋雪要穿哪件。
因為這個時節的哪件衣服,都遮不住宴緋雪脖子和耳垂後的痕跡。
宴緋雪沒多想,“就那件淡紫月牙白的吧。”
這件好看是好看,但是痕跡一看就很明顯。
宴緋雪剛準備下床穿衣服,腰間酸軟尾椎吃痛,腳肚子還抽搐起來了。
白微瀾見狀,立即扶着他,然後把枕頭疊在一起,輕輕扶着肩頭讓人靠着。
白微瀾有些懊惱,“我真的是畜牲。”
更加後悔的是,昨天是宴緋雪生辰,“你生辰就這樣錯過了。”
白微瀾一提這個,宴緋雪臉頰就熱了起來。昨晚,臨門一腳的時候,白微瀾非要停下來給他說生辰祝福,搞一些煽情的話。
不僅沒感動,反而顯得他急不可耐,最後笑萎了。
此時見白微瀾一臉黯然的樣子,宴緋雪清了清嗓子,還是有些不舒服。
“沒錯過。”他笑意盈盈道,“昨晚就是最好的禮物。”
白微瀾剛欣喜,宴緋雪就忙道,“但是這種事,要松弛有度。”
白微瀾見自己賣慘宴緋雪買賬了,立即認真表示道,“嗯,今後兩天一回,一回四次。”
宴緋雪聽得眼睛都睜大了,白微瀾見他這樣反應,疑惑道,“這還不夠節制嗎?”
“他們都說一夜七次,我這都砍半了。”
宴緋雪不知道他從哪裏聽的這些胡說八道的,人家樓裏接客的,一夜四次都下不來床。
“如果你想我色衰,松弛的話,随便你吧。”
這話白微瀾沒辦法接,紅着臉給宴緋雪按摩揉腰。
宴緋雪在床上躺了一天兩夜。
再次站在院子裏,只覺荷花可愛荷葉碧圓,池水清幽,空氣都是新鮮好聞的。
院子裏正有一個小厮在紫藤花下倒騰什麽東西。
宴緋雪走近,“這是做什麽?”
那小厮聽見聲音下意識擡頭,但目光只掃到衣擺就恭敬低下頭,回話道,“白爺說給三位少爺安裝一個秋千。”
這個季節紫藤花正旺,要是在藤樹下蕩秋千,像是在紫雲團裏飄着。
倒是不錯的主意。
宴緋雪見人一直低着頭,有些拘謹,他道,“你叫什麽名字,擡起頭來。”
“小的叫阿文。”
那小厮不敢擡頭,但又記着白微瀾的吩咐家裏夫人最大,于是小心的擡起頭看去。
宴緋雪見人不敢直視他,眼神都是飄忽的,想來被白微瀾敲打了一番。
宴緋雪以為是個男人,但細看鬓角有一顆暗淡的孕痣,也是二十出頭的哥兒。骨架勻稱面相老實木讷,嘴巴還有點唇裂。
宴緋雪道,“沒必要這樣,把自己該做的活做好就行了。”
阿文連忙點頭,心想這夫人真是人美心善活菩薩,比那個黑着臉的男主人好伺候多了。
宴緋雪見他神色,那還不知道白微瀾的小把戲。
定是先唱紅臉吓唬了人,他一來對比,輕輕松松就收買了人心。
白微瀾現在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院子大了就是一點不好,一眼望去找不到人。
最後宴緋雪憑着直覺,在荷花塘附近找到了三個孩子。
他們正在拿着小木棍綁着蚯蚓投喂小秧雞。
孩子們見宴緋雪來了,也沒問怎麽兩天沒出門,乖巧懂事的讓人心生疑惑。
八成又是白微瀾找了個由頭吧。
但實際上白微瀾只說是操勞過度,孩子們就自動理解成了辦宴席累着了。
“你們有試過給他喂魚餌嗎?”蚯蚓看起來就髒兮兮的,宴緋雪看到小栗兒手裏捏着蚯蚓,一頭還在蠕動,偏偏孩子神色是那麽童稚。
“唔,還沒買,到時候試試吧。”放鶴道。
谷雨看着宴緋雪像是有話要說,但是又憋回了嘴裏。
宴緋雪道,“前天,你們在聽雨軒外面,聽見了我和客人的對話?”
荷塘旁邊的屋子就叫聽雨軒,他當日和娟娘說話,後面聽見白微瀾走來喊孩子們,猜測孩子們都聽了去。
谷雨眼睛睜的大大的,清澈的眼底有些委屈和茫然。
一旁放鶴也不知所措的僵硬着。
宴緋雪蹲下道,“那個縣令夫人叫雲林,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後面因為選擇就分道揚镳了。”
“我和他沒什麽矛盾,當然現在也沒什麽情分。”
“養你,也不是因為你性格像他小時候之類的。最開始真的只是想撿個孩子,畢竟我當時懷着小栗兒,有個人照應會好點。”
宴緋雪看到谷雨還自我懷疑,一副我什麽都做不了,還要你養的樣子。
宴緋雪無聲嘆口氣,學着白微瀾的套路無奈開口。
“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年,我對你怎麽樣你不知道嗎?現在就因為聽到的一句話,懷疑我呀。”
“那這樣說起來,還是燕哥哥做的不夠好,讓谷雨不開心了。”
谷雨一聽宴緋雪這樣說,立馬抱着宴緋雪胳膊,把腦袋蹭袖子上,默默的抹掉眼淚。
放鶴啧啧了兩聲,“谷雨真的是愛哭鬼。”不過他說完,想起前天谷雨擔心自己還哭了,砸吧了下,出聲道,“你相信自己感覺就對啦,誰對你好對你不好,你總能分辨出來吧。”
谷雨還是抱着宴緋雪胳膊不說話,只是小小的點了下頭。
放鶴嘿嘿笑了下,可下一瞬間就聽谷雨道,“雖然外人覺得你有些讨厭,但是我知道你是很好的。”
放鶴垮下臉,一副拽的不行的樣子,“讨厭就讨厭,老子又不要他們養。”
他一說完,腦袋上迎來一個爆栗,放鶴立馬抿嘴抱頭說錯了。
宴緋雪道,“明天就送你們上學。”
那意思是學規矩知禮儀,放鶴也只得乖乖點頭。
谷雨一聽明天就要去上學,心頭那點委屈沒了,面色換上了忐忑不安。
這還沒上過學,就開始怕開學了。
宴緋雪道,“那谷雨要不別去上學了,在家裏請個先生教?”
谷雨搖頭,小聲貼着宴緋雪胳膊道,“也沒有什麽好怕的,更多的人我都見過,那些還是大人。”
放鶴拍拍胸脯道,“怕什麽,有我罩子你們,誰敢動你。”
宴緋雪笑了下,蹲了會兒,還是有些腳軟,他起身道,“他去哪兒了?”
小栗兒腦袋繞了半天,終于理清了剛剛宴緋雪說的雲林和谷雨的關系。谷雨哥哥是因為他才來的啊,這相當于爹爹給他特意生了個哥哥!
他剛準備開口,就聽問父親去哪兒了,他立馬接道,“父親和縣令大人在北面書房。”
白微瀾最開始一直在房裏桌子上辦公,先後拒絕了來鏡明派人請的兩次。
哪知道,最後來鏡明自己上門來了。
也不知道什麽天大的急事,這麽急匆匆的。
“你們明天上學的筆墨紙硯都準備好了嗎?”
提到這個,三個孩子就有些意怯。
白微瀾昨天帶着三個孩子去書鋪子,買了啓蒙書籍《三百千》,《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除了這以外,還買了百科類的《小學绀珠》、常識類的《名物蒙求》、典故類的《幼學瓊林》和《龍文鞭影》等。
這些書籍每人兩套,一套放學院,一套放書房,三個孩子一起就是六套。
整整裝了一個箱子,吓得三個興致勃勃的孩子頓時畏懼了。
白微瀾就是見不得孩子讀書高興,見他們苦着臉,內心別提多樂呵。
他還嚴肅認真的說,每天回來還要抽查功課。
就連一向無所畏懼的放鶴,都拘束起來眼裏有惬意,扣着手心乖巧的不得了。
宴緋雪一問這個,三個孩子就告狀似的,拉着宴緋雪去他們的書房,指着書架上的書,指着他們的腦袋,說頭都要大了。
“又不是要你們一口氣就學這麽多。”
放鶴憂心忡忡道,“那最開始學哪本啊?”
這問到宴緋雪了,“我沒去上過學,也不知道先生怎麽教的。”
宴緋雪一說完,見孩子們對自己過去來了興趣,轉移話題道,“這書匣子這麽重,雖然筆墨紙硯也是學院和家裏放一套,但還是很重,你們确定不要書童嗎?”
三個孩子們堅定的搖頭,齊聲道,“不要,外人一起怪怪的。”
就說家裏出現的三個下人,他們都覺得很奇怪。
跑去和他們打招呼,他們都是很客氣恭敬,和村裏來客人的感覺不同,總之就是奇怪。
他們在書房裏沒多久,外面小厮禀報,說縣令夫人來了。
這個稱呼對三個孩子都很敏銳,放鶴氣勢洶洶道,“管他是什麽夫人,我們不歡迎他!”
“放鶴。”
“話不能亂說。”
“哦。那我心裏亂罵。”
宴緋雪聽着,看了小厮一眼,只見那小厮全然沒聽見的樣子。
宴緋雪道,“他現在在哪兒?”
那小厮道,“在外院的花廳候着。”
宴緋雪不知道雲林來有什麽事情,只道,“你給他說我身體不舒服,不方便見客人。”
哪知道,沒一會兒,雲林自己沖了進來,小厮攔也攔不住。加上縣令夫人也不敢攔。
書房門窗都敞着,雲林一沖進內院,就四處一望,目光就鎖定了宴緋雪。
他手裏提着食盒,臉色迫切又帶着怯意,愣愣的望着宴緋雪。這樣子,還真和谷雨着急的時候有幾分像。
他開口就道,“燕哥哥,我都知道了,你還惦記着我們情分的,對不對。”
他說完,目光冷冷的掃了眼谷雨,然後又滿懷希望的看向宴緋雪。
宴緋雪面色徹底冷了下來,“就算是身為縣令夫人也不能擅闖民宅,正好,縣令大人也在,我這就去告官。”
宴緋雪提起來鏡明也在,就是想提醒雲林,腦子清醒點,他不是最怕被來鏡明知道嗎。此時就該乖乖回去,不然看到你在這裏怎麽解釋。
可雲林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手緊緊捏着食盒,固執道:“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綠豆糕,你一定喜歡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喜歡吃綠豆糕了?那只是小時候沒吃的,只能吃到這個,才不得已吃。現在我看到綠豆糕就想吐。”
“懂嗎?”
“綠豆糕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宴緋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雲林先是一愣,但仍舊不可置信的望着宴緋雪。
“宴哥哥,我之前錯了,你現在說氣話刺我,我會放心上去的。”
娟娘怎麽會說雲林性子和谷雨像。這般胡攪蠻纏只按照自己腦子想的去做去聽,全然不顧及他人想法。谷雨才不像他。
宴緋雪知道今天要是不見雲林一面,徹底把話再說絕情一點,他是不會死心的。
三個孩子識趣的走出去了書房,雲林見狀立即面露喜色,提着食盒跑進了書房,然後把門窗關上了。
他一氣呵成關好門窗後,才發現這是一間孩子的書房。他看着寬敞又齊全的裝飾家當,書桌上還放着胡亂印着的名字印章。
雲林似追憶往昔道,“現在孩子條件好了,我們當時還是娟娘偷偷教我們,沒有筆墨紙硯,就用木棍或者炭頭子在地上寫寫畫畫,一晃,這麽多年都過去了。”
“之前還以為你嫁給了鄉野村夫為你感到惋惜,但是後面才知道,原來當年的白少爺竟然追着你找來了。”
“你們果真是如那算命先生說的,命中注定天作之合。”
宴緋雪懶得搭理他,一副冷冷趕客的架勢。
雲林說着不免傷心又難過起來。
他自顧自道,“我知道你還記恨我,是我在你需要我陪伴一起逃出去的時候,我選擇撇下你獨自走了。”
宴緋雪在樓裏身份特殊,沒人管教和強迫,但是雲林不同。他一到十三歲就被強迫接客。
雲林本是官宦後代,陷入青樓但仍就心高氣傲。雖然被排擠打壓了一段日子,學會了做小伏低,但是要他去接客,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樓裏要死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樓裏有千百種辦法讓人生不如死的活着。
就在雲林要被強迫接客的時候,宴緋雪幫助了他,成為一名陪嫁哥兒去白家。
雲林知道宴緋雪的計劃,要是事情敗露得罪白家,他日子一定比樓裏更難過。
于是他猶疑不決,終日惶惶,宴緋雪看出他的意思,給了他自由他也選擇了臨陣脫逃。
可宴緋雪當時非但沒怪他,還給了他五十兩作為安家費。
雲林不後悔之前三年前的決定,他沒有勇氣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
宴緋雪也理解支持他不是嗎,換做他的也會這樣啊。
但是他後悔在遙山縣遇見宴緋雪後,一時驚惶去村裏找宴緋雪說出那番話。
尤其是聽到娟娘說宴緋雪還是在乎他的。尤其是他在谷雨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覺。
種種跡象說明,宴緋雪把他當做最重要的朋友。
“宴哥哥,我真的後悔了,我們能不能忘記之前的,重新來往啊。”
宴緋雪看着雲林,眉心一顆孕痣本應該增添書卷的典雅,但是在雲林身上卻有一種妖惑薄涼的詭異。
他瞥一眼冷笑道,“忘記之前?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每次你做錯了,你就說忘記之前。”
“況且,我早就忘記了,我們并不認識,縣令夫人請回吧。”
雲林苦苦哀求換來了紮心的話,他眼淚汪汪怔怔看着宴緋雪,“你就是這樣,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我曾經以為你把我當做好朋友,現在看來,我也不過是你過去污點裏,不願意相認的人!”
“你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施舍的樣子,你明明比我出身還低賤,憑什麽他們都只喜歡你!我是官宦之後,你只是一個被抛棄出生在青樓的私生子!”
雲林見宴緋雪眼眸有一瞬的微睜,快意上湧,癫狂的笑道,“哈哈哈哈,你也怕我提及過往是吧,你看看你也怕,為什麽不體諒我的難處!”
“是,我之前以為你男人不知道你是從青樓逃出來的,聽到白微瀾是白家大少爺還很詫異。但就算如此,你的身份來歷,你敢對三個孩子說嗎?”
雲林說到這裏步步緊逼,得意洋洋似看破宴緋雪的強撐,他道,“喬遷宴上,娟娘都不敢露正面,即使來了還只能在聽雨軒裏偷偷摸摸和你敘舊,你自己還不是遮遮掩掩怕孩子知道懷疑。”
他不禁歇斯底裏道,“人人豔羨的美貌陷入肮髒的青樓是什麽下場,你說孩子知道還會喜歡你嗎!”
“要是孩子們知道他的好爹爹,他無所不能的燕哥哥其實只是出身低賤的妓人之子。”
啪的一聲。
耳光清脆落下。
與此同時嘎吱一聲,門被推開了。
放鶴氣沖沖快到閃影,身後還跟着谷雨和小栗兒。
在宴緋雪驚訝微微失控中,放鶴已經像頭小豹子似的,咬着雲林手腕,對他拳打腳踢。
宴緋雪看着雲林臉頰上逐漸紅腫的五指印,他因為過度用力,本就乏力的手指,此時不受控制的細細顫抖忍不住蜷縮着。
放鶴邊打邊吼,“就你還是縣令夫人,跟潑皮潑婦沒什麽兩樣!”
小栗兒聽的懵懂但是見自己爹爹被人吼,他很生氣,也學着放鶴對人拳打腳踢。
“你滾,我家不歡迎你!”
谷雨因為氣憤面部僵硬,像是嘴角一扯,整個五官就會怒意破碎。他清脆的嗓子從未有過的響亮,握着宴緋雪的手指,對雲林道,“不管燕哥哥曾經是什麽樣的人,但是他永遠都是我們的燕哥哥!”
三個孩子急吼吼又亂做一團的哄打,雲林捂着臉像是沒事人一樣,只是怔愣失神的望着宴緋雪。
沒想到孩子會在外面偷聽,還沖了進來。
雲林有些失語,半晌才喃喃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想到孩子在外面偷聽的。”
他見宴緋雪神情像是在看瘋子似的厭惡嫌棄,這種陌生的感覺讓他害怕。
他不知道怎麽挽回失控的一切,嘴裏的話跌跌撞撞的沖出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宴哥哥你原諒我好不好,或者你去告訴來鏡明我的身份。”
放鶴一聽,狠狠淬了一口唾沫,“好啊,老子這就去!”
他說完就準備沖了出去,但是宴緋雪出聲喝止了。
“為什麽呀!”放鶴不解氣的胸口起伏。
谷雨和小栗兒也不懂。
“你們先出去。”
三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不情不願出了門,谷雨還把門關上了。
孩子們擔憂氣惱的神情随着門縫越來越小,最後徹底隔絕了在門外。
屋子裏瞬間暗淡了下來,殘留的光線落在書案上顯得失了熱度,徒留美好迷惑人的空殼子。
雲林下意識有些冷,宴緋雪這樣子看他,讓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雨夜。
那時候六歲的他,還只能蜷縮在馬廄裏過夜。
冬天下雨天格外的冷,于是他把幹稻草全鋪在身上縮在牆角。
半夜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惡心男人迫不及待的聲音,好像在說小美人終于想好了,跟着爺混,保證在樓裏吃香的喝辣的。
雲林很害怕,馬廄的角落每天都有這種事情,但是他別無去處,回到大通鋪只會挨打。每到入夜,他只能努力遮掩自己憋氣不出聲。
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雲林很清楚,但落入他耳朵裏的是撲哧一聲,是液體爆出體內飛濺的聲音。
接下來完全沒聽見男人聲音,雲林鬼使神差的扒開一點稻草,只見一個男人倒在血泊裏,一把匕首血刃正滴着血珠。
只聽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輕聲道,“還挺容易殺的。”
而後,男人屍體上落下細細藥粉,整個屍體和血水片刻間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樓裏的禁藥,這個人怎麽會有。
雲林吓得一哆嗦,結果稻草窸窣響動,驚動了血刃朝他晃了晃。
他死死抓住稻草捂住自己的臉,但還是絕望的被人扒開了。
雲林幾乎要尖叫出聲,但是看到人臉的瞬間,怔愣失神了。
怎麽會是這樣的一張臉,樓裏的姑娘哥兒都衆心拱月的圍着他,人人都羨慕他那張臉。
可此時,雲林卻覺得是鬼一樣可怕。
“噓~”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想不想有床睡,想不想吃飽?”
那張臉笑意清淺帶着點不易察覺的蠱惑和親切,已經一年沒睡過床吃飽肚子的雲林,愣愣的點了點頭。
而此時,宴緋雪正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
雲林忍不住縮着脖子,只聽宴緋雪輕輕道,“看來你也是能安靜下來的。”
雲林頓時背脊生寒,連忙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只是舍不得失去你這個好朋友。”
“錯了?縣令夫人能有什麽錯,跑我面前耀武揚威炫耀你的新人生,結果發現我過的不比你差,你很失望?”
“你口口聲聲瞧不起商人,結果發現來縣令這個位置還得靠白微瀾替他坐穩,你是不是氣急敗壞?”
“舍不得失去我這個好朋友?我看你是沒地方擺你縣令夫人架子吧。你瞧不起商戶夫人,到頭來卻是你格格不入,顯得山雞充當鳳凰。”
雲林眼睛瞬間睜大,像是驚詫憤怒,宴緋雪怎麽能這樣說他。
宴緋雪漫不經心道,“本來,我覺得白微瀾已經讓我覺得這世間還是很陽光的,我也是個好人。”
說道這裏,宴緋雪目光一冷,“但,你真的令我惡心,讓我忍不住把人想的陰暗醜陋。”
“你真的是自私愚蠢,覺得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包容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要是我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把你當朋友,你會信嗎?”
“不,不會的。我們一直相依為命啊。”
宴緋雪見雲林這傻樣,忍不住笑出了聲,“能和我宴緋雪做朋友的,要麽是聰明通透的人,要麽是至純至善的人,你看看你自己占了哪點?”
“你自私愚蠢的樣子,只不過是我無聊時打發時間的玩物。”
他見雲林搖頭眼淚撲簌簌的樣子,心裏沒有一點波動,反而硬的像一把尖刀,要直接捅破這個煩人的蠢貨。
“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對過往避之不及?像個懦夫一樣遮遮掩掩整日提心吊膽?你可真可悲,對枕邊人還要隐瞞。”
雲林被戳中弱點忍不住哭道,“可是你還不是對孩子們隐瞞了,你剛剛那驚訝的樣子,你以為掩飾的很好?”
宴緋雪搖搖頭,有些悲憫的望着雲林,“你說說就你這腦子,能能活着出樓,是誰的功勞?”
“說起孩子們還多虧了你,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麽讓他們這麽快的接受。”
“因為你呀,他們內心跳過好奇和疑惑,直接抱團心疼我想要庇護我了。”
“這不比我自己講悲慘故事哄他們有用?”
“你以為你剛才說那些廢話,我為什麽不打斷你嗎?我就是知道孩子們都在外面。讓你說給他們聽呢。”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利用。”
雲林眼淚都止住了,呆呆的望着陌生的宴緋雪。
宴緋雪繼續道,“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被媽媽買通了,監視我的舉動。”
雲林腳一下子就軟了,癱倒在地上,使勁兒搖頭道,“可是我沒辦法啊,我都是撿着舉無輕重的消息說的。不然你怎麽會活的好好的。”
到頭來還要宴緋雪感激他了。
真是恬不知恥自私自利到了極點。
“你就是不敢承認你怕我?還要仰仗我在樓裏的庇護?以至于你現在得勢後,忍不住找我來炫耀。”
“是,我承認。但是我真的把你當朋友當兄長啊。”
“是嗎?”
“抱歉,我不和蠢人做朋友。”
白微瀾:晏晏你怎麽了?
宴緋雪:沒事。
白微瀾:怎麽沒事?
我那麽開心善良的老婆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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