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

    火車轟隆隆往前開着，玻璃窗外的風景大差不差，直到進入北方才發生了變化，山包包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平原田地。

    這是林家人第一次出行坐火車，臉上都帶着懵懂好奇，一開始還滿是新奇地左看看右瞧瞧，後面時間長了，再加上這兩天長途跋涉的緣故，很快就提不起精神，吃完飯就各自回到鋪上了。

    卧鋪的格局是上下床，四張床對着，組成一個小隔間。

    林愛雲，蕭城，林文康和蕭娟住在一塊兒，年輕人精力旺盛，後面兩個人跑去跟東子他們打牌消磨時間了，現在還沒回來。

    張文華和林建志則是早早就睡下了，就在他們床位的隔壁，但是因為隔間被蕭城挂上一個小簾子，免得被來來往往的人打擾，所以林愛雲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這會兒她正坐在下鋪床沿邊上借着小臺燈發出的光看書，穿着一件白襯衫和黑色長裙，長發編成一條蓬松的麻花辮垂在胸前，白皙小臉上滿是認真，乍一看就跟個學生妹一樣。

    當然，前提是忽略掉纏着躺在她腿上閉目養神的蕭城。

    林愛雲看得津津有味，只是沒一會兒眼睛上就覆過來一只滾燙的大掌，視線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她無奈勾了勾唇，随後手中的書被人抽走，耳邊傳來熟悉的嗓音，“看久了對眼睛不好，明天再接着看，該休息了。”

    “嗯。”時間長了，臺燈光又比較暗，眼睛确實有些酸澀，她便點了點頭，由着他把書随手塞進包裏。

    之前就去衛生間接水洗漱過了，所以林愛雲正準備直接上床，就看見蕭城賴在原地一動不動，見她看過來，也只是翻了個身，拍了拍床鋪裏面的空位，示意她先上床。

    “你去你床上睡。”林愛雲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擡起下巴指了指兩步外的另一張下鋪。

    蕭城不為所動，果斷搖頭，然後直起身攬住她的腰，将人抱到腿上坐好，親自給她脫掉小皮鞋，又褪去襪子塞到鞋子裏面，才大力把她摁在裏側的位置上。

    全程林愛雲的小小掙紮都跟小雞崽子撲騰一樣，對蕭城來說沒有一點兒震懾力。

    “蕭城，等會兒阿娟和康子要回來的！”林愛雲看着雙手雙腿把自己纏得緊緊的蕭城，不由開口提醒了一句，讓弟弟妹妹看見他們這樣，成什麽樣？

    聞言，他沒有回答，将薄薄的被子往她身上蓋了蓋，越往北氣溫就越低，早晚溫差大，穿件短袖在外面待久了，胳膊上都會起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

    床單和被子都是換了自己帶着的，有股好聞的肥皂香。

    “他們回來就回來，我跟自己媳婦兒一起睡怎麽了？”蕭城理所當然，毛茸茸的大腦袋深深埋進她的頸窩裏，時不時蹭一下，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皮膚上，泛起陣陣戰栗。

    林愛雲又說了幾句，但是都被蕭城以各種各樣的“歪理”給駁了回來。

    “老婆乖，別動了，這兒不方便。”

    話音剛落，林愛雲驀地停下翻身的動作，後腰處明晃晃的存在讓她在昏暗中紅了臉，随後面上更加發燙，她在被子下抓住他作亂的手，警告地喊了一聲：“蕭城！”

    尾音微微拔高，可是嗓音軟綿綿的，不像是震懾，反而更像撒嬌。

    果然，下一秒蕭城低低的笑聲就貼在耳邊響了起來，他的嗓音染上一絲沙啞，“摸一下，就摸一下，摸完就睡覺。”

    男人的話能信就見鬼了。

    林愛雲雙手抓住他一只手，可還是被鑽了空子，她忍不住嘤咛一聲，但才剛剛發出來，就被蕭城的另一只給捂住了嘴，“噓，回家了再喊。”

    她簡直欲哭無淚，但漸漸的，渾身被一股隐秘的感覺給裹挾，她不再躲了。

    事情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不受控的，就在兩人面對面啃得難舍難分的時候，簾子被人從外面掀開，林愛雲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就被被子給覆蓋，将他們的身影蓋得嚴嚴實實。

    “剛才我就不應該出那張牌的。”林文康懊惱的低聲傳過來。

    蕭娟附和的聲音緊随其後，“我讓你聽我的，你不聽，輸了吧？我看東子哥的臉都快笑爛了，真是氣死我了。”

    “明天，明天我一定給贏回來，嗚嗚嗚，腦門都被彈腫了！”林文康捂了捂額頭，一邊嘀嘀咕咕，一邊脫了鞋，正準備往上鋪爬，餘光一掃，倏然停住動作，指着蕭城原本該睡的位置。

    “我姐夫呢？”

    蕭娟剛爬到上鋪坐下，聞言探身往下面一看，然後又看向自己的下鋪，在瞧見那鼓起的巨大被子後，了然一笑，“睡你的吧，我哥他們估計都睡着了。”

    “哦哦。”林文康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後，連忙爬上自己的床，蓋上被子後就不作聲了。

    被子下面，林愛雲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見上面沒了動靜，才敢拉開被子一角，小口小口呼吸着新鮮空氣，然後伸出手将堆在鎖骨處的衣服往下拉。

    偏偏卻拉不下去，蕭城正吮的認真。

    她一巴掌打下去，他才滿臉委屈地爬上來，然後乖乖地幫她整理好淩亂的衣服，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兒，後面再也不作妖，溫溫柔柔在她臉上印下一吻，就開始閉上眼睡覺。

    林愛雲沒管他，平複好自己的呼吸後，就很快進入了夢鄉。

    可是蕭城睡不着，但也不敢動來動去，怕把她吵醒，只能維持着原本的姿勢，這個時候他才深深明白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簡直是自讨苦吃。

    直到後半夜才不知不覺地睡着。

    早上天亮後，火車上就陸陸續續有人來來回回走動，一條簾子帶來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林愛雲很快就被吵醒了，蕭城比她醒得更早，兩人視線在半空中對上。

    “再睡一會兒？”這會兒氣溫上升，蕭城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上半身。

    林愛雲也不想這麽早就起床，側耳聽了聽上鋪的動靜，看來是昨天打牌打得太盡興了，有些累，蕭娟和林文康也還在睡，後者甚至還在輕輕打着呼嚕。

    “我們都再睡會兒吧。”她将臉往他懷裏一埋，雖然胸肌有些硬梆梆的，但是卻很溫暖，枕着也很舒服，蕭城應聲，輕輕拍着她的背哄着。

    直到睡到快十一點，林愛雲才起床，和蕭城拿着洗漱用品一起去衛生間，由于避開了早晨高峰期，這會兒人很少，他們等了沒多久，就得了位置。

    張文華和林建志年紀大了，平時又都是早睡早起，所以早就自己吃完了早餐，正坐在一塊兒聊天，聽到聲音就撩開簾子看過來，打了個招呼。

    “爹，娘，再跟我們一塊吃點兒吧？”蕭城放好洗漱用品，笑着說道。

    “不用了，我們吃飽了。”張文華擺了擺手，雖然如此，但是得了女婿的關心，臉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雖然火車上有提供餐食，但是貴不說，還難吃，所以林愛雲在上火車前就準備了自己做的吃食，再加上蕭城他們帶的豬肉罐頭，能吃得很滋潤了。

    “我去買兩碗米飯。”蕭城揉了揉林愛雲的頭發，就起身出去了。

    林愛雲則把帶上來的水果給洗了，招呼林文康給周金他們送過去，除了周金，江堰和東子，還有幾個男人後面也加了進來，也是蕭城的人。

    美美的吃完一頓飯，蕭娟就拉着林文康往另一邊走去，說是要把昨晚的屈辱給還回去，林愛雲聽着心也動了動，眼神不由追了過去，上輩子跟着阿娟學會了打牌，還覺得挺有趣的，這麽久沒打了，手有些癢。

    蕭城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挑眉笑着問道：“想去玩一玩？”

    林愛雲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緊接着蕭城就牽着她往那邊走去。

    那邊還沒開始，一大群男人擠在一個床位隔間裏，走廊都圍滿了人，有些是熟面孔，有些是陌生面孔，看來是蕭娟他們打牌的動靜吸引了其他乘客圍過來。

    看來不管什麽時候，打牌都是刻在中國人骨子裏的，後世還有人戲稱這是一項國粹。

    這麽多人站在一塊兒，導致乘務員都過來看了好幾次，但是見他們只是親朋之間玩玩打發時間，并不是大金額的賭博，再加上沒有發生争執，也就由着去了。

    “城哥，你來了？”打完招呼又看見蕭城身後跟着的人，一個個又嘴甜喊道：“嫂子！”

    “我們也過來玩玩。”蕭城颔首點頭，開門見山道。

    很快就有人讓開了位置，狗腿道：“城哥，嫂子坐我這兒。”

    “哎呀，不行不行，城哥你來玩，我們還玩什麽，肯定輸得腦門都被打飛。”東子誇張地捂着額頭，惹得周圍人都開始笑。

    “不是我玩，是你嫂子玩。”

    看到東子這耍寶般的動作，蕭城唇邊也帶上了一絲笑意，領着林愛雲在空位上坐下，空間狹小，她身材瘦小，這麽一坐下去，就像是坐在他懷裏一樣，格外暧昧。

    “是這樣啊。”東子明顯松了口氣，但是松完又覺得不太妥當，這不是當衆看不起林愛雲的牌技嗎？于是又補充道：“嫂子肯定也很厲害，嗚嗚嗚，看來今天是贏不了了。”

    林愛雲沒把東子的行為放在心上，畢竟他也不知道她打牌如何，而且她的技術也确實只能算得上還看得過去。

    “姐，你會打牌？”林文康坐在林愛雲的左手邊，正巧挨着蕭城，有些不敢置信。

    “嗯，之前跟同學玩過一兩把。”林愛雲匆匆把話題掠過去，笑着道：“可都別放水啊，要玩得開心，蕭城你不許幹預，我要靠自己贏。”

    蕭城自然順着她，點頭後就坐在旁邊沒開口了。

    “那咱們就開始吧。”東子很快吆喝着發牌。

    這個時候林愛雲才發現周金也在這兒，沒想到他這種性子也會湊這種熱鬧，而且還是由他來發牌。

    一開始東子還想着放水，第一把讓給林愛雲贏，可是打着打着他就正色起來了，心裏有些愕然，暗暗壓下驚訝，認真起來也才勉強贏。

    “來來來，彈吧！”沒想過第一把就出師不利，林文康有些洩氣，但是也大大方方把頭湊了過去，東子也沒客氣，彈了一個腦瓜蹦，但是也沒下手太重，畢竟這是城哥小舅子。

    面對周金，東子嘿嘿嘿壞笑出來，摩拳擦掌，看樣子是要放個大招，圍觀群衆皆為周金捏了一把汗，同時也忍不住看熱鬧不嫌事大，好事者開始起哄。

    周金也不是玩不起的，主動将臉湊過去。

    東子勾起一側的唇角，大力彈了一下，周金腦門都被彈紅了，坐在他左手邊的林愛雲顫了顫，沒想到玩這麽大，但是願賭服輸，她不是抵賴的人，于是也将頭伸了出去。

    只是才有所動作就被蕭城扯着腰就拉了回去。

    蕭娟注意到這一點兒，擠眉弄眼道：“嫂子你讓我哥來，我也是讓康子弟弟挨打的，他們男人皮糙肉厚，被彈兩下不礙事。”

    聞言，林愛雲有些猶豫，這畢竟是她玩的牌，也是她輸的。

    “想什麽呢？你男人就在旁邊，你不想着讓我替，還準備自己上？”蕭城眸色沉沉，在桌下捏了一把她腰上的軟肉，沒好氣道。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是這種被護着的感覺很不錯，她揚了揚唇角，開口道：“那你代我。”

    “這還差不多。”蕭城俯身，将頭遞過去。

    東子傻眼了，他還是第一次能彈到城哥的額頭，手心都在冒汗，想起往日蕭城的鐵血手腕，小心髒顫了顫，正準備說算了，就聽到蕭娟在旁邊催促道：“快點兒，別墨跡。”

    “彈完玩下一把。”蕭城也開了口。

    “那城哥，我可就彈了。”東子騎虎難下，也不敢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放水，只能假裝非常用力，實則只是稍稍用力彈了一下。

    彈完，就立馬招呼着周金發牌。

    “疼不疼？”林愛雲趁着空隙偏頭輕聲問了一句，見蕭城搖頭才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後悔，他們一來，旁人都肉眼可見的收斂起來了，她打定主意再玩幾把就找借口離開，把場子還回去。

    接下來又玩了一把，周金贏。

    很奇怪的是，他卻沒有用力報複回去，只是中規中矩彈了一下，惹得東子都看了他好幾眼。

    後面兩三局出乎意料的都是林愛雲贏，漸漸找回手感的她更是大殺四方，幾十年積累的牌技這會兒完全顯露出來，後來她想走，都被拉着不讓走，說一定要贏回來。

    可是直到最後，他們贏的次數都寥寥無幾。

    蕭城偏頭看着林愛雲，她臉上神采奕奕，笑得燦爛，雪膚紅唇美的不像話，他也忍不住彎了眉眼。

    “嫂子你好厲害！”散場後蕭娟圍着林愛雲，纏着讓她教自己打牌。

    林愛雲默默在心裏說：都是你教的好。

    但是面上卻淺笑着連連答應，摟着她的肩膀，兩人一邊笑着一邊往自己的床位走去。

    玩了一上午，很快就到了即将到站的時間，乘務員舉着一個大喇叭一節節車廂的通知，所有人都開始收拾東西，有些人已經去門口排隊了。

    行李都有人拿，林愛雲只負責拿裝着證件和錢的包。

    剛到站，人群往外湧去，他們等着沒多少人了才往外面走，到底是首都，京市的火車站站臺寬敞明亮，地方很大，走了許久才到出口。

    小廣場上，操着一口京市方言的小販挑着商品叫賣着，別提多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