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秦恒煊當晚就做了好些出來,自己房裏也擺了好幾桶。
“今兒晚上總算能睡個涼快覺了。”
他說完沒人回話,擡眼一看,孟如清坐在床邊魂不守舍,就一個勁兒的仔細端詳着乖仔的畫像。
秦恒煊默默的嘆了口氣。
孟如清過了片刻率先開口了,聲音幹啞着:“煊哥,我想乖仔了。”
除了那個一出生他未來得及見過一面就他無緣的孩子,他從未如此這般想過一個人,即使是左相夫人,幾年不見,那股思念也沒有這般強烈。
秦恒煊嘆了口氣,抹了把臉,沉聲道:“我也想他的。”他話頭一轉:“要不我讓人過去把他帶回來住幾月吧!”
孟如清苦笑了一下,這畫應是方子晨畫的,乖仔被他畫得很傳神生動,臉廓線條一筆而成,這大半歸功于做畫人過人的畫技,也有描繪過千萬遍,模樣深深印刻在腦海裏,于是下筆有神。
方子晨一定是寵這孩子的,如何願意讓乖仔過來。
路途遙遠,一南一北的距離,光路上都幾個月了。
換位思考,若是他孩子,他定是舍不得讓孩子離開自己,一天不見怕是都要想得緊了。
即使方子晨和趙哥兒願意,乖仔怕是都不想,上次在府裏就住了小一陣,前兒幾天還好,後面孟如清便聽見他開始老問趙哥兒,什麽時候回家,他想父親了。
孟如清覺得鼻子有些酸:“他父親怕是不會給。”
秦恒煊道:“不給就狠狠的揍他,揍一頓,他就想給了。”
孟如清:“······”
屋裏的燈滅了,滿室黑暗。
秦恒煊躺床上後肩膀立刻垮了下來,那種僞裝的冷靜和沉着一瞬間在他臉上消失了。
話也就這麽說,搶人孩子這種事,他秦家人是萬萬做不出來的,不過還真想那小子,乖仔在的時候,有好幾次把他氣得直跳腳,想胖揍他一頓,可如今人不在,又實在想得緊,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他仰着頭,睜着烏黑的大眼睛,甜甜的叫他‘帥氣爺爺’。
偏偏的如今朝國情況不明,他們輕易走不開。
……
乖仔有了去處,趙哥兒就高興。
雖說方子晨下值回來也能教他,不過到底是沒多少時間,此乃下下之舉,且油燈昏黃,方子晨也不敢讓他看太久,真近視了,他還得去倒騰眼鏡,留下來的卷子,乖仔白天都有乖乖的做,一個多時辰他就能做完了,而後自己看小半會兒書,休息時沒人同着他玩,內院又寂寥,趙哥兒常見着他和黑旋風跑外院去蹲大門口看人來人往,孤零零又很可憐的模樣。
小孩子,到底是需要個玩伴的。
他去了上書房一段時間,回來趙哥兒都看他笑呵呵的。
季夫子雖是上了年紀,但人思想算是‘開明’,且學識真的淵博。
曉得乖仔之前在私塾被夫子打了的事,還摸着乖仔的頭說他遭罪了,那孔夫子斷章取義半吊子,活該被你父親打。
乖仔說的話,有時候不太中聽,但季夫子仔細品,卻是覺得非常的有道理。
就好比現在,季夫子先是講了一段故事,點了他的名:“蘭澤,這故事你怎麽理解啊?”
乖仔答得同尚書家的小子一樣,這故事中心思想,便是男為尊女為卑。
季夫子:“那你覺得這話對嗎?”
“不對。”
“哪裏不對?”
“男尊女卑,并不是說男幾尊貴女幾卑微? 而是說男幾要自尊,女幾要謙卑。”乖仔說:“所謂男尊,指的系男仁應該像天一樣公正無私,并且擁有自強不息的精神。即‘天行健,君幾以自強不息’。而‘女卑’說的系女仁哥兒,應該像大地一樣謙卑、寬容。這樣才能做到厚德載物,并無怨、無悔、無私承載‘天’”。
他這話同時下觀念不符,差入甚大,但季夫子卻是贊嘆的點了點頭:“是你父親如此這般教導你的嗎?”
“嗯啊!”乖仔說:“父親說,人都系爹娘生滴,女仁和哥兒很偉大,不能瞧不起,連生養之仁都瞧不起,便枉為仁。”
季夫子都還沒說話,夏景宏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也不知道在外頭聽了多久,他似乎很滿意乖仔這番話,捧着他的頭摸來摸去。
把乖仔都摸迷糊了。
幾個皇子看得羨慕,但也沒妒忌,下課後又圍到乖仔跟前,乖仔從書包裏出畫筆,又從麻袋裏拿出積木,幾人頭湊頭的玩了起來。
這些玩具兒,獨家的,幾個皇子都沒有。
積木搭起來能變成消防車,大家雖是不曉得消防車是個啥子,可是推一下,它就動起來,看着紅彤彤的,還很霸氣。
方子晨親手給乖仔做的,大家夥又羨慕了。
“蘭澤,你上回說的雪糕真的有那麽好吃嗎?”二皇子問。
尚書家的小子舉起手來搶先道:“好吃的,我吃過。”
右相家的小子緊随其後:“我也吃過,我喜歡喝奶茶,還有他們店裏泡椒雞爪。”說到這兒,他語氣低落了下來:“不過太難買了,我爹爹讓小翠姐去買,好幾回都沒買到,我就吃過兩次。”
這兩小子都是住宮外頭的,冷飲傳得快,都快家喻戶曉了,這兩小子自是吃過。
京中有錢人不少,有些官宦人家還自有冰庫,不過這樣的人家到底是少,趙哥兒店裏的冰哪裏來,有些人自是好奇,見着店裏天天的人擠人,雪糕冰棍賣的都不便宜,有那獵奇的,粗粗一算,心頭就癢了。
趙雲瀾先頭還羨慕過,說趙哥兒那鋪子,一天都能頂他一間鋪子半月賺的了。
不過大家再心癢羨慕,也真不敢做什麽,這鋪子後頭有靠山,輕易得罪不起。
乖仔正在畫鴨鴨,擡起頭看着幾個皇子:“你們都沒有西過嗎?”
“沒有。”幾個皇子搖頭了。
乖仔瞧着他們都可憐了:“那去我家呀!我家有,我爹爹最近還做鳥一種蛋糕,甜甜滴,最好西鳥。”
尚書家小子激動的問:“去你家,你爹爹能買到冰棍嗎?”
“不用買呀,那系我家鋪子賣滴,我想西就拿。”乖仔說的牛逼哄哄。
尚書家和右相家的小子立馬激動了:“那是蘭澤你家的鋪子啊?太好了,那今晚我直接去你家好不好?我想吃冰淇淋了。”
“闊以。”乖仔看着幾皇子:“你們去嗎?”
大皇子搖了搖頭:“父皇母後不允許我們私自出宮。”
“說去乖仔家玩也不行嗎?”乖仔撓撓頭:“父親說,小孩幾合理滴要求應該得到滿足,你們去問問嘛!蛋糕和冰淇淋真滴很好西喲,乖仔能西得停不下來。”
夏景宏正在批閱奏折,外頭吵吵囔囔的,他下意識蹙起眉頭,黃公公跑進來,說幾個小皇子過來了。
這會兒正是他們午間休息時間,尋常他們多是呆坐在上書房裏不出來,輕易屁股不挪地,今兒是咋地個了?
四人進了禦書房排排站好,垂着個腦袋,夏景宏納悶的問他們過來有什麽事,大皇子自覺是大哥,幾個小弟怕老子,這時候他該出頭彰顯他的大哥之力和風采了,于是硬着頭皮說了,他們想出宮去蘭澤家玩,父皇許不許。
夏景宏一聽就高興了,孩子終于知道玩了,去去去。
下午的課都沒上,幾小蘿蔔頭就出宮了,夏景宏讓幾錦衣衛跟着。
趙哥兒彼時正在內院花壇裏搭架子。
這花壇裏先頭種的花草枯萎了,那花兒趙哥兒也沒覺得有什麽好看,唐阿叔想請花匠來再種些,趙哥兒說不用了,自己在裏頭種了些黃瓜,這會兒開始冒藤了。
他村裏呆久了,覺得種那些不能吃的玩意兒,還不如種些實在的東西好,黃瓜甘甜清脆,方子晨還挺喜歡。
他最近這陣子沒跑外頭,多待家裏,先頭就跟着方子晨識了字,寫起來雖是不成樣子,但看是沒大礙的,曉得他種了十幾年田,就喜歡看些農桑類的書,方子晨總借着身份的便利從農桑司裏借出來,趙哥兒平日多是看會兒書,然後跟着唐阿叔學針線,或者進廚房搗鼓些方子晨說的吃食,預備着來年再開間鋪子。
這會正給黃瓜藤綁木架子,乖仔沖了進來:“爹爹~”
趙哥兒頓了下:“怎麽突然回來了?”這會才剛下午。
看見他身後跟着的幾小孩,趙哥兒懂了。
知道夏景宏批準過了的,趙哥兒才安排大厲去鋪子裏拿些吃的回來。
大厲也不曉得他們愛吃啥,每樣便都拿了些,尚書家的小子和右相之前吃過了,曉得這玩意兒好吃,幾皇子卻是沒吃過,由乖仔推薦,拿了冰激淩,剛咬下一口,就哇哇哇的瞪大了眼。
幾皇子平日再端莊沉穩,終究也只是個孩子,孩子就是愛吃的,吃了冰激淩,還有各種口味的雪糕和奶茶,就着鴨脖雞爪,辣了就嗦兩口冰鎮奶茶,真是太美了。
三皇子接地氣,吃完了還舔着手指頭。
實在是太好吃了。
他們生在宮裏,一出生就被教導着各種規矩,這不許,那不準,就連愛吃的菜,都不能多夾三口,走路要得儀,讀書要努力,就連對着夏景宏,也要規矩,天家無父子,只君臣。見乖仔和方子晨那般相處,他們都是渴望的。
在屋裏吃吃喝喝的,完了乖仔去把他的單車拿出來,這玩意兒跟着他跋山涉水,從小河村到了源州,又從源州到了京城,他平日騎着都愛護得緊,這會兒還完好無損。木制的輪子不太好騎,先頭沒尋到橡膠,這會找着了,方子晨搗鼓着輪胎給它換上,這會騎不知道有多舒服。
幾個小的又瞧着新奇了,還不知道這玩意兒是幹什麽的,見乖仔上去一坐,腳一踩人就飛了出去,個個瞪大了眼。
大皇子目前還處于‘殘廢’的狀态,不能玩,另外幾個小子也不能玩,因為乖仔扶不住,最後叫了大厲進來,乖仔教他扶,又教幾個孩子怎麽踩,屁股剛坐上單車,溜都沒到半圈,幾個小子一下就愛上了。
趙哥兒在一旁看他們還有一條狗熱熱鬧鬧兒,犯了病一樣,在院裏又是跑又是笑,三皇子騎着單車,大厲扶着,黑旋風在後頭咧着一嘴獠牙汪汪汪的追,三皇子被刺激得不住尖叫,尿都要飙了,他們也不嫌熱,滿屋子的笑聲傳出老遠,似乎一下回到了小河村。
那時候乖仔同劉大力河小董他們玩兒便也是這般,小孩子玩兒的東西大人總是看不懂,有時候單單的撮着泥巴玩湯圓,這在大人看來,真是閑的蛋疼,但他們就是能又笑又跳的玩一天。
乖仔自來了京城就沒什麽朋友,天天的跟方子晨和狗玩玩,方子晨不在他就可憐了,這會見他玩得高興,出了一頭汗,趙哥兒起身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