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若是這會在破廟同趙哥兒相認,乖仔這樣子,趙嵩怕是就要心疼得當場去世了,可住這麽個院子,雖是小了些,但也不至于說窮到吃不起肉,他小外孫這模樣,只能是饞的。
他這個小小的外孫喜歡吃雞啊!
這得安排上。
趙嵩一來就不舍得走了,正屋裏燃着火盆,暖和得緊,兩孩子叽叽喳喳的,一下人追狗,一下狗追人,可熱鬧了。
乖仔和小風不怕生,外祖父外祖父一聲聲的喊,趙嵩哪裏還舍得回去,可鄭佩瑤還病着······病就病吧!也死不了人,就咳得厲害些兒,他回去也做不了什麽,還不如在這兒聽他小外孫胡言亂語來的好。
謝肖宇回來時,飯菜正巧煮好,方子晨來到正屋外頭,就看見他老丈人眉開眼笑的,似乎被乖仔逗得不行。
方子晨喊了一聲:“爹,吃飯了。”
趙嵩錯愕了一下,連連點頭:“哎,好好好。”
他這樣,一點當官的架子都沒有,到像平頭百姓家裏的爹,而且他吐字清晰,瞧着也不像是個蠢的,但怎麽的,就能做出那種傻缺似的事兒來呢?
難道是人不可貌相?
方子晨都想不通了,要不是給趙哥兒面子,這老頭這會估計已經在麻袋裏了。
還爹?
死老頭還差不多。
知道這人是趙哥兒的爹,謝肖宇對人挺客氣。
蝦這東西在京城也不常有,尋常是有價無市,也不曉得夏景宏哪兒買來的,一送就送一桶,這會見着桌上擺了兩大盤,只只肥美,趙嵩都驚了,然後,他看到了乖仔很喪心病狂的一幕。
趙哥兒做了一大盤的油焖大蝦,這蝦大,蝦皮就硬,乖仔沒吃過,他以前只吃過小河溝裏牙簽大的小蝦米,是方子晨帶着他和趙哥兒去撈的,回來趙哥兒用油炸了,灑了把鹽給他當零嘴吃,那蝦兒吃起來嘎嘣脆,香香的,可這會這蝦卻是咬不動,還有些紮嘴,但外頭沾的汁水好吃,他咂咂嘴兒,一臉的陶醉之相,舔了汁水就把蝦扔桌子上。
方子晨:“······”
這蝦外頭一只快他娘的二兩了。
造孽啊!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方子晨一筷子抽他頭上。
這種敗家子的吃飯,真的是欠揍。
想學人家喝醉奶只舔瓶蓋兒,家裏沒幾百上千萬的敢這麽造?
他當方三少那會兒,都不敢這麽吃的,他當初有錢那會兒,出手是相當的闊綽,如今一朝做了窮鬼,想想自己那些年的所作所為,只覺敗家,可這會兒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兒砸真是個該天打雷劈的敗家子。
乖仔摸着大腦瓜子,氣鼓鼓的:“父親西莫打仁呢?無緣無故滴,還打小孩幾,簡直系太喪心病狂鳥,不得行喲~”
方子晨:“······”
趙嵩和謝肖宇都要笑噴了。
趙哥兒把蝦撿回來,剝了皮放他碗裏:“快吃吧!”
“謝謝爹爹。”乖仔夾起蝦肉:“原來還要去皮皮呀,哇塞,竟然這麽好西滴,香香,乖仔今晚要幹它三碗飯。”
方子晨:“······”
不是頓頓都三碗嗎?這話說得好像他前頭每頓只吃一兩碗似的。
趙哥兒看他一副滿足得不得了的樣,小嘴巴一動一動的,笑了笑:“那爹爹再給你剝。”
乖仔搖頭:“不用不用,自幾動手,豐衣足食。”
趙嵩摸摸他頭:“這孩子真是懂事了。”
正吃着,外頭有人敲門。
京城不似村裏,村裏尋常不怎麽關門,但城裏除了大戶人家,尋常老百姓請不起看門的小厮,通常都會把門關起來。
雖說廣福街這邊多是窮人,但這窮人擱村裏,便是頂級大戶了,房子再小都是一進兩進,寬得緊,大門開着,前院摸進人了都不曉得。
趙哥兒是入鄉随俗,這敲門聲響得很急促,趙哥兒知曉外頭來的是誰。
他知道他三哥的性子,就不是能滿得住事兒的,像張了兩張大嘴巴,他前腳知道他回來,後腳整個趙府,別說人,就是只路過的螞蟻便都能知道了。
趙哥兒擱了筷子站起來:“我去開門。”
趙嵩說:“應該是你娘,和你幾個哥。”
趙嵩說的确實不錯,
鄭佩瑤此時正被趙雲越和趙雲瀾扶着着。旁頭還跟着兩兒媳。
她傷寒未好,原就咳得厲害,這會寒風一吹,絲帕捂着嘴,咳個沒停。
趙雲越蹙着眉,擔憂道:“娘,要不您先去車上等吧!不然就該把肺也咳出來了。”
趙雲瀾瞪他:“會不會說話?這都還沒咳血呢!那輪得到肺,風寒先是咳血,再是到肺,這是一個循環漸進的過程,你懂不懂?”
趙雲越是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哦,這樣啊,先是咳血,然後才是咳肺,那咳完肺呢?”
“那就該入土為安了!”趙雲瀾回。
“二哥此言有理。”
鄭佩瑤好像已經習慣了,也沒氣,只嘆了口氣,然後緊緊的盯着大門看。
趙雲越回去嚷嚷着四弟回來了,她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哪裏還願待馬車上等。
趙雲瀾看着眼前的大門,心噗通狂跳,有些緊張:“不知道四弟還認不認得我。”
話落,大門吱呀一聲從裏頭打開。
鄭佩瑤緊張得指尖幾乎都在顫抖,面上湧出喜悅之色:“小旭······”
趙哥兒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對着趙嵩,他還能叫一聲爹,對着鄭佩瑤,那聲娘,趙哥兒卻是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了。
他想了十幾年的人,在最初那些痛苦又煎熬的日子裏,鄭佩瑤和家,是他支撐下去的唯一念頭,他苦苦撐着,為了什麽?
就是為了回家,為了見他娘。
這會終是再見了,他心裏不能說沒有半點波瀾,但到底是失望和怨恨多于其他一切。
他的表情很不對,但鄭佩瑤高興壞了,絲毫未察,激動又有些迫切的抱着他,眼淚一直掉。
趙哥兒身子僵硬,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全身每一根骨頭好像都在抵觸這個擁抱。
有的時候,執刀殺人者不是最值得痛恨的,最可惡的,其實更多的是知惡不黜,冷眼旁觀的人。
趙哥兒閉了閉眼,從牙縫裏憋出一個字:“娘······”
鄭佩瑤淚如雨下。
趙雲瀾激動道:“四弟,你還認得我不?”
趙哥兒看他十足期盼的樣子,這會終是笑了起來。
“二哥。”
他笑起來的模樣,一如兒時,鄭佩瑤忍不住就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臉,趙哥兒後退了一步。
鄭佩瑤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不知想到了什麽,最後頹然的垂了下來。
她臉色有些蒼涼,進到屋裏,見着趙嵩待她神色如常,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一番介紹,鄭佩瑤對方子晨詢問一二,态度談不上熱絡,對着乖仔和小風,卻是十足的歡喜樣。
方子晨沉沉的瞅了她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一雙眼睛又沉又黑。
趙雲越直圍着方子晨轉,像欠了他千兩黃金,猛誇方子晨。
這人話本也不是白看的,酷霸狂拽都用上了。
聽君一席話,浪費十分鐘。
方子晨拍他肩膀:“阿三,你真有眼光!”
鄭佩瑤一見着趙哥兒,就不想回去了,一整晚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一直拉着他的手,詢問他這些年過得怎麽樣,都還好嗎?
她像是什麽都不懂,問的很單純,又惹人可笑。
趙哥兒便也真的笑了。
他反問:“你覺得會過得好嗎?被拐的孩子,不是被賣去給人當下人,便是入那勾欄瓦院,娘,所以你覺得,我這些年,會過得好嗎?”
他聲音很輕很輕,不帶任何感情,但卻像一驚雷與深夜炸起。
滿屋肅靜。
趙嵩和趙雲越幾人臉都沉了下來。
雖說是剛得相認,未有時間細問,但若真想知道,也不過是一嘴的事兒,趙嵩和趙雲瀾幾人進門至今,他們便無時無刻不再想問,但他們不敢,話到了喉嚨都像被人掐住了一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們太清楚了。
被拐的孩子,等待他們的,其實沒幾個好結果。
小漢子多是買到大戶去做下人,哥兒姑娘小,同同齡小漢子比,力兒也不大,能做的活少,遇上那慈善的,倒還願意買回府裏養,但多的是,賣入那等青樓腌臜之地。
青樓女子,位兒最是低,做的皮肉生意,多是被人瞧不起,這樓裏的哥兒姐兒,除了被家裏賣進去的,或者官家罪女,最重要的來源,便是人販子手上的貨了。
不管是做下人,還是做那······
都稱不上好。
他們便是因為知曉,所以他們遲遲不敢問,生怕問了,得到的回答是他們所承受不住的。
這會趙哥兒這般說,不必再問,他們便都曉得了。
這話裏頭有怨,他若是過得好,不會這般說。
鄭佩瑤沒再說話,心疼得一個勁的掉眼淚。
跟來的兩兒媳,趙哥兒也認得。
趙嵩長子趙雲峰大了趙哥兒将近十四歲,趙哥兒未被拐時,趙雲峰已經同尚書吏部侍郎家的嫡長女史念祈定了婚,史念祈嫁入趙家後同趙哥兒關系就很不錯,拿他當親弟弟疼,這會大着肚子,一聽他回來,也坐不住跟了過來,趙雲峰今兒沒在家,便沒能來。
二嫂也是小官家出生的,同是姓趙,雖樣貌不算得很出衆,但五官瞧着是大氣溫柔,個子也小巧,像江南水鄉養出來的柔骨美人。
趙哥兒對鄭佩瑤态度有些冷淡,可對兩哥哥和嫂子倒是親熱。
他們聊着最近這些年的事兒,趙哥兒之前同人打聽過,趙府如今什麽情況,倒是清楚,他大哥如今也是在朝中為官,但他大哥性子沉悶,不喜專營,如今也不過國子博士,一正五品的小官,底下已經有兩孩子,一個十一歲,一個八歲,如今還有一個在肚子裏。
趙雲瀾沒入朝,管着家中生意,小妾成群,但因為生意繁忙,應酬多,力不從心,聽說前年有兩小妾耐不住寂寞卷款跑了,趙江雅同趙雲瀾禀報,趙雲瀾撓着腦袋。
“敏娘?誰呀?我都不認識!”
“你跟人睡過了你都不認識?”
“大驚小怪,睡過就一定要認識?我還跟虱子睡過呢!除了知道它們長了雙單眼皮,我也不知道它們叫什麽啊!”
趙哥兒當初聽了這事兒,還有點想笑,就是可憐他三哥,二十多的人了,如今還沒讨着媳婦,聽說是太過迷話本,總想談場人妖戀。
方子晨在旁頭聽了片刻,不知怎麽的,心裏總有些不對勁,加上趙雲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一直瞅着他,目光炯炯,方子晨被他看得發毛,便躲房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額~有的小可耐說鄭曉燕小,不懂陰謀。
錯了。
她拐趙哥兒的時候已經十二歲了。
我提過的,我有說鄭家後院烏煙瘴氣,所以鄭佩瑤才把她接過趙府養。
在後院那地争風吃醋的地方,不說多厲害,但肯定有點手段的啊!
就如有的小可耐說,男主十八歲碩博都讀完了,這不科學,但真的有啊!怕太離譜,我都百度了,這不是不可能滴!
有些地方,先頭看可能不怎麽嚴謹,但不要急,後面會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