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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5章
    第245章

    外頭劉小文正捧着個碗大吃特吃,趙哥兒坐在一旁,聽他說着這幾年的事,對他的遭遇有些同情,又覺得有些好笑。

    當初劉家交不起銀兩,劉嬸去了小榕村,想同女婿家借一些,但沒有借到,彼時溜溜已幾個月大了,家裏剛添了人,孩子還小,以後用到的銀子更是多,村裏大家也都窮,劉家只兩漢子,賦稅還少些,別的人家,四五個,交的更是多,賦稅過去,大家都是家底掏空,‘自身難保’,加之劉家外地來的,同村裏人非親非故,想同他們借到銀子更是難。

    劉小文交了劉叔那份,自己則被官兵押去了邊境。

    小河村律屬南邊,劉小文不幸,被押去了西北。

    東南由秦家領兵駐軍把守,肖小不敢來犯,但西北自周家沒落後,一直飽受外敵侵擾。

    劉小文這人長得清清秀秀,奶油小生一樣,才一米七三的個,扛着鋤頭種種地到是可行,可讓他上戰場揮刀砍敵,那是萬萬不行的。

    他又瘦又小,一路長途跋涉到了西北,更是瘦得沒二兩肉,這樣的,讓出去殺敵,那也只有給人家送人頭的份。

    負責押送的官兵,看在同是老鄉的份上,便托了關系,讓他在後頭做那火頭軍。

    火頭軍,說白了,就是專門給人做飯的,前線進軍,他們背着鍋蓋跟過去,被敵人追着打,他們部隊後邊,也是背着鍋蓋就跑,安全得很。

    大夏兵役服兩年,劉小文在西南,整天就是拿着把大鏟子給人做飯,兩年一夠,他領了十二兩退役費從西南回來。

    前頭打仗的,可做官家提供的車船回來,劉小文後廚做事的,沒缺胳膊斷腿,就沒這待遇了。

    他買了一兜最便宜的饅頭,搭了馬車回來。馬車貴,但長途牛車不跑,外頭匪亂嚴重,他也不敢自己一個人走。

    馬夫聽他口音,就曉得他不是這邊的人,他是往京城方向跑的,為了賺劉小文那點車錢,便哄了他上車,說要回源州,到京城那邊轉水路,一個半月就到了。

    劉小文哪裏曉得真假,只以為遇到了好人,思鄉心切,都沒多想,急吼吼的上了馬車。

    路上同車夫唠嗑,人态度好,他還感嘆,這世上到底是好心人多。

    結果到了京城,同馬夫告別,他向人打聽哪裏可以做船,那人京城人士,衣着富貴,看他穿得連城裏的乞丐都不如,便他問他打哪來,又想去哪裏。

    劉小文也自覺同京城裏的人格格不入,拘謹又自卑,同人說話都一直垂着頭,回道:“我是從西北原陵來的,想回老家源州。”

    “啊?······”那人聞言,眼都瞪大了。

    “那你怎麽不直接走江州?還跑來京城幹嘛?都繞了一大圈路了。”

    “車夫說到京城坐水路快些。”劉小文說。

    那人目光變得可憐:“你這是被騙了,京城水路往南,只到陵南,陵南到源州,中途不通水路,只能轉馬車到下陽,下陽轉南平,南平再轉洛河,才有水路通源州,你走這邊這路線,沒有一年半載是回不了家的,你若是從原陵直接去江州,再轉馬車到扶南,便可搭船回去了。”

    劉小文聽得雲裏霧裏,好些地名他聽都沒聽過,但也抓到了重點,不由心慌無措了:“這,這······”

    那人直言:“你是去原陵服兵役的吧?聽說退役費只有十幾兩啊!你這點銀子,就算京城有船可直達源州,你也是坐不起,馬車都坐不起。”

    确實是坐不起,馬車坐了半月,便去了九兩了。

    剩下那點銀子,能做什麽?

    原以為是遇上了好人,沒成想是個缺德的。

    劉小文舉目無親,不知尋誰幫忙,只好先去找活兒做,他大字不識一個,做的苦力活,連抽轉,做了大半年,才堪堪贊夠三十兩。

    這也得是在京城這遍地達官貴人的,一板磚砸下去,有兩還是官的地,才能半年賺得這般多,若換了其他地方,那是想都不要想,不餓死,都得道一句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每到一個地方,銀子全給了馬夫,身無分文時,他便要想方設法地找活做,州城這些地還好,州城富裕,能找的活兒也多,工錢也高,若是到鎮上,那就慘了,人家看他瘦,很多活兒都不願顧他,就怕他做着做着累死了染上官司,鎮上,沒幾個有錢的,加之小地方,人膽子也不大。

    找不到活兒,劉小文只能要飯,但大家都窮,自顧不暇,哪還有多餘的銀錢可憐他?吃不飽,睡不好,人又更瘦了,好不容易湊夠車錢,去往下一個州城,因着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這會州城的老爺也不願找他做活了,劉小文又只能重操舊業,要起了飯。

    他從下陽開始,一路乞讨,要了兩年多快三年的飯,前幾天才好不容易到的源州。

    若是識路,不怕遇上匪徒,走回來倒也可以,偏偏劉小文是個村裏人,從沒出過扶安鎮,外頭哪是哪,他都不曉得,之前實在讨不到錢,他咬咬牙,想着實在不行,便走回來算了,拿着讨到的十幾文,買了十個饅頭扛背上,雄赳赳,氣昂昂的上了路,一路沿着官道走,走了九天八夜,結果又給饒了回去。

    他先頭從平幸鎮坐馬車到了律州,結果又從律州走回了平幸鎮。

    這三年,其中辛酸艱苦,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李豔梅在院子裏聽了幾耳朵,表情滿是怪異。

    覺得這人委實可憐,但又控制不住的想笑。

    趙哥兒看他一邊掉眼淚,一邊扒飯,聽着他的‘英勇事跡’,不由嘆了口氣。

    劉小文從小就這樣,人說一句話,他能記幾年不忘,但小河村就那麽大,山也就那麽些,這人偏是個不記路,且沒有方向感的,山上的小道,走來走去,隔天再走,問他還記得這路通往哪裏嗎?

    他能回你一嘴:“這路我們有走過嗎?我咋滴不記得了。”

    劉小文吃飽了,說完了自己的事,又問了些家裏的,知道爹娘夫郎都過得好,這才問起趙哥兒。

    他一連跑出十萬個疑問。

    “這些年你過得怎麽樣?”

    “孩子呢?”

    “馬家有沒有再欺負你?”

    “肯定是欺負的,馬家就是幫畜生。”

    “這回我回來了,我罩你,你別這麽看我,我這幾年雖混的有些慘,但我在軍隊裏,跟人學了幾招,鍋鏟揮得可溜了,打起人來虎虎生風。”

    “你怎麽在這?”

    “你同馬汶在一起了?你怎麽那麽想不開呢!”

    “他走商帶你出來的?”

    “你是在這店裏做活兒的嗎?帶我進來,東家會不會罵你?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趙哥兒同他說起這大半年來的事。

    劉小文替他高興,忍不住的笑,那股好友相見得差點闕過去的激動勁稍散,才想起了事,他左顧右盼,用手不停的搓着側褲。

    “孩子呢!在哪啊!我見見。”

    趙哥兒朝外頭喊了一聲。

    接着一小孩跑進屋。

    劉小文高興,像見到了自個親孩子,激動得坐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

    “哎喲!這孩子長得可真快。”他說着眼眶泛酸,他把趙哥兒當自己弟,把乖仔也是當自己孩子疼,摸着小風的臉:“長得好長得好,當年我離開的時候,這孩子小得像只奶貓,我抱他都不敢用力,如今只一眨眼,竟都這般大了,個子可真高啊,一點都不像是四歲的。”

    小風極力的解釋:“我,我不,不是······”

    劉小文緊緊攬着孩子,高興得無法自已,道:“來,喊聲叔叔。”

    他同周哥兒都比趙哥兒大些,應是喊的伯伯,但周哥兒說喊伯伯顯老了,便讓乖仔喊他叔,劉小文當初溜進馬家給趙哥兒送雞湯時,抱着乖仔,也一口一個‘叔叔抱叔叔抱’。

    趙哥兒看着小風憋紅了臉,好笑道:“這是小風,不是乖仔。”

    “啊?”劉小文松開了手,定定看小風:“你是孟氏的兒子?”

    小風點點頭,他對劉小文沒有任何的印象,這會見人胡子拉碴,爆炸頭,不由好奇。

    劉小文也沒在意,不是乖仔,但都是同個村的,他好不容易回來,難得見到第二個同村人,那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小風你也長這麽大了。”他道:“當初你随你娘嫁過來,你也還小小的,好像只三歲多一點點,如今瞧着,都是個大小夥了呢,來給叔叔好好看看。”

    孟氏改嫁給劉狗子的時候,劉小文還沒去服兵役,那時倒也見過小風幾面,但幾年過去了,孩子又是一天一個樣,見風就長,變化大,趙哥兒若是不說,他也是認不出來的。

    趙哥兒看小風都有些手足無措,僵硬着身子,劉小文不曉得他是個哥兒,一下拍拍他的背,一下捏捏他的肩,說這孩子長得真好,結實。

    小風臉都紅了。

    趙哥兒将他拉過來,問道:“你弟呢?”

    “躲,躲屋,屋裏,他,他害怕。”小風說。

    “怕啥啊?”劉小文納悶。

    “我去看看。”趙哥兒到了小風的屋裏,就見乖仔大腦瓜躲在薄被下,碗大的小屁股露在外頭。

    趙哥兒拍了一下,乖仔屁股一緊,伸出兩只小手兒捂着。

    “野仁來咯,野仁來咯,不要西乖仔,乖仔臭臭滴,你快走,不然父親回來打你,嗚嗚嗚~”

    “胡說八道什麽。”趙哥兒将他扯出來:“去見見你劉叔。”

    乖仔頭發蓬亂,小揪揪都歪過了一邊:“乖仔害怕,野仁會割小孩幾滴雞雞,啃小孩幾滴屁股,乖仔怕。”

    趙哥兒盡量緩着語氣:“你劉叔不是野人啊!世上沒有野人,不要聽你父親亂說。”

    “父親才沒有亂說,父親都見過鳥,那野人神農架裏跑出來滴,想西父親,被父親一拳打跑鳥,親眼所見,西莫會有假呢!”

    趙哥兒見他對方子晨的話是深信不疑,不由頭疼,最後好說歹說,乖仔才出去了。

    原來是溜溜滴父親啊!

    那得見見。

    是個人他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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