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可能是野菜吃多了,不得不說,乖仔是聰明且又能吃苦的,很多動作,方子晨只示範過一遍,他便能八九不離十的記下來,方子晨不在那幾天,他也不用人督促,早上都會自己爬起來去跑步,回來自己嘿啾嘿啾的練習動作,他也能自己打水擦身子,就是擦得不怎麽幹淨,而且後背上的疤沒好,他自己擦藥又擦不到,便由小風幫忙。
等換了衣裳,他手臂上挎着個籃子,裏頭放着把方子晨特意讓人給他量身打造的小鋤頭,似賢惠的婦人一樣,便開始出門漫山遍野的找野菜了。
山上野菜多,野蔥,水芹菜,荠菜,曲麻菜,山藥這些,都是可以吃的,味道也不錯。
趙哥兒手藝好,加之油放多了,煮出來的東西,方子晨也能吃得下。
他對野菜有陰影,還是因為當初那碗不加油不加鹽的野菜湯,把他吃怕了。
這天趙哥兒去給店裏送貨,随便查了一下賬。店裏賣的吃食多,并非單一的模式,不喜歡烤鴨的,也可能會喜歡辣醬,不喜歡辣醬,可能也會喜歡鹵鴨爪,總之店裏生意都好,時常有客人,刨去各個成本,這半月就賺了四十多兩。
若是換到源州,店鋪租金雖是貴一些,不過那兒人多,賺的應是能多些。
傍晚同周哥兒回村,趙哥兒便把他們要去源州的事兒說了。
周哥兒是知道這事兒的,之前初聞便覺得有點不舍,不過那會年初,想着還有差不多半年,時間還久,并沒有什麽實感,可如今好像只是一晃神,半年就過去了,不知不覺,如今已是到了八月,瞧着時間越過越快,趙哥兒甚至已經将被褥和一些冬季的衣服打包了起來,周哥兒才落回到現實——趙哥兒是真的要走了。
畢竟是唯一的好友,相識十幾年之久,趙哥兒之前同方子晨說,劉小文不在,周哥兒便是他唯一的朋友,周哥兒也是亦然。
他曉得趙哥兒這一去,也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方子晨考上了,他甚至還會去往更遠的地方,若是考不上,怕是也不會定居在源州。
源州路途不算得遠,真想見面也能見着,但到底是不如現在方便。
方子晨不是愛說大話的,他又好面子,趙哥兒七歲被拐,已是有了記憶,他知道自己的家在京城,這事兒他也同方子晨說過,方子晨知道後,信誓旦旦的跟他表示,不出三年,他便帶他進京,幫他找爹娘去。
他敢這般說,那定是能做到的。
周哥兒也曉得這一回事,京城到扶安鎮,千裏之遠,路遙車馬慢,外頭又動蕩不安,此去一別,怕是到死了都難見着。
世間大部分人的相遇,都是講究一個緣分,緣分到了,隔着天涯海角,都會相見,緣分盡了,即使是一靠着兩條腿一時辰就能逛完的扶安鎮,也有可能會隔着人潮錯過,再見不着。
他想着想着,心裏酸脹得厲害,趙哥兒見他垂着頭沒有說話,也跟着沉默。
天空晴朗,藍天上只飄浮着幾朵雲,落日餘晖侵染着天邊的雲層,一片橘黃。路邊野草蔥綠茂盛,還未到晚上,草裏的蟲兒已是熙熙叫囔,遠處的山林裏,也傳來陣陣鳥鳴,偶有幾只展着斑斓的翅膀從裏頭飛竄出來。
人有悲歡離合,七情六欲,但草木鳥蟲卻似乎并沒有這種東西。
它們不懂兩個哥兒的惆悵,叫得厲害。
抛開此時略顯低落的心情,稍一眺望,道路右邊挨着大山,左邊是廣闊的田園,田間這會有三三兩兩正揮着鋤頭勞作,呼吸間,也滿是青草香。
農活雖是苦,若是沒出息,村裏人,大多一輩子便繞着這一畝三分地打轉,外頭世界的紛紛擾擾都與他們無關,像是隐居于此,不能走遍天下,享風土人情,但一家子和和睦睦,健健康康,不用經受那離別之苦,倒也算是好的一面。
趙哥兒以前怨恨這個地方,迫不及待的逃離這裏,他将這裏視為囚禁他的地獄,覺得路邊開的一朵花,都散着人性的惡臭,他似作惡多端的惡鬼,來這受苦贖罪,地獄是黑暗的,因此他從未認真看待過,如今心态一改,再次瞧望着恬靜安然的一幕,心裏竟是生出了一絲不舍。
到底是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即使以前是黑暗,如今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跟方子晨在這裏初遇、相識,又一起在這裏住了一年多,這裏見證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讓他對村裏重新産生了感情。
趙哥兒沉默了會,才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啊?”周哥兒猛然擡頭。
趙哥兒見他雙目通紅,抿了抿嘴,重複:“你要跟我一起去源州嗎?夫君說,到了源州,他要去求學,就沒有時間繼續教孩子了,所以他打算到了那邊,給孩子找個夫子,或者找個學院,他租的商房挺大,有四間屋子。”
周哥兒頓住腳步。
趙哥兒繼續道:“現在鎮上這鋪子小,富裕的也沒幾個,生意不怎麽好,但源州不一樣,我雖是沒去過,不過夫君說,到了那邊生意一定更好做,你若去,跟着我一起幹,我肯定不會再給你發現在這個工錢,店裏包吃住,你也不需要什麽額外的開銷。”
方子晨給趙哥兒畫了大餅,加上趙哥兒又會‘浮想聯翩’,他自覺得到了源州,他就能賺大銀子了,銀錢一個罐子怕是都裝不下,得用大麻袋,因此這會半月幾十兩的利潤他都沒放在眼裏。
可周哥兒卻是不一樣。
店裏的賬本他沒過目,也算不清楚,但他同趙哥兒關系最是好,有些事兒趙哥兒也沒滿着他,一些吃食成本他是曉得的,店裏每天都是人滿為患,東西都不夠買,他們賣的雜,別的不論,就他負責的烤鴨和辣醬,一天就能有差不多好幾兩的進賬了,更何況還有鴨爪卷粉這些。
如今他一個月能拿快九百文的工錢,若是生意好,他還能拿得更多······
趙哥兒說‘生意不好做’,這還算不好做嗎?那何種程度才算好做啊?
他并非遲暮之年,他同趙哥兒一樣,也不過剛滿二十,年輕人,骨子裏便是向往外頭更廣闊的天空,誰都不想默默無聞,永生囚困在一個地方。
以前是走不出去,沒那個能力,如今卻不一樣了。
周哥兒臉色酣紅,眼眸之中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憧憬。
他一把攬住趙哥兒的肩膀,笑道:“趙哥兒,你真是我的好哥們,不枉費我小時候天天幫你割豬草。”
趙哥兒:“······這事你回去跟劉叔劉嬸商量一下吧!”
“嗯!
“夫君打算二十那天走。”趙哥兒說。
周哥兒有些吃驚:“這麽快?鋪子不是還沒到期嗎?不等月底了?”
趙哥兒輕輕搖頭:“不等了。”
他都迫不及待想去源州賺大銀子了。
周哥兒回到家,晚飯時便把這事兒說了。
劉嬸子下午一直在方家幹活,忙完了,回來便直接去了菜地裏,這會又餓又累,聽了這話,直接停了筷子。
“趙哥兒喊你一起去源州?”
“嗯!”周哥兒道:“方子晨租了個大商房。”
“啥是大商房?”劉叔遲疑了一下問。
周哥兒哪裏曉得,趙哥兒跟他簡單說了一嘴,便照着原話道:“就是前面是鋪子,後面是住的小院子。”見劉叔還一臉茫然,周哥兒道:“應該是跟鎮上那個鋪子一樣,後面可以住人,但比較大,帶着個很寬敞的院子,有四間房。”
這麽一說劉叔就懂了,畢竟開業那時他去過,裏外瞅了一圈,雖只一間房,但挺寬敞,青磚瓦片,幹幹淨淨,跟他們的泥土屋子沒得比,源州那商房更大——:“那一個月得多少銀子啊?”
周哥兒搖頭:“這個我不知道,忘了問了。”
“我前兒問過方小子,他好像說是十兩。”劉嬸說。
劉叔不似劉嬸一般冷靜,手一抖,筷子都差點掉了。
十兩?
一個月就十兩?村裏人家一年都賺不來這個錢。
“我當初也跟你一樣驚訝。”河嬸笑了笑,将他掉桌上的那口菜夾到了自己的碗裏,道:“方小子說,那牙行原本喊了二十兩,他憑着······”她頓了一下,苦思半會:“哦,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砍了一半。”想起方子晨說起這個時,插着腰,沾沾自喜,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樣,河嬸就覺得好笑。
周哥兒也笑起來:“他八成是在吹,若真二十兩,硬生生給他砍了一半,人家怕是得虧死。”
劉嬸子贊同的點頭,不過源州房價定是要比鎮上貴的,沒到地兒看過,但四間房,想來就寬敞,十兩銀子租下來,确實是賺了,若是沒賺,方小子可笑不成那副模樣。
趙哥兒的生意有多好,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一天六十只鴨,賣得一只不剩,每天上百斤的辣椒和蒜頭,做出來的辣醬都差點不夠買,村裏好些人,這段時間光是賣辣椒給趙哥兒,都賺了不少,隔三差五的就見人去鎮上買肉,以前可不會這般‘闊綽’,趙哥兒怕是更不用說,不然也不會租這般大的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