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隔天上工的時候,方子晨聽到了一個消息,是楊叔告訴他的。
說東家奶奶就是鄭老太要過七十大壽,請了好幾個畫師和鎮上一些有名的擅畫的學子前去,說是要給老太太畫張壽畫像,畫的好的,能得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銀子······
快一年的工資。
方子晨眼睛當場就亮了。
鄭老太這不是給他送錢來了麽。
想他方子晨是誰啊!全能型人才啊!
畫個畫而已嘛,手到擒來的事兒,這跟天上掉餡餅沒什麽區別。
方子晨養父養母都是大老板,他們自己就有兩個兒子。
他怎麽被養父母收養的呢!
說來也簡單,他是被他二哥從垃圾桶撿回去的。
他二哥有點皮,讀書成績也不太行,小時候總愛問養母他是怎麽來的,養母惱他的時候總像很多家長一樣,說:“你是我在垃圾桶裏撿回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話刺激到他二哥了,後來有一段時間,他二哥出門不是趁着養父母不注意或是保姆不在,他就要去翻垃圾桶,說是要撿個弟弟回家,沒想到他二哥七歲那年真的把他從垃圾桶撿回來了。
後來大哥跟他說:“你二哥撿你回來那天,正好爸媽都在,見他抱着個連肚臍都還沒剪、髒兮兮的孩子回來時,都吓了一大跳,問他孩子哪裏來的,你二哥對着爸媽說垃圾桶撿的,是你們的小兒子咧,爸媽抽了你二哥一頓,之後便報了警,不過警察沒查出什麽來,一點線索都沒有,你二哥又一直囔囔着要找你,父母商量後就把你收養了。”
養父母有錢,對他也是很不錯的,不過他們也确實是忙的,一個月有大半時間都不在家,對待三個孩子最常問的就是‘考試考的怎麽樣,在學校有沒有被欺負,卡上還有錢嗎,沒錢了就跟爸媽說。’
對養父母來說,也許對待孩子最好的愛意就是讓他們不缺錢花,方子晨那時候還小,手上就有六張卡了,而且還是三個孩子中最能花錢的。
他聰明又好動,最不願意閑着,也許是把這輩子的勤快擱小時候用光了,現在就有點犯懶,方子晨小時候興趣班上的多,在幼兒園開始就有一個毛病,這個小夥伴說:“我家裏給我報舞蹈班了”,那個小夥伴也說:“我家裏也給我報了,是學跆拳道的,我表哥也去了,去了兩年呢,他學的是游泳和書法,可厲害了。”,但凡他能聽得見,回頭那些興趣班他都要去報,也不是要跟人家比高低或者留着炫耀,他就是想報。
後來陸陸續續上了一大推的興趣班,學的都很不錯,個個老師都誇他勤快又聰明,有幾個甚至還給他養父母打電話,就專程為了誇他。
養父母都很高興,他卡上的錢就更多了,然後······方子晨就更高興了。
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懂勤儉節約的呢!應該是他十歲那一年。
他當時連跳三級直升初二,他二哥在隔壁的私人高中就讀,十七歲的大小夥,腦子裏裝不下太多的事情,愛情和籃球就占了腦子一大半。
高三了不懂為了以後而奮鬥,腦子熱烘烘的還談了個女朋友,下自習在小角落裏打啵兒,被巡校的老師逮了個正着。
之後就被請了家長。
一般詢問下來,他二哥不得了,原來不是高三才談的戀愛,而是從初二開始就陸陸續續的交了好幾個女生。
還有幾個是看他二哥有錢,故意送上門的,哄着他二哥讓買禮物,前前後後花了十幾萬。
這不得了。
養父母火了。
腦二哥蠢的同時也覺得那些女生太過分,把他們兒子當豬耍。
雖然十幾萬對于他們來說不多,一塊表都抵不上,但就是氣不過。
之後他們又聽幾個商業朋友說,孩子身上有錢了,多數是不學好的,男孩子從小就要窮養,長大了才能知道艱苦奮鬥有出息。
然後方子晨三個就慘了。
卡都被沒收了。
就微信上,養父母每月固定轉兩千塊錢。
兩千塊對于習慣大手大腳的少爺們來說,頂個什麽用?方子晨和他兩個哥哥加上販賣內褲賺的小錢兒,就堪堪夠吃飽,再想做別的,想都不要想,沒餓死都是好事兒了。
要是想買些別的東西,可以另外說,合理的,可以斟酌着給。
這下方子晨要去報興趣班,還得專門打報告,不過他的要求養父母基本都會同意,今天上報,基本隔天他養母身邊的秘書就會帶着本市資質最好的興趣培訓機構介紹書出現在他面前。
你現在要問他,有什麽是你不會,他可能會說:“生孩子,跳芭蕾,就這兩樣了。”
一樣是沒來得及學,一樣是學也學不會。
畫畫他是拿得出手的,不能說是大師級別,但是老師說過,他畫畫的技術已經非常好了,有時候人畫像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方子晨當下就跑到三樓找東家楊慕濤去了,他跟東家說,他也要去給老太太畫。
楊慕濤笑着問他:“你還會畫畫啊?”
方子晨點頭:“會的。”
楊慕濤:“學了多久了?”
方子晨:“以前偶爾抽空去學的,有兩年左右了。”
楊慕濤笑了起來:“人家專門花心思去學的,學了兩年都不敢說自己會了,你口氣倒是挺大啊!”
方子晨擺擺手,說:“學了兩年都不會的,都是些酒囊飯袋,你別拿他們跟我比。”
楊慕濤:“······”
方子晨:“有失我的格調。”
楊慕濤“······”
見過口氣大的,但口氣這麽大的,還是頭一次見。
“行,”楊慕濤道:“二十六那天給你一天假,正好府試結束後兩天,你過來找我,我帶你回老宅,不過我得跟你說清楚了,我夫人請了好幾個畫師來,有兩挺出名的,聽說畫技非常了得,白跑一趟你可別哭。”
方子晨甩給他一個眼神,神情桀骜:“笑話。”
楊慕濤:“······”
這年頭,打工的對着東家都是這麽嚣張的嗎?
晚上下工回家,楊叔叫住方晨,說今天有位客人宴請好友,在店裏點了好多菜,結果友人沒來,那客人一個人也吃不完,剩了很多,有的幾乎沒怎麽動過,問他要不要。
方子晨頓住腳。
要擱四個月前,有人這麽問他,他一定一板磚過去,然後回一嘴:“你TM的瞧不起誰呢!”
可今個兒······
他嘴角一翹,搓着手,喜滋滋:“那感情好。”
之前樓裏不是沒剩過菜,不過之前楊叔都沒喊他,一是因為那些菜被吃了大半,菜相不好,就給小夥計們分了,二是他覺得方子晨是個讀書人,行事作風像個落魄的大少爺,就沒問,不過這幾個月相處以來,這落魄的少爺除了有些特別的自信、口氣特別大以外,脾氣倒是挺不錯。
後廚案板上擱了十幾盤菜,都是客人剩下的,還有一些點心,滿滿的擺了三排。
方子晨想到村裏人的生活,過年過節炖個肉盤只雞,那都能稱一聲“富貴人家”,再想他初來乍到那會兒吃了好些地糙糧野菜······
當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人比人,氣死人。
他挑了兩盤沒怎麽動過的蔥油雞和一盤香酥五花肉,又讓夥計包了一碟點心,回家了。
乖仔正蹲在院子裏玩石頭兒,一看見他立刻笑起來沖了過去,抱着他大腿,仰頭高高的喊:“父親你回來鳥啊。”
“嗯!”方子晨摸摸他的腦袋:“今天在家都幹些什麽呀?有沒有聽你爹爹的話?”
“有滴有滴,”乖仔牽着方子晨的手跟着他往屋裏走:“我跟爹爹去撿柴火,我自己背惹一捆回來,這麽大咯。”
方子晨見他拿手比劃,估計有盤子那麽大,又瞧見他一臉讨獎的表情,順着他:“不得了哇,我兒砸這麽厲害去啊!”
乖仔立即開心了:“嗯!乖仔也這麽覺得,乖仔最膩害鳥。”
方子晨:“······”
方子晨有點塞,要是不這麽離奇的穿越,他這年紀擱現代,也還是個孩子。
誇人的話他不太會講,他一直拔尖,模樣成績家世樣樣優秀,從來都是別人誇他,但講真,他自認為自己是個謙虛的人,每當人家誇他,他都會客氣的回一句:“哪裏哪裏,就是跳了幾次級,考試經常滿分而已,算不了什麽的。”
都沒像乖仔這樣。
謙虛是種美德,等會再教育教育兒砸,免得趙哥兒又說他。
趙哥兒炒了兩盤菜,正好端出來,方子晨瞄一眼,眼睛頓時一亮,是酸筍。
好久沒吃這玩意兒了,前兩月太熱,趙哥兒菜都做得清淡,方子晨荷包裏的銀子早花光了,肉就很少買了。
前天花了一大筆銀子,趙哥兒心疼,這會省得厲害,賣了辣醬就回來,那六十斤肉挂房梁上就是個擺設,一斤肉他打算吃兩天,今兒菜多肉少,那盤青菜,綠油油的,就沒見着塊肉。
昨兒剛吃了排骨,方子晨選擇性的忘了,只感覺家裏就天天都是菜,真的是一點油都沒有,吃完了,手抹過去還能有聲響。
四個月啊!
連雞肉牛肉都沒吃過,方子晨至今仍無法想象,他還有這麽養生的一天。
還好他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拿的起放的下,今天帶了肉回來。
“你去拿兩個盤出來,我帶了菜回來。”
趙哥兒也看見他左手裏提着的三包,問:“買的嗎?”
方子晨解釋:“沒,酒樓裏打包的,客人沒怎麽動過,是幹淨的,你別嫌棄。”
趙哥兒說:“不嫌棄。”
他轉身回廚房拿盤,方才後面那句是方子晨看着他特意說的,方子晨看着大大咧咧,但有時候又特別心細,他看似不經意的一些話,實際都在照顧他那僅存的自尊。
在方子晨這樣大少爺眼裏,也許吃別人的剩菜是一種讓人感覺受到輕視和侮辱的行為,可他不是什麽少爺哥兒,他就是一個傻子的童養媳,在馬家過着非人的生活,他吃了十幾年的剩菜,馬家一大幫人吃剩下的他都不嫌棄,而今有什麽好嫌棄的。
也就像方子晨那樣的少爺,才會嫌棄。
盤子拿出來,方子晨打開油紙包,看着裏頭涼了都還香噴噴的肉,乖仔墊着腳扒在桌子上,非常高興:“哇,系肉肉啊!”他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乖仔想西肉肉惹。”他指着雞肉,疑惑着擡頭問:“父親,這系什麽肉啊?”
方子晨有些愣了,錯愕的道:“你看不出來嗎,沒吃過?”
“沒有。”乖仔搖頭。
趙哥兒看他吸溜着口水眼巴巴盯着肉看一副新奇又期待的模樣,心疼又自責,低聲對方子晨解釋:“我們以前在馬家過的不太好,馬家也窮,很少能吃肉,哪頓有肉煮了,他們都會把我們趕回柴房。”
方子晨:“······”
又是馬
而且,這還只叫‘不太好’,那很不好得是什麽程度呢?
對于一個幾乎沒吃過苦的人來說,無法想象。
這村子裏大多數人家都窮,一年到頭吃不上兩次肉,馬家人剩什麽都不會剩肉。
可憐了趙哥兒和他兒砸。
趙哥兒說:“我拿進廚房熱一熱吧!”
“我跟你一起去。”方子晨跟上,乖仔也跑過去:“乖仔也去,乖仔給爹爹幫忙。”
兩盤肉實打實的多,他們三人肯定吃不完,趙哥兒猶豫了會說:“肉很多,我······我想給劉嬸家送點過去。”
前幾天他買了些棉花回來,讓劉嬸幫着做張被子,給銀子,劉嬸也不要,他送點肉過去,還還禮。
“你看着辦啊!”方子晨無所謂,他現在已經不饞豬肉了:“留着點夠我們三吃就行,你們要是喜歡吃,以後我再給你們帶回來。”
趙哥兒來的時候劉嬸家正在做菜,見他帶了肉來,忙推拒說不要。
趙哥兒說:“都是從夫君從樓裏打包回來的,我們沒花銀子,他現在不太愛吃肉,我和乖仔也吃不了那麽多,留着也是壞。”
這般劉嬸和周哥兒才收下。
周哥兒沒什麽手藝,或者說生活水平有限,來來回回就是炒白菜煮白菜,偶爾買了肉,那也是跟着菜一直煮,菜沾個油水,會好吃很多。
家家戶戶大多如此,沒什麽手藝可言。
趙哥兒兩盆肉都帶了一大半,周哥兒混在一起加熱,盛出來後滿滿一大盤,香味飄出十裏不止。
隔壁家的大娘聞着味出來,趴在周哥兒家院子上,吞着口水,問:“周哥兒,你家今兒煮了什麽啊?這般香。”
她剛吃飽飯,聞着這味兒,又感覺餓了。
周哥兒回答:“方子晨在樓裏帶了點肉回來,趙哥兒就給我家送了一些。”
“這樣啊!”大娘目光落在他手中那盤快冒尖兒的肉上,不自覺咽了口口水。
方子晨真是頂頂出息了,每個月三兩銀子還不算,還能帶肉,大娘有些羨慕。
蔥油雞一整只,趙哥兒留了一半,五花肉肥一些,想着方子晨不愛吃肥的,就留了幾塊自個吃。
劉嬸給溜溜夾塊雞腿,又給周哥兒夾塊雞胸肉:“吃吧!”
“謝謝奶奶。”溜溜大大咬了一口,直呼好吃。
劉叔吃五花肉,評價說:“到底是大酒樓做出來的,剛周哥兒在廚房炒,我就聞到味了,真是好吃。”
“不好吃人家能花大銀子跑那吃啊?”劉嬸說:“趙哥兒是個知道感恩的,有口吃的還念着我們。”
“是啊,”劉叔也說:“誰家有口吃的不是藏着掖着,說什麽壞,壞了不也是肉?這會夜裏也涼,要是怕馊了,到河邊挑捅水,擱裏頭泡着,留到明早最多不過是有點味。”
沒冰箱的時候,要保鮮老祖宗有的是辦法。
家裏有水井的,就吊井裏。
放油罐裏或者炒幹一些,鹽巴放多一些,也能放很久。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劉嬸點頭認同:“趙哥兒真真算是熬出頭了,沒準以後還能做秀才夫郎咧。”
周哥兒也這麽認為,不過肉好吃,話什麽時候說都得,這會還是吃肉要緊。
趙哥兒回來,家裏正式開飯。
一邊雞可以切兩條腿,趙哥兒用菜葉包了一條,打算明天拿去給小風吃。
昨天早上小風給他送柴火,就穿着件破舊又單薄的衣裳,小手兒露着,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這兩月活兒太多,他瘦了好多,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兩年前的舊衣裳穿在身上,顯得空蕩蕩的。
乖仔兩手齊齊上陣抓着雞腿啃,這雞肉炒過後特別入味,這雞是農家散養的,肉質緊實,還有些老,他勁兒小,手都沒有雞腿大,不知道他是怎麽吃的,小臉蛋兒都顯得猙獰了,又是扯又是拉,反正是油到耳根和手肘,額頭鼻尖上還沾着幾點蔥花,跟只花貓一樣。
方子晨看的好笑,擱了筷子問:“兒砸,雞肉好吃嗎?”
“好次,”乖仔還在跟雞腿奮鬥,小嘴咬着雞腿,一個用力拉,太油了抓不穩,雞腿‘咻’的飛出去啪嗒一聲落地上。
乖仔整個人都傻了。
方子晨又笑起來。
乖仔跳下凳子去撿,雞腿上沾了些泥,他噘起油汪汪的小嘴兒吹了兩下,可雞腿又油又濕,吹也吹不掉,方子晨說:“扔了吧!都髒了,這兒還有。”
“還可以次。”乖仔拍了拍,說:“上面還有肉肉,不闊以浪費。”
趙哥兒擱下筷子走過去:“給爹爹吧,爹爹拿去洗一下。”
洗好的雞腿放盤裏滾一下,沾了汁,又香噴噴了。
方子晨看得怔愣。
到底是富家少爺,沒見過這種操作,他的胸口忽然很漲,滋味難言。
方子晨疼兒子,這會兒是恨不得提了刀去後院,把那幾只雞全宰了,給他兒砸吃個夠。
乖仔吃了一頓雞肉,隔天起來,早餐都顧不上吃,拿了竹筒,撿了根木棍,興沖沖的往外跑。
今天要多挖些蟲蟲,給雞雞吃飽飽滴,長大鳥,就可以殺咯。
雞肉最好吃惹。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讓夫郎和兒砸頓頓吃雞,方子晨拼了老命。
六年後……
唐氏:我是鴻胪寺卿夫人,你一區區翰林院侍講學士哥兒,見了我,為何還不跪拜?
趙哥兒:我夫君乃正三品文職外官,鴻胪寺卿不過正四品,我為何要拜你?
溜溜:兄弟,我勸你最好別惹他,他父親姓方。
xx:涸州方大人那個方?
溜溜:對。
xx:他娘的,算你有靠山。
在涸州任職,眼看着涸州這貧瘠之地在他的治理下越發繁榮昌盛,臨州卻被外敵攻陷,眼看敵人即将打上門,屁股要着火,朝廷的兵馬遲遲不來,方子晨裝逼的扇子一丢,給京都去了一封信,扛了把長/槍親自領兵出戰。
文景帝拿着信,心如死灰。
文科狀元領兵出戰,大夏怕是要完……
三月後……
報······邊關轉來急報,大涼将軍達哈魯前兩天在景南一戰中被方大人一拳打死了。
民間傳,方子晨一拳打過去,達哈魯的頭顱在脖子上轉了三圈後,當場嗝屁。
方子晨:……倒也不至于這麽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