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就一顆小白菜,炒熟後分量根本就不夠看,方子晨放了整整三瓢水,滿滿一鍋。
他拿鍋鏟攪了攪,撈了撈,一鍋鏟上來,上頭竟全是水。
水多菜少,像鬧了饑荒,這鍋菜承載着全村人的希望。
等水開了,他想了想,舀了一點到碗裏,一嘗,還是齁個人死。
沒辦法,只能再舀幾碗水出來,又往裏頭加兩瓢清水。
這般煮來煮去,最後一次味道總算剛剛好。
瘦肉趙哥兒切的薄,加進去,水滾過一次就行了。
一通折騰,菜勉勉強強是出鍋上桌了。
趙哥兒之前也就是說說,再加上方子晨當時以一種相當埋怨的眼神看他,他哪裏還好意思走。
白菜不耐煮,這會看着還算有形狀,沒被煮成糊糊,可是筷子夾下去,卻是撈不着了,實在太軟了。
一夾就爛。
而且軟趴趴的,口感并不怎麽好。
乖仔小,筷子本來就使得不怎麽好,這會趴着桌子夾半天,硬是夾不到一口。
趙哥兒給他舀了一瓢湯,又夾了幾塊瘦肉給他,他就捧着碗吃得噴香。
“謝謝爹爹。”
方子晨看他吃得很滿足,臉上的小表情洋溢着幸福,這才有了那麽一點點安慰。
總算沒白忙活,還是有人捧場的。
他兒砸就是棒,有品味。
越是高超的手藝,尋常人,越是品不來。
可趙哥兒卻是懂,乖仔以前吃最多的就是野菜了,而且他不挑,吃什麽都滿足,扒飯那麽快,并不是因為今晚這菜好吃。
想起方子晨當時又懵又錯愕的表情,他還是忍不住低低笑起來。
趙哥兒······在嘲笑他!
方子晨手裏的筷子都要被捏斷了,他羞惱的磨了磨後槽牙。
在飯桌底下的腳也不安分,一腳踩到了趙哥兒的腳背上。
一臉控訴的看着他。
趙哥兒抿住嘴,毫無誠意側頭,道:“對不起。”
對上他含笑的,亮晶晶的眼眸,方子晨氣得渾身都抖了一下,再也忍不住低聲道:“夠了啊!一直笑一直笑,你就不能給我一點面子?”
趙哥兒都還沒說什麽,他先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
“常言說的好,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我雖長得帥,本事大,但說到底,我也只是個凡夫俗子。而且,失敗是成功他媽,下次我肯定能做得好。”
趙哥兒笑着,附和他:“是是是,我相信你下次一定可以。”
話是這麽說,他卻是打定主意,不再讓方子晨炒菜了。
精鹽受官府管控,賣得很貴,鹽石算是粗鹽中的一種,可這種鹽拿來炒菜會有苦味,一般都是窮人家才會買。
方子晨這會雖也還處在窮人家這個行列裏,但他嘴挑,吃要吃好的,鹽都是買的精鹽。
今晚他這麽一頓操作,浪費柴火不說,還浪費銀子。
家裏還經不起他這麽造。
吃完飯,趙哥兒洗了碗,又把鍋洗幹淨,這才開始熱洗澡水。
方子晨跟乖仔在院子裏,坐了沒一會兩人就開始玩起來了。
方子晨夾着乖仔的腋下,抱着他,在院子裏高速轉了起來。
“無敵旋轉風火輪~”
趙哥兒出來一看,方子晨快轉出一個殘影。
他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方子晨自己先停了下來。
他蹲下放開乖仔,乖仔就像喝醉了一樣,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又搖搖晃晃:“啊~父親······”
乖仔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腦脹,胃裏翻江倒海:“乖仔······乖仔暈暈滴~”
話剛說完,他就跌到地上,嘩啦一聲,吐了出來。
趙哥兒:“······”
剛剛吃飽飯,哪裏能這麽玩。
之前也說了幾次了,方子晨顯然是沒記住。
他想要訓方子晨兩句,方子晨也知道自己犯錯了,搶在他開口之前,先一步過去把乖仔扶起來,又給他抹了一下嘴巴,然後抱着他坐到一旁。
木樁子就在旁邊,他偏不坐,就坐冰冷冷的臺階上,修長的四肢也盡量縮起來,模樣可憐巴巴的。
乖仔小小個兒,側臉貼着他的胸膛,他一下一下,輕輕摸着乖仔的頭,臉上神态是寂寥又悲傷,像是被丈夫無情抛棄的無依無靠的窮苦小婦人,正抱着相依為命的瘦小兒子獨自傷心落寞。
趙哥兒:“······”
趙哥兒一腔指責的話卡在喉間,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他明知道方子晨是裝的,可知道歸知道,他還是舍不得訓他了。
他嘆了口氣,默默進廚房,拿了點草木灰出來,處理乖仔的嘔吐物。
方子晨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下來。
他親了乖仔一下,小聲的問:“兒砸,還難受嗎?”
“不難受惹~”起初那陣暈眩過去後,乖仔就不覺得有什麽了,他笑起來:“好玩,父親,乖仔還想玩。”
方子晨:“······”
那你想去吧!
他好不容易憑着驚人的演技虎口脫險,活膩了他就再來一次。
一大鍋的水不會熱那麽快,天色也不算太晚,趙哥兒便打算先去周哥兒家一趟。
“你去嗎?”他問。
方子晨咳了一聲,搖頭:“不去了。”
他現在哪裏敢跟趙哥兒呆一起。
趙哥兒交代:“那你記得看下火。”
方子晨這會絲毫不敢作妖,乖乖的:“哦!我知道了,你放心去。”
……
周哥兒家這會正熱鬧。
院子裏站了一幫人。
周老漢看着周哥兒,嚴厲道:“再問一次,你跟不跟我回去?”
周哥兒沒說話,只是搖頭。
劉嬸子看着周家一行人,都要氣壞了。
她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家,上婆家來逼着自家哥兒合離的。
上次周哥兒他娘李嬸在菜地裏勸周哥兒回去,劉嬸不知周哥兒怎麽想的,就沒敢知聲,可晚上周哥兒找她,跟她說了,他不走,要守着家裏,守着兒子,守着他們兩老。
劉嬸當時聽他這麽說,是松了口氣的。
一是家裏确實是離不開他。
周哥兒若走,溜溜怎麽辦?她和老伴已經老了,說句不好聽的,這會土已經埋到了脖子下,沒準睡一覺就起不來了,溜溜還那麽小,他們兩個老的還能養他幾年?他們劉家是逃難來的,在小河村沒半個親戚,唯一的女兒這些年也不走動了,到時候他們兩老人眼睛一閉,這個家就只剩小孫孫一個,她光是想想,就難受得不行。
再有就是,周哥兒嫁進劉家好幾年了,日日相處中,感情是有的,她把周哥兒當自個親哥兒看,哪裏舍得他走。
周哥兒既然親口說了不走,即使周家人來,她也不讓。
“不回去?不回去你要幹什麽?”周老漢指着劉叔和劉嬸道:“要守着這兩個老東西啊?你是誰家哥兒,誰是你親爹,你還記不記得?”
劉嬸兒聞言,氣得頭腦一陣暈眩,劉叔扶住她,有些擔憂,也有些腦,周家人實在是嚣張。
他們敢這般公然鬧上門來,是沒把他們劉家人放在眼裏。
可能有什麽辦法?
村裏就是這樣,誰家家裏全是老弱病殘,沒個年輕男人,就只有挨欺負的份。
誰家年輕漢子多,在村裏說話分量都要重一些。
劉叔憨厚老實,嘴又笨,對上周家人,就只有吃癟的份。
“你讓我回去幹嘛?”周哥兒眼眶都紅了:“我合離回去待着不嫁人,被人說閑話,這樣你們就高興了?你是我親爹,可你有為我着想過嗎?”
他目光一一看向院中的人,他的大哥,他的二哥,他的兩個好嫂嫂,最後,視線落在站在衆人身後,唯唯諾諾的親娘身上。
“我現在明明過得很好,你們偏要來逼我。”周哥兒說:“你們想讓我合離回去,真的是因為關心我嗎?”
被他這般咄咄逼問,周老漢目光不自覺閃躲:“當然是關心你,你可是我親生的哥兒,當父母哪有不愛孩子的。”
周哥兒只覺得這話從他爹嘴裏說出來,相當的好笑。
“我可是賠錢貨。”他很是直白的說:“爹,你忘了,我可是賠錢貨啊!你現在喊我回去是因為什麽,打的什麽主意,我都知道的。”
小心思被這般不留情面,赤/裸/裸的挑明,周老漢的滿是褶子的老臉都差點挂不住。
周老大和周老二默默的,沒有說話。
周老漢:“你······”
周哥兒道:“我給醉宵樓送菜,你們眼紅了,想讓我合離回去,到時候我賺的銀子就成了你們的了,你們都是這麽想的,對不對?沒嫁人那會我就給你們當牛做馬,這會兒,你們還想我······”
“二弟,”周老大陰沉着臉,打斷了他的話,語含威脅:“別把話說的太絕,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哥兒姑娘嫁了人,想要在婆家有地位,想要腰杆直,除了生個有出息的兒子,那就是娘家了。
娘家是她們的依仗,也是她們的後路。
可周哥兒一直以來都知道,周家不是他的退路,也從不是他的依仗。
院子外圍了一些人。
從周家一夥人找上劉家開始,就有人一路尾随其後,想過來看個熱鬧。
周家人的心思,有人看得門清,也有人不知情,這會一聽,嘴巴都張大了。
這周家竟是不要臉到了這個地步。
這年頭要不是實在過不下去,誰都不會輕易合離。
合離了,不管對錯,不管占不占理,脊梁骨能讓人戳死。
而且要是周哥兒在劉家過的不好,周家逼上門來,為周哥兒讨公道,讓他合離,這還能說得過去。
可周哥兒明明在劉家過的好好的,而且劉家兩老什麽人,村裏人都知道。
周邊人均是竊竊私語。
“這周家,啧啧啧,真是不要臉啊!”
“就是,以前我都沒看出來。”
“這周叔和李嬸老了,腦子不清醒糊塗了,他那兩個兒子,竟也跟着糊塗。”
“切,這哪是糊塗,這是精明過了頭,糊塗人可算不了這麽清,也幹不出這種事。”
“這家人,真是想銀子想瘋了,這缺德事兒都幹得出來。”
“周老二不是有個閨女麽,我看今兒他們這麽一鬧,我看以後誰還敢上門去娶他們家閨女。”
“誰傻了誰就去,沒準今天娶回來,明兒縫兩個荷包賣得了幾個錢,後兒個周家又來勸回去了。”
“哈哈哈,說的是啊!”
······
他們說的小聲,可人多了,也能聽見一兩句,什麽不要臉,不是人,沒見過這樣當人父母當人哥哥的。
周老大和周老二聽的臉紅。
但凡識趣點的,要點臉的,就該走人了。
可這會兩人都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