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回到家,周哥兒迫不及待把這事兒跟劉嬸和劉叔說了。
他們農家人,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除了會種地,一把子力氣,別的本事都沒有,很難跟鎮上的人搭上關系,更何況還是醉宵樓那樣的大酒樓。
兩老人都很高興。
這是條長久的門路兒。
擺攤賣菜,賣不賣得出去,有時候全看天意和運氣。
不好賣的時候,菜常常爛地裏,幾個月的辛苦打水漂,卻也只能心疼又無奈。
劉嬸子冷靜下來,道:“我們可算是欠了方小子一個大人情了。”
“可不是,”劉叔為人厚道記恩,說:“後院不是還有只母雞麽,要不我們給趙哥兒送過去?”
劉嬸子搖搖頭:“算了,趙哥兒那孩子不會要的,這事兒我們記得就行,他跟方小子在村裏無依無靠的,以後我們多搭把手,互相幫襯。”
她轉頭叮囑周哥兒和劉叔:“往後給醉宵樓送菜,要挑好的,老的被蟲咬了的就都不要了,方小子幫我們開門路,我們家就得拿出誠意來,不能給他丢臉。”
若是送了不好的去,醉宵樓怕是要對方小子有意見了。
這個理兒大家懂,當下都應承了。
之後幾天,周哥兒天天摘了菜送鎮上,不過一時辰又空着背簍回來,也不是趕集天,賣菜不可能賣得這麽快。
村裏人稍一打聽,懂了。
個個羨慕。
瞧,跟有出息的人交好沒錯吧!這不就幫襯上了。
……
家裏買了雞,後院整天熱熱鬧鬧的,乖仔現在最愛做的事就是蹲在雞圈邊,跟着小雞一起唧唧唧的叫。
趙哥兒坐在一邊嘆氣,他想賺錢,可是又想不出自己能做些什麽。
工作本來就不好找,他要看着孩子,加上又是個哥兒,就更難了。
他煩躁憂愁,臉上就帶了幾分,方子晨一回來他就極力掩飾,可方子晨火眼金睛,看什麽都準。
這天飯桌上,趙哥兒戳着碗裏的米粒,似乎有些食不下咽,方子晨問:“怎麽了?看你好像有心事?”
“沒有,”趙哥兒不想說,又避免對方擔心,找借口敷衍:“就是一些哥兒的事,沒什麽的。”
方子晨腦子一轉,懂了。
感情是姨媽來了。
不過······
他好奇極了,給乖仔夾塊肉,将凳子拉到趙哥兒跟旁,小聲問:“你們哥兒也會來姨媽嗎?”
趙哥兒一頓:“什麽?”
這年頭不叫姨媽,方子晨想了想,換個措辭:“就是葵水,你們哥兒也會來嗎?”
這種話怎麽大咧咧的就說出來啊!趙哥兒臉有點紅:“······沒有。”
晚上洗完澡,趙哥兒和乖仔已經上床了,方子晨卻遲遲沒進來,乖仔撮着肚皮,問:“爹爹,父親洗澡澡西莫那麽久?乖仔都想他惹。”
話剛落,方子晨敲了敲門,捏着嗓音嬌嬌嗲嗲的,蘭花指甩着洗臉用的小毛巾,趴着門,似羞還迎,說:“嘿~趙哥兒。”
“啊~父親?”乖仔笑得直打鐵。
“……”趙哥兒不懂他搞的哪一出。
方子晨扭着腰走進來坐到他旁邊,用肩膀去撞他:“趙哥兒,你的小閨蜜方哥兒來找你聊天了!”
趙哥兒噗嗤笑起來,拍他:“你幹嘛啊!”
“有什麽事不要放在心裏面嘛,多難受。”方子晨說:“講給方哥兒聽一下嘛,趙哥兒,你講一下嘛!”
乖仔笑得肚子疼,在床上滾了幾圈爬起來貼到方子晨後背,抱住他脖子,笑嘻嘻的:“父親變成女孩幾了,好好玩!”
方子晨親他一口,将他抱懷裏,想哄他睡。
屋外有蛙叫,有蛐蛐叫,晚上是它們的天堂,初時那會,方子晨嫌它們吵,這幾個月來,漸漸适應後,便能從中體會出一份悠閑來。
乖仔已經睡了,趙哥兒抱着方子晨的腰,貼在他胸口上悶悶的說:“我想找工作,想賺點銀子,可是,可是我好像什麽都不會。”
“讀書要廢很多銀子,考了童生還要考秀才,秀才還得去府城那邊的書院讀書。”
他不想和方子晨分開。
府城書院給學子提供住宿,他若是想跟着去,就得租房子,鎮上一小小院只帶間房每個月就得四百多文錢,府城只會更加貴。
吃的住的都得花銀子,沒有銀子他就只能呆在村裏等。
等方子晨每月一休。
可他不想等。
也不舍得分開。
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的在一起。
方子晨問,他便一五一十的說。
“我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但我沒有用,除了地裏的活,什麽都不會。”
“誰說你沒用?”方子晨捏住他下巴,讓他擡起頭來視線相對,重複問:“是誰說你沒用?”
趙哥兒不自覺移開目光,回答:“沒有誰說,我自己覺得。”
“我不允許你這麽看輕自己,這話別人說,我會揍他,你說,我也會揍你,但念在你是初犯,這次就先放過你。”方子晨輕聲告訴趙哥兒:“永遠不要小看自己,每一個人,都有無限的可能,你在我這裏,是最重要的那一個,無可替代。”
這話像往清水裏倒了一大瓶蜜汁,猝不及防甜得發齁。
趙哥兒忍不住親了他一下,方子晨撫着他的臉:“這事兒我想到了,我一個月三兩銀子,吃是夠了,但我要是想往上走,以後肯定要花不少銀子,所以,”
說到這,他有些不好意思,盡量說漂亮話:“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哥兒,所以,趙哥兒,我就靠你了。”
趙哥兒想讓他靠,但實力不允許:“可是我不知道怎麽賺錢。”
他不像方子晨打得一手好算盤,他雖是跟着學了,但還沒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扛大包也不行。
給人洗衣服,也賺不了幾文錢。
想學周哥兒種點菜去賣,家裏還沒有地。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方子晨原本打算休息那天帶他和乖仔去衙門落戶,把文書和戶籍辦下來,不過休息那天卻是沒去,而是在鎮上溜達了一圈,考察市場,這會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我們做血腸賣吧!”他說。
這是新鮮吃食,鎮上還沒見人賣。用料也都便宜,主意是玩意兒他吃過,之前校門口就有個老頭子煎着賣,怪好吃的。
趙哥兒未聽說過:“血腸?是什麽?”
“一種吃的,”方子晨說:“明天我買料回來教你做。”
趙哥兒高興起來,微微撐起身子:“我們是要做生意嗎?”
想要銀子來得快,那就只能下海。
“嗯,”方子晨說:“我們先試着賣,看看情況。”
這算小本生意,前期資金人力投入不需要太多,适合他們這‘一清二白’的情況。
……
方子晨一個月休三天,之前休了一天,今天他又休了。
早上吃過早餐他親了乖仔一口,拿了背簍出來,乖仔送他出門,走出老遠,他回頭一望,乖仔還站在院門口看他。
姿勢未動,有點望夫石的味道。
之前乖仔也是這樣,那時候上工沒得辦法,可今天又不上工。
方子晨實在受不了他這樣,跑回來。
“父親?”乖仔跑過去牽他手,只以為他忘了什麽東西。
趙哥兒也從院子裏出來。
方子晨說:“今天還要去周哥兒家幫忙嗎?”
周哥兒家就那麽幾塊地,兩個哥兒手腳麻利又勤快,草都要被他們割得滅絕了。
趙哥兒搖頭:“不用,都忙完了。”等時間到了去收就成。
“那我們一起去鎮上吧!”
乖仔雙眼皮都瞪寬了,看向趙哥兒:“爹爹?”
他想去。
趙哥兒自己也想:“嗯!那我回屋拿荷包。”
一家人上路了。
早上天邊浮着幾朵橘黃雲,午間熱,幹活的都趁早,道路兩邊的地裏已經有人在忙活了,也有的正扛着鋤頭在路上,遠處還雞鳴聲,是一副恬靜祥和的農村景象。
見他們一家三口,嘻嘻鬧鬧的,有人打招呼,問他們去哪。
馬汶和他爹娘正巧在不遠處,方子晨瞥了一眼,笑着朗聲回:“帶我夫郎和兒子去鎮上逛逛,老伯您先忙啊!”
趙哥兒背着背簍,乖仔腿短走不快,趙哥兒便把他裝在背簍裏。
今天要買的東西多,他特意背的大背簍,乖仔勉強露出個小腦袋。
路邊開了一些小野花,不知名,沾着露水鮮豔奪目。
方子晨摘了一朵,插到趙哥兒頭上,誇贊:“鮮花與美人,絕配。”
他說的像是發自肺腑,趙哥兒被誇得臉紅:“胡說八道什麽呢!”
乖仔小短手抱着趙哥兒的脖子,湊近聞聞,說:“父親,乖仔也要花花。”
方子晨又給他摘了一朵,插到他頭頂的小揪揪裏,乖仔看不見,用手小心的摸摸,眼睛亮晶晶的提醒:“父親還沒有誇乖仔喲。”
方子晨服了他了,逗他:“鮮花插在牛糞上。”
乖仔:“······”
爹爹是美人,怎麽到了他這裏,他就成了牛糞了?
牛糞是什麽他知道,村長家的牛在外頭拉的時候,他還幫村長撿過。
一坨黑黑的,醜醜的,可招蒼蠅了。
乖仔不高興了,蹲到背簍裏:“父親系壞蛋~”
方子晨伸手從背簍底下的洞口戳他屁股:“生氣了?要畫圈圈詛咒我啊?”
乖仔用手擋着,說:“不要戳乖仔滴小屁股喲。”
“我就要戳。”
“那我就放屁臭喜父親。”
方子晨笑起來,将他從背簍裏抱出來放到肩膀上。
視線突然變高,視野開闊,乖仔害怕又興奮,抱着他的頭,兩只腳緊緊夾住方子晨的脖子。
方子晨抓住他的腳裸捏了捏:“別那麽用力啊!夾得你父親要斷氣了。”
乖仔咯咯笑起來。
“我們是不是該給乖仔取個大名了?過幾天我就可以領工錢了,到時候得去衙門把戶籍和文書辦下來。”方子晨說:“你有想過給他取什麽名嗎?”
這事兒真沒細想過,而且自己認知有限,趙哥兒搖頭:“你取吧!”
方子晨說:“村裏的小孩都叫什麽二狗,鐵蛋,柱子之類的,我想了想,暫時定了幾個,你看看哪個好。”
趙哥兒:“哪幾個呀?”
方子晨:“方一狗,方大爺,方鐵柱,方小山,方包子,方大米,方扣肉,你覺得哪個好。”
趙哥兒:“······”
方子晨不等他回話,自顧自的評價總結:“我覺得方大爺就不錯,夠霸氣,或者方大米也不錯,你覺得呢!”
趙哥兒:“······”我覺得并不怎麽樣。
但這心裏話他沒說出來,趙哥兒朝乖仔看去,目光飽含歉意,乖仔看不懂,坐在方子晨肩頭上,見他看過來就喊他爹爹又對他嘻嘻笑起來,一張小臉上滿是興奮。
趙哥兒心裏的愧疚感更重了。
他說:“我······我也覺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