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號（2）
桑伊不知道現在什麽時候，他又睡了一覺才起床。
他不知道沃爾特在哪裏，便順着剛才沃爾特帶他來的那條路返回。
但是艙道被關閉的，他過不去。
桑伊站在原地，迷茫地四處看着。
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現在叫沃爾特的話，沃爾特會不會出現。
這艘飛船，看起來好像很大，就算通道開啓他也不一定能找到沃爾特吧？
桑伊揉了揉腦袋，他扒着門試探性地叫道，“沃爾特？”
“沃爾特你在嗎？”
“沃爾特你聽得見嗎？”
“沃爾特，我睡醒了。”
通道的門突然打開，失去支撐點的桑伊猝不及防往前撲去，被一雙手牢牢地接住。
桑伊擡頭看去，沃爾特的語氣自然舒緩，“請小心一些。”
桑伊眨巴了一下眼說，“謝謝你。”
沃爾特看着桑伊的眼睛，目光微閃，他說，“職責所在，不用多謝。”
桑伊從沃爾特懷裏站起來，他問，“我能去洗個澡嗎？”
“當然可以。”懷裏柔軟的身體消失，沃爾特手指蜷縮了一下，他轉過身說，“請跟我來。”
桑伊跟在沃爾特身後，他問，“你剛才在做什麽？”
“看書。”
“生化人需要洗澡嗎？”桑伊又問。
沃爾特說，“如果有需要也可以。”
桑伊其實還是很好奇生化人身體和人類有什麽不一樣。
感知敏感的沃爾特察覺到桑伊的目光頭也不回，他說，“如果有問題的話，随時可以問我。”
桑伊眨了眨眼，小聲問，“你們生化人會有人類的感情嗎？”
“當然。”沃爾特腳步微不可見地停頓了一下說，“當然是有的。”
桑伊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他伸手指輕輕地拽了一下沃爾特的衣服，“你……”
沃爾特這下腳步徹底停了下來，他微微轉頭看着桑伊，“怎麽了？”
桑伊手指一松，愣愣地看着沃爾特，“我……”
他要怎麽說？
他思考怎麽獲得沃爾特的好感所以不自覺上手了？
沃爾特不知道桑伊在想什麽，他問，“你是不是還沒睡好，到你叫我為止，你只睡了五個小時十一分鐘。”
桑伊遲鈍地哦了一聲，他喃喃，“才睡五個小時十一分鐘啊。”
在飛船上不辨白天黑夜，桑伊對時間似乎都沒有概念了。
他又拉了拉沃爾特的衣角，小聲地問道，“這裏又空又大，沒有人和我說話，我有些害怕，我可以牽着你的衣服嗎？”
沃爾特不知道在飛船上怎麽會害怕，不過他看着桑伊水潤的雙眼，回答道，“可以。”
桑伊也不知道怎麽獲得生化人的好感，他只能按照自己的節奏摸索，當然他也覺得自己這些做法有些好笑，誰會因為這樣對別人産生好感啊？
沃爾特任由桑伊拉着自己的衣角，身後多了不可忽視的人，這讓他不由得分了一部分心神去關注桑伊。
他甚至下意識地數着身後人的呼吸和心跳聲，心跳有些快，看來是真的有些害怕。
這裏的确很空蕩，生化人是沒有害怕這樣的情緒的，但是他理解人類的所有情感和情緒。
如果要讓他學習人類的情感，他也會輕易地學會。
“不用怕。”沃爾特忽然開口道，“這上面不會有什麽危險。”
“嗯？”
桑伊尾音微揚，帶着幾分鼻音和黏膩的味道。
這個音調讓沃爾特聲音一收。
這個人類真是奇怪，他想着。
“沃爾特，你知道人類的愛嗎？”桑伊問。
“是的，我知道。”沃爾特回答，“在飛船上也有夫妻和情侶，他們會牽手擁抱接吻做－愛。”
桑伊拽着沃爾特衣角的手輕輕地加重了一些，他說，“那你有沒有愛過人？有沒有愛人？”
“抱歉先生。”沃爾特說，“我暫時沒有愛人這種情感。”
桑伊心底嘆息，看吧，連這樣的情感都沒有，他要讓一個生化人對自己産生好感也太難了吧。
他該不會要在這裏等死了吧？
可是系統沒在，他死了之後還能去到下一個世界嗎？
他不能死。
絕對不能死。
“你在害怕和緊張。”生化人停下腳步，他伸出手将桑伊的手腕握住，“先生，希望這樣讓緩解你的緊張。”
他看見過人類之間的安撫，或許桑伊現在也需要。
不過。
手中的手腕瘦弱，沃爾特能輕易地圈住這截細白的手腕，沃爾特沒有呼吸，但是他卻有一種自己嗅到了某種香味的錯覺。
桑伊心底的那點恐懼又慢慢地消散了，他垂眸看着被沃爾特圈住的手腕，輕聲說，“謝謝。”
沃爾特……真的會産生成為世界統治者的想法嗎？
“如果你害怕或者恐懼，都可以呼喚我。”沃爾特拉着桑伊去浴室，“我随時在，也随時可以和你交流，如果你需要安慰，我也可以給你擁抱。”
桑伊沒忍住笑了一下，“你們的服務範圍這麽廣泛嗎？”
“不。”沃爾特難得遲疑了一下，“這項服務目前只對你開放過。”
桑伊慢半拍地想，也許讓生化人對自己産生好感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
桑伊走快了一步，與沃爾特的距離拉近了些，他問，“為什麽？”
“因為飛船上只有你和我。”沃爾特誠實道，“我應該給予你安全感。”
桑伊：“……”
看來還是很難。
他還有七年的時間呢，可以再試試。
畢竟飛船不着陸的話，也不會有什麽異形鑽進來……吧？桑伊不确定地想。
“到了。”沃爾特說，“洗完澡你還需要再睡一會嗎？”
“有沒有什麽換洗的衣服？”桑伊小聲問，“這個……想換下來。”
“稍等一下。”沃爾特轉身，“你可以先洗，我替你取來。”
桑伊微微地點了點頭。
他褪去衣物打開水，滿腦子都是怎麽獲得沃爾特好感的事，根本沒發現那只異形從隔間鑽過來，觸手輕輕地戳着他。
直到那種怪異的觸感越來越明顯桑伊才倏然轉身，黑色的影子一晃而過，快得桑伊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伸手去摸了摸後面想，是錯覺嗎？
總不可能是他想那個什麽了吧？
絕不可能。
“先生。”沃爾特的聲音響起，“浴袍和衣服都取來了。”
桑伊不再多想。
他關了水伸出手說，“浴袍麻煩遞給我一下謝謝。”
被水霧暈染的手就在沃爾特的眼前。
沃爾特把浴袍放到桑伊的手中，他觸碰到了濕潤的肌膚。
沃爾特默不作聲地把手收回來。
很快桑伊就系好了浴袍出來。
浴袍對桑伊來說很大，露出胸前大片白裏透粉的肌膚，還隐隐地帶着水汽。
沃爾特下意識地別過眼睛說，“先生，現在要去做什麽？”
“沃爾特，你叫我的名字就好。”桑伊說，“你叫先生，我很不自在。”
沃爾特的視線又移了回來，他說，“好的，桑伊先生。”
桑伊：“……不用加先生。”
“好的桑伊。”
桑伊眼眸微微彎了彎，“就是這樣，叫名字就好了。”
沃爾特的視線又移開，在心底默念了一句桑伊。
這是奇怪，沃爾特想，他沒有呼吸，為什麽會覺得自己的心髒在跳動。
他疑惑地摸了摸胸口處。
很快，胸口又恢複了平靜。
沒有任何異常。
也許應該做一次全面的檢查。
沃爾特想着。
“沃爾特。”桑伊輕巧地跟在沃爾特身邊，手指輕輕地戳了戳沃爾特的肩，“生化人需要洗澡嗎？”
沃爾特微微一頓，他說，“如果需要的話，當然也洗。”
“生化人應該不會出汗吧？”
“按理來說是的。”沃爾特說。
“那你有同類嗎？”桑伊問。
“我不知道。”
桑伊又點了點頭，事實上就算沃爾特有同類應該也與桑伊無關。
一般系統會把他傳送到離目标人物最近的地方。
“你的創造者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創造你的？”桑伊又問。
“忠于契約號，服務于人類。”沃爾特說。
桑伊大概明白為什麽好感值要設定為80%，因為對于沃爾特來說，還有更高一級的需求，100%應該是戀愛腦的範疇。
生化人應該不可能戀愛腦。
飛船上的日子格外的單調，沒有白天黑夜，就在這個飛船上來來去去。
桑伊甚至不需要想辦法接近沃爾特，畢竟他只能和沃爾特交流。
桑伊捧着杯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水，他瞅了一眼旁邊看書認真的沃爾特，又不好打擾他。
“有話要說嗎？”沃爾特的視線從書中抽離，看向桑伊。
桑伊搖了搖頭，他說，“你看書吧，不用管我。”
沃爾特把書合上，“你如果需要我，我随時可以陪你聊天。”
桑伊問，“你們抵達新家園後要做些什麽？”
“你們？”沃爾特奇怪問，“你呢？”
“我……”桑伊頓了頓說，“對，我們。”
沃爾特說，“建設新家園。”
“哦。”
想想也是哦，肯定是搞建設嘛，要不然還能做些什麽。
他就是沒話找話而已。
“你是不是很無聊？”沃爾特問。
桑伊：“……還好。”
沃爾特放下書問，“想看星空嗎？”
“嗯？”桑伊疑惑地看着沃爾特。
“看星空，外面的宇宙，飛船的外面。”沃爾特說，“要去看看嗎？”
“怎麽看？可以出去嗎？”桑伊好奇地問。
“不出去。”沃爾特笑了一下，“當然不能出去。”
桑伊更好奇了。
“走吧。”沃爾特說着站起身往外面走。
桑伊從椅子上下來跟上沃爾特。
沃爾特回頭看了一眼桑伊，他走進操控室。
輸入指令之後，艦頭的外層打開。
桑伊想，自己看到了一幅震撼人心的畫。
交錯閃爍的星球明明滅滅，漂浮在浩瀚的宇宙之中。
“好近啊。”桑伊驚訝地伸出手去，似乎準備觸碰一顆很近的星球。
“事實上它距離我們很遠，只是你在這裏用肉眼看着近。”沃爾特說着指了指外面的像是被火焰覆蓋的星球，“你看，它是距離我們最近的。”
紅色的跳動着的巨大行星像是挾裹着無與倫比的熱氣，似乎下一刻就能撞上飛船，這看在桑伊的眼中顯得極為恐怖。
桑伊下意識轉過頭來把臉埋在沃爾特的懷裏，沃爾特聲音戛然而止，他的手一僵，低下頭看着毛茸茸的腦袋沒有動。
好半晌桑伊急促的心跳才緩慢地停了下來，他輕聲問，“還看得見嗎？”
“還能看得見。”沃爾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即便是距離我們最近的那一顆也得好一會兒才能遠離它，我剛才就是想說這個。”
桑伊小聲說，“有點吓人。”
“不怕。”沃爾特說，“看着很大，其實有很長一段距離。”
“還能看見嗎？”桑伊問。
“看不見了，不過……”
沃爾特的話還沒說話，桑伊已經擡起了頭，這次看起來像是一顆更大的星球，黑黝黝的，如同泰山壓頂一般撞下來。
“沃爾特！”
桑伊猛地紮進沃爾特的懷裏，聲音都在顫抖，“掉，掉下來了。”
“沒有。”
懷裏的人類連身體都在顫抖，沃爾特安慰道，“是視覺上的錯覺而已，他距離我們很近。”
“我害怕。”
桑伊的聲音裏甚至帶着幾分哭腔。
“那麽，我們回去吧。”沃爾特說，“等下次你再想看的時候，我們再來。”
桑伊小心地退開了些，點了點頭。
“等等。”沃爾特又說。
桑伊不敢往外面看，他的眼神聚集在沃爾特的臉上問，“怎麽了？”
“有流星，要看流星嗎？”沃爾特問。
桑伊轉過頭去，他怔怔地看着外面。
宇宙中也有流星嗎？
有的。
還是流星雨，一簇簇的，把灰暗的宇宙都照亮。
“好看嗎？”沃爾特問。
桑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地球上一直有一個傳言，對着流星許願的話，願望都能實現。”沃爾特說，“雖然我不相信這個，但是你要許願嗎？”
桑伊沉默地看着流星，許久才說，“就是是真的，它也無法實現我的願望。”
“你的願望太大了，或許換一個小一點的。”
桑伊一動不動的看着絢爛的流星雨想，如果真的可以的話，他希望能在這個世界順利地活下來。
沃爾特沒有得到回答，他轉過頭來看着桑伊，漂亮的人類看着外面的模樣看起來虔誠又美好，他微微一頓也去看流星。
直到流星的所有影子都消失不見，桑伊驟然想起來看見大行星的事。
他連忙收回視線說，“關上，我們快些回去吧。”
沃爾特點了點頭。
“飛船上有健身房的。”沃爾特說，“要去看看嗎？”
桑伊正準備說去，他又看了一眼沃爾特問，“會打擾到你嗎？”
“當然不會。”沃爾特誠實回答，“我覺得和你一起去看宇宙，或者給你介紹飛船上的東西都會很有意思。”
桑伊微微眨了眨眼，他說，“你對人類真好。”
這麽好的生化人也會黑化嗎？還是在僞裝？
沃爾特腳步一頓，他想說他是公事公辦，如果換成另一個人他還是……如果換成另一個人，至少他不會帶他去看宇宙。
他沉默了一會兒他還是什麽都沒說。
“健身房，有藍框。”沃爾特指了指，“你如果想運動想打球都可以來。”
桑伊點了點頭，他現在對于這艘飛船上能做什麽都不意外了。
“圖書室，這裏什麽樣的書籍都有。”沃爾特說着帶桑伊走進去，“小說、游記、天文地理雜志……”
“什麽都有？”桑伊忽然開口。
“是的，什麽都有。”沃爾特回答。
桑伊點了點頭，沒有再多問。
沃爾特不明所以，他介紹了一下書籍擺放，桑伊甚至在角落看見了一些18r的書本。
沃爾特順着桑伊的視線顯然也看見了，他對待這樣的書神色如常，甚至抽出一本來遞給桑伊，“合理适當地翻閱有益于身心健康。”
桑伊：“……”
“當然，疏解也是。”沃爾特說，“對于人類來說。”
桑伊：“……”
桑伊還真翻了兩頁。
“這是同性的。”沃爾特掃到說，“拿錯了，可以換一本。”
桑伊臉色泛紅，書中露骨的語言讓他倏地合上書，“不，不用了謝謝。”
沃爾特看向桑伊的臉和耳朵，他說，“你臉紅了，因為看這本書嗎？”
“不要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讨論這種話題啊。”桑伊把書塞進沃爾特懷裏。
一個生化人和他讨論生命的大和諧……但是看着沃爾特那副一本正經的禁欲模樣，桑伊又想，生化人……會有欲望嗎？
“不需要，但是也可以有。”
“什麽？”桑伊一愣。
“你不是問我會不會有欲望嗎？”沃爾特表情自然，“我在回答你。”
桑伊：“……”
他嘴瓢說出來了嗎？
“資料顯示，男性如果有了欲望不發洩出來會容易萎——”
桑伊連忙伸手捂住沃爾特的嘴，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說，“親愛的沃爾特先生，雖然不知道你從哪份資料上看來的，我希望，你不要再說這些奇怪的話題了。”
這也太羞恥了，沃爾特沒有害羞的情緒，桑伊卻聽不得。
沃爾特老老實實地站着，任由桑伊捂住他的嘴。
他甚至呼吸了一下，似乎嗅到了一股清香。
面前的這個人類……柔軟香甜。
沃爾特腦子裏，有了這麽一個想法。
見沃爾特老實下來，桑伊松開沃爾特的嘴。
“但是我們要在飛船上待七年，人類之中在你這個年紀會有很大的需求——”
“所以你要幫我嗎？”桑伊忍無可忍，脫口問道。
桑桑：這個生化人是不是在暗示着什麽（暗自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