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餐馆其实就是一个面馆,收拾得很干净利落,接待的人是一个中年妇女。
至少在桑伊看来,格外的和蔼可亲。
整个面馆所有人员就是老板和老板娘,因为孩子在国外定居把两个人接来了。
夫妻俩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就想着重操旧业开一家面馆,其实伦敦华人不少,只是贝克街本来也算不上很大,所以华人自然也不多。
这家店面也显得很冷清。
桑伊看了一眼对面的夏洛克,轻声说,“如果你不想吃,我们还是可以走的。”
“吃。”夏洛克说,“都说了我不挑食。”
桑伊:“那个时候你说牛排口感很一般……”
夏洛克:“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虽然他确实觉得那个牛排很一般。
桑伊微微偏头,“那么,亲爱的侦探先生,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呢?”
亲爱的侦探先生。
这句话让夏洛克没控制住自己嘴角泄露出来的笑意,但是他很快就止住了。
“你确定要继续和我讨论那个话题吗?”夏洛克问。
桑伊思索了一下那个时候他们在说什么话题。
对面的夏洛克已经继续说了,“我好像没说我是不是同性恋。”
桑伊:“……”这个话题,也许不该继续说下去。
“我不是。”夏洛克很肯定地说,“但是我确实对某位同性有好感。”
不是好感,是喜欢。夏洛克在心里这样说。
桑伊愣了愣,他竟莫名地觉得心口有些沉闷,他声音低低的,“哦。”
“你不问是谁吗?”夏洛克盯着桑伊问。
桑伊垂眸看着实木桌的桌面,唇畔带着微笑,他喃喃道,“嗯……希望你能如愿以偿。”
夏洛克说,“一定会的。”
“酸汤面~”老板把面条端到桑伊面前,笑意盈盈,“难得遇见一个老乡,送你一个荷包蛋。”
“谢谢。”桑伊抬头冲老板笑道,“好久没吃面条了。”
“你们年轻人出门在外,饭也没好好吃吧,父母会很担心吧。”
老板念叨着走进厨房。
桑伊睫毛颤抖,父母也会很担心吧……
他们说的是中文,对面的夏洛克看着桑伊的嘴,他听得懂,他也发现在老板说完那句话后,桑伊身上突然落下来的失落。
桑伊已经没有家人了。
“桑伊。”
“嗯。”
“你在难过吗?”
“没有。”桑伊翘起嘴角,“没有难过。”
能好好地活着,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似乎真的没有难过,夏洛克确认之后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桑伊的情绪似乎不太高,在踏进面馆之前都不是这样的。
夏洛克开始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侦探先生。”桑伊忽然开口,“快吃吧,不要发呆。”
夏洛克被打断思绪,他问,“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没有。”桑伊无奈地笑道,“刚刚确实有一点心塞,但是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面馆里亮着暖橘色的灯,桑伊的面容在灯下显得温润如玉,夏洛克看了几秒才收回视线,他说,“到时候再一起去看电影吧。”
桑伊说,“到时候再说吧。”
又是这句话。
夏洛克有些不高兴,他不说话了。
桑伊也没说话。
稍显沉默地吃完面条后,桑伊看了一眼夏洛克没怎么动的碗问,“还吃吗?”
夏洛克说,“不饿。”
桑伊:“……”
他站起来走到夏洛克旁边,低头看着莫名其妙闹脾气的夏洛克问,“不想吃吗?”
夏洛克说,“不饿。”
桑伊:“……”
他拉着夏洛克的手离开了面馆。
夏洛克很想硬气地把手抽回来,但还是没舍得拒绝和桑伊的接触。
约会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他怎么能和桑伊闹脾气呢?夏洛克反思,桑伊如果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话,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桑伊声音温温柔柔的,“那去吃猪排可以吗?”
桑伊……在担心他没吃东西。
这个事实让夏洛克心中喜悦,他不由自主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准备邀请你去吃烛光晚餐的。”
桑伊:“……”两个大男人吃烛光晚餐做什么?
“但是因为有新开的中餐馆,我想你会喜欢的。”夏洛克说到这里又有些懊悔,“可是看起来你不太开心,我搞砸了。”
桑伊忽然有一种想要拥抱夏洛克的冲动,这个总是帮助他的大侦探,但是最终他只是说,“没有,我开心的,看起来你才不开心。”
“我也开心。”夏洛克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他说,“桑伊,我也开心,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很开心。”
和桑伊在一起,就算什么也不做,也会高兴,这种感觉是破案无法带给他的,是其他的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带给他的。
只因为他喜欢桑伊。
夏洛克乖乖地跟着桑伊往里走,他实在是太乖巧了,让桑伊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
一米八几的男人这样乖有些好笑,但是桑伊倒没觉得好笑,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爱。
但是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桑伊想,跟以前说的可爱不太一样。
也许是因为快到万圣节了,街边已经挂有南瓜的装饰品。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夏洛克突然问,“万圣节,想要什么糖果?”
“啊?”桑伊瞪圆了眼睛,显得有些呆,“万圣节糖果?”
“嗯。”夏洛克说,“我们交换糖果吧。”
桑伊眨巴了一下眼,“好啊,至于买什么糖果……那就开盲盒好了,我不告诉你我买什么糖果。”
“不过,到时候侦探先生倒是可以猜猜看。”
最终夏洛克也没有再吃晚餐,他说,“回去哈德森太太肯定有准备吃的,虽然很想和桑伊再多相处一会儿,但是你已经累了。”
桑伊确实累了,其实也没有做什么事,但是就是莫名地觉得很疲惫。
他任由夏洛克拉着手往公寓走。
房间里一片漆黑,桑伊没有开灯,一下子扑在沙发上。
他发了会呆想,夏洛克有喜欢的人,他肯定不能让夏洛克陪他一起去山上写生的,因为这样的话,如果夏洛克要找对方怎么办呢?
还有啊,人体模特也算了,没有人不介意自己喜欢的人在其他人面前脱得一丝不剩吧。
桑伊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阵,猫咪已经蹭了上来,桑伊抱紧了猫咪小声嘀咕,“只有你能陪我了,年年。”
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不太好,猫咪安抚地舔了舔桑伊的下巴,然后乖乖地靠在桑伊的怀里。
……
夏洛克十分准点地进入桑伊家。
他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窗边的绘画工具已经没有了,干干净净的。
猫咪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听见声音抬头看着夏洛克,然后又趴好睡觉。
夏洛克眉头一皱,推开卧室的门,床被折叠得一丝不苟,看起来不像有人住过一样。
这让夏洛克的心脏极速地跳动了一下,但是他理智尚存,猫咪还在,桑伊不可能离开这里。
所以桑伊一个人去写生了。
一个人,不仅没等他,甚至没告诉他一声。
这让夏洛克莫名的有股挫败感,似乎桑伊和他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显得格外疏离。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如果有一天,桑伊真的不告而别他该怎么办?
他能知道桑伊去哪里吗?能找到桑伊吗?
桑伊就像浮萍一样,没有根,不知道未来将去往何处,也不知道过去。
夏洛克眸光闪烁着,摸出手机。
也是摸出手机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和桑伊认识了这么久没有正式交换过联系方式。
他转身下楼。
哈德森太太打扮得靓丽,似乎正准备出门。
“哈德森太太。”夏洛克叫道。
哈德森太太回过头来,“怎么了?”
“你有桑伊的联系方式对吗?”夏洛克说,“给我。”
哈德森太太:“……”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夏洛克,“你和桑认识这么久,居然没有联系方式?夏洛克,你这样怎么能追到人呢?”
夏洛克:“……”他们一直在一起,不需要联系方式也可以。
不过哈德森太太似乎看出来他喜欢桑伊,并不是单纯地调侃而已。
“我要联系方式。”夏洛克说道,“我要去找他。”
……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桑伊也已经到了最高处。
他摆好了画具,看着那慢悠悠的朝阳。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那一点阳光,但是阳光从他的指缝间跑出来了。
还是很漂亮。
他平静地想着,拿起了笔。
一般出门写生,桑伊很少带手机出门,但是今天出门的时候,他盯着桌上的手机,鬼使神差地把它放进了口袋。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微妙。
坐着那辆拖拉机到山脚下的时候,开拖拉机的大叔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一个人,说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去山上会比较危险。
他怎么回答的呢?
“我朋友……”
他只说了我朋友却又闭了嘴,这样好像……显得有点自己有点作。
是的,作。
他凌晨的时候爬起来就是为了避开夏洛克,虽然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但是他总觉得夏洛克早上一定会来找他的。
但是刚才那一刻,他准备说他的朋友可能会来。
才不会。
夏洛克肯定会生气的,明明都说了要一起来,但是他一个人偷偷地跑掉了。
其实这样更好吧,自己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就算是朋友之间也需要距离和自己的空间。
夏洛克也是一样的。
要和他相隔得稍微远一点点,再慢慢的更多的远一点。
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桑伊的思路,他手一顿,伸手把手机拿起。
是陌生来电。
桑伊接起,目光落在画上,他一愣,慢慢开口,“你好。”
“我不好。”电话那头传来桑伊熟悉的声音,冷冰冰的,“你在哪里?”
桑伊竟然有点心虚,他把那幅画扯下来揉成一团塞进包里说,“写生。”
“我知道你在写生,你在哪里写生?”夏洛克问。
“山上,今天的朝阳很好看。”桑伊说,“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挂了侦探先生。”
“桑伊!”
桑伊一下子挂断了电话,却觉得更心虚了,这下夏洛克肯定更生气了。
为什么因为夏洛克有喜欢的人就要疏远呢?桑伊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朋友和喜欢的人又不冲突不是吗?
但是很快,他又想起来,自己会离开。
他把揉成一团的画展开看了好一会儿,又重新揉成一团。
应该心无旁骛才行。
但是为什么……会画夏洛克呢?
嗯,算了。
桑伊不打算为难自己的脑子。
他咬了一口面包,没准备扎帐篷,如果能画完之后回去是最好的。
本来,他也不喜欢在野外睡觉。
时间慢慢地溜走,桑伊上完了色,盯着色彩清爽的山峰看了一阵,等待着风干之后收起来。
直到身后传来有东西踩断了枯枝的声音,桑伊的背一下子僵硬起来。
应该不会是人类,因为人类怎么可能这样悄无声息的?
他脑子里响起夏洛克说的那句话,虫蚁蛇鼠,猛兽出没……
猛兽,蛇?
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猛兽怎么办?
电影里面不是经常拍那些……
桑伊不敢动,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他握紧了手中的笔,紧张得不行,恐惧于后面的东西会突然扑过来。
那东西在身后停下来了。
然后桑伊感觉到,肩被碰了一下。
是蛇吗?桑伊脑子有些发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无法思考
他不敢再停留在原地了,猛地转身后退两步,画具被他碰到,哗啦啦啦地掉了一地。
在摔下去之前,脚踝扭动之时,桑伊跌入一个温暖而给人安全感的怀抱。
他说,“桑伊,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