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小明的爺爺
盛旸和周虞淵在客廳看了一部鄭導的成名電影, 結束後已經快到五點，于是順理成章又一起吃了晚飯。
他才戀戀不舍的離開了周虞淵家。
回家後，看着手上拎的那雙純黑洞洞鞋。
盛旸默默想到。
每次去周虞淵家, 都是這麽吃拿卡要的。
真是太過分了。
所以……下次還要。
第二天早上八點, 傅其羽過來接盛旸。
他們和鄭導約的見面時間是九點, 在市內的一家高檔茶館。
盛旸兩人提前二十分鐘到達, 進了定好的包廂, 上了茶水點心。
在離九點還有三分鐘時，包廂外傳來了服務員的聲音：“您好, 是這一間。”
盛旸和傅其羽對視一眼。
圈裏不少人喜歡擺譜，遲到半小時那都是正常，鄭子坤這樣的大導居然能提前幾分鐘到，可見為人不錯，也很給面子了。
來的是鄭子坤導演和他的妻子楊豔。
一進門，楊豔首先笑道：“久等了, 我們沒來遲吧？”
“楊總就愛開玩笑, 您和鄭導能抽空來見我們, 已經是天大的幸運。”
傅其羽立刻站起了身，又幫忙拉開旁邊的兩張椅子：“鄭導, 楊總, 快坐下說話。”
盛旸也起身十分禮貌道：“鄭導, 楊總。”
等鄭子坤和楊豔坐下後，傅其羽在一旁給兩人分別斟了茶：“一些粗茶, 不過點心味道還好, 鄭導和楊總不要介意。”
“謝謝, 哪還介意？”楊豔笑着接過茶水，又道：“快別客氣了, 又不是第一次見面，我和老鄭也不喜歡那一套，今天啊咱們就開開心心一起聊聊天。”
楊豔是鄭子坤的妻子，也是鄭子坤的經紀人，很多時候也會擔任鄭子坤電影的制片人。
圈裏人都知道，鄭子坤是個話少寡言的人，只專心創作，所以負責對外溝通聯絡等事項都是由楊豔一手打理。
四人坐下後。
傅其羽給楊豔介紹了茶館的點心。
楊豔是個善談的人，她邊吃邊誇了盛旸幾句，之後随口問起盛旸最近的工作情況，新戲是不是剛殺青，後續安排怎麽樣之類。
盛旸偶爾會接兩句話，大部分時候都是傅其羽幫他溝通。
傅其羽在這方面很擅長，游刃有餘。
久違的，盛旸竟然想起以前群力沒被周虞淵收購時，他被康宇帶的時候。
那時候什麽都要靠自己，請客吃飯、溝通、打交道，雖然他并不是在這上面很擅長的人，可為了能有更多工作機會，也只能硬着頭皮去做。
每次說話前，需要在心裏斟酌一百遍，甚至還在網上搜過怎麽奉承人的攻略。
想到這裏，他又忍不住佩服周虞淵。
周虞淵壓根不需要特意做什麽，三言兩語甚至一個表情，就能讓那個所有人都開開心心、為之傾倒。
“盛旸？”
鄭子坤自進來後，便一直默默坐着沒說話，到這時，才雙手抱着杯子輕輕看了眼坐在他對面的人。
“嗯。”盛旸立刻回神，嘴角挂起标準微笑：“鄭導，您請說。”
鄭子坤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好一會兒，他才又道：“你上次演得不錯。”
盛旸繼續标準微笑，斟酌字詞緩聲道：“謝謝鄭導，是您的本子很好，崔恒也很好。”
崔恒便是他試鏡的角色名字。
聞言，鄭子坤也笑了笑。
他低低問：“你看過我的電影嗎？”
盛旸點頭：“當然，昨天還看了。”
鄭子坤：“看得什麽？”
盛旸：“《最後的證人》。”
鄭子坤問：“你喜歡這部？”
盛旸想了想，實言道：“我朋友很喜歡這部，他覺得這部劇情最完整，最有邏輯。”
這個朋友當然就是周虞淵。
周虞淵昨天下午對照鄭子坤的拍攝經歷，把那幾部電影簡介看了一遍，最後選了這部《最後的證人》。
他表示一看簡介，就知道這部的劇情肯定最有意思。
這部電影也确實是鄭子坤最重要的成名作之一，其中一位影帝就是從這部電影走出來的。
盛旸又道：“不過，我最喜歡您的電影是《夏天》。”
鄭子坤頓了頓，似有些驚訝：“你喜歡《夏天》？”
盛旸點頭：“嗯。”
《夏天》這部電影是講小鎮上一名少年在夏天意外失蹤，七年後的夏天屍體又突然被發現，給這個鎮上帶來的一系列震蕩和變化。
雖然依舊是鄭子坤最擅長的懸疑電影，但講述案件部分卻較少，更多的是關于人心的探索。
這部也是鄭子坤畢業之後的處女作，雖然沒有得獎，但卻讓他被業內大佬認識和賞識，從此開啓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鄭子坤看着他：“喜歡哪裏？”
盛旸想了想，最後道：“不知道，可能是那個小鎮吧。”
鄭子坤沉默片刻，才開口問：“你喜歡貓嗎？”
盛旸：“貓很可愛，但我沒養過貓，老家有一只狗。”
鄭子坤扶了扶眼鏡：“我有一只貓，崔恒也有一只貓。”
盛旸眨了眨眼：“那只貓被您劃定為崔恒的了嗎？真好。”
鄭子坤愣了一下，才小小聲嘟囔道：“那是僅屬于崔恒的東西了。”
盛旸聽見了，沒說話。
劇情中，那只貓是一對情侶分手吵架，激動之下把兩人共同養的貓也給扔到垃圾桶。
崔恒扔垃圾時聽見動靜，将貓從裏面拎了出來，那貓就跟着他回去了。
當天晚上，那對情侶後悔了跑回來找，崔恒很讨厭小動物的人，卻鬼使神差沒有把貓還回去。
劇本最後，崔恒死亡時，這只貓也還在他身邊。
鄭子坤嘟囔幾句，又自己坐了一會，誰也不理。
他的妻子楊豔沒當回事，這人經常這樣。
盛旸倒是偶爾看鄭子坤兩眼，不過，心裏不算擔心。
他沒從鄭子坤身上感受到生氣之類的情緒，頂多是怄氣。
正這麽想着，鄭子坤突然道：“《真實謊言》裏，你最喜歡誰？”
《真實謊言》就是盛旸試鏡的電影名。
盛旸不假思索道：“崔恒樓上的高三男孩程恕。”
鄭子坤又愣了一下：“是他？”
盛旸：“嗯。”
劇本裏關于這個男孩的描述很少，只是描寫崔恒時順帶的，但已經足夠勾勒出一個優秀懂事、受人歡迎的少年。
他每天早晚自習上下樓、開關門永遠很輕，遇到樓裏的每個住戶都禮貌招呼問好，包括崔恒。
每個周末會有同學來他家玩耍，喊他打球、一起寫作業，崔恒經常碰見，某次甚至還碰見一個女孩在樓道跟程恕告白，只是最後被程恕溫柔的拒絕了。
程恕美好完整的少年時代，跟崔恒幾乎形成了完美的對比。
最後，崔恒死在家中，也是被程恕第一個發現的。
不過，盛旸喜歡這個角色，卻是因為程恕會讓他想到周虞淵。
他忍不住想，少年時代的周虞淵，或許就是這樣的。
萬人矚目、意氣風發，也溫柔善良。
後面，鄭子坤導演沒再怎麽開口。
基本就是他們兩人聽着楊豔和傅其羽聊天，偶爾問到盛旸時，他也會接一句，鄭子坤卻是一直坐那當木頭人。
到中午，四人吃了頓簡餐後，便各自離開了。
上車後，傅其羽道：“我感覺這次有譜，鄭導是出了名的話少，能跟你聊起來，真不容易。”
盛旸眯了眯眼，也希望這次能順利。
這個電影資源絕對能幫他事業上一層樓，而且這還是周虞淵特地介紹的資源。
一回到家。
盛旸立刻拿手機給周虞淵發微信，這次，他完全不需要找什麽聊天開頭的借口。
他去見電影大導，周虞淵作為他的老板，肯定也是很關心結果的，他報告一下很正常，非常正常。
這是好打工人應該做的。
“周虞淵，我跟鄭導聊完了。”
這周日下午，周虞淵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盛旸一直等了大約十來分鐘，對面才來了回信。
zhouyy：“好。”
盛旸：“……”
就這？
他冷酷打字：“你不問結果怎麽樣？”
zhouyy：“難道鄭導當場給了你結果？”
好吧。
周虞淵料事如神。
盛旸回：“沒有。”
周虞淵笑了笑，回道：“那不就是咯。”
盛旸恨恨：“你說得都對咯。”
周虞淵看着這個學他的語氣詞‘咯’字，不知怎麽，還覺出了幾分委屈巴巴、好像撒嬌的意思。
盛旸見手機屏幕上突然出現的語音電話請求，心情霎時飛揚起來。
不過，為了顯得不太急切。
他大概矜持稍候了四分之一秒鐘才接，冷靜淡定 ：“周虞淵？”
周虞淵低沉的聲音傳來：“嗯，是我。”
盛旸耳朵暈暈。
他輕咳一聲問：“怎麽了，怎麽突然電話過來？”
周虞淵帶笑道：“雖然電影人選結果一時半會出不來，但是大致情況也可以提前了解下，你今天跟鄭導聊得還愉快嗎？”
盛旸嘴角微翹。
他冷傲中又裝随意道：“還可以，傅哥說導演心情很好，看着不錯。”
周虞淵：“嗯，差不多，如果只從演員本身衡量，你拿下這個角色的概率确實該是最高的。”
盛旸摸着仙人掌上的刺，嗓音微飄忽：“你相信我可以，所以剛剛才那麽雲淡風輕？”
周虞淵：“是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
盛旸追問：“另一部分呢？”
周虞淵靠在沙發上，懶懶道：“另一部分也跟這有關。我以前跟你提過制片人和演員，大部分作品平平無奇才是人生常态，導演自然也是一樣。說到底這只是一部電影資源，鄭子坤導演雖然雖然拍過兩部很好的電影，但更多的當然也只是普通播完，甚至撲街……”
“沒有誰能保證，這部電影一定就能火、能大賣能提名拿獎，所以就算沒有得到這個資源也無所謂，畢竟你那麽有天賦，之後說不定還會碰到更好的。最重要的是你本身，跟任何資源都無關。”
電話對面，盛旸舔了舔唇：“周虞淵，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周虞淵挑了挑眉。
盛旸繼續道：“這麽會說話，說得人心都醉了，更要……”
後面的聲音有點小，隔着手機，周虞淵聽不太清晰。
不過，應該是贊許的。
他輕哎了一聲：“別太感動啊，盛旸同學，哭了的話，我頂多只哄一句啊。”
盛旸:“……”
他怎麽可能哭，全世界最愛面子的盛旸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
不過，他還是十分不滿：“真的只會哄一句？”
周虞淵笑出了聲：“對啊，就是這麽無情的。”
盛旸：“……”
周虞淵果然好冷血無情一男的。
随之想起正事，他又道：“周虞淵，你說得對，這只是一個資源而已。不過既然送到手邊了，也絕不能讓他溜走，就算以後有更好的，這個也還要是我的，兩個都是我的。”
周虞淵唇角勾起。
嗯，今天是野心勃勃、永遠貪心、不會知足的貓中王者了。
他笑了笑道：“真知灼見，既然盛旸同學都做出重要指示了，我這個老板也不能思想堕落，下個星期剛好有個電影從業者大會，鄭導和電影相關方也會參加，我去幫你探聽一下情況。”
盛旸抿了抿唇：“謝謝你，周虞淵，我賺的錢也是你的。”
周虞淵挑眉：“嗯？”
盛旸輕咳一聲，慨然正色：“你是老板，合同不是要分你六成。”
周虞淵：“那謝謝盛旸同學帶我發財帶我飛。”
盛旸傲然：“不客氣，應該的。”
周虞淵笑：“行，沒事我先挂，繼續去看電影了，之後遇到鄭導也有話題聊。”
“好。”盛旸點頭。
片刻後，看着挂斷的屏幕，他陡然反應過來。
周虞淵在家看電影，一個人在家看電影？
怎麽不叫他一起？
可以像昨天一樣，一起看電影，然後到傍晚再一起吃晚飯啊。
……
這天之後，盛旸又要開始忙碌起來，沒什麽時間跟周虞淵相處。
他奔波各地連軸轉，拍了幾個廣告和雜志，參加了幾次商務方的粉絲見面會，還錄制了幾個政府官方的公益宣傳活動，将之前拍攝《青雲訣》期間推遲的全都補了回來。
之後，他就飛回了老家。
外公外婆年齡大了，盛旸雖然工作忙碌，但也盡量保持每年至少回兩次家的頻率。
周虞淵則準時去參加了那個電影從業者大會。
這種場合，他算是如魚得水，中間遇到鄭子坤導演和楊豔女士，自然聊了好一會。
楊豔态度很好，知道他是盛旸老板，所以也聊了些關于盛旸的事。
鄭子坤還是不太愛說話。
不過，提到盛旸時，寥寥幾句，字裏行間，透露出滿意。
周虞淵微笑，導演這邊應該是穩了。
果然，電影大會結束後的又一個星期。
傅其羽和群力娛樂這邊收到了楊豔的回複，鄭導确定由盛旸出演崔恒一角。
等跟投資商那邊也溝通完之後，就可以簽合同了。
盛旸現在正當紅，有他參與電影熱度上就不缺，能省不少營銷費，投資商那邊沒大病肯定不會反對。
盛旸的工作一帆風順，人也回家跟外公外婆共享天倫。
周虞淵這邊，工作倒是蒸蒸日上。
天行改革後一切順利、效率提升，群力娛樂的藝人也各有發展，煥辰映畫在《青雲訣》的初步特效上也頗讓人驚喜。
但，生活上卻被神經病惦記。
這天是周捷才的六十九歲生日，這邊的傳統是男人不過整壽，怕被閻王爺知道給帶走。
所以，六十九便要當七十大辦了。
周家在京城沒有朋友，壽宴請的便都是商界同僚。
天行最近發展不錯，大家也都給面子，來了不少人。
宴會廳歡聲笑語，氣氛極好。
而旁邊的休息室裏。
周虞淵坐在沙發上聽完對面人的話，輕笑了笑：“我沒聽錯的話，您剛剛是想讓我去跟何小姐相親？”
周捷才淡淡道：“你也三十歲了，所謂三十而立，成家立業，你已經成功繼任了天行總裁，現在也該操心起婚姻大事了。”
“爸，您真是太愛操心了，先前總操心我在公司的管理，現在又操心我的終身大事。”
周虞淵目光直直看着人，輕搖了搖頭：“這樣不好，醫生不是說了，您應該靜心靜養，否則有損壽元。”
周捷才面色微變：“你在威脅我？我已經管不得你了？”
周虞淵笑容不變：“那您冤枉我了，我只是希望您能像小明的爺爺一樣，活個一百歲。”
“你……”周捷才手指微抖。
半晌，又拼命讓自己沉心靜氣，冷冷道：“那你也要先讓我當上爺爺？”
周虞淵站起身，輕拍衣服上的褶皺：“爸，別病急亂投醫，什麽年代了，抱孫子這麽土的理由還要用上，我出去招待客人，待會讓知遠推您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