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鄰居
盛旸抱着手機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大步往陽臺怕跑去。
在腳踏上陽臺之前，忽然又頓了頓。
他站在原地停留了一會，挂上一臉漠然表情, 才慢悠悠走到陽臺窗戶前。
今天剛搬過來, 陽臺的窗戶一直開着在通風。
他微微踮腳, 往下方看去。
或許是太陽西下, 涼快不少, 比起他下午拍攝時的空蕩不同，此時綠化小廣場中間多出了兩個正在玩滑板的小孩。
而靠對面樓一側的灌木長凳上, 則正坐着一道戴眼鏡、白襯衣黑西褲的高大男士身影。
不過這時，盛旸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十幾層的高度距離，就算他不近視，也壓根沒法看清下方人臉清晰模樣，更別說是細微表情，只隐約見大致輪廓。
對方自然也一樣。
盛旸靠在陽臺邊, 拿起手機回了信息, 語氣冷漠：“嗯, 看着确實很像。”
然而，下一刻。
仿佛若有所覺般, 長椅上的那道高大身影忽然擡起了頭, 朝他所在的這棟樓看了過來。
盛旸微驚地睜大了眸子。
只是, 一須臾，那人又立刻垂下了腦袋。
之後好一會, 也沒見對方再有其他反應。
沒有擡頭尋找, 也沒有繼續回他的信息。
那人只是安靜地坐在長椅上, 像是頗有興致地在觀看那兩個小朋友玩滑板。
真幼稚啊周虞淵。
盛旸按滅手機，随手扯了張椅子過來, 靠坐在陽臺邊緣。
京華雲闕這種高檔小區的綠化和景觀做得很好，居高臨下看去，猶如錦繡工筆畫一般。
小廣場和上面的人也是畫的一部分。
真笨啊周虞淵。
盛旸忍不住腹诽。
其實綠化小廣場的設計也沒有那麽大衆吧，根本就不是像，明明一模一樣啊。
平時看着那麽聰明的一人。
他伸手從旁邊的六月雪盆栽上，輕輕扯了一片碧綠葉片下來。
這盆栽是他回京後從網上買的，搬家時也一起帶了過來，現在進了九月，花期早已經結束，只有碧綠依舊的圓圓葉片。
青翠欲滴，煞是可愛。
這時，掌心的手機突然輕輕震動了一下。
盛旸低頭看了一眼。
Zhouyy：“盛旸同學，我剛剛發現，好像不止是像那麽簡單，這兩似乎就是同一個地方。”
盛旸握緊了手機。
不止是像？
同一個地方？
你可算是發現了。
他壓下自己略加快的心跳和上揚的嘴角，十分冷淡倨傲地打字：“是嗎，那還真是巧了。”
Zhouyy：“[微笑]是京華雲闕小區吧？”
Adam盛旸：“嗯。”
異常簡潔而矜持。
盛旸很滿意自己的回複。
Zhouyy：“具體是哪一棟哪一戶啊？”
盛旸：“怎麽了？”
Zhouyy：“[微笑]喬遷新居乃是人生大事，剛好又是鄰裏，老板想送個安宅賀禮，籠絡下人心。”
盛旸唇角微揚，側頭看向下方廣場上那道襯衣西褲身影，暗暗道：沒及時評論就沒及時評論吧，第一眼沒認出來就沒認出來吧……
畢竟是老板，整天忙很多事，很操心，總有一時疏忽的時候。
盛旸眨了眨眼，坦然回道：“3棟1702，謝謝老板[微笑]。”
只是這次，周虞淵不知道是不是真得看滑板入迷了，過了大約一分鐘才回。
Zhouyy：“jpg。”
只是一個很簡單的‘不用謝’表情包，一個字也沒有。
盛旸看着下方小廣場，表情冷酷。
他也會滑板的。
之前拍校園劇的時候學過，他飾演的那個角色第一次出場時便踩着滑板。
正胡亂想着，客廳的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盛旸微微蹙眉，起身走到門前，點開了安全鎖上的通訊視頻：“你好，有事嗎？”
視頻上出現兩張年輕男性面孔，額上帶汗，穿着統一的工作服：“您好，是盛旸先生嗎，您的朋友給您定了喬遷賀禮，請您開門簽收一下。”
“……”盛旸雙眼微圓，震驚道：“這麽快？”
離他說出門戶號，才兩分鐘不到吧。
這麽想着，擡手打開了門。
片刻之後。
盛旸站在客廳裏，看着陽臺上那略矮小的六月雪兩側，一左一右擺放着的兩棵高大盆栽，葉片寬大青綠，枝幹筆直而扭曲，枝葉間各挂着一條紅色彩帶。
一書“家宅平安”，一書“財源廣進”。
他轉頭問那兩位工作人員：“請問你們店就在小區樓下嗎？”
“不是不是，有點路的，開車過來你們小區要20多分鐘呢。”
盛旸繼續問：“那你們什麽時候接到的送貨訂單？”
“一個多小時前吧，就是到了你們這小區門口後，才剛從您朋友那知道您的具體樓戶號。”
“這樣……”盛旸勾了勾唇角，從冰箱裏給兩人各拿一瓶飲料，客氣送他們上了電梯：“謝謝兩位，辛苦了。”
“不客氣不客氣。”
門關上後。
室內再次恢複一片安靜。
盛旸走到陽臺窗戶前站定，看向下方小廣場上坐着的高大身影，低聲喃喃：“大騙子周虞淵，真會騙人哄人啊周虞淵。”
但胸腔處卻有股控制不住的喜悅彌漫出來。
夕陽一旦開始墜落，便似乎只是瞬間之事。
天色漸漸昏暗，小朋友腳底一個利落踩踏，滑板直接從地面彈了起來，再伸手一接，滑板便正好落在她懷中，整個動作流暢而潇灑。
小女孩看向凳子上坐着的人：“阿淵哥哥，我們要回家了。”
周虞淵關了手機，站起身道：“嗯，我也要回去了，蚊子快出來了，雖然到處點了熏香，可也沒什麽用啊。”
另一個小男孩興奮說：“阿淵哥哥，我們明天再繼續練吧。 ”
周虞淵輕挑眉，有些苦惱：“等周末吧，哥哥是大人，平時要上班的，可能會有其他事要忙。”
“好吧。”兩個小朋友惋惜地嘆口氣。
周虞淵擡手拍了拍兩個小腦袋：“回去吧，路上小心。”
“阿淵哥哥，再見！”
兩個小朋友齊聲喊道，又重新踩上滑板一溜煙往前滑走了。
盛旸看着下面的一幕，看着那兩小孩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內。
嗯……
周虞淵真是跟誰都玩得起來。
就在這時。
倏爾，下方那孤零零的一人忽然轉身擡頭，再次看向了3棟所在的方向，然後擡起一支手臂輕輕擺了擺。
盛旸一頓，下意識一般，立刻也揮手回招呼過去。
但那人卻沒看到般，已經轉身往對面的7棟大堂入口走去。
盛旸：“……”
不過，視野從下往上，似乎更模糊，應該确實看不到。
掌心的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
zhouyy：“鄰居你好，鄰居回見。”
zhouyy：“jpg。”
第二條是一張‘遠親不如近鄰’的表情包圖片，土得要死，也不知道周虞淵是從哪裏找來的。
盛旸冷酷着張臉吐槽。
下一刻，卻直接按了保存，将圖加入了自己的表情包圖庫。
加完後，他繼續靠在陽臺上，盯着對面的樓層看。
大約十幾秒後，對面原本昏暗的一戶陽臺，突然亮起了燈光。
盛旸驚喜地睜大了眸子，層數跟自己家十分接近，只高了一點點，幾乎面對面，大概是在18樓或者19樓的樣子。
下一刻，對面陽臺的窗簾被拉開了。
那熟悉的襯衣西褲人影，直接出現在眼簾中。
因為相近的樓層數，比往樓下看得清楚多了，盛旸視力非常好，此時甚至直接看到了周虞淵臉上的笑容。
他打開手機，打字：“鄰裏和睦。”
周虞淵給陽臺上唯一的仙人掌灑了點水，看向一旁手機上的來信內容，輕勾了勾唇。
擡手将窗戶關上，便回了室內。
蚊子，人類一生之敵。
盛旸的搬家，對周虞淵的生活并未産生太大影響。
一方面是因為盛旸只在新家住了幾天，便飛往了《時空縫隙裏的戀人》劇組進行圍讀劇本、做新劇開機準備；另一方面則是周虞淵最近忙得腳不沾地，呆在家裏的時間并不多。
《青雲訣》雖然項目投資降級，但原著IP實在很大，關注度很高，押寶它的人或公司都不少。
聽聞了它馬上要重啓拍攝，都想前來插一腳，或是聯合投資、或是塞人。
周虞淵幾乎每天都接到不少來電詢問，各種出門應酬也是少不了。
此外，還要忙于《青雲訣》的備案申請。
根據規定，一部劇或電影在正式開拍前，都必須先向總局提交制作方相關資質證明、還有影視劇情大綱梗概等等，等總局審查通過開機，才算合規合法。
如果一開始不按法規辦，等拍完後想要播出時，就有苦頭吃了，卡你個幾年都可能。
公司內部也要成立《青雲訣》項目小組。
關于試鏡邀請，關于服化道，關于拍攝地都要盡快選取确定。
《青雲訣》裏有不少大場面要出外景，而影視城那點地方肯定不夠，大概率要輾轉邊疆沙漠、草原幾地。
周虞淵看向在會衆人：“就像剛才說得，立刻向各大經紀公司和高校發送試鏡邀請，一個月後在影視城酒店進行，我先去見一見那邊服化造型方面的人。”
“好。”
天行傳媒其實有常年合作的一線服化道公司，往常要拍劇，都是直接打包交付，反正保證個下限、不要出天雷造型就行。
但是，周虞淵這次不打算選他們。
不光價格高昂，而且沒有新意。
這次的服化造型，他要親自盯。
《青雲訣》怎麽說都是男頻小說，看過的人大部分都是男性，大量男性湧入可能帶來超高播放量，但是在網絡聲量和熱度上卻沒什麽用。
想要讓沒看過小說的女性觀衆在一開始就加入，為劇情發酵添磚加瓦，那就唯有一條途徑，就是絕美出彩的古裝服化道。
尤其是近些年，內娛造型師越來越偷懶，凡是仙俠劇就是一挂的披頭散發、一水的素白之色；
落地古裝更是敷衍至極，女性角色頭上不知多久沒見過貼發片發包、編發髻了，首飾方面小姐素淨地跟丫鬟也沒區別了。
那種随手就從頭上取下一個玩意兒賞人的畫面，八輩子沒見過了。
因此，這時候若是有個精致雕琢、耳目一新的服化道出現，絕對能吸引觀衆們大量注意力和讨論。
近幾年熱錢湧入娛樂圈，影視劇的衍生行業也吸引了諸多人加入。
只是，不管什麽行業，能賺錢的始終只有最頂端的一小撮人，其他人能勉強維持溫飽便很很是不易了。
周虞淵這次來找的‘青衫閣’，就是這麽一家差不多只能維持溫飽的影視服化工作室，整個公司交社保的只有8個人。
注冊的辦公地址就在影視城所在的小鎮上，不大的前後兩間屋子，既是辦事處，也是工作間。
周虞淵和秘書鄭曉婷敲門進去時，坐在前臺畫畫寫寫的年輕女性立刻擡起了頭，露出清秀面容，微長的頭發用一根木簪緊緊固定在頭上。
她看着人，先是一愣，而後震驚地瞪大了眼：“你……你是周……”
周虞淵伸出手，溫聲道：“你好，我是周虞淵。”
“我知道，我知道，我超級喜歡你的，那個綜藝裏。”王怡敏激動地站了起來，伸手與他相握。
“是我的榮幸。”周虞淵微微一笑，又接着道：“今天到此，是有一樁生意想要與貴司相談。”
半晌之後，王怡敏喊出了她的合作夥伴盧青。
她們兩便是‘青衫閣’的老板，一直以來，王怡敏負責妝造設計，盧青則是服裝設計，合作無間。
兩人跟周虞淵、鄭曉婷坐在一旁的小待客桌上，而聽完他的來意之後，王怡敏再次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要找我們給劇版《青雲訣》做服化？”
周虞淵點頭：“不錯。”
盧青再次确認：“是那個《青雲訣》，男頻大IP？”
周虞淵笑：“是的，我是該項目制片人，兩位可以上天行傳媒官網搜索相關信息，并非騙子。”
王怡敏立刻擺手：“不會，當然不會。”
她們兩這小公司，打包賣了可能人家也瞧不上。
不過，她好奇道：“周總，您怎麽會想到找我們工作室呢？”
“我看了貴司在《XXXX》劇裏的服化設計十分優秀，報價也十分合适，”周虞淵攤了攤手，難得苦惱解釋道：“兩位不要見怪，恰好我此次拍攝青雲訣預算有限，故而……”
“不見怪不見怪。”兩人立刻擺手。
她們兩這種無名小卒，能被這樣大的劇組找上，除了便宜，也沒其他更大優勢了。
周虞淵道：“不知兩位考慮地如何？”
兩位女孩桌子底下握着手，對視一眼，輕聲道：“有這樣的機會，我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怕辜負了周總的期待。”
周虞淵搖頭：“兩位太過謙虛了，我看過兩位在《XXXX》劇裏角色的造型設計，精細質感且個性鮮明，跟角色适配極高，用最少的金錢達到了最大的效果。而《青雲訣》作為一部大男主群像劇，主要出場人物頗多，且角色性格鮮明，都需要針對設計服化造型，工作量頗大，難度頗高，正是需要兩位這樣負責且天賦的設計者。”
他這話倒并非故意褒獎奉承。
《XXXX》是一部名不見經傳的網絡視頻短劇，一集大概只有十來分鐘劇情，投資評級非常低。
周虞淵也是搜索相關造型時無意看見，然後便發現，這個劇組的妝造很優秀、很有特點。
一般的劇來說，除了幾個的主角服化道可能有點意思，其他配角的造型基本都是批發設計或者随意應付。
但這部劇，卻但凡是臺詞露臉突出些的角色，幾乎都有各自獨特的化妝造型和服裝。
最關鍵的是，這樣的情況下，每個角色服化造型都還十分精細優美，複古韻味的同時，極其貼近角色人設和性格，比那些披頭散發的S+劇不知優秀多少倍。
簡直鬼斧天工。
當然，可能因為投資不足，所以首飾和衣服的材質較為普通廉價，讓整體氣質氛圍失色不少。
但如果，有足夠資金之後呢……
而另一邊。
聞聽此言的王怡敏和盧青兩人對視一眼，不出意外同意了：“既然周總願意相信我們，那我們也不再多推辭，這樁生意我們‘青衫閣’接了。”
周虞淵朝旁邊坐着的鄭曉婷伸出手，鄭曉婷立刻從随身的包裏掏出了一份合同文件，遞到他手上。
“這是我根據兩位在官網的報價，再對應目前市場價格，計算本劇相應工作量後，讓法務初步給出來的合同。”周虞淵将合同輕輕推到對面兩人身前，輕笑道：“合同将按照分期付款的形式，在正式開始工作之前，天行傳媒将先給付20%的定金，劇組定妝開機時再給付40%，等劇組殺青，所有工作全部完成之後，結清剩下的尾款。”
兩人點點頭，沒有意見，這是行業內常見的付款方式。
不過，等打開合同之後，兩人還是被上面的價格驚了一驚，光是定金就有一百多萬，抵得上他們之前幹半年的總收入了。
雖然工作量确實大了點，難度高了點兒，但是只要給錢，這都不是事兒。
周虞淵道：“如果兩位不見外的話，在動筆設計之前，或許可以先去看看《青雲訣》的原著，這對于服化造型打樣應該會有不少幫助。”
“好的，周總如此有誠意，我們也一定一定會認真對待此次工作，必定發揮畢生所學，不負周總的期待。”
周虞淵笑：“那就合作愉快，希望《青雲訣》在兩位天才設計師的幫助下，能夠超塵拔俗、一鳴驚人；也希望兩位能夠憑借《青雲訣》一戰成名，從此攀登行業巅峰，不再珠粒蒙塵。”
“嗯。”
兩人幾乎不約而同目光一亮，狠狠點頭。
鄭曉婷忍不住暗暗感嘆：老板又在蠱惑人心了。
這誰能扛得住？
……
此時正在皖南小鎮拍戲的盛旸，也收到了關于《青雲訣》試鏡的邀請消息。
他冷酷着臉想：為了前（錢）途，他當然不可能只拍周虞淵的戲；但是凡周虞淵的戲，他卻一定要争到手。
好像有點像渣男……
他打開手機微信看了一眼，跟周虞淵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好幾天前。
那是他讓周虞淵偶爾去幫他看看家裏的發財樹和六月雪，不要讓它們過世了。
而周虞淵發過來的最後一條信息，則依然是那張讨厭的‘不得打擾’熊貓頭像jpg，以及晚安。
盛旸：“……”
記上小本本。
所以，自己渣點就渣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