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劇本
盛旸盯着消息看了一會, 開始打字回複：“周總似乎很确定，我會抛棄原經紀人留下？”
發過去後，盛旸又不禁有些後悔。
太矯情了。
不像他的風格。
對方很快回了過來。
zhouyy：“不然呢, 你是那麽聰明的一個孩子。”
盛旸：“……”
周虞淵這個人說話真的是很奇怪。
不過, 又意外地不叫人讨厭。
正在這時, 對方又來了一條信息。
zhouyy：“當然, 我也真的很需要你, 需要你留下來好好紅。”
盛旸：“……”
甚至挺讨人喜歡。
不過這之後，他發過去的消息, 周虞淵卻一條沒有再回了，大概是去忙什麽了。
天行六樓盡頭的大辦公室。
茶座上擺着一套沖茶工具，周虞淵襯衫袖子卷起，長臂來回動作，不過片刻，便極為潇灑地沖好了兩杯茶水。
張泰嘗了一口, 點頭：“不錯。”
周虞淵坐到對面：“張叔滿意就好。”
張泰神色毫無起伏：“茶葉好, 泡出來怎麽都不會太難喝, 不然的話，那可就說不準了。”
周虞淵眨了眨眸子：“張叔話裏有話啊。”
張泰放下杯子, 看他一眼。
周虞淵：“張叔別故布疑陣了, 小侄可等着被敲打。”
張泰：“我聽說之前的會議上, 韓新晨直接跟你鬧翻了，要激活違約金離開了。”
不用說, 這肯定是唐家父子的将軍, 為了報複周虞淵的從中截胡。
當初唐東那個老狐貍能輕易松口, 就必然是已準備好要順水推舟幹這一票了。
“确實如此。”周虞淵點頭，神色不動。
張泰看他如此泰然, 倒有些奇怪。
且不說韓新晨是現在群力娛樂唯一的紅人，就沖他去投奔了最大敵人唐邵鈞，按以往來說，已足夠讓眼前人為之發瘋。
他眯了眯小眼睛：“你這般态度，看來是早有預料了。”
“有一點，并不遺憾。”周虞淵淡淡應道：“好歹還留下了幾千萬的違約金，都足夠開一部小成本劇或電影了。”
張泰沉默片刻：“群力說到底是你個人的投資，既然你心裏有數，我就不多嘴惹人厭了。”
周虞淵立刻搖頭，輕笑幾聲：“張叔故意在這寒碜我呢，能得到您的指點是求也求不來的福氣，再說，我的不就是天行的，兩邊到時辦公也是合在一塊。”
張泰也笑得見牙不見眼：“你這孩子，還說上什麽指點了，也就是年齡大了，愛唠叨幾句罷了。”
周虞淵笑而不語。
他對張泰的印象還不錯。
似乎所有小說裏都是這樣，主角那邊的手下常常喜歡篡權、搞事，而反派這邊的手下反而意外團結忠心。
張泰是周捷才那老頭的PUA重度受害者，這麽多年一心幫他看着公司，掌控這麽大産業卻基本沒生出過什麽異心。
按原著記載，直到兩年後，張泰腰椎老毛病犯了，才退出天行回去養老。
公司就被正式交給了原身。
後來，原身跟那個弟弟周知遠争權鬥得要死要活時，為了穩住公司大局不亂，張泰還回來幫忙過一段時間。
雖然最終也沒能挽救回來。
張泰看着他：“不過，韓新晨現在到底是群力的頭牌演員，加上之前出了事的那個簡飛，接二連三的，這可不是個好征兆。”
“張叔又逗我了。”周虞淵笑得無懈可擊：“頭牌是靠劇、靠作品捧出來的，說到底我們是影視公司，我是制片人，一切還是要靠最終拍出來的作品說話，只要作品夠好，更紅更大的頭牌都能夠再造就。”
“哈哈……”張泰大笑幾聲，狠狠點頭：“這是大實話，說到拍劇，現在前期資金也足夠了，《青雲訣》你準備什麽時候重新啓動？”
這是天行傳媒購買的男頻大IP。
曾幾何時，原身便想要靠着這部劇，和唐邵鈞再度一決高下。
以往市場上，拍得較多的是一些大編劇的原創作品，但是近些年随着網絡發展，IP小說的流量越來越大。
前些年，先是古裝穿越IP改編成劇大獲成功，後來又是宮鬥、仙俠、都市甜寵IP等等霸占市場。
而在前年冬天，一部網絡IP改編的男頻武俠權謀小說橫空出世，再次打開了大家的新視野。
尤其在網絡上的熱度空前可怕，不僅幾個主演一飛沖天，原本不入流的制作公司更是聲名鵲起。
資本逐利。
幾乎所有公司都意識到了男頻小說這個巨大市場，市場上掀起一股跟風購買儲備男頻大IP的熱潮。
他們天行自然也不例外，財大氣粗，一口氣買了四五部，而這裏面，又數《青雲訣》最貴最出名。
去年秋天，天行傳媒就開始立項籌備拍攝，給出了将近五億的資金預算。
不僅請知名電視劇大導掌鏡，又找了新晉頂流江緒出演男主角，女主則由天行當紅小花孫雪意飾演，其餘重要配角也幾乎都是新一線、二線知名演員。
可謂雄心滿滿。
然而臨近開機之際，公司資金周轉卻出了點問題，劇也就一直壓到現在還沒開機。
頂流的時間寶貴，江緒目前已經進了其他劇組填檔，但是填檔劇也就拍幾個月而已。
如果再不确定開機時間，江緒就要辭演。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
不久之前，天行傳媒才打算要把群力股份賣給東來影視來填坑。
周虞淵道：“等我先把手上現有的《靖夜司風雲》拍完，然後再來專門讨論這個項目，凡事總要有始有終才好。”
張泰長嘆一口氣：“阿淵，你如今确實叫我刮目相看，人年輕時，正是學習進步的好光景，其實這時候差一點少一點都并不要緊，不争一時高低，關鍵是心态要放好，後來居上者比比皆是，你現在能這樣想，很好。”
周虞淵微笑：“勞張叔為我操心。”
“這算什麽？”張泰搖頭，“《靖夜司風雲》下個月開機對吧？”
周虞淵點頭：“是。”
“好好幹。”張泰鼓勵，想了想，又猶豫着補充道：“一個A級劇而已，不論好壞，也都無所謂，學到東西就好。”
周虞淵笑了笑，沒再出聲。
回到他自己辦公室時。
鄭秘書正在裏面給綠植澆水。
瞅着那油綠發亮的大葉片，周虞淵挑了挑眉：“養得真不錯，鄭秘書有些全能啊。”
鄭曉婷回過身，淺淺地勾起了嘴角。
雖然這段時間裏，這樣的誇獎已經聽了很多，但對上那雙溫柔帶笑的雙眼時，還是叫人忍不住心情更好。
她穩住心神，示意一旁的辦公桌面上：“周總，剛您讓找的初版劇本，已經拿過來了。”
“好，辛苦了，”周虞淵點頭，往桌旁走去，“我先看看。”
……
三天後一大早。
盛旸和程是金打車去天行傳媒的大廈，确定簽署新合同。
那天回去後，康宇後來又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問他想得怎麽樣。
盛旸拖了一天，便幹脆給他回了：“康哥，抱歉，我打算簽新合同。”
康宇問原因時。
“錢多。”
他只簡簡單單兩個字飄了過去。
不難想象，對面的康宇看到時會是何種表情。
下了出租車，盛旸兩人乘電梯直奔天行人事部所在的四樓，剛沿着指示牌走到辦公室門前，一道清淡男音便在耳畔響起：“盛旸？”
盛旸側頭看過去，玻璃門右側靠牆處正站着一道身影。
這人大約三十上下的年紀，身高只比他稍矮幾厘米，上身針織外套搭白內衫，下身黑色休閑長褲。
一頭略長的黑發柔順貼在雙頰，整個人看起來蒼白消瘦的厲害，比他這個需要常年控制體重的藝人還纖瘦幾分，但卻氣勢十足，隔着一副黑框眼鏡，看過來的目光依然叫人不得不打足精神應對。
對上盛旸的視線，他主動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傅其羽。”
盛旸表情微斂，一步走上前：“你好，請多關照，我是盛旸。”
周虞淵當日在微信上給他推地便是這位名叫傅其羽的聯系人，指明這是他今後的經紀人。
雖然今天是初次見面，但盛旸已經在微信上和傅其羽認識三天了。
“嗯，我也很高興成為你的經紀人。”傅其羽輕笑了笑：“走吧，我帶你去簽合同。”
傅其羽對于和盛旸的見面，顯然很滿意。
在盛旸交到他手上之後，他已經在網上将此人的簡歷和以往各種影視、活動過了一遍。
盛旸參加的綜藝很少，只有寥寥四個，其中三個還是飛行嘉賓，唯一一個算是常駐的，就是最近這個讓他人氣陡增的《一起去流浪吧》，但目前還只播放了兩期。
從這些綜藝裏的表現，只大約估計他是個清冷少言、但又頗為争強好勝的人，至于這表現是真實的，還是在鏡頭前裝出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他參演的那幾部劇，能看出的東西就更少了。
盛旸之前能演上的幾乎都是小成本偶像劇，壓根看不出演不演技的，只能說表演不叫人尴尬。
此外更直觀一點的，就是他的臉确實不醜，古裝現代都不算醜男。
而這會，面對面看到盛旸後，傅其羽卻更有十分的驚喜。
盛旸本人比照片、屏幕裏都要好看的多了，五官分明、眉眼精致，今天來公司沒有帶妝，更顯出他皮膚冷白，一點瑕疵都沒有。
就算在美人成群的娛樂圈，如此資質，也叫傅其羽十分滿意。
剛才乍一眼過去，盛旸的好看帶着明顯的疏離清冷，這對電視劇觀衆其實不大友好。
但大約是因為年齡還小的緣故，他臉部骨骼并沒有完全長開，雙頰還帶着些許嬰兒肥，這讓整張臉線條無形中柔和了不少，只覺少年氣十足。
而等将來骨骼完全分明之後，有公司的協助，再加上其本身資質，盛旸或許已經大紅了。
到那時候，減少無效曝光，保持這種淡淡疏離的氣質，或許會讓演員更顯質感。
尤其，如果還想成為電影咖的話，這種氣質也會是助力。
兩人先後走進人事部，繞過人群來到一間寬闊的待客室，裏面已經坐了幾道人影。
合同條文事先早已經反複看得清楚，簽約過程十分簡單。
這過程中，周虞淵始終沒露面，除了法務部、人事部的同事，就是上次見過面的周虞淵秘書鄭曉婷。
結束後，傅其羽帶着盛旸來到他的辦公室。
他從辦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夾，遞給盛旸：“看看？”
盛旸接過：“這是？”
傅其羽坐到沙發上：“坐下看吧，這是給你簽約新合同的第一份見面禮。”
盛旸面色不變，打開文件看了起來。
很快，他便反應過來，這是《靖夜司風雲》的劇本。
他幾個月之前去面試時，便看過了前一部分。
不過，雖然是同一部劇的劇本，但卻跟那時的有了一些不同，就整部劇綜合來說改變并不算很大，但對他來說，卻非常的大。
《靖夜司風雲》原著是個網絡風評還不錯的IP小說，主要講述大梁京都城的混混少年高小風因為牽涉進一樁秘案，跟睿智博學的世家公子裴雲昭不打不相識。
接着，兩人又因緣巧合一起加入了神秘的靖夜司。
最終，兩人摒棄偏見，通力合作，在靖夜司同僚的幫助下，偵破諸多複雜詭秘案件，維護京都安定、清除朝堂蛀蟲的故事。
這是個典型的雙男主群像破案劇，兩人一動一靜，互補配合。
案件劇情很紮實，諸多配角們的人設形象也都很鮮明，很适合改編成劇本。
不過，雖然是雙男主劇。
但兩人着筆也是有區別的，高小風是第一主角，戲份相對較多，是通俗意義上的男頻成長類型角色；裴雲昭戲份雖然相對少點，但是人設更夢幻完美，尤其更吸引女性觀衆。
類比的話，大概就類似于小魚兒與花無缺那種。
而這就引發了後續的問題.
現在的藝人們都異常迷信大男主、大女主劇，恨不得一人吃光全劇紅利。
半年前，在邀請到某待爆小生袁昊出演高小風後，袁昊的經紀團隊立刻對天行的原定劇本表示了不滿。
裴雲昭的人設高光怎麽能這麽多，這不是在搶他男主的風頭嗎？
現在這個互聯網發達的時代，一部劇能否成功，劇情質量自然是基礎，但是宣傳營銷也是重中之重。
否則，就像有些演員在大衆那裏風評非常只好，路人每天都在感慨好演員沒紅可惜，但是真正等他們劇開播了、播完了，你甚至都不知道。
《靖夜司風雲》是A級劇，天行傳媒預定給它的營銷預算并不高。
這就需要主演的流量和熱度，來帶動一定宣傳。
袁昊雖然現在還只是待爆，但卻也有一定影響力。
所謂待爆小生，就是資質和資源都很不錯，被圈內和觀衆普遍看好，但目前卻還沒真正上位。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好事的營銷號和路人們，更喜歡不時将這幫年輕小生們的待播劇拿出來盤點對比。
等劇一旦正式播放後，他們也會迫不及待去視頻網站審判研究，看看究竟哪一部劇能讓這些小生真正上位、一飛沖天？
而這些，都是十分值錢的流量和熱度。
于是，對于袁昊團隊直接安排數名編劇要大改劇本的要求，天行也就同意了。
盛旸兩個多月前試戲時，拿到的就是大改之後的劇本。
裴雲昭的人設高光，一大部分都已經被嫁接到了高小風身上，探案劇情也因此被改動得頗多漏洞。
可現在他手上的，這卻是原始劇本。
人物、案件劇情完整度跟原著幾乎沒有區別。
只是為了電視觀衆的習慣，将一些對話改編得更加幽默圓融。
盛旸擡頭看向傅其羽，開口第一句話：“這個劇本的潛力更大，很不錯。”
傅其羽怔了一怔，才笑道：“你這股子心勁，真不錯。”
剛剛，他本以為盛旸看到劇本的第一瞬間，是無邊的驚喜激動，是對公司感激不盡。
沒想到……卻是這樣野心勃勃的一句話。
盛旸沒再出聲。
好一會兒，他才問道：“劇本這麽改，李躍那邊沒意見嗎？”
三個月前，他通過了《靖夜司風雲》的試鏡，确定出演裴雲昭。
不過，就在半個月後，他被康宇告知失去這個角色了，被一位叫做李躍的年輕藝人截胡。
李躍這個名字雖然去年才出現在圈裏，但卻頗受人矚目。
他是視帝李雲天的兒子，去年剛上影視學院。
李雲天是圈內知名老戲骨，經典劇好幾部，電視劇圈的頂層人物，有他加盟的劇都會被視作質量之作。
被截胡不是第一次，不紅就是這樣。
原本這件事也就這麽過去了。
但是前不久，原定出演高小風的待爆小生--袁昊，突然跑路不演了。
而李躍則看到了機會，通過關系運作，成功填補了袁昊離開的空缺，從演男二升級成男一。
這之後，天行傳媒又重新找上盛旸，想讓他再來演裴雲昭。
要被截胡自己的人壓一頭。
這也就是當初，程是金覺得這個劇資源和綜藝一樣，都很惡心人的原因。
聽了他的話，傅其羽面上升起一絲笑容。
有赤裸裸的野心卻并不無腦，更不錯了。
他淡聲道：“事情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當初他直接強硬截胡擠掉你，後來又動關系要升級演男一，公司已經給足他爸李雲天的面子，現在難道還想對劇本指手畫腳？他沒有袁昊的熱度和資質，天行也不是那些小公司。”
“而且，這次不僅戲份要給你全部改回來，最終官宣時，你們還會是平一番。”
盛旸清冷的臉上，表情更加緩和幾分：“好。”
傅其羽繼續道：“放心，周總已經發了話，下個月進劇組後，若是對方團隊有意見，你也不必管他，公司拍戲是為了賺錢，可不是為了圓他星二代的大男主夢。”
“嗯。”盛旸應道。
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周虞淵說這話時的模樣，想必一定是往常那樣笑意溫柔的，但卻也是充滿壓迫的、不容置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