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的後门出去，就是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街道两边都是各种小门店，大多数是小餐馆，还有些水果店、饮料店。
沿着这条街道往前走，拐个弯，就会到另一条街道，这条街道比刚才的就更规整洋气一些，如果说刚才那条街道是充满了生活的气息，那这边这条街道，就充满了年轻的气息，因为这边的店，很多都是书店、文具店、动漫店之类的，而这条街道前面就是一个小学。
应虞康道：“这个小学还在，我还以为可能搬新校区了呢。”
这个小学是盛璟戎以前读书的小学，也是很多年了，盛璟戎道：“没搬，但扩建了，你看那边的教学楼，之前是没有的。”
这会正是春节放假期间，学生都放假了，学校里面显得冷清，但在这里上小学的，很多都是住这附近的，因此会来这边买东西，这会这条街上的店铺还是挺热闹的。
盛璟戎和应虞康是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两人都穿的羽绒服，盛璟戎工装裤配的马丁靴，应虞康则是运动裤配的运动鞋，两人都身高腿长，再加上随性又不失时尚的打扮，让两人即便戴着口罩，也颇为惹眼，时不时会有人扭头偷偷朝他们两人看。
“妈妈，这两个哥哥好帅。”
两人并肩走着，听到朝他们迎面走来的小女孩，用自己以为很小的声音，跟她妈妈说着悄悄话。
小女孩长得可爱，应虞康和盛璟戎不由看了下小女孩，应虞康还弯着眼睛冲小女孩笑了笑。
小女孩的妈妈不好意思地对他们两人笑了下，小女孩看着应虞康，小声道：“妈妈，我想嫁个这个哥哥。”
她妈妈跟着乐了，一边拉着自己女儿赶紧走，别丢人，一边道：“好啊，那你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这样就能嫁给这个哥哥。”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跟应虞康他们错身而过，应虞康失笑，对盛璟戎道：“现在的家长教育风格，都这样了吗？”
盛璟戎回头看了下那个小女孩，一只手牵着自己妈妈，一只手拎着个可爱的盲盒纸袋，蹦蹦跳跳地走着，还扭头看他们，跟他对视了一眼後，又害羞地转回头去。
盛璟戎心底竟然生出几分羡慕，他转过头，温声道：“她好开心。”
从小就被呵护的感觉，是什麽样？他不知道。
应虞康心情很好地道：“是啊，她好开心，一看就是没报补习班，该给她报个补习班。”
盛璟戎：“她要是知道你这麽说，肯定不要嫁你了。”
应虞康：“这是让她早点看清帅哥的真面目，诶，那家书店还在。”
盛璟戎以前带他来过这边，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前面那家书店，因为那家书店的书特别多，垒得特别高，书柜基本上都是从一楼直接通到二楼天花板的那种，老板备着一个小梯子，就是专门用来拿书的。
这家店既卖教辅书，也卖很多杂书，选书的品味也挺好的，新书老书都有，除了学生，很多大人也会来这里淘书。
不过随着线上购物和电子书的流行，书店生意其实挺难做的，很多书店的盈利都要依赖饮料甜品这些了。
应虞康没想到这家老书店还开着，不过生意似乎没有以前那麽好了。
盛璟戎：“去看看？”
应虞康：“走，看看能不能淘到什麽书。”
两人进了书店，店内重新装修过，但摆设风格还是和以前一样，书还是从地板垒到天花板。
门口专门放教辅书的地方，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在选教辅书，而店内更多是一些高中生或者成年人在看书挑书。
盛璟戎和应虞康也一样，两人随意闲散地在书店边逛着边小声说话。
应虞康拿着一本漫画书，笑了笑：“我爸以前很喜欢抱我去书店买书，但他想要给我买的都是那种科普类的图书，感觉他以前对我的期待是个爱读书的天才宝宝，但我每次去书店，都往漫画区跑，挪不动腿，抱着漫画书不撒手，每次都非要他给我买几本漫画书，他当时心里估计很绝望。”
他说着看向盛璟戎，问道：“你小时候是不是那种很喜欢看科普书的小孩？”
盛璟戎：“还好，我也会买漫画看。”
应虞康歪头，怼脸盯着盛璟戎：“你怎麽了？怎麽好像不开心？”
盛璟戎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羡慕你。”
应虞康：“羡慕我？”
盛璟戎：“羡慕你有人管着。”
应虞康微愣，意识到盛璟戎指的是什麽。
盛璟戎很少讲他小时候的事情，但他知道盛璟戎家的家庭氛围，以及盛璟戎父母的相处模式。
盛璟戎不是那种喜欢将自己脆弱的地方敞开来给别人看的人，而且他的负面情绪消化能力很强，他心里有自己的秩序，不是会被别人轻易影响的人。
可这样的盛璟戎，却在这会，因为他刚才随口说的几句话，而对他说羡慕。
是过去有多渴望，有多缺失，才会在这会对他说出羡慕？
虽然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但应虞康一想到盛璟戎以前的委屈，声音里的情绪也跟着往下坠了些。
“以後我管着你。”
“好啊。”
其实他想说，你早就管着我了。
在他们还没有成为恋人的高中时期，应虞康就已经管着他了，他高中时期买的衣服鞋子，基本都是应虞康陪着他买的，应虞康会给他提意见，会对他选的衣服表示头大：“我爸穿的都比你活泼，你怎麽选的不是黑色就是灰色啊，虽然黑色挺酷，但也没必要都是这麽闷的颜色吧。”
而且应虞康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哥哥，经常会对他摆哥哥的架势，有的时候应虞康会拉着他去看电影，还教育他：“这样你才能和同学多点聊天的话题啊。”
盛璟戎想着过去，唇角很轻地弯了下。
两人继续聊着天，但盛璟戎明显感觉应虞康的情绪比前面低落了些，他敛了敛眸光，看着应虞康：“虞康哥，我没有不开心，真的，我现在很开心，刚才说羡慕，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什麽的。”
喜欢的人在身边，还得到了母亲的祝福，他还有什麽不开心的呢。
两人此刻站在书店最里面，被一排高高的书架挡着，应虞康抱住了盛璟戎。
盛璟戎微愣了下，然後笑了笑，对他低声道：“要不要听我小时候的事情？”
“要。”
两人买了两本书，出了书店，边走边听盛璟戎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以前这边跟现在也差不了太多，但那时候能逛的地方没现在这麽多，住这附近的，基本就都在这边买东西，以前那边有个超市，大家都喜欢在那里买东西，我有的时候也会去，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去的，那时候才二年级吧，跟我同年级的，都是爸妈带着来买东西的，就我一个人是自己来买的。不过等再大了一些就好了，因为再长大一些，自己一个人来超市好像就也挺正常的了。”
应虞康抿唇，两只手抓着他右手，将他右手拢在自己掌心，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像在安抚他。
盛璟戎讲了很多，这是应虞康第一次听他说这麽多话，盛璟戎的语气很淡，就像在说陌生人的故事。
“以前每次期中期末考试，都会开家长会，我妈有的时候比较忙，没时间去，就我爸去。最开始我挺开心的，因为之前有次他们俩都没去，全班就我一个人没有家长到场，可是後来，我宁愿没人去给我开家长会，也不想我爸去了。我从小成绩就蛮好的，基本都是年级第一，次数多了，就有别的同学的爸妈来跟我爸取经，我爸就很喜欢在别人面前贬低我，说我哪里不好，说我脾气怪，就好像我是心理有问题的人一样。”
两人正沿着河堤走着，应虞康听到这段，微愣住，喉间酸涩了下，他顿住脚步，抱住了盛璟戎，轻轻拍了拍盛璟戎的後背。
盛璟戎轻笑：“没事，我知道我不是心理有问题的人，同学也不觉得我是，我在学校朋友还是很多的。”
可即便盛璟戎这样说，应虞康还是觉得难受，怎麽会有父亲这样贬低自己小孩的呢？盛璟戎那时候才小学啊，正是最需要家人鼓励的时候啊。
应虞康抱住他，低声道：“我讨厌你爸。”
什麽死者为大，都滚一边去吧，他就是讨厌盛璟戎的父亲，从以前就讨厌，现在更讨厌了。
盛璟戎眼睫垂了垂，脸上的笑像撕掉了僞装，变得和这冬天一样萧瑟。他好像突然就变得有些累了，他将脑袋搁在应虞康肩膀上。
应虞康刚才那句话，好像一下子戳中了他。
他其实也是讨厌他爸的，但因为那场争吵，因为後来的死亡，他好像就失去了讨厌他爸的资格。
这是第一次，有人直白地跟他说，我讨厌他。
他感觉应虞康像皇帝的新衣里那个说真话的小孩，而其他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都在跟他说，皇帝穿着衣服。
盛璟戎靠在应虞康身上，声音低低：“虞康哥，我爸临走前，我跟他吵过一架。”
应虞康：“为什麽吵架？”
盛璟戎：“不记得了，每次见到，总归会吵几句的，但那次我说的话很难听。”
盛璟戎以前往家里打电话，有时也会跟他爸闹不愉快，因此应虞康对此没有多疑。
应虞康：“吵架嘛，很正常。”
盛璟戎：“我说我希望我的父亲是其他人。”
应虞康咕哝道：“这哪里难听了，他自己先没做好一个爸爸的。”
盛璟戎微怔了下：“你不觉得我说的很过分吗？”
应虞康：“我不觉得过分。”
他甚至觉得盛璟戎的父亲，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
盛璟戎沉默，应虞康见他一直没说话，皱了皱眉，抱着他的手松开，然後盯着他。
“盛璟戎，你不会因为这个，而一直自责自己吧？”
盛璟戎薄唇抿紧，他能不自责吗，如果他不说那些话，他父亲可能也不会跳楼。
但跳楼这件事，应虞康不知道，当时他们两人已经分手，应虞康只知道他父亲意外去世了。
盛璟戎并不打算提跳楼这件事，他喉结动了动，道：“还好，不说这个了，冷不冷，去店里坐坐吧。”
应虞康却不肯动，他眉头紧皱：“还好什麽还好，盛璟戎，你不会把你父亲的死，怪到自己头上吧？”
盛璟戎看着他：“虞康哥，我不想说这个。”
应虞康默了默，他是站在外人的角度去看盛璟戎的父亲，所以能没有心理压力地觉得这根本怪不到盛璟戎头上，觉得盛璟戎的口出恶言和盛璟戎父亲的死亡没有关系，可是站在盛璟戎的角度，却全然不是这样。
对于盛璟戎来说，那个男人再讨厌，也是将他养大的父亲。
他们之间是有父子之情的。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这种事是发生在自己和应远杉身上，他恐怕也会因为在父亲临走前，对父亲口出恶言，而自责不已。
应虞康嘴巴动了动，又闭上。
盛璟戎：“去咖啡厅坐坐吗？”
应虞康：“嗯。”
盛璟戎：“去那边那家怎麽样？”
应虞康：“好。”
盛璟戎看着他，薄唇动了动，将他手放进自己口袋，和他一起往河堤对面的咖啡厅走去。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盛璟戎道：“在生气吗？”
应虞康：“我没生气。”
盛璟戎：“不开心？”
应虞康没回答他这句，而是道：“人活着要向前看，过去了的事情，就应该让它过去，我们要向前看。”
要向前看。
盛璟戎心中微动，他“嗯”了下，然後又笑了下，将应虞康突然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
应虞康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懵了下，但看到盛璟戎的笑，便也知道了盛璟戎的回答，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