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從國外出差回來後的第五天，應虞康的傷口恢複的很好，開始結疤，而盛璟戎回了趟老家。
他回老家的次數不多，以往回來要麽是沈靈的生日，要麽是逢年過節，很少有在這種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日子裏回來過。
因此對于他的突然出現，沈靈有種不安的預感，她直覺盛璟戎有事要跟她說，她甚至心中已經隐隐猜到和什麽有關。
自從上次她去S城，見過盛璟戎後，他們母子倆後面就沒再談過那個話題。但這種平靜，并沒有讓她覺得自己說服了盛璟戎，反而讓她覺得，這是一種引而不發。
在他們吃完晚飯後，盛璟戎給他媽媽泡了一杯參茶，然後問道：“媽，這幾年你一個人過，感覺怎麽樣？”
沈靈道：“還可以，挺好的其實。”
盛璟戎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答案，很輕地笑了下：“好就行，你開心就行，我希望你開心，不管你選擇什麽樣的生活，我都支持，你想一個人生活，我支持，你想重新找個人一起，我也支持，只要你開心，就好。”
沈靈沉默着，她感覺她知道盛璟戎要說什麽了。
她也想跟盛璟戎說，媽媽也希望你開心，可是……
盛璟戎看着沉默的沈靈，眼底閃過一絲苦澀和落寞，他突然想起以前小時候。
他們以前住的家裏，附近有一條商業街，街面上很多書店、文具店和小吃店，附近的大人經常會帶着自己小孩去那條商業街逛，小孩手裏會拎着印着卡通畫的小袋子，裏面裝着新買的文具和零食。
記憶中，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爸還在醫院上班，那時候他爸下班後，也會帶着他去那條小小的商業街，買文具和零食。
只不過這樣的美好只持續到小學四年級，再往後，他爸開始酗酒，開始脾氣變得很差，沒有人再帶他去了，他爸不願意，他媽忙工作，他都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他好像從小就比其他同齡人更早熟更懂事，他從那個時候就已經能理解他媽媽的不容易了，因此從來沒有對這件事抱怨過。
只是，雖然理解，雖然懂事，但偶爾看到別的小孩牽着爸媽的手，他也會有些難過。
再再後來，他好像就習慣了，不難過了，只希望放學回家後，他爸媽不要吵架。
這麽久了，好像沒變過，小時候，家裏沒人問他難不難過，現在長大了，還是沒有人問他難不難過。
盛璟戎自嘲地笑了下，看着沈靈，道：“媽，你好像從沒有問過我，開不開心，難不難過。”
沈靈微愣，盛璟戎又道：“你上次說爸會難過，那我呢？媽，我也會難過的。”
更多的話，盛璟戎沒說，他其實很想問沈靈，你上次來S城，想把爸爸的事情告訴應虞康，當着我的面，逼着我跟應虞康劃清界限，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我是什麽感受？
沈靈忙道：“媽媽沒有想讓你難過，只是，只是這件事情明明可以有其他選擇，你可以選擇別人，為什麽非要選擇他呢？”
盛璟戎攥了攥手，為什麽不能是應虞康？爸爸的事情，是他的錯，根本就和應虞康無關，媽媽，你不想恨我，不想恨爸爸，可憑什麽就要應虞康來承受這份恨，又為什麽要我來承受你這份錯誤恨意的結果？
可是他已經因為尖銳的話語，失去了父親，他不敢，也不想再用尖銳的話語去傷他母親。
盛璟戎将情緒一壓再壓，道：“可我只喜歡他，你看我這些年，喜歡過別人嗎？媽，我這些年過的并不開心，我經常會想起應虞康，也會怨恨應虞康，可是當我真的見到他，真的和他重新在一起，那些怨恨好像都不值一提了，因為我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這幾年我也經常想到爸爸，對于爸的死，我無論怎麽忏悔，都于事無補，可是，媽，你一定要我背着這份忏悔，痛苦地過一輩子嗎？我想走出來，我想自私地讓自己過得開心一些，我不想在未來，我因為爸的死而恨爸。我不想背着爸的死過一輩子，我也不希望你背着它過一輩子，我想走出來。”
盛璟戎說着，垂了垂眼睫，然後在沈靈面前跪下。
沈靈沒想到盛璟戎會跪下，她看着盛璟戎，心中突然湧上心疼和內疚，盛璟戎已經比她高太多了，但此刻她卻不由想到盛璟戎小的時候。
在別的小孩還需要家長接送上下學的時候，盛璟戎已經懂事地自己上下學了，盛璟戎從小就是其他家長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她也一直為盛璟戎感到驕傲，覺得盛璟戎懂事，不用她操心，可是盛璟戎不用她操心，不代表盛璟戎不想要她操心。
而自己因為盛璟戎的懂事和體貼，都做了什麽？不僅沒有在他小時候給他足夠的愛和關心，還在現在，逼着這個從小懂事的孩子，再懂事一點，再照顧她的心情一點。
就因為自己不願意面對事實，就想要盛璟戎放棄自己喜歡的人。
沈靈看着眼前高大英挺的兒子，想到盛璟戎剛才問她那句，你好像從來不問我開不開心，再回想着自己這些年做的事情，心中一陣酸楚。
盛璟戎跪在沈靈面前，聲音不重，但很堅定：“媽，我不希望他知道這件事，我不想在未來和他一起生活的時候，兩個人都背着這件事，那樣我會很壓抑，我希望開心一點生活，他的開心能感染我，所以我不想讓他知道。”
他這番話是真的，但其實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其實就只是不想應虞康知道後內疚難過。
盛璟戎眼睫半垂，看着地板：“你想怎麽打怎麽罵，都可以，我希望你開心，所以，你不能接受，不想見到他，我都可以理解，我可以做到不讓他見你，但我也希望我自己開心，所以，我不會和他分開。”
“我怎麽可能打你。”沈靈哽咽着地看着盛璟戎。
盛璟戎一直跪着，許久，沈靈道：“我不會跟他說這件事的。”
“媽，謝謝。”
—
盛璟戎在老家住了兩天，陪沈靈弄了院子裏的花草，然後回了S城。
飛機到S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一下飛機，他收到了應虞康發來的消息。
應虞康：[蔣聞和喊我聚餐，我出門了，晚點回去]
盛璟戎看着那條消息，輕皺了下眉，應虞康的傷口雖然結痂了，但畢竟沒好全，不太适合現在出門的。
而且他總覺得，應虞康是故意挑今天出門的，他感覺自從那天晚上，應虞康因為應遠杉哭過之後，應虞康對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像是躲着他。
他本想打電話過去，但看了下時間，正是吃飯的時間點。
而且吃飯對象是蔣聞和，他覺得或許應虞康和蔣聞和聊聊天，心情會好些，這樣想着，他也便沒打電話過去，而是給應虞康回了條消息：[剛下飛機，你幾點結束，我去接你]
然而應虞康沒有回複他，直到他到了家，一個人吃完了晚餐，應虞康也沒有回複他。
他一邊處理着工作，一邊時不時翻看手機，尤其是手機一震，有消息提醒的時候，他幾乎是立馬就劃開手機，可是每次都不是應虞康發來的。
吃個飯要吃這麽久？而且這中間這麽長時間，都不看下手機的嗎？應虞康肯定看到了他的消息，但沒有回他。
盛璟戎坐在辦公皮椅上，手指有些焦躁地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
應虞康這是故意在躲着他嗎？為什麽呢？
他看了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應虞康還是沒有回複，他想了想，打算直接打電話過去，很巧的是，應虞康的電話先打過來了。
他接了電話，正想問應虞康吃完沒，人在哪，但應虞康搶先開口了，應虞康只說了三個字，但卻讓他愣住了，他在那一瞬間感覺周圍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只有應虞康說的拿三個字。
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幻聽了。
應虞康說：“我想你。”
盛璟戎喉結動了動，正要說話，卻聽到那邊傳來起哄聲，聲音此起彼伏，明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盛璟戎眼底的光亮，黯了黯，他自嘲地笑了下，然後輕聲問道：“在玩游戲嗎？”
應虞康：“嗯，真心話大冒險。”
盛璟戎薄唇動了動，他想問應虞康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但又感覺自己能猜到答案。
他在心裏自嘲了下，最後問道：“大冒險？”
應虞康：“嗯。”
盛璟戎：“人很多嗎？蔣聞和的朋友？”
應虞康：“有他的朋友，也有我的。”
盛璟戎：“我以為你是和蔣聞和單獨吃飯，玩的開心嗎？”
應虞康：“嗯，還可以。”
盛璟戎：“還要多久結束？不早了，你腿傷還沒好呢，我去接你吧。”
應虞康：“快結束了，我發地址給你，你來接我吧。”
盛璟戎：“好。”
挂了電話，應虞康給盛璟戎發了定位，蔣聞和坐在他旁邊，問道：“盛璟戎回來了？他來接你了？”
應虞康：“嗯。”
蔣聞和嘿嘿笑了下，打趣道：“狗糧吃飽了，怎麽樣，剛才電話打過去，他聽到是不是開心死了。”
應虞康笑了笑，以作回答，然後就繼續和大家玩起了游戲。
他們玩的确實是真心話大冒險，不過他選的不是大冒險，是真心話。
半個小時後，盛璟戎到了，他進去找應虞康，只見遠遠的，就看到了應虞康坐在一群人中間，蔣聞和跟張柏雪坐在他兩旁，而再旁邊的其他人，他不認識。
張柏雪是知名舞蹈家，上次又跟他們一起錄過節目，盛璟戎對于張柏雪出現在這裏，并不覺得奇怪，只是……應虞康和張柏雪的關系，似乎比他想的更要好。
他站在不遠處，停住了腳步，看着應虞康。
不知道張柏雪和應虞康說了什麽，應虞康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大笑的那種。
回想起來，重逢到現在，除了在節目裏一起淋雨那次，應虞康好像就沒再這樣對他笑過。
昏暗又閃爍的燈光照在應虞康臉上，為那張本就明豔精致的臉，塗上一層迷蒙瑰麗的色彩，像是華麗世界中游蕩的一朵牡丹。
不知道是他們快要散場了，還是應虞康覺得他快要到了，應虞康轉過頭，朝着門口處看來，然後看到了他，對他笑了笑。
應虞康起身，跟其他人說了句，準備離開，盛璟戎朝他走了過去，接過他的運動挎包，然後同其他人颔首。
“盛總來了不喝一杯？”有人起哄。
“下次，今天要開車。”盛璟戎道。
盛璟戎和應虞康走了出去，應虞康身上酒氣挺重，盛璟戎走到外面，攬過他，朝他臉上聞了聞，輕輕皺眉：“喝了多少？”
應虞康笑着道：“不多，放心，我現在酒量好得很。”
盛璟戎并不贊同地道：“喝多了傷身體。”
“知道啦，怎麽跟個老人家一樣。”
兩人上了車，盛璟戎将他運動挎包放到後面，放的時候掂了掂，問道：“你包裏放什麽了，這麽重？”
應虞康道：“張柏雪給我帶的禮物。”
盛璟戎手頓了下，放好包轉回身，一只手拉過安全帶，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狀若随意地問：“你們關系這麽好了？”
應虞康道：“我以前就認識他，他以前幫過我一次，不過他人是蠻好的，居然還給我帶禮物。”
車子彙入車流中，盛璟戎道：“我上次出差，也給你帶禮物了。”
應虞康笑了笑：“這也要比，非要比的話，那還是你贏，你數量取勝。”
盛璟戎給他帶了一個箱子的禮物，有衣服，有配飾，有手工藝品，甚至還有補品……
開了一會，到了家，盛璟戎幫他拿了挎包，進了屋。
時間也不早了，兩人去了樓上卧房套間，盛璟戎道：“我看看你腿。”
應虞康将褲子随意地拉起：“已經好了。”
盛璟戎摸了摸結痂的地方，很長一道，他站起身，道：“去洗澡吧，洗完塗藥膏。”
“嗯，一起洗嗎？”應虞康問道。
盛璟戎眉心極輕微地擰了下，他感覺應虞康對他的态度，變得和他們剛開始簽訂合約的時候一樣了。
他确實想做，他本來就喜歡應虞康的身體，但他并不想應虞康只是因為合約，而跟他做。
“你想做嗎？”盛璟戎問道。
應虞康愣了愣，看了看盛璟戎，又移開視線。
這要他怎麽回答？回答他想做嗎？
他沒回答，而是道：“我去洗澡了。”
盛璟戎将其理解為不想做，垂了垂眼睫，眸光微暗，但既然應虞康不想做，他也不會勉強應虞康了。
應虞康拿起睡衣，正準備往浴室去，這時手機震了震，他撈起一看，是他和蔣聞和、張柏雪的三人小群裏，張柏雪發了一張蔣聞和的醜照。
應虞康看的樂了下，盛璟戎見他看着手機傻笑，問道：“看什麽這麽開心？”
應虞康低着頭，看着手機屏幕，一邊打字嘲諷蔣聞和，一邊道：“張柏雪發了張好笑的照片。”
盛璟戎這會眸光不是暗了，而是完全沉了下去，漆黑的眼睛變得幽幽沉沉，情緒難辨。
他定定看着應虞康，應虞康唇邊的笑意那麽明顯。
應虞康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怎麽這樣笑過。
應虞康回複完消息，放下手機要出去，卻被盛璟戎拉住了手腕。
應虞康疑惑看向他：“？”
盛璟戎薄唇緊抿着動了動，直直看着他，像是想說什麽的樣子。
應虞康：“怎麽了？”
盛璟戎猶豫了下，問道：“你喜歡張柏雪嗎？”
應虞康皺了皺眉：“你又要懷疑我？”
“不是。”盛璟戎脫口而出，但說完，又頓了下，似乎想找更準确的形容，他斟酌了下，道：“你如果喜歡張柏雪，我不會說你什麽，我只是想知道一下。”
應虞康微擰着眉，不解地看着盛璟戎，但還是回答道：“我不喜歡他，我跟他只是朋友。”
盛璟戎肉眼可見地神情明亮了些，而且還抿着唇，很輕地笑了下。
應虞康：“……”
盛璟戎怎麽了？他怎麽像在偷笑？
應虞康目光在盛璟戎臉上，細細打量，問道：“為什麽覺得我喜歡他？”
盛璟戎扯了扯唇道：“你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笑的很開心，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很少那樣笑。”
應虞康愣住，心裏莫名其妙像被燙了下，變得茫然而慌亂。
盛璟戎為什麽這樣說？為什麽會在意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是怎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