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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8章 驚變和龐淮
    第78章 驚變和龐淮

    北風卷雪獵獵而過, 仿佛過了很久,又一夕很快。

    林畔雪原之上,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了, 淡淡的雪光疏落的人影,大家站着一動不動, 一下子陷入了無聲的世界。

    直到遠處傳來吶喊聲。

    ——陳珞帶着陳琅在收拾後方軍械府,轟轟重錘轟破密室, 知情管事心知事情敗露,心駭膽喪, 尖叫一聲不顧一切往外逃命, 普通匠人小吏懵懂驚慌,胡亂奔走, 就連軍械府禁軍也駭驚失色, 剎那亂成一團。

    軍械府的人走馬亂和陳琅氣急敗壞的咆哮聲順風遠遠刮過雪原。

    頃刻所有人回神。

    謝辭仰首深呼吸一口氣, 驀回過頭來,凜風獵獵鼓動他青黑氅衣及铠甲下擺,黑色長靴上的玄色筆直褲腿在索索而動, 他神情已經平靜下來:“謝雲将這人捆了, 連同密室遁出的一應工匠侍吏, 其他人, 立即随我返回軍械府!”

    夜幕降臨, 一彎弦月清冷挂在天際,一陣緊過一陣的呼嘯的北風夾着浮雪咆哮撲來, 讓這個冬季的郊雪原凜冽寒冷。

    事情還有許多。

    謝辭很快率人掉頭去處理軍械府的事。

    顧莞留在原地,她看謝雲把唐王捆了拖上, 點了幾個人吩咐他們專門就盯這人, 另外找身衣服給他換了, 這唐王還遠不到死的時候。

    近衛的屍身也拾掇拾掇,她趕緊帶人飛奔往下游,工匠和粗吏已經被已經滅口了一半,近衛還不知道唐王已經落網了,但現在知道了,顧莞直接一揮手,把近衛全部擒下和救下的匠吏一并帶走。

    整個軍械府密室都被起了出來,連帶裏頭庫存的所有東西,包括軍械府除禁軍外的所有人,都暫時被羁押留證,禁軍除了尉級之外俱被臨時征用,至于軍械府則被暫封存了起來。

    以迅雷不及掩耳完成這一系列動作,京城那邊想必已被盡數驚動,搶先遣人給馮坤送了口信,李望和陳文輔以最快速度趕至,緊接着還有黃辛。

    等處理好軍械府的一切,将所有人證物證皆運回中都,這些事情暫告一段落的時候,回到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謝辭一直在忙碌,但除了處理軍械府的必要命令,他幾乎沒吭過聲。

    冬日天亮得遲,一大清早天還半黑着,檐下的燈籠也還沒有取下來吹熄,正随風不斷晃蕩着,投下一圈圈光暈。

    回來之後,謝辭讓陳晏去休息,并讓人把府醫和湯藥一并送過去,房同林因不會武的也是,還有秦關謝雲等等方方面面的事情,等終于處理完了之後,書房大院恢複安靜,他轉身登上臺階,顧莞伸手戳了他的胳膊一下,果然他肌肉繃得很緊,硬得跟石頭一樣。

    她柔聲說:“沐浴的姜湯已經準備好了,快去泡一下吧。”

    她微笑了一下。

    謝辭也想沖她笑一下,但扯了扯唇才發現兩頰肌肉凍得有些僵,他身上的濕衣半夜才換下來的,還是顧莞處理好手上的事情來喊他才想起的,半晚上像被寒意浸透了芯,身上一直冰涼冰涼的。

    直到坐進熱氣騰騰的姜湯桶裏。

    大塊大塊的姜母切開滾了兩刻多鐘,但凡去的,統統去領幾勺添進浴池和洗澡水內,用顧莞的話來說,條件允許的話,一定要好好保養,都是打仗的人,和別人不一樣。

    這些事情,都不用謝辭去管的,顧莞提議着,秦瑛徐氏那邊已經色色備妥當了。

    姜湯有點辣,但融融暖意驅走冰凍,謝辭突然想起小時候好奇問過母親,什麽是夫妻。彼時午後暖閣陽光明媚,他洗了頭,披散頭發窩在母親的身前的腳踏上,荀夫人含笑着一下一下摩挲着他的發根,給他說,等你找到一個知冷知熱的人就知道了。

    知冷知熱啊。

    忽浮起記憶,他突然明白的這個小時候格外特別高大上的詞的含義了。

    暖閣午後,浮光掠影,那個母親經常盤坐的西榻上,陽光從窗扉照進來,回廊盡頭傳來父親矯健而穩的軍靴落地聲。

    現在回憶過去,謝辭也終于明白,母親為什麽會總喜歡坐在西榻上了,因為從半開的窗扉一回頭,總能第一時間看見父兄歸家的身影。

    心口突然一酸,眼淚就下來了,謝辭仰頭,努力睜大眼睛,告訴自己不許哭!自己已經是撐起一家的主心骨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府中的裏裏外外還有遠方都得靠他,他不允許自己不堅強。

    他深呼吸,用力吐了一口氣。

    只不過,當他洗漱完畢,拉開浴房的隔扇門的時候,坐在門檻上的顧莞卻回頭微笑沖他招手:“來,我給你捏捏!”

    顧莞已經沖洗完畢了,換上一身杏橘綢面半褙襦裙,穿了一件帶着兔毛的褙子,暖暖的杏橘色,她頭上用同色的發帶半束了頭發,兩條淺橙月季色的發帶和稠烏的長發一起半披下來,微笑淺淺,融融暖意。

    顧莞很少穿正式女裝,雖回了中都之後,謝辭給她做了很多很多,但她嫌麻煩,從來沒穿過。

    入冬後書房燒了火牆,每每她在,謝辭還會私下吩咐多添炭火,但她有點嫌烘,得空的時候,要麽推開窗坐在羅漢榻上,要麽坐在門檻上。

    為此門簾已經撤了,一扇大屏風搬到門外的走廊放着擋風,書房的門就開着,反正有火牆和地龍,也不怕她冷。

    顧莞最愛坐門檻了。

    此時她一身暖和的亮橘色,微笑柔美,沖他招手,謝辭不禁沖她笑了一下,他走到她身邊去,拉褲腿挨着她坐下,她便拉個小杌子坐在他身後,那雙柔韌修長的手一下一下有力的捏着,從肩膀手臂到後背,之後順着後頸上到頭頂。

    謝辭洗了頭,半幹披着,她把手伸進來,按住他的頭皮,一下下用指腹輕輕揉壓按摩着。

    謝辭的頭發很漂亮,烏黑亮澤,但發根很粗,手感有些硬,正如他的人。

    從後枕到百會穴一陣陣酥麻,在天靈蓋一直傳到四肢百骸,渾身上下徹底放松下來了,好吧,顧莞什麽都知道,她最懂他,她就是那個知冷知熱的人。

    謝辭不裝了,他往後一仰靠在她豎着的小腿上,等她按完了,他一個翻身,把自己的臉埋在她的肩窩裏。

    顧莞微笑搖頭,輕嘆一聲,拍拍他的肩,摟着,沒說話,讓他埋着。

    兩人靜靜地偎依了一會兒,大概有半盞茶的時間,謝辭頭一動,坐直起身了。

    他長長吐了一口氣,撸了一把長發,“沒事,其實我也沒有很難受。”

    謝辭淡淡說:“他是個什麽樣的,我早就知道了。”

    老皇帝是個什麽貨色,謝辭早就心緒清明了,唐王所說,也就沒什麽好意外的了。

    謝辭覺得自己還挺平靜的。

    他對這個話題已不欲多提,想起張寧淵他們,心口一熱,他感慨:“還好有寧淵他們!”

    “也不知張寧淵把我爹和哥哥帶到哪裏去了?”

    不過不必說,肯定是好好安葬了。

    謝辭不禁露出一抹真正的笑,因為他的發小們,“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他有點激動,很想和張寧淵他們重聚。但可惜,怕連累他們,襄城侯府雖是長房承爵,但張寧淵父親胎裏帶出的弱症常年卧病一直在家,侯府靠的是他叔叔吏部尚書如今已經入閣政事堂的張元讓張尚書,先前打謝辭耳光那個。

    謝辭現在就生怕別人想起舊事,哪裏還敢聯系,就私下探過一下市面消息知道張寧淵無礙就罷。

    其他幾個發小情況也大同小異,畢竟昔年謝信衷是保皇黨陣營,謝辭交往的也都是這一圈的勳貴同齡男孩。

    顧莞側頭想了想,她覺得,稍微小心一點打探一下張府還可以的……吧?

    不過還沒等她想深入一點,謝辭忽笑了起來,回憶道:“你不知道,咱們成婚時候,他們幾個的随禮都還欠着呢!”

    不是侯府賀禮,而是幾個發小之間的私人随禮,那時候謝辭滿心郁悶不肯成親,送了好幾個都給他挑剔丢回去,最後張寧淵他們罵他說:“等着吧,老子先欠着。”

    想到這裏,謝辭忽握着顧莞的手,他抿唇笑,那雙點漆般的墨瞳映着天光和紅木大屏風像楓葉一樣柔紅燦亮,他小聲說:“莞莞,等以後找娘,再辦一個盛大的婚禮好不好?”

    過去那個婚禮,固然紅燭高照滿堂喜慶賓客臨門,但卻因為當時他的不懂事,很兒戲,留下了許多遺憾。

    更重要的是,謝辭總有一種他的人生被那場意外剖成了兩半的感覺,他和顧莞真正的相識想醒心生好感種種攜手相戀的輾轉旖旎,都是在後半部分的。

    他想重新辦一次婚禮,真真正正迎娶她,兩人攜手走過紅毯,三拜高堂,合卺交杯,用那纏着稱心如意結的喜秤挑紅蓋頭,最後圓房。

    像每一對夫妻一樣。

    此時的謝辭,想起圓房的時候,不像先前每次午夜憶起那般羞澀蠢動,不帶絲毫情.欲的,他認真的,虔誠的,期盼着兩人有一個兩情相悅的真正婚禮。

    他很甜蜜很期待,拉着顧莞的手,“你有什麽想要的,一定要告訴我。”

    說的婚禮上的。

    喂,這就定下了?不過顧莞翹唇,側頭想了一下,“也行啊,到時候再說!”她呲笑了一下,他這一臉的甜蜜期待,她捏捏他的臉,“我想到了就告訴你。”

    謝辭眉目舒展,都有心思琢磨重辦婚禮了,看起來沒啥問題的,顧莞飛了他一眼,她心裏還惦記着秦瑛呢,“那我去二嫂那邊一趟了,你自己搞定,把頭發擦幹睡會兒吧,聽見了嗎?”

    謝辭長發披散,很有一番驚豔,可惜現在不是欣賞的時候,她把手上棉巾套在他脖子上,拍拍他的狗頭,一撩裙擺站起身,這裙子叮叮當當漂亮是漂亮了,可惜麻煩。

    謝辭一聽二嫂,立馬就回神了,他也跟着站起身,他想一起去的,但他小叔子一大清早的,過去并不是很合适,于是說:“行,那你去吧。”

    “有什麽你回來喊我!”

    “趕緊睡吧你,用不着你。”

    顧莞白了他一眼,揮揮手就走了。

    ……

    顧莞先回院子,把暖亮色的褙子裙換下來了,換了一身像平時一樣的青衣勁裝,想了想,撈起一件厚絨大鬥篷,挎在手彎裏。

    過到去的時候,秦瑛正在屋頂上喝酒。

    天色漸漸亮了,辰初上下,不過今天沒有太陽,呼呼朔風刮過屋檐瓦角,吹起浮雪,衣袂獵獵仿佛要吹飛出去一樣。

    秦瑛坐在屋脊後的避風處,飛檐和廂頂相交的一塊不是很大的瓦頂,她獨自坐着,灰黑的瓦脊白的雪,手邊放着五六個一掌高的褐釉酒壇子。

    她自己一個人,喝了兩壇了。

    見顧莞來,笑了一下,扔過來一壇,“來,別說話,陪我喝個酒!”

    其實秦瑛還好,不然她就不會找個避風的位置了,兩人飲了一壇子高梁酒之後,往後一躺,顧莞很少喝這麽高度數的,一壇子下去臉粉紅撲撲的,漂亮杏眼格外水潤溜圓,年紀很小的樣子,她不禁笑了,揉了揉顧莞的腦袋。

    秦瑛雙手枕在腦後,她說:“別擔心我,其實不錯了。”

    确實,比她預想中要好得太多了。

    她心裏繃着那那根弦,也終于松了松。

    已經三年了,該傷心的早已經傷心過了,老皇帝是個渣,秦瑛作為一個和顧莞志同道合的人,她早就知道了好不好?她也不愛用人渣的品格來懲罰自己。

    主要是有點惆悵和黯傷,她就想一個人待一下。

    不過這個也随着顧莞的到來,鮮活地打破,一下子把秦瑛從惆悵獨黯的情緒中拉出來了。

    “小四怎麽樣?”

    兩人肩并肩,躺在瓦頂上,秦瑛抛過來一壇酒,顧莞嗐,“還喝啊!”那她舍命陪君子了。

    秦瑛哈哈大笑,笑聲驅走清冷和最後一絲陰霾,兩人肩并肩,說起朔方那邊事,都護府已經有條不紊了,秦瑛還偷偷告訴顧莞,叔父他們已經在編制數額內在招募兵卒,是填補先前的戰損,又是往上填足額度,決計不留一個空。

    最後不可避免又聊回昨天的軍械府的事,秦瑛問起謝辭,顧莞就說:“沒事,挺好的!”都能琢磨辦婚禮了呢。

    秦瑛忍不住松了一口氣:“那就好,他們謝家男人都一個樣,倔的很。”

    不過謝辭經歷過如此多的真相,他終于拗過彎來了,秦瑛就覺得很欣慰。

    不過說起老皇帝,秦瑛撸了一把頭發,偷偷左右顧盼了一眼,小聲說:“我想他快點死!”

    我艹,二嫂可真的太對她口味了!

    顧莞忍不住笑了,一拍大腿,也湊頭過去:“誰說不是呢?”

    兩人對視一眼,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了。

    笑完之後,把酒瓶子往屋頂上一扔,酒瓶子骨碌碌,兩人站起來,用力擁抱了一下,秦瑛自覺已經恢複了元氣滿滿的自己,笑着伸展一下,拍着顧莞的背:“好了,我們下去!”

    “行!”

    兩人一個漂亮縱身,從屋頂上跳下去了,完美落地,顧莞直接鑽秦瑛的屋子,兩人一起睡覺去了。

    ……

    在睡覺之前,誰也沒想到,醒來之後,軍械府一案掀起的滔天巨浪能大到這個程度。

    直接引發皇帝一派的轟然巨震,竟觸及根基。

    旋渦急湧千鈞一發,相較而言,唐王和軍械府,竟然只是那個一石激起千層浪的那顆石子。

    馮坤能爬到今時今日,他政治觸覺異常的敏銳,在收到唐王軍械府密室始末之後,他立即安排三司連同北衙禁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行搜了唐王的府邸。

    這麽一搜,竟然搜出了足足三間大屋子的賬冊來。

    馮坤既然能挖地道,他手下有專精機括的能人,一輪猛敲急檢,在外頭争執吵雜聲中,“轟”一聲一個暗門打開,所有人啞然失聲,包括暴怒之下皇帝派過來宣旨剛剛沖進院門的人。

    陸海德都駭了。

    足足三大個大屋子的賬冊啊,密密麻麻的書架樟木大箱,填得滿滿當當的,一扇大牆壁移開,後面一眼望不透的賬冊出現在眼前,所有人一剎都變啞巴了。

    拖出來,一一檢視,唐王一黨,唐王勢力可不小啊,占老皇帝勢力的三足之一,而唐王手下的所有人,竟都參與了這個倒賣軍械分贓。

    甚至最後已經不獨軍械了,專門打造的大船、車馬部件及兵刃器械,色色都有,那個連珠弩作為稀有尖精産品,賣足足三萬兩白銀。

    分贓的,包括唐王黨的上上下下,幾乎每一個人都參與了。從三省六部朝廷官員到地方的大大小小唐王黨官吏,不管知情不知情,反正都參與進來了。

    收攏人心也好,政治資本也罷,反正就是從這裏出的錢,最妙的是唐王每一筆都記錄在冊了,他大概率是想用來必要時鉗制黨羽,但現在卻成了最大的罪證!

    另外非常值得一說的是,這麽大的規模,軍械府的密室肯定是裝不下的。

    沒錯,軍械府這邊竟然只算是個小工作室,做樣板和尖精産品給唐王看的。

    真正的制造廠,是在唐王的封地,他甚至私挖了一座鐵礦作為精鐵供應。

    整個封地,圈一整塊地,挖礦冶鐵軍械廠一條龍産業,看賬目就知非常龐大。

    至于為什麽一直沒有被人發現呢,經過嚴刑拷打之後,這個巨廠是挖空了幾個大山腹的。

    這賬冊還是不完整的,最關鍵的目錄和通訊證據,唐王狡兔三窟,沒放在唐王府,而是放在封地軍械廠那邊,由心腹翟能和劉秀吉收着。

    這個消息一出,整個中都轟然大震!

    ……

    馮坤給出的那六份資料都是他精心準備的,預計至少有三分之二能夠掀翻一大片。

    不想這麽快就來了,就在他給出資料的第四天,并且炸出了效果甚至超出了他的預想。

    他不禁縱聲大笑:“好,非常好!”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唐王居然如此能幹?

    要知道,老皇帝數次病倒昏迷,很多東西都是唐王接過去了。這一着,若成功打實,能直接斬掉老皇帝最根深蒂固的勢力三分之一啊!

    還有藺國舅,藺國舅赫然在冊,他竟然早就察覺唐王在軍械府的動作,連珠弩只是索賄之一,他并沒有花一分錢的。

    馮坤眉目淩然,霍地站起:“通知李望陳平,叫殷羅過來,還有謝辭,立即率三司及禁軍營兵,馬上動身前往唐州!務必要将賬目總錄通訊證據及這個翟能劉秀吉拿住!整個礦山軍械廠給我及時封存不許出任何纰漏!”

    如今只差一個最後一步!想必藺國丈和老皇帝必會全力遏制毀掉賬冊和唐山軍械廠的。

    他們必須必須搶在兩者之前,把東西都拿下來!

    ……

    藺國丈府。

    大書房內。

    藺國丈怒發沖冠,“啪”一個耳光甩在藺國舅的臉上,“你這個蠢材!逆子!!”

    他氣得險些吐血,藺國丈雖然無所不用其極,是個十足的奸佞權黨,但他卻有一個全中都女子的欽羨的好處,他和夫人歐陽氏結缡四十載情深意篤,房中無妾婢,膝下一兒一女。

    藺國舅是獨生子,從來都是循循善誘苦心教導,這是第一次打耳光。

    藺國舅也害怕了,跪在地上,“爹!”

    藺國丈踹他一腳,顧不上多說,嘶聲:“快!讓陶安嚴象升快來!還有趙息,馬上日夜兼程,務必要盡快趕到這個唐州,把相關的東西都給我拿到手銷毀了他!”

    ……

    最駭怒的當然是老皇帝,連夜遣出心腹暗衛及将領,明暗雙管齊下都還不夠,他想到龐淮和隆謙等人,還有聞太師,驀地沉默片刻,很快狠狠踹了陸海德一腳:“還不快去找聞太師!”

    “哦哦。”

    陸海德連爬帶滾去了。

    ……

    保皇黨之中,唐王這邊的人已經在等待最後一只靴子不能用了,而聞太師是中流砥柱定海神針,最優秀的将領其實都在中立派之中,包括龐淮、隆謙、高鳴恭等人。

    這些人自從謝信衷去世之後,變得沉默很多,領旨行動之間,不知不覺染上一絲消極。

    是這次聞太師的出山,才讓他們重新變得積極活躍。

    只是當陸海德飛奔一路跑到政事堂的時候,政事堂的右一大院值房內,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唐王賬冊事發,至今才短短一個時辰。

    聞太師等人得悉消息時正在議事,剎那死寂,心口像有冰,一直蔓延至全身。

    陸海德連爬帶滾地沖進來,涕淚交流,說罷口谕,他急得眼淚嘩嘩:“太師,太師!您得趕緊安排人去啊!要是晚了,唐王一派傾頹,恐怕馮坤要挾權攝政,乃至逼宮,甚至這藺國丈也不會老實的!太師,太師——”

    聞太師本來從虞苗風處想法子,虞氏是中都大族,虞苗風麾下不止一個虞氏族人,虞永隽已經找到了合适的人選作為突破口了。

    但此時此刻,他默默放下了這些東西,慢慢回頭看滿面眼淚鼻涕的陸海德。

    唐王倒賣軍械,私設礦廠,觸目驚心,不可思議,聞太師大驚大怒,而他一肯出山,皇帝又迅速病愈生龍活虎起來,這些他都知道。

    但穿堂風過,聞太師靜靜站着,他擡頭望着牆壁挂着的大魏疆域輪廓圖,許久,他道:“季雲,你去吧,把冊目帶回來。”

    聞太師最後選擇了替老皇帝補鍋。

    大書案側畔的東窗旁,站着一個身穿玄赭精铠的颀長青年男子,他慢慢地俯身:“是的,老師。”

    答應之後,他驀地站起,轉身而去。

    ……

    于是,秦瑛就在唐州四矸山腳下,遇上了龐淮。

    那個和陸海德一起領口谕出差,截帶謝辭入宮,還咬着牙關低聲給她透露所知信息的龐淮,當時陸海德就在他六七步之外的店門外。

    那個英俊挺拔、身軀像标槍一樣筆直的青年。

    曾經和她和謝峷迎風策馬,她暢快而笑,謝峷大笑,他也微微笑起來的青年。

    謝家和龐家是世交,謝峷和龐淮是發小是至交好友,龐淮甚至曾師從謝信衷好幾年,謝信衷也算他老師,他和謝峷是師兄弟。

    他喜歡秦瑛。

    秦瑛知道,謝峷也知道。

    其實是龐淮先遇上秦瑛的,明豔少女,肆意打馬,陰差陽錯打抱不平,最後她差點彈飛了他的鬥笠,而他深深記住了這張明媚的笑臉。

    只可惜兩人有緣無分,他出了外差,秦瑛和謝峷的開始,其實一開始還誤會了他就是當初那個一身軍姿氣質幹淨的鬥笠男,結果發現不是,兩人自此相識,最後成就了一段佳話。

    等龐淮回京,秦瑛和謝峷已經定情相戀,墜入愛河。

    龐淮幾度去原來的地方打聽,俱找不到人,失落之間,謝峷笑着告訴他,明天介紹她給他認識,還說了當初誤會什麽鬥笠的搞笑經過。

    龐淮微笑一滞。

    最後他誰也沒告訴,只當初識,微笑點頭,保持距離,默默将一切忍在心裏。

    是後來意外,才知道的。

    謝峷也知道。

    緣悭一面,有緣無分,他讓他們不必管他,還主動減少了聯系。

    他默默喜歡她,可能一直至今。

    龐淮一直未婚。

    他母親給他定過一次親,後來未過門女方生病去世,他至今未有再度訂婚。

    一直孑然一身。

    故人,舊事,秦瑛愛着謝峷,從未改變,但故人于她,心緒很難不複雜。

    只是誰也沒有料想到,兩人再度見面,會是這樣的一個情景。

    秦瑛原本笑着的,和顧莞側頭附耳在低聲說着些什麽,但聽見隆隆馬蹄騎兵行進的聲動,那個颀長挺拔的熟悉身影出現在滾滾煙塵中。

    她的笑一下子消失了。

    謝辭也是。

    他當然認識龐淮。

    龐淮只身赴唐州,以不遜于謝辭一行人的速度,迅速去最近的甘州衛點了三千精兵,快馬趕至四矸山!

    滾滾塵土,黑藍氅衣獵獵而飛,那個熟悉挺拔的身影,龐淮這些年,瘦了一些,但眉目依然熟悉如昨日。

    龐淮和二哥是發小好友還是師兄弟,他先前進宮那次還曾給他們通風報訊過,謝辭都知道。

    但正是如此,他一下子憤怒了起來。

    誰也沒想到,竟是龐淮來。

    畢竟龐淮這幾年一直沉默幹活,這種千鈞一發的差事,只要他有心,稍稍避一避,就輪不上他,他就不必來的。

    但偏偏是他來了。

    謝辭呵冷笑一聲,最後關頭,效忠君王!好一個效忠君王啊!

    皇座那人,他配嗎?

    謝辭冷笑:“他恐怕早就忘了我爹和我二哥了!”

    一剎那,憤怒到了極點。

    謝辭聲音淬冰,眉目沉沉。

    秦瑛聽見了,她的臉色也沉下來了

    作者有話說:

    二嫂這麽優秀的人,沒有愛慕者不合理啊,不過當年吧是沒有龃龉的,謝峷知道的,并沒影響三人關系。

    來了來了!哈哈哈午飯吃了嗎寶寶們~ 阿秀這就去也!給你們一個超大麽麽啾!明天見啦哈哈~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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