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芫在金庭仙观并没有待几天。没过几日,有晋王府的属官与嬷嬷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改名,入王府伺候。
紫芫看到晋王府来人后,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跪在他们跟前哭诉,说只要殿下还念旧情,她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服侍殿下。
她跟着王府的马车走了,自此改名紫鸢儿,成了晋王府的家妓。
当夜绿棠在读经时,极为心绪不宁。前世里她被迫经历的身世,几乎完全被紫芫主动踏中了。紫芫似乎成了她今生的替身。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素素实在忍不住,坐在绿棠身边,低声骂紫芫不知好歹:“三小姐明明是自己活得糊涂,才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她倒好意思怪罪二小姐?今天晋王府来人接她,小姐还将二房的家产分给她许多做了嫁妆。小姐对她是以德报怨,她竟一丝不领情。”
绿棠看着经书并未说话,灵儿在一旁低声道:“奴婢听人家说,晋王府养着许多家妓。平日专门招待府中属官,或拉拢朝中重臣。三小姐闺中女儿,被晋王收用骗了身子,现在又将她做娼妓送给人作践。这般禽兽之事,当真令人不齿。”
萧元辉贵为亲王,可对身边的女人极为负心薄幸。无论是正妃侧妃,还是侍妾通房,在他眼中都是可弃的玩物,摆布起来,全不顾名节脸面。
绿棠低头细想,当年他对自己,有先奸后娶的意思,暗中与文红药沟通,将她圈禁在花园之中玩弄。
后对紫芫,更是当众猥亵毫无廉耻,紫芫有孕之后仍不收敛,完全不拿她当作闺中娇女对待。
再到今日作践文红药,竟是堂而皇之在宫中,当着陈贵妃及公主的面,毫无顾忌地将文红药往死里整。
再想当年他年少之时,那两位早逝的未婚妻。仿佛他身边的妻妾,都没有好下场。
这与他薄情寡义有关,却又有些令人诧异的感觉。
第二日清晨,绿棠在金庭仙观的藏书阁闲逛。此处除了道家经典之外,还存有一些其他记录。
绿棠随意拿出几本观看,竟是七八年前,北燕使节来到京师,带着贡女朝觐圣上的事情。记录中的贡女“陈氏”,便是后来的陈贵妃。
她忽然想起昨日陈贵妃的情形,于是拿着记录来到藏书楼下,对着阳光仔细看起来。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当初去北关迎接北燕使节团的人,正是晋王萧元辉!记录上还特别说明,北燕使团到北关时,由于时气不好,北关正闹瘟疫,正副使与贡女都染病滞留。整个使团在北关休息了一月之久,这才起程赶来京师。
七八年前,绿棠的父母带着她在幽州住着,距离北关极近。在她的印象中,那时北关附近并没有任何疫病。
使团滞留一月,而迎接使团的萧元辉并无往来京师的记录。看来他那时是陪着使团在北关留了整整一个月。
怪不得,他与陈贵妃在前世是一党,定是在她随使团来京的路上就认识了。
绿棠看清了这些,将记录放回藏书阁,若有所思地下楼来了。
“小姐,医女白姑娘来了。”素素来到藏书阁门口回禀。
绿棠这些天无事,已经将原来侯府的药圃转种在了仙观花园中,但仍有需要一些药材种子。
萧元真对此倒是很上心,特意派了宫中医女过来,帮她挑选一些贵重药材。
医女白氏二十多岁年纪,举止沉稳老练。她拿来了一些绿棠说过的药材,给她挑选。
绿棠一面选着药物,一面与她闲聊。白氏是宫内的医女,口风极严,对宫中贵人的病症自是绝口不提。
但聊天的时候,绿棠明显觉得她对抗痈的药物极为感兴趣,且此药是用在小儿身上的。
“白姑娘,恕小女直言。若抗痈之药,郁金、三七虽是极好的,但小儿不可用,不如试试鸡血藤与丹参,小儿抗痈有奇效。”绿棠含笑道。
白氏抿嘴笑了,顿了一顿方道:“看来公主并未说错,金庭主人却是名医。实话实说,鸡血藤与丹参小儿抗痈虽好,可我却不能用。因为病人气血不凝,出血容易不止。”
绿棠心念一动,只好明问:“宫中小皇子,有血液不凝之症?”
白氏见她猜出来了,只得叹息道:“既然你猜出来了,我也不隐瞒了。小皇子出生时是早产,有先天不足之症,他自幼血液不凝,所以不得不极为小心谨慎。”
“哦?”绿棠疑惑的随口问道:“圣上与陈贵妃,也有此症么?”
白氏摇头道:“大人是没有这个症候的。”
两人虽是闲聊,却也都觉得自己说多了,只好各自尴尬笑了笑。白氏将送来的药材放下,说起宫中尚有差使,便躬身告辞去了。
绿棠得了她这个消息,心中却极为惴惴不安。
她母亲从年少时,便对血液不凝之症有所研究。用一两年的时间,将幽州见过有此症的人编写成册,已经发现此症有父子相传的规律。
小儿患有此症,绝不是早产先天不足引起的,最有可能是父亲传给他的。
她清晰地记得,前世中,晋王萧元辉就有此症!
当今圣上与陈贵妃都没有这个症候,齐王萧元慕也无此症。偏偏萧元辉与陈贵妃所生小皇子有这个毛病。
陈贵妃入宫之后,八个月便产子生男晋封贵妃。如此看来,只怕小皇子的父亲,极有可能就是萧元辉!
绿棠知道了这秘闻,心中不觉咚咚乱跳。
若陈贵妃真的与晋王萧元辉有染,那一日文红药与萧元辉宫中相见被她撞破,也许就是她故意为之。
萧元辉亲王至尊,绿棠若要杀他报仇难上加难。若捅破此事,必定能给萧元辉致命一击。
陈贵妃自入宫上下皇子,自持宠爱与皇子,与皇后太子分庭抗礼已久。看来此事要从皇后处入手,才能得到好处。
绿棠心念一动,当即转身将母亲的行医记录拿出来,又取出一部前代医书古籍。
整整两天一夜,她将母亲对凝血症的记录,与古籍融合一体,竟写了一本全新的医书。
假托前人的医术,取了个仿古的名字。绿棠将此书与一些药材预备好,等到医女白氏陪着萧元真再来的时候,将此书交给了她。
“长公主殿下若要取消与严家的婚约,为何不求助皇后娘娘呢?”绿棠奉茶时问道。
“此事是皇兄所定,皇嫂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萧元真如今只有把最后一宝压在十月初九的月食上。
绿棠心中思忖片刻,指着白氏手中的医书道:“此书中记录有治疗血气不凝之症的药方与记录,臣女看了觉得极为有用。”
白氏也对萧元真道:“金婷主人医理药理极通,前次对臣女的用药指点,也极合小皇子的病症。”
萧元真忽觉绿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诧异问道:“小皇子是贵妃娘娘的孩子,只因当年与皇后娘娘争宠,导致小产才得了先天不足之症。”
绿棠听她说起这个,不由抬眸看了白氏一眼,白氏连忙知趣退下,绿棠这才淡然笑道:“臣女听闻,晋王殿下也有此症。”
萧元真一听此事,眼睛不禁一转,疑惑地看着绿棠。
绿棠垂眸道:“此事臣女不敢多言。长公主若觉消息有用,何不回去请心腹医女讲解商议。若有用处,便可回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查明真相,必定会对长公主殿下有求必应。”
萧元真是极聪明的人,话到此处已经明白了其中情由,不由冷笑道:“此事若是情真,那可是震动天下的大事。你可有把握?”
绿棠思忖道:“当年陈贵妃早产生子,太医院上下都没人提出异议。如今七八年过去了,臣女风闻奏事,怎敢提把握二字?但小皇子与晋王同患此症,实是即使如此。长公主或可赌一睹。”
萧元真回头看了一眼医女,沉吟道:“事到如今,本宫自然要赌一赌。你方才说的,陈贵妃不足月产子,太医院无人有异议,此话就说得不对。她生子不久,太医院医正暴死,副医正得咎发配,因为陛下气愤太医院没能好好照应她的身孕,令小皇子早产不足。方才的白医女便是白太医的女儿。”
原来如此!
有这些事情堆在一起,看来此事必有蹊跷!
萧元真与绿棠在金庭仙观商议已定,萧元真立刻回宫去了。
绿棠则再次查明医典,将许多典籍关于此事的记载都归拢起来。
做完了这些事,已到了深夜。她这才想起,已经几天没见到齐王萧元慕了。于是令素素明日早起出门,给齐王带信,就说有要事要当面商谈。
第二日清晨,她尚未起床,灵儿便到床头告诉:“驿站的消息传到京师了,文侯爷已经死在流放的路上。”
伯父去世,绿棠只是淡淡答了声“知道了”,灵儿又补充道:“严丞相府里,大小姐的病症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