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帝发病到现在,一个早上出的事比寻常两天三天、两月三月都要多。大家都是有点乱了方寸了,这边躺了太后,那边皇后回了坤宁宫,徐循也急着要去六尚办事——现在也没功夫把六局一司的人叫到永安宫了,她亲自过去吩咐一下还比较快点。宫里连着两个重量级人物爆发疫病,这是很不好的兆头,说不定是疟疾又要卷土重来的先兆,到时若是满宫里都是病人,情况只会更糟。
可才出了乾清宫的堂屋呢,匆匆赶来的王瑾又把她给请回去了,他毕竟是在司礼监里办过差的人,和徐循的关注焦点都不一样。“娘娘,三位大学士已经进大门了!”
徐循还没反应过来呢,“我本就要从偏门出去——”
从外廷进来,是从乾清宫正面进宫,徐循要去后廷,当然是往后门走,经过乾清、坤宁两宫中间的大广场去往六局一司所在的女官居处。
王瑾的声音也很急促,“老娘娘现在都躺下了,皇后娘娘在坤宁宫里照看太子殿下,您——”
徐循这才恍然大悟:她要再走了,后宫根本都无人了。
这就像是一个家,男主人得病了,外头有门生什么的来问安,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女眷、晚辈都没有,第一不像话,第二也不合规矩,第三,说那什么点,这时候皇帝身边都不该离人,谁知道哪次醒来会是最后一次?圣训遗命如果就被宦官听去,那也不合适,万一他瞎编呢?万一他忘了呢?
不论平时说得多么响亮,后妃不能干预宫门以外的事,但现在皇帝出事,家里当家作主的就只能是这几个女人了,不可能把一些权柄交到文臣手上的,就算只是象征性权力,这也是绝对的大忌。徐循在宫里多少年了,这些事虽然现在梳理不出来,但也就是本能一样的,她马上说,“那该请皇后娘娘回来啊!”
“已经派人去请了,但这次只怕来不及。”王瑾冷静道,“再说,皇后娘娘还要看顾太子……”
现在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太后的身体状况,徐循刚才亲眼看见了。接连爆出的两个坏消息,让老人家一时间根本承受不住,尤其是罗嫔的消息实在来得太不是时候,太有悬念了。也许如果说是栓儿发疟,那又还好了,问题就是这么悬心的一个局面,让人反而心情更紧绷、更担惊受怕,估计没个半天静养,老人是恢复不了精神的。
至于皇后,她都回坤宁宫了,现在肯定在安顿着呢,就为了内阁三臣探病,又让她回来,她估计能翻脸。徐循也顾不得许多,赶紧的回身进了屋子,还要找地儿回避时,名闻天下的三位杨大人,已经前后脚疾步进了里屋。徐循已经躲到床边屏风后头都没用,这三个大人谁也不比谁慢,各自略行了一礼,便围着跪到了皇帝床边,仔细地查看起了他的气色,压根都不顾什么回避、大防的。
这也是徐循第一次见到内阁三杨,这些年来,她没少听皇帝说他们的逸事,甚至在有些事上,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地和他们产生过一点关系。就算心情极差,此时也难免有些好奇,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三人几眼,只大约分辨出最年迈的一个,当是内阁首辅西杨大人了,至于余下两人,看来衰老度都差不多,在没有说话的情况下实在分不清谁是谁。
‘不为良相,即为良医’,所谓医儒相通,再说瘟疫又就在北京爆发,几个阁老对于疟疾现在肯定都是比较了解的,听王瑾略微解说过了皇帝的病情,三人面上都不期然现出了忧色,还好没有人上演什么现场哭陛下之类的戏码——三位阁老在此时,毕竟都是展现出了其之所以成为阁老的出众智慧。
西杨大人先顾盼一下,没有说话,另一位老者便以很急切的语气问王瑾,“太后娘娘何在?”
王瑾如实道,“老娘娘年衰,见此心悸,于别室休息。”
“太子殿下何在?”那老者紧接着又问。
“太子殿下保母适才亦发作恶疾,皇后娘娘回宫照料。”王瑾很稳定地说,但几位大臣的面色亦是不由一沉。
就是这发话的老臣,此时也打了个磕巴,方才说道,“如此,老娘娘是否可以理事?微臣三人亦欲尽人臣之道,在乾清宫侍疾,只此事还需老娘娘做主。”
这就不是王瑾可以回答的问题了,他碎步趋近徐循身侧,低声请教道,“娘娘,老娘娘刚才睡过去了,是否要过去唤醒?”
不论平时有多风光,宦官毕竟只是家奴而已,遇到这样的事,如果屋里没个主人在,就这样依言进去把太后叫醒了,后宫在文臣跟前还有什么体面可言?徐循心里方感到王瑾处事的老道,她考虑了一下,便以商量口吻低声说,“恶疟也是疟疾,我看断不至于就差这么半日了,老娘娘是哀痛太过,方才服药自然睡去的,就不要叫醒了吧,等她醒来以后,我们过去回禀也行的。王伴伴你觉如何?”
王瑾细声道,“娘娘考虑得是。”
徐循也很佩服这几位大人,他们三位明明都看到她了,但到刚才为止都是视若无睹,眼里就好像没这个人。现在王瑾过来请示她了,发话的老臣眼里忽然就有她了,王瑾刚一走出屏风,他就咄咄逼人。“下官冒昧,敢问屏后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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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徐循都不可能和文臣处于一间屋里,现在她也不可能贸然出声和文臣们交谈,还是王瑾代答,“皇贵妃娘娘也。”
发话大人面色顿时一变,他虽然还跪在地上,却是直起上半身,怒视屏风道,“皇贵妃娘娘可知,高皇帝有言:宫人内侍不得干预政事?”
这句话只比怒骂好一点点,基本上就是在大巴掌打徐循的脸了,翻译过来就是:老爷们现在在说外头的正事,你一个宫女子来掺和什么,我们来不来乾清宫侍疾,这是你能管得了吗?
理是这个理没有错,徐循的确管不了,她今天都不应该出面接待这三人,不管皇贵妃的待遇有多靠近皇后,她在实际上又得到过多少接近皇后的殊荣,甚至‘视同副后’这四个字都落在了文书上,但只要带了个妃字,她就永远都没资格代表皇家出面。起码在头顶还有皇后的时候,她没有,今天在这屋里的若是皇太后,那没话说,必定是一言九鼎。若是皇后,也没话说,皇帝敌体,老娘娘身体不适,她来做主是应该的,可是她皇贵妃,她就没有这个身份来代太后、皇后决定,大臣是否应该进乾清宫侍疾,这就是不容混淆的嫡庶规矩。不论在日常生活中,这个皇后过得有多么不如意,而宠妃又有多嚣张,在这样的场合,大臣眼里只会有这个礼法正统立下的皇后!
但……理是这个理,不代表发话大人的态度就一定要这么不善啊。徐循都快郁闷完了:大家都挤在皇帝跟前,她和王瑾说话的时候又没有把声音压低太多,她不信这三人连一句话都听不到。她又没有做主答应或者回绝,就是拖半天而已,他连这都接受不了,啥意思啊?难道连这点决定权都不给后宫了,如果不是硬逼着进去叫醒太后,就要先在这屋里等着,造成侍疾的既成事实?
这两个人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势的流转和对比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又非常重要。其实在后宫的生活,就完全体现了这一点,胡氏、孙氏,又或者连太后也算在内,她们要掌握的无非就是这股大势而已,现在这些个人矛盾都可以被放在脑后了,徐循觉得自己就代表了后宫的脸面——而虽然她之前根本没有斗争的心思和意思,但在斗争意识如此强烈,抢占高点的心思如此明确的老大人刺激之下,无名火也不由得一腾就烧了三尺高。
“说话的是西杨大人吗?”她发话了,直接从屏风后问王瑾。
王瑾好像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木然地答道,“回娘娘话,是工部尚书杨勉仁大人发言。”
“哦,原来是东杨大人……”徐循顿了顿,又和声说,“东杨大人声音能小点吗?大哥正熟睡呢,可不能惊扰了。”
就两句话,东杨大人刚凝聚起来的气势顿时就是一挫:虽然没有内阁首辅这个明确的职位,但西杨大人不论是名望、权柄、资历,都是三杨中最深厚的一位。在这样的场合也可以视作文臣领袖,徐循第一句话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这么叨逼叨,还以为你是老大呢。
至于第二句话就不必多说了,皇帝在睡觉,你大声吵吵是什么意思?心里还有没有恭敬和孝顺了?这两句话说出来,东杨大人的身躯都要矮了一节,徐循透过屏风,隐约见他有说话的意思,便故技重施,抢先道,“妾本在屋内照看大哥,知道三位大人来了,也意欲回避,奈何大人们来得太急了,只好暂避于屏风后,若三位大人觉得妾说得不算,不如到外间稍候片刻,妾这便打发人往坤宁宫问姐姐,看姐姐如何言说。只老娘娘哀痛着急,刚才险些闭过气去,医嘱服药沉睡养神,长辈身子为重,若非皇后娘娘有命,却不能容人打扰。杨大人觉得如何?”
她把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清楚楚,态度也很坦然——她本来也没有压制皇后的意思,要不是王瑾来找,早都走远了——这一番说辞,没有什么能挑剔的地方。东杨大人并没有做声,反而是西杨大人道,“谨遵娘娘懿旨。”
说着,又领着两个同僚要给她补行礼,徐循道,“老大人不必如此,你年届古稀,免礼吧。”
西杨大人今年的确六十九岁了,不过东杨和南杨大人都比他小了五六岁,并没有特殊待遇,只好扎扎实实地对徐循下拜行礼,正磕着头时,里间忽然有人出来道,“老娘娘叫问,外头何事吵闹?”
徐循冲王瑾挥了挥手,王瑾拔脚便随那人从里门,几位大人行过礼也没动弹,一个个都等着里头的消息,徐循看在眼里,也是心中暗叹,她也管过几年事,如何不知道这是她镇不住场子的缘故?若是皇帝下令,只怕他们早都飞出屋内了,哪怕一会儿还被叫进来呢,现在让你出去,你就该出去等着,又哪有把上峰的话当耳旁风的道理?
好在王瑾不一会也回了屋子,肃然道,“老娘娘召皇贵妃娘娘相见。”
徐循立刻拔脚也跟进了里间——也不是乾清宫就和地主大院般,就一个里外套间了,实在是坏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后根本就是在这间房晕的,仓促间也不好搬到别处去,干脆就在里头穿堂过去一个套间里休养了,乾清宫占地不小,里头结构复杂,不是常去的人是很有可能摸不清东南西北的。太后也肯定不是被吵醒的,应该是喝完药,药效发散,睡了一会也就醒来了。这会儿她心里都是事,哪可能睡得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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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她这一睡,徐循还不至于被卷进来受这无谓的气,她一边走一边也觉得不容易:这都七十岁的人了,脑子还转得那么快,就三个人活脱脱已经是一出戏了。东杨那么积极跳出来干嘛,博名呀,他虽然差西杨不少,但又高过南杨许多,当二把手的人都想往上爬,现在他正是需要积攒名望、功勋的时候,若是在这皇帝病危的关键时刻能压住后宫,一手把持帝位传承什么的,重要性肯定上升。西杨不说话,也不代表他秉性敦厚,在这种时候,文臣肯定都恨不得把妃嫔、内侍全拨开,就他们自己看在御榻边上,东杨出头,他不可能反对,一旦反对,那就要被自己人骂了……
就这,还是三个人立场相对一致,后宫也已经根本没有人干涉朝政,她这个所谓的宠妃完全不懂这个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了,如果换做是前朝,还有个把武、吕之流蛰伏后宫,这情况还不知能有多乱呢。徐循都没法想象,平时皇帝是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的——
想到这里,她心不由一抽,空荡荡的失落感更为严重,徐循摇了摇头,让自己别想太多,进了太后所在的里间,也没行礼,而是上前关切道,“老娘娘,您身子可撑得住?”
“我不出去。”太后可能看出她误会了,摆了摆手,先说了一句,“王瑾把刚才的事都和我说了……”
她面上浮现出薄薄的怒意,“内阁也太盛气凌人了些,我若此时出去,岂不如被他们呼来喝去的猪狗一般?你刚才答对得很好,在皇后回来之前,你别走了,外头的事,由你做主——出去的时候硬一点儿,让他们先滚回去办公,皇帝发疟疾而已,过几日自然康复了,若有不测,也会叫他们的,谁还耽误得了他们的热闹看?”
太后毕竟是太后,比徐循多活了多少岁?徐循能感觉到的压制,她看得只有更清楚,此时又焉能不怒?在这样的事上,徐循和她的立场完全一致,她自知自己也不过是个传声筒,在此事上没有置喙余地,便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又返身出去,把太后的意思转达了一遍,“……恶疟毕竟也是疟疾,不在这一两日,三位大人先回去办差便是,若是大哥醒来有召,自当再派人传讯。”
东杨大人似乎还有说话的意思,不过,西杨大人没给她发挥的空间,他干净利索地拜了下去,“遵老娘娘懿旨,臣等告退。”
徐循瞪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好一会才收回目光,虽然她也没做什么,但依然不禁一阵疲惫,心里亦不由十分讽刺:皇帝发病这才多久?各方势力就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若是真一病不起,而太子又真的染了疟疾,到时候又不知会有多少的精彩一一上演了。
得了太后吩咐,她不便离开乾清宫,便派人将六局一司以及诸宫体面宦官都叫到乾清宫里,匆匆吩咐了一番,传令诸人立刻分派艾草,在各屋熏过,又要格外留意,遇到病人立刻送往内安乐堂。还有诸妃侍疾的班次表,少不得也要排出来。几个孩子那边也要过去告知一下,再格外巩固一下他们那边的预防措施——至于侍疾什么的,徐循决定太后不问她就不办,问起来再说,大不了被责骂几句,但几个孩子都还小,现在应该被妥善保护起来,而不是到人来人往的乾清宫来做样子。
安排完这一切琐事,日已过午,坤宁宫那边也送来了消息:太子目前没事,罗嫔也被送到偏院住着了——皇后到底还是对她不错,没把她送去内安乐堂。
罗嫔自然也有自己专用的医生,此时早被找过去开药了,也并无甚可做的事。徐循暂时得了闲空,便被劝去吃饭,她也不愿离开皇帝,便随意捡了几碗菜,在靠窗处摆了,自己略吃了两口,看了床榻方向一眼,已是胃口全失,勉强塞了一些,到底叹道,“不吃了,吃不下。”
话音刚落,床榻那边传来些许响动,徐循碗一扔,疾步奔了过去,身边亦有人围上惊喜道,“皇爷醒了!”
徐循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怕吓到皇帝,抹了抹眼睛,勉力镇定道,“大哥——”
到得床边,她的心猛地一沉——皇帝虽然醒了,但却还没有恢复理智。
“热……”皇帝紧皱着双眉,眼睛虽然睁开了,但却无神,“热得很……”
几个太医估计也得到了消息,几乎是冲进屋子,也顾不得礼节了,扑上来就试探皇帝的额温,一触之下,个个脸色都变了。刘太医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时候发烧的,为何不告诉我等!”
徐循忙道,“就我吃饭前还好好的,我看了一眼才来吃饭的……”
短短一顿饭功夫,皇帝已经发起了高烧……
因罗嫔发病突然,太子受了惊,啼哭不止,皇后还在坤宁宫照看他,消息传过去,她也赶来了,女眷三人相对无言。附近的屋子,已经是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哭声——妃嫔们都来侍疾了,此时根本不让她们进屋误事,只是领到旁室呆着,一群人聚在一起,能不哭吗?
哭声很扰人,但太后却根本没搭理——就是不哭,屋里的气氛又能好上多少?恶疟逢高烧,这真是太不祥的征兆了,这三人现在谁不是憔悴得不得了?说那个点,万一倒霉点,太子也得了疟疾,要不是有壮儿,皇帝这一支几天内也就绝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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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最后还是皇后试探性地道,“还是去文华殿,让他们轮流在乾清宫里找间屋子值宿吧?”
值宿的意义不是侍疾,而是及时听取皇帝的遗言,又或者是得到他去世的消息。以防信息蒙蔽、隔绝中外,给奸人制造机会。尤其如今宫中太后、皇后不合,后妃更不合,皇贵妃亦有子,太子也还有个饱受冤屈的生母——在这样的时候,这些都是很敏感的因素,文臣们是绝对不放心把皇帝交在妃嫔们手上的。
这里头的道理,咂摸出一点滋味,都能明白他们的坚持所在,咂摸透了的就更懂得他们不会让步。不过招人进来,无异于承认皇帝已经病危,太后的眼圈终究是又红了,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挥了挥手,叹道,“罢了,那就叫进来吧……唉,怎么会忽然就——”
“太医们已经开了新的方子。”徐循拭了拭泪,哑声道,“我拿来看过,下药比之前更凶狠了……”
以毒攻毒,温和的手段不管用,自然要用激烈的手段。相信在太后蛮不讲理的皆杀令还是有效果的——起码,太医院没有人敢赌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现在是一反以前用药的风格,给开出了大胆激烈的方子。皇后道,“不要紧,大哥底子厚,只要能好起来,就算损伤了元气,日后也可以弥补的。”
她禁不住抽噎了一声,方才道,“娘,我们三人不能都守在宫里,不然事情就没人去做了,可余下的宫嫔们,又没用——惠妃偏还病了……”
惠妃自从女儿去世以后,一直都‘病’着,皇帝生病的事都没能让她过来,徐循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真病还是就是不想而已,但看太后无心去计较追究什么,当然也不会傻到提醒她,便岔开道,“她就是没病也不顶用,老娘娘,以妾身所见,大哥身边,不能断了人……妾身年轻力壮,愿在晚间侍疾。”
谁知道病人何时清醒,万一半夜醒来要留话呢?万一是半夜弥留呢?徐循现在想的根本都不是皇帝的遗言了,她现在就是尽量想留在乾清宫里,想……想把握住机会,起码再和皇帝说几句话,再看到清醒的他,再听到他的声音……
太后也擦了擦眼睛,“你说得是……如此也好。”
见皇后有说话的意思,她道,“皇后你留在栓儿身边——罗嫔病了,唯有你亲自照看,我才能心安,栓儿有事,立刻来报。你要来,白天来,你和我分班守着,晚上就交给徐氏。我们现在都不去看栓儿,你也别让他去看罗嫔,不要过了病气!”
她又叮嘱徐循,“还有壮儿也是一样的,不要让他出屋门,院子里来往的人绝不能多……这两个孩子现在不能出一丝差池!”
皇后也不反驳太后的吩咐,和徐循一道低声应了是,便各自分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此后数日,宫里陆陆续续,又有数十人病倒,城中也爆发了新一轮疟疾,症状都和皇帝相似,乃是恶疟。至于皇帝,高烧时起时退,因为药力作用,偶然清醒,说不了几句话,也就睡倒。太医十二个时辰轮班看守施药,病情则和高烧一样,时好时坏,谁也不敢断言他到底是否完全没有希望了,又是否一定能够痊愈。用刘太医的话说,皇帝现在正和遍布全身的瘴秽斗争,到底能否扛过来,除了医药以外,就看他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大,能否战胜病魔了。
然而,罗嫔虽然身体底子也厚,但却到底还比不上皇帝打熬的好身板,病发第四日,她便露出了下市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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