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这几位姑娘, 年纪差的不算太大,彼此间相伴着长大,虽然偶有小别扭,但感情都很不错。听到阿瑶可能在婆家被为难, 不但七姑娘,就连最为疏远的阿珎,也不禁面色凝重起来。
阿珠却是挑起了如远山般的黛眉, 绝色面容上露出嘲讽,冷笑道,“什么怎么办?”
“陈家,说是书香门第, 翰林出身, 谁不知道家底儿薄的纸似的,如今的宅子还是租的呢?”阿珠素白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嫣红的唇如最柔美的玫瑰花瓣, 吐出来的话却是足够尖刻, “打从二姐姐嫁了过去,一家子靠着二姐姐的嫁妆,才过得舒坦些。不然, 就二姐姐的婆婆小姑子,穿过云锦的衣裳还是用过缂丝的帕子?呵呵……买丫鬟的银子怕都是用的二姐姐的呢, 如今想给二姐姐添堵?脸呢?”
各人性情不同, 陈夫人若是遇见阿珠这样儿的儿媳妇, 敢给塞丫头, 阿珠转头就敢把休书甩她儿子脸上去。只是阿瑶素来文雅,做不出如此彪悍的姿态来。
“二叔呢?这门亲事是他一门心思认准了的,说什么再清贵不过的人家了。清贵人家能做出吃着媳妇嫁妆,还要给媳妇添堵的事情吗?叫二叔出面去陈家,给二姐姐撑腰!”
阿珠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觉得嘴巴有点儿干,伸手就去拿桌子上装着酸梅汤的小盖碗。
阿琇连忙狗腿似的将盖碗端起来,送到了阿珠的嘴边,“三姐姐你润润喉咙。”
“二叔最是重脸面了。他与陈大人是好友,怕是抹不开这个面子去找。”细细碎碎的酸梅汤香气在屋子里弥漫,酸甜的味道里还带着丝丝凉意。阿珎不敢直接喝这样的凉东西,要了一盏温茶慢慢地啜着。听到阿珠说了一大串儿,沉吟了一下说道。
再者,就是她二叔,只怕也并不觉得叫女婿收用两个丫鬟有个什么大不了的。她的目光,扫过了正躺在榻上手里摇着菱花扇,额头还渗出汗珠儿的阿珏——她二叔自己,身边也没少了妾室通房啊。
若是真按照阿珠说的闹起来,不但她二叔,只怕就连她父亲,都会觉得是阿瑶太过小题大做了。
阿琇转了转眼珠儿,立刻就明白了阿珎在想什么,笑嘻嘻地说道,“三姐姐说得对,这事儿就得做长辈的替二姐姐出头。祖母是不行的——一个陈家,还没这个体面劳动她老人家亲自出手呢。我觉得二叔最合适了,二叔若不想去,那就请二婶子出马呗?”
二太太这个人吧,说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假,精明得都能叫人看出来了。只是一样,阿瑶和安哥儿是她的命根子。叫她知道了阿瑶受委屈,她能坐得住?非得找上陈家门去不可。
“九妹妹,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六姑娘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敬佩之色,对阿琇挑起了大拇指,“狠啊。”
五姑娘连忙拉了一下妹妹的袖子,细声细气地责备,“怎么能这样说九妹妹呢?”
四姑娘噗嗤一声笑了,丢开了扇子,拍手,“我看九妹妹的主意不错。”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便进不得一家门呢。她的嫡母,与阿瑶的婆婆还真的很有些相似之处,都是笑面虎。只一触即自家利益,才会露出本性来。
也不知道这二人对上,谁会更胜一筹。
阿珠将桂花酸梅汤一饮而尽,盖碗往桌子上一丢,“就这么办!只与二叔说,他若不能解决了二姐姐这件烦恼,就要叫二婶儿亲自出面了。”
阿珎想了想,“那我去与祖母说,请她老人家告诉二叔才好。”
有老太太去说,显然比叫阿瑶去二老爷跟前哭诉,更有用。
小姐妹们商量了一回,等到了过半晌,出了阁的三个又陪着顾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才各自回去了。
晚饭后阿琇与温氏说起陈家的事儿来,与温氏讨教,“娘说,我们的主意如何?”
温氏摇头笑道,“你们心是好的。”
“难道主意就不好啦?”
温氏躺在榻上,握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闭着眼睛告诉阿琇,“你们不必操这个心——陈家老夫人是个极明白事理的人,并不同意陈夫人的做法。阿瑶虽然受了些婆婆的话,倒也没有旁的。”
阿琇心中颇有些不高兴,小声嘟哝,“二姐姐多好的人哪,在咱们家里的时候,重话都没有挨过一句呢,凭什么在他们家里受委屈?”
这话说得温氏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觉得阿琇平日里虽然看着伶俐,到底年纪还小,又被家里头的人宠着,这心实在是太过单纯了。将扇子在阿琇身后挥了挥,替她扇风,含笑道,“这话憨了,可别到外人跟前去说。”
“身为女子,便是这般了。在家里做娇客的时候,千好万好的。但有不到之处,一家的人总都有原有谅。只一出阁儿,哪里还能都如此自在了?阿瑶进门三年不见有孕,陈夫人着急,原也是在情理之中。就说到外头去,这大多数世人也不会说她刻薄。”
见阿琇抿着嘴唇,知道她这是不赞同自己的话,温氏就有些头疼了——阿琇这孩子,被自己护得太好,一味地单纯。再过几年就能嫁人了,哪里能一直长不大呢?
她还不明白,这纳妾不纳妾的,决定权从来不是在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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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虽有意,只是这里头还要看二姑爷的意思。”温氏与阿琇掰开了说,“听说,他也并不赞同纳小,又安抚过阿瑶,只说子嗣之事随缘,此时没有,便是缘分未到呢。既是这样,便是陈夫人有再多的心,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逼着他去……”
温氏险些说出“逼着他去睡丫鬟”来,幸好及时收了回去,只噎得自己都有些难受。喝了口茶顺过一口气,才继续说道,“陈夫人为难阿瑶,也只敢在嘴头上,阿瑶恭顺忍让,二姑爷将她的委屈都看在了眼睛里,自然会心生怜惜,小夫妻两个感情自是越来越好。如你们几个说的,叫你二叔二婶子去陈家闹,岂不是叫人说咱们仗势欺人?到时候陈夫人也不必理会你二婶,只躺在床上两天,二姑爷这做儿子的,心里就会认为那是为了他受了欺辱的亲娘。”
岂不是与阿瑶生了嫌隙呢?
从情理上,阿琇明白温氏说的是对的。只是从感情上,阿琇仍觉得这样的处理方法憋屈——再者说,这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的做法,前提也得是男人有良心啊。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阿琇咳声叹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辈子听过的这句话。
只是下一刻,就被温氏不轻不重地在后背捶了一下。
“浑说什么呢?”温氏斥责。
小小的人儿,这一杆子就把所有男人都扒拉上啦?
阿琇举起双手,“我错啦。”
怕再挨锤,慌忙起身跑了。
温氏看着她的背影直摇头。
不过晚间靖国公回来,她还是与丈夫说了阿瑶的事情,也是叫他去提醒二老爷一声的意思。没个说女儿嫁出去了,就万事不管,只顾着儿子念书的了。
靖国公答应了,不满道,“陈家不是说门风清正的很么,往上数几代都没个纳妾的。”
温氏抿嘴看着他笑。
靖国公会过意来,脸上做烧,遂不做声了。
阿琇这一宿都没有睡好,尽在想着阿瑶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照了镜子一看,眼皮儿浮肿了,眼底下老大一圈儿的黑眼圈儿。
捧着脸惊叫了起来,阿琇只觉得连自己这张向来水嫩嫩的小脸儿,都显得干吧了起来。
无精打采地梳洗了一回,拿了冰过的湿帕子敷眼睛,又让丫鬟去给自己取了杏仁油和珍珠粉来。
“姐!”
初一从侯府跑了回来,活蹦乱跳地来找阿琇。透过月洞窗,就看见阿琇正伏在妆台前,背对着窗子在干什么。初一玩闹心起,有意吓唬阿琇一下,扒着窗户就扯了嗓子喊起来。
就见阿琇的背动了一下,没回头,就是闷着声儿叫了一声,“你别进来!”
初一好奇心起,扒着窗框就跳到了屋子里边,“姐姐你在做什么哪?娘说你连早膳都没好生吃!”
“哎呀出去出去!”阿琇听见初一的脚步声儿,慌忙转身子,似乎是生怕被他看到什么。
初一越发疑惑起来,他姐姐平常不这样儿啊。
两步就跨了过去,动作极快地转到了阿琇前面,抓着阿琇肩膀,“姐姐你怎么了?”
阿琇一抬头。
初一就是“娘啊”一声惊叫,松开了手整个人往后噔噔澄连退了三步,双拳一上一下摆出了防御姿势,“姐!”
“鬼叫什么!”阿琇顶着一张雪白雪白的大白脸,没好气儿地训斥。横竖都叫初一瞧见了,索性自暴自弃地放弃了遮挡,“没见过人敷脸么?”
听到这个声音,初一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势拍着心口连连摇头,“见过啊,娘不是时常敷脸吗,也没见像你似的弄成这样啊。”
好么,一个不留神,差点儿吓到了他呀。
又凑过去贼美兮兮地打量阿琇,嘴贱地说道,“不该呀,娘一把年纪了敷敷脸就算了,姐姐你才多大呀,就担心人老珠黄啦?”
“沈初一!”阿琇气得跳了起来,伸手去抓初一。
初一哪儿能被她抓住?嘎嘎嘎地笑着逃了出去。阿琇火气上头,没多想什么就往外追,直追到了温氏的屋子里。
正坐在下首,恭恭敬敬与温氏说话的霍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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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北京要下雨,原来月子里落下的毛病,手腕子酸疼的很。我这手腕,比天气预报都准。晚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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