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湖花苑的春天,端的是一派姹紫嫣红,鸟语花香,更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尤其是靠近湖边的别墅,前面有游泳池和宽阔的花园,围墙外面几十米宽的灌木加樱花的绿化带,隔绝了本就不多的嘈杂,制造了更多的氧气,住在这里,很是舒服。
蒋家祖父祖母在鸟语花香中,睡了沉沉一觉,醒过来,室内已经一片昏暗。
多年相伴,丈夫的气息黄老太太一清二楚,睁开眼,便感觉到他已经清醒过来。
“你早就醒了,怎么不喊我起身?”黄老太太言语间还带着一点刚刚睡醒后的迷糊。
蒋老爷子没着急起身,轻声答道:“我也刚醒,这地方睡觉,你倒是没有认床,难得。”
黄老太太轻笑一声:“上了年纪,累了自然就睡得香,这院子是还不错,你们总说我偏疼阿泽,可我这孙子办事,你看看,连这床的软硬,都是按照我们惯常的习惯准备的,不窝心吗?”
蒋老爷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对他来说,床不床的不是什么大事,反而是这个最小的孙子,能察觉到老人思乡心切的那份细致,以及愿意为了这些,抛却家里可以坐享其成的生活,独自回国开创一番新天地的决断。
“阿泽长大了,我原来总觉得他的性格,清高太过,又少了几分狼性,这回一个人回来折腾,倒好像不是那么回事。”蒋老爷子感慨道。
黄老太太翻了个身,笑容温暖而欣慰:“是哦,孩子们都长大了哟,如今连阿皓都会看眼色了,你说我们能不老吗?”
蒋老爷子怔了怔才问道:“看什么眼色?我看旭升续娶的那个媳妇,对阿皓还真是那么回事,当年,哎,差点闹出家族丑闻,现在看来,放他们回来是对的。”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说,阿泽看上路家那个丫头,只怕跟阿皓有很大关系,而且他搭着梯子想让那丫头多跟我处处,其实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你不会想不到吧?哎,霓虹那孩子,是真叫我给惯坏了。”
蒋老爷子心里清楚,大女儿霓虹,实际上是被自己的父母惯坏的,当年他们兄弟六个,接二连三生下的都是儿子,霓虹出生的时候,简直是被祖父祖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清影出生了,反而是在妻子跟前长大的,想起这两姐妹,一个至今未婚,一个已经香消玉殒多年,蒋老爷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黄老太太自是知道丈夫心里的想法,这些陈年旧事,除了徒增烦恼,也只能是一声叹息,老太太掀开薄被坐起来:“人生岂能事事如人意,起床吧,别叫孩子们等久了。”
蒋老爷子又叹了口气,看着老妻打开床头灯,坐起身想了想又道:“路家那个丫头,你就好好看看吧,阿泽如今这么折腾,只怕是真上了心,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孙,他如今打定主意要留在国内,家里必须有个支撑。”
黄老太太轻笑一声:“你这话,只怕还说早了,我看现如今只怕还是阿泽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可不是让我来帮他看看的,只怕还要我这老太太出把子力气,而且这件事里头,还不止这一样难为,旭升两口子那里,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蒋老爷子穿鞋下床:“所以我才说这小子少了点狼性啊,自己看上的女人都搞不定,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要替他娶媳妇操心。”
黄老太太穿上外套,摇头失笑:“是哦,一把年纪了,站在人家角度想想,她心里别扭也正常,要是真的毫无芥蒂,我倒觉得奇怪了。我看那孩子眼神干净,品性不会差到哪里去,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还能有今天这般模样,足见心性是很坚韧的。这事你别伸手,你伸手就是帮倒忙,我自己看着办就行。”
老太太成功把蒋老爷子逗笑了:“好,我就做个又聋又哑的好家翁,不过阿泽这小子要是真搞不定,我这心里反而要再掂量掂量了。”
路北岑和蒋中泽从超市回来,看着那一大堆的新锅新碗,路北岑心里就开始打鼓,一边收拾一边带着些许犹豫道:“这锅碗瓢盆都是新的,光消毒都得耽误不少时间,要不……”
蒋中泽看着料理台上刚拆了包装的电饭锅,心里动了动:“是我失策了,你要是不介意,晚上就去你家做吧?”
路北岑有点无奈道:“我一个小辈有什么好介意的,这不是觉得太不正式了嘛!怕老人家觉得不自在。要不还是定个高档酒店?”
蒋中泽失笑道:“多走几步路而已,祖母性子素来和蔼圆融,有她老人家在,祖父也不会多说什么,要是让他们去酒店,祖母反而未必愿意。”
见蒋中泽坚持,路北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人收拾了东西,又给阿皓留了信息,让他负责相请及带路。
跟在路北岑身后,蒋中泽看着路北岑打开那扇门,眼神在那门锁上停留了许久,等着路北岑发现,然后再有所表示。哪知路北岑直接无视蒋中泽的眼神,径自拎起东西,换鞋进了厨房。
蒋中泽心里却暗暗跟那扇门较起了劲,心里想着,总有一天,应该很快,他还能拿回那把属于自己的钥匙,却干脆忽略了,原本那钥匙就不是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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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屋里的味道,还是那种久违了的淡淡温暖馨香,他是真的喜欢这种味道,比他那空荡荡的大房子,连呼吸都觉得顺畅几分。
蒋中泽把东西放进厨房,袖着手在屋里转了一圈,再转到厨房门口,看着路北岑已经系上了围裙,在里面忙忙碌碌,他就那样定定看着她,视线随她的动作而移动,就是这样不言不语,竟也有了一种现世安好的宁静感……
路北岑被蒋中泽瞧得实在是有些不自在了,闲闲斜了他一眼,声音软软道:“你别杵在那里了,烧点水泡杯茶喝,我渴了。”
尽管路北岑今天才第一次给了蒋中泽一个正面的回应,可这样随意的吩咐,让他顿时生出一种小夫妻过日子的感觉,便不自觉翘起嘴角,想调笑一句又赶紧憋回去,只怕她刚把门打开,又给他关上了。
蒋中泽心情极为愉悦地答了好,然后转身去烧水,路北岑又扬声道:“餐厅放茶叶那个柜子里,有今年的新茶,我妈不听话,又上山采茶了。”
蒋中泽从路北岑言语中听出一丝亲昵的抱怨,连忙抓住这个话题:“余妈妈身体好吗?我一直想过去看看她,上次中秋之前我有事走不开,后来春节前我又提前回去了,总是不凑巧,下次,你带我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路北岑抬头看了蒋中泽一眼,见他顾自在饭厅忙碌,便只答了一半:“她身体还好,现在干脆搬回镇上老宅去住了,每天种种菜,和镇上的邻居打打卫生麻将,过得挺滋润。”
路北岑把搭配好的五谷洗干净,用热水放到高压电饭锅里泡上,准备过半个小时通电,煮一锅五谷杂粮粥,配上软萩粑,准备再煎点鸡蛋韭菜饼,就是今晚的主食了。
“怎么突然搬去乡下了?你没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上次我听阿皓说她是住在市区的。”
路北岑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惜这样的事情,不好说给蒋中泽听,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她每年春天都会回老宅待一段时间,除了扫墓,还要到山上采野菜、野茶、抽春笋做笋干,忙得很。我来的时候,她给我抽了一些水笋,等下炒个腊肉,也是她自己做的,香得很,也不知道你家祖父祖母会不会喜欢吃。”
蒋中泽看着水沸腾了,拿杯子倒出来晾着,准备等凉一点再放茶叶,又站在厨房门口靠着门框道:“他们都挺喜欢吃笋的,可惜在国外只能吃笋干,我祖母家以前有位舅母做得一手极好的杭帮菜,有一道腌笃鲜她老人家念叨了几十年。”
路北岑略略想了想才轻声道:“这倒没什么难的,就是黄鱼鲞要到海边才买得到好的,等找齐了食材,我可以试着做做。”
蒋中泽有些讶然:“你好像什么菜都会做,那余妈妈岂不是更厉害?”
“你以为啊,我余妈家里祖上以前是很有名的厨师,虽说没入过宫廷,但也是在高门大户和大酒楼里都掌过勺的,不过是后来战乱,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还说什么美食,一大家子,能好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说起养母,路北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傲娇感,这种感觉,甚至远远超出了她那对事业有成的亲生父母。
“难怪阿皓说你妈,就是江阿姨,老在吃余妈妈的醋,你这确实有点明显。”蒋中泽忍不住打趣,又取了茶叶放进凉得差不多的水里。
路北岑耸了耸眉:“帮我稍微多放一点茶叶,现在还早,要喝浓一点。不过话说我真有这么明显吗?”
“你看你说起余妈妈,一脸的得意和亲昵,连音调都扬得高高的,眼睛也是亮的,这表情和眼神可是骗不了人。”蒋中泽把泡好的茶拿了个杯子,又来回倒了倒,让温度迅速降低,让茶叶更早出汤,又试了试温度,才递到路北岑嘴边。
路北岑看了看自己双手沾着鱼腥,也不再挣扎,从善如流就着蒋中泽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茶,忍不住又赞了一句:“真香!”
正要转过头继续清洗盆里的鱼,却被蒋中泽从侧面亲上,这次他极为自觉,只是稍稍加深了一点,便退了开去,也跟着点头:“嗯,是真的香!”
路北岑一时被蒋中泽弄得双颊绯红,忍不住开始赶人:“你不累吗?你要么也回家睡一觉,要么就去客厅歇会儿,别耽误我做饭。”
“我喝杯茶就行,我不想睡,就想跟你在一起,你给我分配点任务,我去剥蚕豆好吧,这个我现在可熟练了。”蒋中泽退到厨房外面,这样名正言顺的二人世界,多难得,他怎么肯轻易放弃。
隔着厨房门,路北岑和蒋中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一个打下手搞后勤,动不动进去喂一口水,或是送点水果,一个埋头在厨房做菜,两个人配合得十分和谐,做饭的人心情好,做出来的菜也显得更有生气。
等阿皓打来电话,两位老人已经起床了,路北岑连忙把鱼蒸上,再把要现炒的菜赶紧下锅,等两位老人进了屋,就闻见一股浓浓的香味。
绿的是香油莴笋丝、黄的是蚕豆煎鸡蛋、红的是蒜蓉苋菜,还有热气腾腾的清蒸鲈鱼、腊肉炒水笋配上青蒜和朝天椒、再来个香菜拌卤牛肉,一桌子家常菜养眼又精致,光是那份颜色和香气,就让黄老太太肚子里开始唱空城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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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端上热糯的五谷粥,带着乡野清香的软萩粑,还有一盘现煎出锅的韭菜鸡蛋饼,老太太拉了还要进厨房的路北岑:“别弄了,乖孩子,这一天可把你累坏了,我这老太太就喧宾夺主一回,赶紧的,趁热开饭。”
路北岑有些不自在道:“都是家常菜,时间仓促,又怕您二老水土不服,第一天来,却要请您二老喝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这才是讲究之处,你这孩子看样子也读过医书吧,我们年纪大了,可当不起大鱼大肉油腻荤腥,尤其是长途跋涉之后。”
几个人依次落了座,蒋老爷子最先端了碗,大家也都跟着开始吃那杂粮粥,半碗粥下去,两位老人都觉得脾胃一片舒畅,看中午的情形,这两位老人是讲究食不言的,路北岑也不好多做介绍。
反而是黄老太太指了那盘软萩粑笑问道:“这是青团吗?怎么是扁的?”
路北岑连忙解释道:“这也算是青团吧,不过是软萩做的,里面加了黑芝麻糖馅,您尝尝,但是这是糯米做的,夜里不能多吃,怕不好克化。”
老太太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这是真的听过没吃过,我来尝尝。”
老太太兴奋地夹了一个,轻轻咬下一口,又慢慢把那一个细嚼慢咽吃了下去,看着老太太吃得香甜,老爷子也跟着来了一个……
晚间七分饱,两位老人都极有分寸,一碗粥,一个手掌大的软萩粑,就着几样家常菜,吃得正正好,老爷子放筷子的时候,都忍不住开了句玩笑:“难怪阿皓在家老想着小北做的饭菜,小北啊,可把你黄奶奶给酸坏了!”
一时大家都笑了起来,阿皓这下反而极为懂事地说道:“哪有,我也经常想外婆做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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