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妃吩咐下去, 侍女应声出去, 让人将消息带给谢子臣, 不曾想谢子臣却是出了城, 要到深夜才能回来, 此事过于私密, 侍女又不能托人转答, 等到要回宫的时间还不见人来,只能先行折回。
当天下午,苏白将王曦叫来, 直接道:“朕听闻魏熊在青州征兵?”
王曦微微一愣:“有此事?”
苏白狐疑瞧着王曦道:“你不知道?”
“臣不知,”王曦恭敬回答:“臣若知晓,怎敢期满陛下?”
王曦虽然和蔚岚交好, 却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的, 并不会因为私情站错立场。哪怕是林澈,也不过只是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能帮就帮, 若是会影响到帝位, 王曦也并不会乱来。
苏白是王曦一直追随的君主, 对于王曦来说, 这是他在家族斗争中最大的筹码, 他曾和王元共争家主之位,王元押了苏城, 他押了苏白,正是因为押对了, 所以他稳稳坐在了王家下一任家主的位置上。
他听苏白的意思, 迅速明白苏白的话,忙道:“我这就让人去查。”
王曦出了宫来,此时若去青州,那是太迟了,于是派出两拨人去,一拨去了青州,一拨就在城门处找了青州入盛京来的人,寻了这些人来打探消息。
征兵一事,动静必然是小不了的,来的人都给了肯定的答案,至于具体数目,有些人揣测应该有二十万,有些人揣测有一万,王曦把数据看了看,选了个人数说得最多的揣测,当天夜里就将消息送进了宫里。
苏白看着那个刺眼的十万兵马,气得在宫中砸碎了好几个花瓶。
宫人们看着他砸东西,此时已是宫禁,也不便出入,于是只是暗暗将事情记在了心里。
等第二日早朝,刚刚开朝,众人便觉得气氛不对,蔚岚与谢子臣对视一眼,将目光落在苏白身上。
苏白撑着下巴听着日常惯例的汇报,汇报完了便同下方人道:“说完了?”
众人面面相觑,苏白笑了笑,撑着下巴:“说完了,那朕来同大家分享一件刚知道的趣事。”
听到这话,所有人心里就有些发毛,苏白笑得太过诡异,眼中冰冷得仿佛是含了刀,他将目光落在蔚岚身上,温和道:“魏相,听闻你的弟弟魏熊在青州增兵,可有此事?”
“是。”蔚岚一听这话,就明白今日苏白是朝着她来了,出列之后,恭敬道:“魏太守为加固国防,正在青州征兵训练。”
“魏相,”苏白盯着她,敲打着桌面道:“如今并非战时,狄杰又与我们大楚结盟,魏太守此时增兵,是什么意思?”
魏熊征兵,那必然是受了蔚岚的意思的,苏白没有明着点出蔚岚来,却是将魏熊提了出来:“魏太守是谁给的指令,让他擅自征兵的?”
听到这话,蔚岚笑了笑。
早在拿到苏城军队的时候,蔚岚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苏白猜忌她,他容不得她这样自作主张反叛的臣子。可如今的局势,魏家如果没有一只自己的军队,那蔚岚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谁也不知道,桓衡会不会哪一日,掉过头来捅她?
而且南方必须要有能和桓衡对抗的军力,如今南方可以用的军队也不过只有一只王凝,可如果一味发展王凝的军队,到时候谁又能说,不是下一个桓衡呢?
王凝军队不够强势独立,这才是谢子臣控制王凝的根本,要是把王凝养成下一个桓衡,谢子臣要怎么办?
花这么多钱养一只军队,这本来也是蔚岚没有选择的选择。
青州征兵的消息,她一直小心翼翼没让传到盛京来,毕竟青州偏远,过去也常常征兵,来往的商人也不会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挂在嘴边。朝廷之中,偶尔见青州传来的小官的折子,她也都扣了,就是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谁知道苏白却是这么早就知道了。
苏白故意提魏熊,那是因为蔚岚他不好动,魏熊是可以的,如果是魏熊擅自征兵,那就直接该罚该撤,可如果是由丞相授命,那就不一样的了。
苏白逼着蔚岚将此事扯到自己身上来,蔚岚叹了口气,此事揽在她头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于是她便道:“圣上息怒,此事是微臣吩咐的,也早已禀报过陛下,陛下大概是忘了。”
“哦?”苏白冷笑出声:“你何时禀报朕的?”
“当初魏太守接管青州时,臣便与陛下说过此事。”
那时候蔚岚同苏白约定好,钱她来出,兵她来养,仗她来打,三年后交还苏城,而苏城不得过问军队的事。
这话让苏城哽住,他当年的确答应了蔚岚,可他从来没想过,蔚岚居然如此有钱,居然能养着军队征兵!
苏白恨得牙痒,冷道:“所以朕才奇怪,那时候魏相同我说,青州的军队由长信侯府全权供养,如今居然能公开征兵十万,长信侯府的银子,竟是有这样多的?!”
话一出口,满堂喧哗之声。
长信侯府不过区区侯府,和那些一流世家是完全不可比拟的,一流世家养一只府军,倒也没什么。可只是凭借着军功起家的长信侯府居然有如此丰厚的财产,那就太不正常了。
“蔚岚,”苏白站起来,怒道:“你的银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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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青州上虽然征兵,但士兵征来,平日都是耕地,并不需太多银两,加上微臣祖母善于经商,所以长信侯府才有余力征兵。半农半兵,如此一来,有十万军队,也并不是太大的消耗。”
“好……好……”
听到这番说辞,苏白明显不信,怒道:“来人,将蔚岚拉下去,王曦!”
“臣在。”王曦出列来,苏白抬手点了人:“你会同大理寺卿,御史大夫三司会审,彻查长信侯府账目,我倒要看看,你长信侯府到底是有多少钱去养这么多人!”
“是。”王曦果断接旨,然而剩下的人却是不敢动弹,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拉蔚岚下去。
蔚岚手持笏板,面色平淡:“陛下这是打算抄了长信侯府了?那敢问陛下,微臣犯了何罪?”
苏白噎住,蔚岚从容笑了笑:“不过就是因为陛下不信长信侯府能有这么多钱,所以无凭无据,就可以随意彻查大臣家底。在下养这只军队是为什么,陛下难道不清楚吗?为了抵御狄杰,为了牵制桓衡,为了南方世家朝廷,我魏家自己掏腰包去养一支军队,竟然要落到如此下场,被如此猜忌,敢问今日在朝中各位,还敢为这朝廷做些什么吗?!”
听到这话,苏白脸色变了变,他一贯注重自己的名声,被蔚岚这么一说,反倒显得是他的不是。于是他软化了脸色,慢慢道:“魏爱卿不必委屈,若魏爱卿真的无罪,也不会怕被追查。这几日你就在家里修养,等着三司调查结果吧。若魏爱卿是清白的,朕亲自向魏爱卿道歉。若魏爱卿不是清白的,那相信王尚书会给魏大人一个公正的裁决。”
“呵。”蔚岚微扬下巴,嗤笑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蔚岚,你这是在质疑朕?”苏白冷下神色。
蔚岚冷冷一笑,却也是不回答苏白,转身就走。
“你们看看……”苏白颤抖了手,指着蔚岚离开的背影,颤抖道:“看看她这幅样子!她还真的当朕是个天子吗?!”
没有任何人说话。
在这个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的时代里,皇权固然重要,但是世家受辱时,皇权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不可侵犯。
蔚岚的人品大家都是清楚的,她建立那么一支军队,自己掏腰包,意图也十分明显。一来是想让魏家挤入一流世家之列,二来还是为了牵制桓衡。
大家心照不宣,对于苏白的激动,也没那么敏感,换谁来,似乎也会做出和蔚岚一样的选择。
虽然蔚岚征兵对苏城似乎是有些藐视,但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南方太需要一支能够和桓衡抗衡的武装力量了。
蔚岚走出大殿后,就冷下脸来,直接同染墨道:“去宫里问,消息谁走漏的。”
染墨也冷着脸,点了点头,便转头往宫里走去。
蔚岚出了宫,在马车里等谢子臣。她闭着眼睛思索着账目的事情,钱的确是苏城的,她隐瞒了这笔钱没有告诉苏白,如今苏白要来查账,长信侯府的开支只零零散散给了一些给魏熊,她之前曾让魏熊将钱洗赶紧了再用,但也不知道是否留下把柄,她必须再去审一边才能安心。
但如今三司会审,她必然是要被软禁的,能做此事的只有谢子臣。
她眯着眼思索,染墨卷帘跳了上来:“世子,我去问了,你绝对想不到是谁给陛下走漏的消息。”
“谁?”蔚岚睁开眼睛,眼中全是冷意。染墨说出一个名字:“谢雪。”
蔚岚皱了皱眉,见蔚岚毫无印象,染墨提醒道:“就是姑爷同父异母的妹妹,特别崇拜姑爷那个。”
听到这个人,蔚岚愣了愣,倒是颇有些意外,随后她更为奇怪:“她为何要这样做?”
明明她和谢子臣已经结盟,魏谢两家该一体才是。
“给我消息那个人说,谢小姐那天来宫里,和谢贵妃说了许久你的不是。说是你拦着姑爷,不让他娶妻生子,你害了他一辈子。”
“荒唐!”
蔚岚怒喝出声,本想骂一句:“妇男之见。”,然而又想起来,这是个女人。
她憋了又憋,这种没孩子一辈子就毁了的想法,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接触到了。
她气得头脑发晕,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在阴沟里翻船,栽在这种人手里。她觉得她原来的母亲说得很对,要当一个好的政客,首先就得,家宅平安。
有一个蠢到令人发指的小姑子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蔚岚感受到了。
她忍住了打死谢雪的冲动,等到谢子臣回来。谢子臣一下朝就急急忙忙出来,远远看到马车,他几乎是小跑过去,三两步就跳上马车,忙道:“你如今如何打算?”
“苏城三万两银子,我让魏熊洗白了再用,我怕他做事不稳,你帮我去青州查一遍。”
“好。”谢子臣果断开口,蔚岚说完了正事,冷道:“你去青州之前,把另一件事给我料理干净了。”
“嗯?”谢子臣有些不解,蔚岚勾了勾嘴角:“今日之事,是你的好妹妹谢雪告发的。谢子臣,你若处理不干净你那一大家子,就不要怪我亲自动手了。”
谢子臣面色一凛,便听蔚岚道:“给他们面子,我怕自己早晚死在他们手里!”
“不会。”谢子臣果断开口,冷道:“你且先回侯府,我去谢家一趟。”
说完,谢子臣就跳下马车离开。
蔚岚闭上眼睛,染墨隔着车帘道:“世子,陛下不是要软禁您吗?怎么现在还不派人……”
“谁敢来?”
蔚岚冷笑出声:“我倒要看看,谁敢来软禁我,是他王曦、谢子臣的师父王楠,还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大理寺卿?!”
蔚岚睁开眼睛,怒道:“他苏白要和我斗,好,我倒要看看,他这黄口小儿要怎么翻了这天去!”
染墨听着,默默无语。
她好想提醒自家主子,世子,你也才二十出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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