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一个的梦里,断断续续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林世珺半梦半醒间,手往身边一搭,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拍了拍,空空如也,一下惊醒了过来。
他掀开被子,穿着里衫冲出屋外。就看到她坐在屋顶上,望着远处的天际,日初出的朝霞映在她的脸上。这是第多少次了?在早晨的时候看她如此。
自打他递了信给齐融说明了情况,他便在齐父的默许下,将她留了下来。
林世珺遥遥的望着她,轻叹了一声,爬上了屋顶,将一件厚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坐在她身后,陪她看着太阳渐渐升起,看着万丈霞光渐渐散去。
清晨微寒,他手指触碰到她的脸上,有些冰凉。
她警惕的抓着了他的手,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一瞬变的柔和下来,整个人向他靠去。
他将她置身怀中,把披风裹紧,合掌捂着她的双手。
良久,她才喃喃道:“黎明前的天真的很黑。”
“是吗?我……还没见过呢。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在他怀中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不记得了……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走着走着就来了,三月还是有些冷啊,太阳都升起来了,可我还是很冷,太阳都没有你暖啊。”
“是吗?暖就靠我近一点。”他配合的收了收手臂,将她搂紧。
“嗯。”
林世珺望向远处,声色淡淡的嘱咐着:“以后,睡不着要喊我。我陪你说说话,陪你出来走走,陪你做你想做的事,你总乱跑,我免不得会担心。”
“好。”
尽管她每次嘴上应的好,但依旧一意孤行,而他最近意外的睡的沉,每次惊醒时,便已失去了她的踪迹。
他的心拧疼拧疼,多想回到最初。她哪怕是怨着他,恨着他,骂着他,甚至躲着他,也好过现在。
那时虽状况不甚理想,但他总能想到应对的法子,胡搅蛮缠的翻着旧账,扯着儿子打着苦情牌,还是死皮赖脸的缠着,欲情故纵的吊着。
现在,明明靠的这么近,却让他有种抓不住,随时会失去的挫败感。
惶惶不得终日,他感觉心神俱疲。重生再见时的欢喜,也被这疲惫淹没。他总在想,前世自己为什么总那么天真,对她关心这么少,连面面俱到也……做不到,让她一个人撑了那么久。
听到怀中传来,沉重的呼吸,垂眸看去,她已经睡着了,眉心紧蹙,眼底的青黑透着一股疲惫,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林世珺望像远处青山绿水,又落眼到那方寸的院子,扎好的篱笆墙,挂好的秋千,一方小石桌,装满水的大缸。
原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日头很快有些晒人了,清晨的那股清冷之气也变得暖起来,许是晒到来了脸,她于睡梦之中,搓了搓脸,便蒙头躲到他怀中。
他不禁笑了起来,将她抱了下去,安置在屋里,盖好被。
她最近渐渐形成这种和他截然相反的作息,晚上不肯睡,白天一旦睡着了,就睡的很死,或许也是在躲他吧。
互相都不在提起,却又被那件事缠绕不休。
林世珺将饭放在锅里温着,将屋中刀具利器都收起来,将她反锁在屋内。
即然她从内部挣扎不出来,那他就得想想其他办法,比如说从外部打破。
三月的天,沁阳河畔热闹非凡,踏青赏花放纸鸢,三五成群的少年、少女不时的光顾着这片繁花遍布的河畔。
在十里桃花开的最盛的那一段河畔,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是属于泽州贵族的地方,而钟明君是此处的常客。
在数日的打探下,林世珺早早的打探到了他的行踪,不过一直都没腾出空闲来。他看起来那么惬意的独坐赏花厅,弹琴品茗,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的就让他恨的牙痒痒。
钟明君拨动着七弦琴的琴弦,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跃动着,琴音婉转动听如泣如诉忽而杂乱刺耳,毫无章法。
一点血滴在琴弦上,指尖被磨破,出了血,他仍旧沉醉其中忘我的弹着,忽然琴弦“嘣”的一声断掉,丝线弹起,抽在脸上,当即就是一条血痕。
钟明君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看着那弦上放的刀,莞尔一笑:“你来了?”
钟明君总算等到了他,尽管身上的伤未好,但他脸上的乌青退了不少,少了往日脸上的张扬,变的病弱沧桑了不少。
而林世珺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脸上的伤结了痂,狼狈之中多了一丝狠厉。
“怎么?你怕了?”
钟明君起身:“没有,她还好吗?”
林世珺冷嘲道:“你说呢?”
“我可以娶她,只要她愿意。”
林世珺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凭什么你要一副施舍的嘴脸,你也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她为什么要嫁给你这样的人。”
“施舍?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愿意为我所做的一切做任何补偿。”
“说的好听,那你就去死吧!”林世珺一刀扎入他的腹部。
钟明君看着匕首尽数没入身体,眉心皱了一下:“待我告诉她,我是无心的,多有对不住,愿我的死,能让她释怀。”
“少摆出这副假惺惺的嘴脸,你要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林世珺拔出刀准备在给了他来一刀,亭外的侍书眼疾手快,翻过栏杆,一脚将匕首踢开,又一脚踢向他胸口,林世珺没防备,被一脚打退到一丈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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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明君捂着腹部:“侍书退下,这与你无关。”
“可是……少爷。”
林世珺手眼神发狠,手握着匕首再次冲了过来,一刀将侍书肩膀划破,推开侍书便向钟明君刺过去,钟明君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意外,那刺痛没有来,钟明君睁开眼。
傅一凡一把将匕首握住,虽然手被划破,血流了下来,但匕首却被他抢了过去,一脚将林世珺踹开,他不同侍书的假把式,身手了得。下了林世珺的刀,又同他打了几个回合,就占据了上风,将林世珺按在地上,动惮不得。
林世珺咬牙切齿,看着钟明君竟在眼前伤不到,自恨技不如人。
“钟明君你等着,只要你活着一日,我就会要了你的命。”
傅一凡膝盖压着他的双手:“钟公子这意图想要伤你的贼人,我擒住了,你要怎么办?”
钟明君头发晕,瘫坐在凳子上,伤口的血按都按不住,极其虚弱。
“放了他吧,这是我应得了。”
林世珺啐了一口:“我呸,少你娘的假惺惺,我落入了你的手里,要死要活随你便,若有下次,我绝对不手软。”
傅一凡加重了辖制的力度,疼的林世珺直冒冷汗。
“你这歹人,钟公子好心放你,你图情不领,还说出这等恶语,若是不惩治你,这天地可还有公道。”
林世珺咬牙,脸蹭在石板上,他绝对不会再让人这般轻易的制服了。
钟明君摇了摇头:“傅公子快放了他,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林世珺你要我死也好,怎样都好,但你要照顾好她,对不起……”
每次都是这句,你要好好照顾她。
“照顾好她是我的事,和你钟明君无关。”林世珺拾起地上的匕首,按着剧痛的胳膊,跄踉的离去。
钟明君咬牙疼的匍匐在桌上,不让下人靠近他,下人只好赶忙去请大夫,他就看见安平郡主撑着伞得意的笑着。
傅公子苦劝了几句,见他无动于衷。在听到郡主的呼唤,便出了亭子。
“疼不疼啊?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啊。”
安平郡主担忧的眼泪直往下掉,给傅一凡裹着伤口,担忧之中不免崇拜之色。
“你可真勇敢,若是我看到了匕首,都要吓坏了。”
傅一凡有些得意:“我若这也算勇敢,那郡主自当比我强百倍,若我一人,绝不敢去到这么远的地方。”
安平郡主娇羞道:“哎呀,那成芝麻碎谷子的事就不要在提了,我若不孤生回家,又怎么会等到你。”
傅一凡看着笨拙的伤口,险些被缠成粽子,垂眸看去,还是觉的有些可爱。
安平郡主也看出了他的异样:“哎呀,我第一次包扎,包得不好,我回去就学。不过你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你都不知道,我都吓坏了,你若下次再这样,不管不顾,我就不理你了,我保证。”
傅一凡安慰的拍着她的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等事,既是朝廷命官怎可袖手旁观。何况他不是你的哥哥吗?纵使不是血亲,但只要是你的亲人,我亦等同为你,放在最先考虑的位置。”
安平郡主心里掩都掩不住的欢喜。却剁着脚佯装生气:“那也不行,我现在就不理你了。你都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
傅一凡见她走了,回头看了看受伤的钟明君,还是追上了安平郡主:“你可不能生气……我保证下次那,一定同你说,让你不再那么担心。”
“那这次……我要怎么跟你算账。”
钟明君觉的嘲讽,这就是哭着闹着非自己不可的人,那感情来的莫名其妙,去的更加荒诞。
可她却实打实将自己害了个惨,他什么都没有了,而她反到好好的,各种美满。
凭什么?代价都要他来担,她反而落得了自在。
看她笑的多美,多得意。
钟明君阴恻恻的笑着,等着吧,很喜欢傅一凡是吗?
我要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孤独终老,悔不当初。
“大夫快点,我家少爷不行了。”
钟明君最后看到的竟然是小厮带着大夫来了,意识迷离的时候,突然觉的不甘心,这仇他没抱了,也没有见到她好不好。
是有点不甘心啊。
林世珺肩膀疼的拿都拿不起来,刚才被那傅一凡一脚踩在肩膀上,好像是断掉了。
林世珺来到一家药铺看了一下,果不其然脱臼了,接好了胳膊,暂时给打了一个木板挂在脖子上,让他最近小心一点。
他自嘲的笑了笑,该编什么样的慌,才能蒙哄过去呢。
林世珺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自己的狼狈样。眼见杀不了他,他不觉的有些灰心。因为他神知错过这次,以后的机会就会更少,钟家就这一个独子,怎么不会护着他呢。
他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中,她站在院子中似乎是在等他。
“醒了?”
齐静言双手抱胸原本是气势汹汹似乎要找他茬,一见他神情低落,身上还受了伤,一下就没了火气。
“你怎么了?你去哪了?”
林世珺笑着指着自己:“我?没什么,我就是被张叔抓住了,毕竟骗了他二百两,那可是他一半的家当,虽然我没应,但免不了挨了揍,没事的,挨一顿揍换二百两,划算的很啊。”
齐静言看着他衣衫的血迹:“你骗我的?你去了哪儿?若只是一个张叔,你为什么要将我锁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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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世珺围着她转了一个圈:“比起我锁你在屋里,你才让我更奇怪的,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反锁了呀。”
齐静言指了指窗户:“这有何难,我从窗户爬出来的,我看锅里的饭都已经冷掉了,想去取点柴热饭,可是出不去。而且我平时睡个一半个时辰,饭总是热的,可见你走了很久,你去干什么了?”
“我不是说了吗?别瞎想了。看来我下次得把窗户锁上才行,免得你还能跑出来。”
“你为什么要关着我啊?”
“我出门,见你一个人在家不放心啊。你又是一个懒猪,大白天什么不干就知道睡觉,这也是我有本事,这若是别人,你这样的媳妇早就休回家了。”
……
齐静言心中诸多怀疑,都被他云淡风清的搪塞过去了,她甚至觉的他就是去做那件事了。
林世珺开门,她看他背上沾着土和花瓣。她就扯着他拍了怕衣服上的灰,突然“哐当”一声,一把沾了血迹的匕首,掉了出来。
齐静言拾了起来,惊慌的扯着他:“除了胳膊,你那里受伤了?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林世珺退了一步:“不是,不是我的血。”
齐静言不确信的问:“谁的?钟明君的?你去杀了他?那我们要不逃吧,他爹是知州不会放过我们的。”
林世珺笑了起来,她怎么这么可爱。
“逃去呢?要和我浪迹天涯吗?”
齐静言神色担忧:“你有没有受伤,我现在就去收拾收拾。”
“没事,那小子命大的很,就是擦伤。”
齐静言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总之一言难尽:“他啊……就是命好啊。”
林世珺一把拉住她,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他问她。
“要不和我离开这里吧?”
“去哪儿?”
“京城。”林世珺想了想,除了这里,也就盛京吧,前世惠帝曾给过他一个锦囊,如果他今生去寻惠帝,惠帝会为了补偿父亲,给他颇多照顾的,他想试一试。
“我……”
林世珺感受到了她的抗拒和不情愿,稍微直起了身子,放她进了屋内。
她拿起他的衣衫,找了针线给他补着打斗撕破的地方。他靠着墙,坐在一旁直勾勾的看着她,等着她的答复。
齐静言放下手中的衣衫:“这辈子?还要娶我吗?”
“娶。”
“现在呢?现在也娶吗?”齐静言眼底有些不可自查的惧怕。
“娶。”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没有,虽然有点笨,但没坏。身子虽然瘦弱,但以后会增强锻炼,会很健康,是个长命百岁的命。”林世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点了点头,看向一旁:“我不能去京城,起码现在不行。”
她的话似乎是默许了,林世珺苦笑着,心中憋屈之余,却也松了口气。
“为什么?我看看你的原因,算不算得上原因。”
齐静言没有哭,能看到她突然之间的释然,继续缝补着衣服,笑着同他说:“因为啊,我担心我的弟弟和母亲。我在乎的人不多,我不想她们离去我,所以我要看到她们平平安安的我才能跟你走。”
林世珺点了点头,眼睛一酸,起身出了门,多久了,她可算笑了……
齐静言抖了抖衣服,站在床边喊:“林世珺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你放心,这辈子小舅子和丈母娘都不会有事的,明年初三的时候,是小舅子发生意外的日子,我会帮你好好照料好他的。”
齐静言点了点头:“好。那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啊,你看看你胳膊也伤了,脸也伤了,衣服都坏了,你能不能行啊?”
林世珺站在门口:“能,等去京城,我就参军,天天训练,到时候一个打三,在也不打输了,好不好。”
齐静言点了点头,将衣服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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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融唉声叹气的坐在书房,看公文也全无心思,整个人都呆愣愣的。
虽然这次姨娘是真怀孕了,两个多月了,可他还是觉的糟心的事情太多了,让他没有一丝喜悦,头发一把把的掉。
齐霖拿着一个风筝进来,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爬到齐融的书桌前。
“爹爹,姐姐哪去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做了姐姐最喜欢的风筝,我想和她放风筝。”
齐融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随既哄骗道:“你去玩吧,你姐姐啊还在泽州呢,学业要紧,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齐霖甜甜一笑:“那,我们把她叫回来,好不好?爹爹你最厉害了,叫姐姐回来吧。娘亲也想她了,我那顺便向她展示一下我的新风筝,我这个风筝可以飞的很高,姐姐一定喜欢。爹爹你叫姐姐回来吧。”
齐融拍了拍齐霖的小脑袋:“自己去玩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能整天缠着你姐姐了,以后你姐姐嫁人了,你可怎么办啊?”
齐霖叉着腰,撅着嘴:“姐姐嫁了人,也该时时的回家啊,若是不回家,我怎么知道,我那姐夫有没有欺负我的姐姐。爹,你太笨了。嫁了人的姑娘,更要常回家才是啊。要是有人欺负她,我们就可以给她做主。”
齐霖越想越美,齐融越来越愁,这样的道理,他又何尝不知道。但成亲终究还是两个人的事啊,父母不和你过日子,哪能面面俱到都能照顾得到。
就听齐霖猝不及防来了一句:“那姐姐什么时候成亲啊,这都快四月份了。怎么都不见爹你张罗呢?我怎么听说五姐都要嫁人了?日子都定好了,那有这样的道理啊,爹,你是连长幼都不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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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事,齐融叹了一口气,心烦意乱,招了个下人进来:“快把小少爷带下去,带他去玩,没事别放他过来。”
“爹,很难回答吗?你可不能偏心哦?还有告诉姐姐,我等着她一起放风筝。”不等下人来,齐霖便拖着风筝自己出去了。
齐融坐下来,这都叫什么事啊。
齐巧容不顾他的阻拦,私自出府也就罢了,赏花赏花竟然还自己掉到了水里,若捞上她的事未婚男子,这都好说。
可偏偏是个臭名昭著的浪子,而且家中已有新婚妻子,数个同房的丫鬟,一直没提妾室,都是这正室十分严格,竭力压着。
他现在要么找个普通人家将齐巧容低嫁了,要么就让她嫁到人家做妾。他当然是选个普通人,有他帮扶着,夫家多多少少不会苛责她的,总比她打破头的去斗那一个位置。
可谁料,齐巧容是个拎不清的,任凭他好话说尽,就是堵着一口气要嫁与他人做妾。
不过是个世家,空有架子的世家,说出去好听,有些家底的,到底哪里好了。
这过的好不好,不是只有自己最能知道吗?面子上的光鲜亮丽有什么用?
齐融这几天为了这烂糟事,弄的心烦意乱。想着同赵姨娘好好商量商量,岂料三句话就吵嚷起来,说莫要挡了女儿享福的路。
一见人家是大户世家,整日装罗着嫁妆。
愚蠢,嫁妆多又如何?
娶媳妇和抬妾是不一样的啊,她们母女怎么就不明白。
齐融捂着脸:“……现在也不知道静言,那孩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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