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相对在幽州卢龙府发生的大动作;发生在黄龙府的这点变乱,就只能算是附带的小插曲之一。但对于正当持续的余波荡漾中,各怀心思的安东诸侯、藩家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直观冲击。
无论是谁亲眼得见,一个传世了八九代的老牌藩家,居然悄无声息就被一小群妖异取而代之;就此顶着藩主及其家人的皮囊和身份,暗中猎食和残害下臣、藩士和领民,秘而不宣持续了大半年光景。
但更糟糕的是,与宁江藩相干的诸多关系人等中,同样也查出了被妖异顶替或是混入妖异的个例;甚至还有好些人在日常饮食当中,被长期加入了邪异之物毒害之,而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异化反应。
比如有人因此在身体隐秘处,长出了鳞片和角革,或是在外缘秘药的刺激之下,吐出了大量污物和异化的血肉,就算不死也是元气大伤,差不多折损了元寿。
由此,至少有三家藩主被迫提前退休,带着部分家人前往京师,接受朝廷的监管;更有数十官吏被撤换。如此种种的实例,在黄龙府及其周边知情的地方,也不可避免引起了普遍的恐慌和人人自危。
一时间,几乎所有得到消息的诸侯、藩家,都针对近年自外地归还的子弟、亲族和臣属,开始了不同程度的自查自纠;甚至因为捕风捉影和矫枉过正的猜疑,在一些激烈的冲突和内乱中闹出了人命。
与此同时,为了自证清白和以绝后患;从周边的临潢府、辽阳府、大定府、显德府等地方,相继有诸侯、藩家的当主或是继承人,带着家人和亲族子弟,赶到了黄龙府境内。希望能够籍以验明正身。
而随着消息的传开和扩散,甚至就连安东都护相邻的饶乐都督府、金微都督府、行海东道境内,都有诸侯、藩家之属,闻讯跑过来凑热闹;千里迢迢的带着家族成员辗转道途,只为了能让自家安心。
而事情闹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总览东北戎机的幽州都督府,还有是位于辽阳的安东都护府所属,都无法坐视不理了。很快,暂代幽州都督事的副都督杜审权,还是负责安东善后处置事宜的钦使贾登。
都相继赶到了黄龙府,开始接见和安抚这些诸侯藩家;并且顺势趁热打铁晓以利害。让他们重新在玄元皇帝(老子)庙前重新盟誓,全力配合朝廷剿灭妖异的一应举措;并为之承当新追加税目等等。
作为交换条件,暗行御史部的幽州分驻,将配合安东都护府,对今后每一任诸侯、藩家的当主更替,进行身份和血脉验证;确保他们世代的家门传承,不会被什么伪作人形的妖邪、异类给顶替了去。
与此同时,各家诸侯、外藩,还会定期派遣一批家族子弟,汇聚于幽州府的旗下,接受来自暗行御史部的速成培训和教导,掌握各种鉴别和应对妖异的手段,并将其带回领地去广为传播,以备不患。
随之一起传扬的,还有里行院编撰的《妖异图鉴》,最新简化过的普及版本;委托幽州学政的官印局,重新翻印几万册,却依旧是一价难求。甚至还有人重金相求内部版,道理也很简单。
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幽州都督府提出的条件;比如一些周边的强力诸侯和大藩家,这无疑是一个持续拉扯和博弈的过程。但却不妨碍他们设法弄到一份完整版,而尝试自行解决潜在的威胁。
而不是让来自朝廷的力量和影响,进一步深入自家的领有,轻易打破维持多年的格局。不过,这些都与引发这一切的江畋关系不大了,因为他盯上一条全新的线索。
那是隐藏在安东诸侯、藩家的领地内,一个潜藏多年的阴影;曾经在底层民间和规划藩落中甚为流行,却被大部分藩领当主所禁绝,转入地下的附佛外道之一;号称聚众诵经就能往生极乐的弥勒道。
就在天象之变后,开始重新死灰复燃;并在多次地下结社的聚会当中,展露出了显圣手段;而开始获得一些商人、富家的供奉和赞助,只为了获得其中的神异庇佑。而宁江藩领内无疑就是源头之一。
不但在藩主的主宅中,有专门的经堂进行秘密供奉;甚至还召集分家和世臣、藩士的家眷,以供佛为由进行定期的礼敬和祷告。这要是放在过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诸侯藩家的信仰堪称千奇百怪。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个死灰复燃的弥勒道,更像是被不断制造兽祸之乱的根源,拜兽教给渗透和影响,甚至是变相借壳重生的产物。最直观表现,就是在弥勒主尊外还需额外供养护法神。
这些所谓护法神与正常佛教各流中,那些金刚力士、天王明王的人型造像不同,而是一些扭曲、诡异的狰狞兽形;或又是干脆难以形容的不可名状之物;而为了供养这些护法神,甚至需要新鲜血肉。
因此,那些穷得别无一物的赤贫群体和蕃人,只能在狂热的驱使之下,放血、断肢以示虔诚。而当此辈供无可供,或是就此失踪之后,也不至于引起藩领上下的太多注意;最多以为被异化野兽吞食。
但是,这一次宁江藩的藩主被掉包和顶替,却将这个隐藏很深的阴影;突然给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查抄宁江城内相关产业时,不可避免的也牵扯出,好几处弥勒道聚集的秘密香堂和社所;
还有蓄养在城外得数处别庄之内,各种严重异化和畸形突变的兽类;以及被埋藏在附近的地坑里,数以百计被啃过的人畜骸骨;而这就是“宁江藩主”回到了藩邸之后,大半年光景所造就的后果。
这还是也将被发现的例子,却不知道以安东诸侯、外藩之众,还有多少类似的存在,隐藏在暗中呢。因此,就在代行幽州都督和朝廷钦使安抚地方同时,江畋也顺藤摸瓜突袭了一处处弥勒教据点,
最终将所有线索都汇聚到了,位于安东都护治所辽阳城外,大黑山弓长岭上的永真寺;这里也是昔日的燕山王府,所专门供养和捐建的诸多家寺之一;就像是某种命运的轮回,将江畋引到了这里。
正因为如此,这座王府相关的家寺,平日里也几乎不接待外来香客,而只受有身碟的外来僧侣偶尔临时挂单,逢年过节为王府祈福和定期举行寺院间的法会;属于相当清幽雅致的出世和隐修之所。
但也不知何时,成为了就连那位燕山王府少君,也不知道的残污纳垢之所。根据熬不过刑讯的那只腑食鬼供认,真正的宁江藩主利唯卿一行,就是在山门下专供行旅的大方便院内,被全家掉包的。
显然,作为日常管理者的永真寺,在这件事情上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另一方面,被查处的弥勒道各处据点,所获得的物资钱财的流动记录,也隐约指向了用来供给永真寺的庙产田庄,这就巧合了。
下一刻,前方山顶上的寺院中,再度爆发出一阵呼喝声,打断了江畋的回忆。紧接着右卫军都尉夏侯亮,就前来回复道:“禀报宪使,弥勒道在辽阳的大香主,永真寺监院以下,俱已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