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房分了家产的事, 第二天乔姨娘才听婆子说起。
罗宜怜把弟弟给嬷嬷看着, 让嬷嬷给弟弟喂水喝, 语气轻轻柔柔的:“……这次太太是占了大便宜了, 祖母的东西又全归了宜宁。”
也是前不久, 罗宜怜才知道罗老太太究竟给宜宁留了多少东西下来。
她知道之后看宜宁的眼神跟看一尊小金佛似的。
在这件事上乔姨娘和林海如的利益是一致的, 因此她倒也没什么想法, 靠着美人榻语气懒懒地说:“你长姐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一天。不然她这么着急着回来做什么……”丫头拿着个小玉锤在给乔姨娘捶腿,乔姨娘半眯着眼睛,罗宜慧回来之后她就没有睡好过, 晨起就犯了头痛。
罗宜怜直起身,给乔姨娘按着太阳穴,迟疑地问:“娘亲, 太太可把账本握在手里呢……”
乔姨娘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 跟女儿说:“她是正经太太,我不过是个妾而已, 始终还是越不过她去的。更何况管个账本有什么要紧, 太太有娘家撑腰, 你父亲自然愿意把那些给她管。咱们却只有你父亲。”
乔姨娘妙目一转, 这些年她早把罗成章给琢磨得透透的。
他很宠爱自己, 也愿意有个红袖添香的在。但这一切是有底线的,罗成章并不是真的宠妾灭妻之人, 他知道嫡妻的重要,不然也不会白白忍了林氏五年。但罗成章喜欢的是她的柔弱可怜, 如那藤蔓般依附着他生长。只要她不越过罗成章的底线, 他就会一直宠爱自己。
小妾扶正是那不入流的商贾人家才有的,罗家绝无可能有此事。乔姨娘从没有打过这个主意,原先林海如刚进门的时候她也紧张过,那时候轩哥儿还没有出生。她盯着林海如的肚子不敢放松,林海如要是犯个胃病恶心呕吐她就更紧张了,直到两年后轩哥儿出世,而林海如都还没有动静,乔姨娘才放心了。
罗宜怜倒也不是想让乔姨娘去争什么,只是好的东西都在罗宜宁那里,她就算再怎么委屈讨好,都得不到那些东西。罗宜怜望着高几上摆的一盆珊瑚枝子,那颜色红得很漂亮。她们庶出的和嫡出不一样,东西从来都不会送到手上来,想要只能自己去争。
这晚罗成章到了乔姨娘房里歇息。
乔姨娘屏退丫头,亲自拧了帕子伺候罗成章洗脸。
罗成章白天跟林海如商议事情,虽然有罗宜慧和宜宁在旁帮腔,还是憋了一肚子火。乔姨娘温柔细语的他自然喜欢,末了等到了床上,乔姨娘在附在他身边说:“妾身听说眉姐儿得了老太太的东西,以后可以当做陪嫁,妾身倒是为她高兴。眉姐儿是嫡出,老太太喜欢她些,可惜了怜姐儿,平日伺候老太太也是恭敬,老太太死了她伤心了许久……”
罗成章搂住乔姨娘的腰,安慰她说:“留给眉姐儿总归是留给二房。你放心吧,怜姐儿是我看大的,这孩子性子又柔和,日后她出嫁,我也不会亏待了她……”
乔姨娘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承诺,但这表明了罗成章的态度。他看重嫡女,却也疼爱庶出的怜姐儿。乔姨娘靠着罗成章的肩头,柔软的手臂搂着罗成章,更加的温柔如水了。
帷帐放了下来,屋子里的灯还点着。
林海如和陈氏撕破脸皮吵了一架,这几天两人看到彼此都是脸红脖子粗的。
陈氏被林海如给落了面子,端着身份不想理林海如。但林海如又不是第一次吵架了,她的心思没有这么敏感,很快就不在意这件事了。只有陈氏还在难受。
罗宜秀过来找了宜宁玩,回去就被陈氏冷眉冷眼地看着。
罗大爷见了终于忍不住数落她:“你知道林氏是个什么出身,和她计较什么!你是她大嫂,反倒没她有气量,这传出去人家该说你的不是还是她的不是?”
陈氏听了就来气,想到那天罗大爷中途离开,她眼眶一红说:“我还不是为了你们考虑!若是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我去和林海如争那些做什么,饿不死也就是了!你们反倒一个个的胳膊肘往外拐,我还不能生气了不成。”
罗宜秀看到父母争执,又是因为自己犯了错,咬在嘴里的醪糟汤圆都赶紧咽下去,上去劝架。
罗大爷知道陈氏一向刚强,把她都逼哭了,想必这几日受的委屈不少。无奈地开始劝她,一笔写不出两个罗字,分家分了也就分了,以后可不能再针尖相对了。
陈氏受了委屈怎肯罢休,提出要罗大爷那十七岁的小姨娘来伺候自己起居,自己好好教她规矩,罗大爷满口答应了,陈氏才算咽下这口气不再计较了。
估计是折腾了小姨娘好几天终于出了气,陈氏再见林海如终于能心平气和了。两房料理起罗老太太的后事也就更快了。
一个月后祖母就要下葬了。
送葬的队伍一直送到了山里,丧宴办了三日,保定田庄上的、铺子上的管事都回了罗家。宜宁则亲眼看着祖母的排位被端进了祠堂。
上次她在这里罚跪的时候,看到的祖德流芳的匾额还在,她静静地看着罗老太太陌生又熟悉的排位。一个曾经活在她身边的人,现在成了排位上的一个冷冰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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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想到这里就难受。
入冬之后出太阳也不觉得热了,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洒在祠堂的地上,林海如过来牵宜宁的手,喊了她一声“眉姐儿”说:“以后正堂暂不住人,你大伯母倒是想搬过来,不过你大伯父没有同意……”边说边带她离开祠堂。和罗老太太所住的正堂一样,以后恐怕她会很少来这里了。
宜宁倒是终于看到了定北侯世子傅正清,她的长姐夫。
他长得俊朗高大,笑起来和和气气的。他刚来的时候因身份高,轮番被罗大爷和罗怀远等人请去说话。他对罗宜慧非常好,可能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对宜宁也好得出奇。一起吃饭的时候宜宁爱吃的菜总是摆在她面前,还买一些小孩喜欢糖人给她。
他还曾跟罗宜慧说:“我看到眉姐儿总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许她前世真是我妹子,所以我娶了你做妻,眉姐儿就又成了我妹子……”
罗宜慧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那你莫不是为了找个妹子才娶的我?”
屋子里笑声一片,傅正清握着罗宜慧的手安抚她。宜宁在旁笑眯眯地看着,傅正清此人她前世也有所耳闻,在世代簪缨的家族里是难得的和气。
罗成章又叫了请了傅正清过去,傅正清走后徐妈妈就跟罗宜慧说:“奴婢看世子爷待大小姐真是好,因着对您好,就连对姐儿都好。如今房中也没有旁的人吧?”
罗宜慧喝着安胎的汤药,一边说道:“他性子极好,所以对我也好。房中有两个服侍的通房丫头,不过每次服侍之后都是看着服了药的。”罗宜慧垂下眼看着自己浑圆的肚子,笑了一声说,“这胎若是个男的,那也没她们什么事。若是个女孩怕汤药就要停了。”
徐妈妈明白,这些花团锦簇的大家族,对子嗣的要求就更严格了。
王公贵族岂是好嫁的,只盼大小姐这一胎是男孩,那在定北侯的地位就更稳固了。幸好嫁过去的是大小姐,就是换了罗家任何一个小姐,恐怕手段都不够。
罗宜慧又缓缓说:“徐妈妈也不必担心,如今日子挺好的。定北侯府人丁简单,我倒能应付得来。”
宜宁在一旁看着长姐素净的面容,她说:“长姐不必担心,您这么好,谁会不喜欢您呢。反正我喜欢您。”
罗宜慧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越发觉得她赤纯可爱。
傅正清这次来,除了祭拜罗老太太,也是把罗宜慧带回去的。她毕竟行动不便。
罗宜慧临走前和父亲谈了很久,跟他说了好些宠妾灭妻的下场,要他常往林海如这里走动。又亲自去和林海如说:“女儿一直有个主意没说,您不得父亲喜欢不要紧,房中若是有忠心于您的,抬了姨娘也未尝不可。治姨娘的手段多得是,犯不着自己动手。”
林海如听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把房里的人过了几遍,的确有这么两三个二等丫头,姿色不比乔姨娘差。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听长女的建议。
罗宜慧走的时候抱着宜宁许久都不松手,再次想把妹妹放在包裹里一起带走。她跟宜宁低语:“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去找你三哥帮你。还可以写信给我,记住了吗眉眉?”
林海如看她依依不舍跟托孤一样,把宜宁拉到自己身边说:“你且放心吧!我再是不济,还是能照顾好宜宁的。”
宜宁怕她牵挂太多对孩子不好,安慰罗宜慧说:“眉眉都记得的。”
傅正清这才扶着罗宜慧上了马车,渐渐走远了。
长姐走后不久,保定就下起了大雪,冬天的第一场雪竟然就下得这么大,宜宁一大早起来,发现院子都白了,婆子正在扫青石道上的雪,假山池子里的水结了冰,两只乌龟冻在里面了。
她哭笑不得地让丫头端热水来,那两只乌龟在热水里游了一会儿,竟然还活了过来。她用手拨弄了乌龟一会儿,婆子才给她穿了件滚毛边的夹袄,穿得圆滚滚的去了林海如那里。
祖母死后宜宁的胃口一直不太好,但是有林海如和长姐的监督,她又不能吃少了。反倒长出了双下巴,人越发的圆润。这夹袄穿起来有点紧。徐妈妈却笑呵呵地说:“眉姐儿是长大了,要是老太太看到,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宜宁觉得自己是长高了些,夹袄好像有点短了。她前不久刚满八岁,如今虚岁九岁了,只不过还在服丧期,徐妈妈让厨房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卧鸡蛋,简单地过了个生辰。
林海如倒是神秘兮兮地送了她一个盒子,宜宁拿回来一看,发现是一盒子没有打磨的大小宝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哪有小孩过生辰送一整盒宝石的。
她跑去威逼林海如说:“……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我那屋子恐怕要遭贼惦记了。”
林海如才把那盒子宝石给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只精致的长命锁。
她倒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着三哥了,上次分家的事之后,罗慎远就不常来这边走动。
宜宁刚走出夹道,正巧看到一个穿玄色直裰,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掠过回廊,似乎正是罗慎远,而且要离开了。
她走上前几步想追上他,怕他走出去了,喊道:“三哥,你等等我!”
罗慎远停下脚步回过头,就看到一只精致的胖球向他滚过来。
她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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