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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百叁拾捌回 水深谁人能把握
    耶律得重此前有个亲兵队长,沧州城下突围时,不曾生还,后来见这阿不赉机灵练达,遂提拔他做了队长,住在别业这几日,内外诸事多由他料理,件件都合心意。

    尤其是新纳的美人潘巧云,亦有一双识英雄的慧眼,时常在枕上夸阿不赉人才出众,耶律得重愈发看重他。

    阿不赉得了允许,这才低声说道:“大王麾下兵马都不在手头,借国舅爷的兵夺回蓟州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是此事重在一个‘借’字,若大王安坐屋中,蓟州百姓还道俱是国舅爷的功劳,那等愚昧的世人不免传出流言,道是大王守不住的城池,还要蒙国舅爷夺回,岂不大大有损大王威名?毕竟大王才是蓟州正派的守将啊!”

    耶律得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言之有理。似此说来,如何是好?”

    阿不赉阴阴一笑,献策道:“此事极易,大王且去他军中,同国舅爷一道领兵,若下了蓟州,大王是守将,他是客将,守将麾下无兵,借了客将兵马,愈发显得大王行事练达可靠!若是那些反贼竟侥幸守住了城,那自然事国舅爷练兵无方,连一伙反贼都赢不得,也不干大王的责任。”

    耶律得重点头连连:“不错,不错,言之有理,左右都是本王占便宜,着实妙哉!哈哈,康里定安那个莽夫,若不是他姐姐入了我皇兄的眼,也配同本王平起平坐?如今也叫他喝本王洗脚水。来人,备马,本王要去率领康里定安收复蓟州。”

    阿不赉见计售,心中大喜,暗忖道:这老狗一去,不得十天半月哪里回来?这个别业,岂不便是我的别业?这个巧云,岂不便是我的巧云?

    看官听说,这个阿不赉,论身份只是一个亲兵,况且又是个颇能识得轻重的,如何竟敢摸老虎的屁股,弄大王的女人?原来其中,还有一段缘故——

    潘巧云那婆娘,跟个贼秃厮混数载,要知这等贼秃,不比那些红尘里讨生活的汉子,他一来不事生产,二来无家小负累,正是身心两闲的人,每日吃饱睡足,兼或打熬身体,岂有不擅战的?也因如此,把那婆娘胃口亦养大了。

    前番杨雄屠了贼秃满窝,潘巧云一来吓得滴尿,只怕杨雄找她算账,二来又伤心那贼秃死了,新姘头也不是说找就找的,这些日子却是素得狠了,被御弟大王一沾手,不止死灰复燃,更要野火燎原。

    再说那御弟大王,一来有了些年纪,二来方才生过病的,三来是个贵人,都是人家伺候他,哪有伺候人得手段?若同裴贼秃相比,裴贼秃是碗盖了大肉的好饭,他也不过是一小块干馍,非止食之无味,简直越吃越饿。

    若还仅仅如此,吃了杨雄一吓唬,面对堂堂王爷的权势,潘巧云本也不敢轻易造次,只是这大王天天念着要生儿子,潘巧云也有心母凭子贵,混一个长治久安,可是同下人们暗暗一打听,不由心中凉透——

    府中上一次有人怀孕,还要往前倒数七年,这也罢了,偏偏后来漏了马脚,那孩子乃是马夫的种。

    好在心凉之余,倒也得些启发:马夫生得儿子,难道亲兵就生不得?

    当下便在亲兵中暗暗比选——这个人儿,英俊精壮还在其次,至关键者,是要机灵稳重,不然弄个嘴大的,到处炫耀卖弄,岂不被他害死?

    比来比去,比出个阿不赉。

    这阿不赉本是个老成的人,虽也觉得潘巧云诱人,但是再诱人的毒药,也不能往嘴里吞啊。他志向不凡,岂肯平白沾身骚气?

    奈何潘巧云是个积年偷汉的,有的是手段,寻个机会,趁御弟大王酣睡,把自己同阿不赉锁进了一个房子,钥匙往肚兜里一丢,声称若不从了她,便叫嚷起来,说阿不赉对她无礼。

    阿不赉虽有些急智,当此情形,却也束手无策,只能老老实实去摸钥匙。

    从此,潘巧云便时常在枕上夸阿不赉人才出众——有时在阿不赉的枕上,有时在御弟大王的枕上。

    阿不赉也因此升官,精神物质双丰收,加上这妇人手段奢遮,阿不赉不由食髓知味,同她如胶似漆起来。

    潘巧云见他服了自己,便把计划如实相告:你我的儿子耶律不赉,就是下一任的王爷。

    阿不赉怦然心动。

    莫看他在耶律得重面前恭敬有加,心中却常常喊他老狗。又恨御弟大王、驸马爷这些大将,只有投胎本事高明,若论真才实学,屁也不如。

    现下自己的骨血竟有机会做王爷,那真是说不出的痛快、解恨。

    正因这个缘故,他才故作好意,骗得御弟大王去国舅爷营中,自己便好趁机盘桓,早些生出儿子来。

    正得意间,忽听耶律得重道:“阿不赉,去收拾了衣甲兵刃,与本王同去打仗。”

    阿不赉一震:“吓?末将也要去么?”

    耶律得重奇道:“咦!岂不好笑?你是俺的爱将,掌管俺的亲兵,你如何能不去?”

    阿不赉托辞道:“大王,末将素来闻战则喜,恨不得上阵立功……只是末将若去,如今反贼闹得兵荒马乱,这别业里的潘娘娘,岂不是无人保护?”

    耶律得重闻言,也不作声,直勾勾看着阿不赉,眼皮都不眨一下。

    阿不赉先还从容,渐渐不由心慌——

    他内心虽瞧这御弟大王不起,正所谓权贵逼人,人家这个弟弟,前面有个御字,这个大王,也不是隔壁姓王的邻居,而是正儿八经的大辽国王爷!

    纵然御弟大王百般无用,捏死他阿不赉,却要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毕竟捏个蚂蚁,还要弯腰、伸手呢。

    就在阿不赉开始思考,是转身就跑,还是索性干了这大王再跑时,耶律得重“啧啧”一声,重重一拍阿不赉肩膀:“不枉俺视伱为爱将,若是旁个,谁能够处处替本王考虑?阿不赉,你这般忠义,本王必不负你!”

    说罢大声叫道:“来人,去告诉潘娘娘,让她收拾行囊,陪同我去公办。”

    说罢冲阿不赉挤了挤眼睛,贱贱一笑:“你这厮倒是提醒了本王,去军营里生个儿子,说不定犹为勇武,

    便似当年吕布一般!”

    堂堂王爷,肯同一个亲兵说风话,却是亲热之极的表示,阿不赉一脸感激,连声道:“王爷这般神勇,必能生出个吕布来。”

    心中恨恨道:却不是俺要欺你,是你自家要生个吕布的,正是天都要你做我孩儿义父……”

    有道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耶律得重这里,一行百余人离了别业去往兵营,只说老曹等人,昨日缓缓而行,来到玉田县时夜色已深,守在城中的,只有一个乐和。

    两下相见,乐和便把水军如何夺城、如何得知原本县令去请援兵、李俊如何应对等种种周章,悉数告知老曹。

    他口才便给,说得活灵活现,老曹听了笑道:“罢了,李俊兄弟这是不曾过瘾,要去立个大功劳也。”

    秦明、呼延灼等一干重将都面露不快,纷纷道:“哥哥,放着我等兄弟在此,让他水军做一回先锋,已是从权之举,你看他倒上了瘾头,况且蓟州那般大城,纵然如今空虚,不还有霸州兵马在彼?一个不慎,岂不折了锐气?”

    徐宁却不同别人般抱怨,挺身出班,一抱拳,精气神十足:“哥哥,给小弟五百兵马,小弟去接应水军兄弟,管保万无一失!”

    他这一说,众将都回过神,争先恐后叫道:“啊呀,‘金枪手’,你敢抢跑!哥哥,还是小弟去吧。”

    见众将吵作一团,闻达须发戟张,大步走出,双眼怒瞪,厉声道:“都胡闹什么!尔等都是当世将种,岂不闻孙子有云,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般毛躁轻浮,岂不知骄兵必败?”

    “这个……”众将齐齐哑口,都不由面带惭色,尤其石宝、厉天闰等野路子出身的,听他引经据典,更是有一种文盲遇见博士后的无措感。

    闻达铁青着脸,意犹未足:“哼,战场之上,生死一线,你等这般心态,便似顽童嬉戏于深水,岂有丝毫把握?”

    见说得众将都不敢抬头,闻达哼了一声,看向老曹,堆起笑容道:“他们虽把握不住,我闻达便不一样了!闻某在那大名府镇守十余载,对辽军可说极为了解,只消给我三百兵马,管保万无一失。”

    林冲等人惊愕抬头,只见他满脸讨好笑容,仿佛方才发怒,都是众人一场错觉。

    闻达越说越来劲,重重一拍胸甲,自信道:“老夫姓闻,闻者听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此行必然马到功成!”

    石宝看得呆了,搂着厉天闰,咬耳朵说道:“这些当官出身的,着实太会了,你我兄弟见识短,倒要多看多学才是。”

    厉天闰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老曹哈哈大笑,指着众将道:“世间无处不是兵法,请战亦如打仗,只知直来直往,如何行得?罢了!闻大刀听令!”

    闻达喜动颜色,一挺老腰:“末将在!”

    “闻将军,李俊此人,胸藏激雷,汝等不可以等闲视他。如今蓟州空虚,虽有霸州客军,必然不驻城内,吾料李俊此去,必能破敌袭城,你亦不必急往,且教众军歇宿一宵,养足气力,待天明,领五百军先赴蓟州。记住,李俊若未败,便不可轻动,只伏兵于左近山林,若有辽军来抢城,则趁机攻其后路。”

    闻达抱拳:“末将听令!”

    雄赳赳正要离去,忽然一个汉子站起,叫道:“闻老哥且慢!”

    这正是:将军年迈弥姜桂,好汉老来玩绿茶。战场水深难把握,叔叔今日秀出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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