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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第肆百叁拾柒回 兴宗冒死破杭州(上)
    樊瑞宝剑架起,勒令辛兴宗投降。

    辛兴宗把心一横,暗暗咬牙:我老辛家世代将门,深受皇恩,除非到那无可奈何之境,否则又岂肯轻易降贼?

    于是努力挤出谄媚笑脸,炒豆一般飞快说道:“仙长神通,真个冠绝世间,辛某佩服之至!仙长或许不知,当今官家尊崇道术,似仙长这般高术,若肯替朝廷效力,千金赏万户侯封妻荫子,岂在话下?小将不才,情愿一力保举引荐……”

    话没说完,樊瑞大笑,手上略微加力,顿时割破颈部皮肤,辛兴宗无可奈何,放声尖叫:“众兵将听我号令,都速速放下兵器,退避三里。”

    那些兵将神色复杂,却也不敢违背了将令,只得纷纷退后。

    史进等哈哈大笑,一涌而至,提了辛兴宗横在鞍前,回马呼啸而去。

    辛家家将辛酉、辛丁领兵奔来,望见主将遭擒,肝胆俱裂,大叫道:“如何便放他走路?陷了主将,乃是大罪,都随我去救将主。”

    四下西军人马聚拢起来,乱哄哄便追了来,史进等理也不理,只顾走路。

    及至吊桥前,左有李逵、郁保四、太湖四杰,右有刘唐、三阮,各领百余人,让过史进一行,齐齐杀向追兵。

    李逵无衣一身轻,大踏步冲锋在前,辛酉把长斧欲劈他时,早抢入怀中,手起斫断马脚,那马扑地便倒,攧下辛酉,一斧剁去脑袋。

    辛丁要为同伴报仇,不料郁保四斜刺里撞出,呐喊一声:“啊呀,玉带围腰!”大斧挥去,拦腰把辛丁砍为两截。太湖四杰跟着上来,渔叉、朴刀舞起,紧紧护住李逵左右。

    那边刘唐亦杀翻两员偏将,阮氏三雄各持苦竹枪,扎翻十多人。

    这十个大虫发威,麾下战卒们趁机汇合,列盾成墙,都拿肩膀死死抵定,不叫西军涌入,后面长枪手只顾乱戳,弓骑们亦勒住了马,就在桥头开弓四射。

    他虽只三四百人,吊桥能有多宽?冲在前面西军,只觉枪来如林、箭落如雨,哪里立脚得住?稍稍往后一退,刀盾手趁机撤盾,扑上来挥刀便剁,杀得仰翻一片,待后面官兵涌上,他往回一缩,依旧是盾墙如山。

    如此反复几趟,自家一个不曾折损,生生杀翻了三四百西军,几个偏将见不是头路,连忙引军退后,欲重新列成阵势,与他再战。

    李逵这伙却早受了曹操嘱咐,只要阻敌,不许争功,如今见杀退敌人,果断见好就收,呼啦一下尽数撤回,城上方腊军忙忙将吊桥扯起,看得熙河兵目瞪口呆。

    庆春门守将晁中,看得连连叫好,却是不曾想道梁山好汉如此善战,竟然万马军中,生擒官兵主将而还。不由喜得眉飞色舞,连声道:“好本事,好本事!‘北天王’的兄弟果然名不虚传。”

    又对曹操献策:“不若小弟在城头搭个台儿,众目之下,活剐了这捉来的官将,一来替城下百姓报仇,二来灭他官兵的威风。”

    可怜辛兴宗刚被提溜上城墙,正听见这番言语——他从军之初,便听老父教诲: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因此对于死在阵上,多少都有心理准备,却是哪里料到竟然还有遂剐之厄?

    一时间骨软筋酥,汗珠子、泪珠子滚滚而落,想要开口求饶,张了张口,没半丝音声。

    你道如何?却是唬得舌头都僵直了。

    却见一个矮矬身影,背对着他,呵呵笑道:“晁兄弟这番计较,倒也不错。然而独剐剐不如众剐剐,剐他一个,能有几分看头?且押下去关着,待多捉他几个大将,整整齐齐一发儿剐了,岂不壮观?”

    晁中连连点头:“宋兄好计策!最好连童贯也捉了。”

    曹操大笑,望后摆摆手,史进心知其意,唤了几个有力的战卒,一条索子捆了辛兴宗,押着下了城楼。

    老曹这才转过身,看着辛兴宗颤颤巍巍背影,眼神复杂,明灭不定。

    他这庆春门打得轻松,其余四个城门,却是激烈苦战,各自损伤都是不小。

    直至日影西移,童贯见久攻不下,又得知折了辛兴宗,叹息一声,鸣金收兵,围着杭州扎下四座营盘。

    东边乃是环庆兵,还有熙河兵的参军败将,沿着钱塘江扎营,西边西湖外乃是鄜延兵,南边凤山上是泾原兵,东面是童贯亲临,怕他夜里偷营结寨,依旧退回运河北面老营,又派人马守住河上几道桥梁。

    不说童贯在中军大帐责骂诸将无能、官兵懈怠,亦不说方天定血战半日,回王府当着众人,又把司行方大骂一通,只说辛兴宗关押在杭州大牢里,惶惶恐恐,生怕又被他们捉了几员官将,一起号令碎剐。

    这牢房又脏又臭,辛兴宗独自一人关在一间,不住运气——倒不是他有气功,能够挣断绳索,而是要酝酿勇气,鼓励自己咬舌自尽,以免零零碎碎受苦。

    然而好几次牙齿咬在舌头上,血都没出一滴,就连忙收了力,这才晓得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从容就义,谈何容易。

    就在他继续酝酿之时,忽然听得牢笼外传来一个低沉声音:“你说官家爱道术,此话是真是假?”

    辛兴宗先是一惊,扭头看去,却见一豆昏黄黯淡的灯光,正映着一张熟悉面孔,却是日间阵前施法召唤神将,飞纵来将他生擒的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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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愣了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对方的问话,顿时一阵狂喜,连连点头:“小将岂敢欺瞒仙长?当朝官家乃是上帝元子、长生大帝君下凡,政和七年受了道令院册封,号‘教主道君皇帝’,又置道阶廿六级,凡有道之士,皆赐号先生、处士等,秩比中大夫至将仕郎。仙长可知林灵素?此人乃神霄派教主,能行五雷法,官家赐号通真达灵先生,令各州县广建神霄宫,权柄滔天……”

    他话没说完,便遭樊瑞打断:“这般说来,这个林道士已是魁首人物,樊某又非他神霄派的人,若去京中,岂不遭他打压?”

    辛兴宗愈发欢喜,连忙道:“决计不会!依小将看来,这正是仙长的缘分,仙长道是为何?却是这位林教主得势后太过狂傲,得罪了许多人,本来仗着官家信重也还无碍,偏偏去岁京都洪水,官家令他登城施法退洪,做了数日法事不见功效,遂请太子面水四拜,当夜洪水退尽,京城百姓皆仰颂太子圣德,却是犯了官家忌讳,将他斥归故里——如今官家身边,正缺仙长这般人物,仙长若出,必为天下道门之领袖也。”

    樊瑞听了面现喜色,继而迟疑道:“可是……樊某昔日曾在芒砀山落草,后来遭了梁山胁迫,山寨被他吞并,那晁盖与方腊乃是齐名大贼,我这出身,岂能入得天子阶前?”

    辛兴宗把头猛摇:“大丈夫时运不至,一时栖身草莽,这能算得甚么?莫说仙师,便是晁盖那厮,若有惊人神通,愿意投效官家,官家又岂会不纳?仙师却是想得短了。这桩事情,只要有得力大臣推荐,必然能够成功。”

    樊瑞有些焦躁,低喝道:“江湖中好汉,樊某识得百千,朝廷中的大臣,吾去何处结交?”

    辛兴宗闻此言,心花怒放,咳嗽一声,摆出一副义不容辞的颜色,慨然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仙师不要小看了小将,小将辛兴宗,出身西军将门,家父官居三品,与童枢密乃是莫逆之交,童枢密是天子近臣,视小将为自家子侄,若是小将推荐,自可万无一失。”

    樊瑞心中一乐,眼神却是冷冰冰盯着他:“樊某难道是你能哄骗的?伱遭我毒手,沦为俘虏,又岂肯真心为我出力!呵呵,你要借机害了樊某,难道我看不出?”

    辛兴宗连连摇头,忿忿道:“仙师如何这般小觑我?”

    遂把眉头一皱,做出推心置腹模样:“大丈夫不打不相识,小将今日虽遭了仙师手段,心底却是由衷敬佩,若蒙仙师不弃,情愿拜为弟兄!待仙师在官家面前成了红人,念在兄弟之情照拂小弟一番,小弟岂不是也要飞黄腾达?此事你我两便,若是不信,辛某发个誓言你听。”

    挣扎着跪起身,满脸毅然神色:“辛某今日指灯为誓,要同樊仙师结为真心弟兄,荣则俱荣,损则同损,此心若是不诚,叫我、叫我……”

    他本想说叫我死于万箭之下,随即一想此人用妖法害我,此仇如何不报?况且他这野路子,也入不得官家之眼,辛某乃是出兵放马的人,若是应了誓言不是耍子……

    一时心念电转,却发了一个牙疼誓:“叫我化为猪羊,被人红烧清蒸。”

    樊瑞死死盯着他,似乎要辨别他诚意真假,直看得辛兴宗发毛时,也才点了点头,眉目舒展,微笑道:“辛兄不愧将门子弟,果然一步十算——呵呵,且不说日后飞黄腾达,便是如今,也免了你碎剐之祸!小道既要借辛兄的路走,自然先要放辛兄一条路走。”

    辛兴宗连连点头笑道:“小小心思,岂能瞒过樊兄慧眼?”

    两个相视大笑,心中同时喜道:“蠢材,中我计也!”

    笑罢,樊瑞摊开左掌,右手捏个诀,就掌心里画个开锁符,把那锁头一拂,当啷一声,锁头自家跳开,樊瑞拉门而入,摸把短刀,割断绳索,就手将刀塞入对方掌中:“辛兄没了兵器,先把此刀防身!”

    辛兴宗一刀在手,心中登时安定许多,却听樊瑞絮絮叨叨,说出一番话来。

    这正是:意真情假斗舌才,脸笑心黑怀鬼胎。脱锁放得恶犬去,欲牵童贯破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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