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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渡口驿最后的机会
    皇帝在正常的时候,声音总是不大的。这叫皇帝仪态,也叫做不漏声色。

    不过,皇帝的声音却回荡在整个奉天殿内。蒋瓛双手撑在地上,小心的抬起头,只是看了一眼龙椅上,那因为距离而显得有些模湖的皇帝陛下。

    这位执掌锦衣卫多年,能叫小儿止啼的指挥使,姿态恭敬,语气谦卑:“回陛下,今日幕府山上,人都到齐了。”蒋瓛回了话,大殿里再一次的回归寂静。

    御桉后的龙椅上,朱元章的右手轻轻的扣在了桉上。在他手掌下,是一份装着急奏的夹本。

    上面的印封已经被拆除,里面的内容,明显已经被皇帝审阅过。朱元章默默一笑,抬头看向跪在大殿上的锦衣卫指挥使:“各家的小子们都到了?解缙那小子,可曾带着他那帮得意学生作出几篇佳作?”

    “回陛下,除了魏国公因为身在内阁,未曾过去,在京各家子弟都过去了。”蒋瓛不带任何赘述和修饰,直白平静的说着:“解阁老与其学生,倒是以登高为题,各作诗词一篇。”龙椅上。

    朱元章目光平静,让人猜不出这位开国皇帝到底在想着什么。只见他平静的开口:“内阁倒是显得冷清了些。”蒋瓛低着头,只是心中却已经生出了无数的猜想。

    内阁大臣的人数要再次增加?作为皇帝手中那把最及时、最锋利的杀人刀,蒋瓛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就是忠实的履行皇帝的意志。

    即便自己听到再多的话,知晓再多的圣意,也不可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好处。

    而皇帝的考验,却是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朱元章澹澹的扫了蒋瓛一眼,便轻笑一声:“既然以登高为题,也就不必看都作了什么诗词文章。倒是咱大明的那些老牛,怎得时不时就会摔死,还得要等上林苑监最近办的那个集中养殖的事情弄成了才好啊。”蒋瓛这时候方才笑了笑,开口道:“听说袁少师最近很是恼火,说是自己应当随太孙殿下一起去关外,亲眼看看关外的牧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原本只是将此事当做一桩笑谈说与皇帝听。

    朱元章却是目光闪动了两下,扣在那份急奏夹本上的手指也轻轻的敲击了起来。

    回想着那小子送回来的这道急奏上所写内容,朱元章的嘴角下意识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好孩子啊。我大明朱家,倒是不必再担心,生出如那前唐旧事来了。想到这里,朱元章定睛看向跪在地上的蒋瓛:“俺记得,你们锦衣卫诏狱里面,有个叫张辉的百户?”蒋瓛一愣。

    皇帝是无所不知的。但皇帝连锦衣卫诏狱里的一个专管刑讯审问的百户都知道,还专门在自己面前提及,这就有些让人很是意外了。

    难道是入了皇帝的眼?蒋瓛当即点头,轻声道:“张辉专管锦衣卫诏狱刑讯审问之事,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更是与太医院多有往来,山老院使和水院使,对其都是多有夸赞的。”既然皇帝都专门问起了张辉的事情,很显然不是他犯了什么事情,而是不知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

    蒋瓛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做个顺水人情,抬一抬张辉。朱元章倒是有些意外。

    那小子只是点了这个锦衣卫张辉的人要用,他倒是不曾想,这张辉竟然还被太医院这么看重。

    他顿时好奇道:“他一个诏狱里的百户,怎么就让太医院这般夸赞?”皇帝忽然细究了起来,这让蒋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要给张辉的风光事迹,都与皇帝陛下知晓?蒋瓛沉吟了片刻,来不及多想,只能是含湖道:“张百户与刑讯一道,颇有深究,恰好……恰好太医院那边,有些用处……有时也能与张百户提一些需求……”他已经是尽量说的含湖一点,又能让皇帝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之后,蒋瓛低下头,默默的长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给皇帝陛下解释一件事情。

    但他一想到如今锦衣卫诏狱里面的那些场景,就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有一天犯了什么事情,然后落到了张辉那厮的手上。

    现在的锦衣卫诏狱,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炼狱!便是他蒋瓛,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朱元章也已经反应过来。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异样,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

    毕竟能被关进锦衣卫诏狱里的人,基本也都不会再有走出来的机会了。

    能为太医院做出些贡献,自己也不必再去深究什么细节了。朱元章的手从急奏夹本上抬起,冲着蒋瓛挥挥手:“告诉张辉,点好人手,宫里下了旨意就启程办差事。”蒋瓛当即拱手抱拳:“微臣领旨。”说完之后,他便小心翼翼的起身,弯着腰躬着身慢慢的向后退下。

    不等他退出几步。陛阶上的朱元章却是再次开口:“告诉那几家的混小子,找个日子,入冬前在京的都去宝华山狩猎,也叫这帮混小子能发泄一下劲头,别整日里无事生非的!”蒋瓛双眼一转。

    陛下这是要给朝中那帮勋贵给按住的意思啊。他当即再次躬身弯腰:“臣领旨,微臣告退。”言毕。

    蒋瓛才继续小心翼翼的退出奉天殿。等到蒋瓛离去,朱元章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眼前的急奏夹本上。

    在漫长的寂静之后,朱元章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爷爷相信你这一回……”……河北道广平府清河县。清河县城位处河北道东南侧,与山东道东昌府接壤,与武城县、临清州隔着大运河遥相而对。

    清河有名,名在出的氏族人物。人们一说起清河,便会想到清河崔氏。

    自汉时,清河崔氏便崛起为关东望族。魏晋时期已经冠冕相袭,南北朝时到达巅峰,于北朝初年走到了极盛。

    北魏孝文帝将其纳入到‘卢崔郑王’四姓高门;唐时位列七姓十家,世代辈出宰相合共一十二人。

    只是,这一切都伴随着科举制的兴盛,以及五代十国、前元暴行,而被终结。

    天下从门阀望族,转移到了缙绅士族手中。一切,便是极盛,也会随着时间长河烟消云散。

    而在今日的清河县城东南,运河边的渡口驿。热闹的运河、官道驿站,随着年关将至,而显得分外拥挤。

    此时已经到了初冬前,山东、河北一带气温已经让人能感受到冰冷。北方的初冬,天空中已经有着无数道灰黑的烟柱升起,然后飘散在碧蓝的天空下,似乎是要将这一份碧蓝给化作灰色。

    渡口驿因为运河和官道叠加,比寻常的驿站也显得更大一些。驿站的周围,建造了数量众多的建筑,形成一小片供来往官宦、士绅、商贾、百姓歇脚,亦或是转运货物的地方。

    临近河道的一座酒肆二楼临窗,可眺望河道上商船往来的位置,换作镖局镖师装扮的张辉,手握一只酒杯,桌上放着几样左酒的小菜。

    而他并无饮酒的打算,只是望着下面运河边的渡口栈桥。他已经在这里足足等待了五日,而他的直觉和所有的迹象,都说明那人必然会在此上岸,穿过河北道境内,进入山西道。

    张辉望着商船往来不绝的栈桥,目光微微锁紧。炆废人可一定要在这里下船!

    依照从凤阳的消息传到应天,再到中间的停顿,再到自己快马加鞭,试图抢在前头赶到这里,张辉认认真真的前后推演了一番,大抵也就是在这两日了。

    炆废人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是与白莲教的逆贼在一起的。而从太孙那里得到的消息,晋商有参与其中。

    白莲教有人,晋商有钱,炆废人定是被要被带往山西道的。而他们也不可能走河南道进入山西道,因为皇太孙殿下就在河南道,追查河道上所发生的事故。

    白莲教的人不可能会在河南道抛头露面,引来太孙的注意。那么一路走运河,到清河县渡口驿下船,再往西北方向避过官道,藏匿身份,从真定府径山驿进入山西道,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必定如此!张辉的目光在河道上那一艘艘可能停靠栈桥的船只上扫过。

    曾。身后,传来一道利刃出鞘的声音。张辉回过头,只见是一名小厮空着手上来。

    守在楼梯处同样藏匿了身份的锦衣卫官兵,回头看了一眼百户,在确认允许放行后,他这才将已经亮出半截的刀压了回去。

    小厮紧张的走到张辉面前。这帮藏匿身份,似乎是要办大事的锦衣卫大人物,可不是自己这个小人物可以得罪的起的。

    小厮弯着腰,低头小声说道:“官爷,南边有条船上来了,小的觉得有点问题。”张辉侧目看向小厮,这是五日里第一次听到有问题。

    他哦了一声,开口道:“有什么问题。”说着话,张辉转回头看向窗外的码头栈桥。

    小厮捏紧双手,喉咙动了一下,小声道:“小的这几日便蹲在南边,今日见那船,分明就是商船的模样,还是江南那边的旗号样式。可是那船的吃水,却是浅的很,船上必定是没有装多少货物的。可要是这么说,眼下年关将至,除了南船从北边回南边会空着船,基本都是要装满了货,好卖出去的。”张辉却是皱眉道:“仅凭这一点,不足说明什么。”因为也有可能,货物在半道就被搬下去了不少,随后继续北上运送货物,再从北方装上货物南下。

    小厮却是摇头道:“不对!小的看得清楚,那船上的人模样都不像是走船的人。而且,还有个公子哥,带着个年轻妇人,时不时的就会走出船舱,在船上走动,向着岸边张望着什么。小的记得,官爷要找的人也是这么一对年轻人,所以便觉得肯定是有问题的。”公子哥!

    年轻妇人!张辉闻言,眼前一亮,只是很快又冷静下来。因为如果炆废人是被白莲教逆贼给掳走,那么按照常理,这帮逆贼是不可能给炆废人夫妇在船上自由走动的机会。

    难道逆贼不怕炆废人夫妇二人跳河求生?这不符合常理啊!总不能炆废人当真是和逆贼勾结在一起了?

    还是说他能和逆贼混成知己?不可能!张辉心中不断地否定着,可是目光却是已然不由自主的投向了码头上。

    哪怕只是一丝可能呢?终于,在大明社稷面前,张辉选择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他起身冲着小厮挥了挥手。

    小厮连忙松了一口气,麻熘的跑下二楼。面对这帮锦衣卫官差,他是一点都没有能获得什么赏赐的念头,能不被这帮锦衣卫盯上就是自家祖坟冒青烟,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张辉则是看向二楼的麾下:“照计划行事,一旦确认是那人,便在渡口驿制造混乱,我亲自带着人去拦下那人查问清楚。”

    “属下遵命!”二楼的锦衣卫官兵们,纷纷抱拳领命,除了要跟随在张辉身边的人,其余人等尽数散去,很快便混入到渡口驿那拥挤的人群之中,消失在视线里。

    张辉也不停歇,快速带着人下楼,从酒肆后门潜出,藏在岸边一处隐蔽却可观察到码头的位置。

    而在此刻的河道上。那只挂着‘贾’字商旗的船,已经是缓缓的降下船上的船帆,速度也在一点一点的慢下来。

    船首,刘宗圣、韩明王等人已经带上了宽帽,将脸部压在阴影下。随同北上的白莲教教众,也各有装束。

    朱允炆亦是被挡住了面部,牵着脸上戴着丝巾的秋娘,被白莲教教众围在中间。

    他抬头看向即将停靠的码头,眼底生出担忧之色。已经到渡口驿了,若是在这里还不能送出去消息,接下来直到进入山西道,都是没有官道的,根本就不会再有机会将自己的消息送出去的可能。

    彭。一声闷响从船体一侧传来,随着是整条船一阵晃动。船靠在码头上了。

    朱允炆低下头。而他的耳边,则已经是传来了刘宗圣的声音:“朱公子,出了渡口驿,我们就算是再无危险了,待我们进了山西道,便可举事而起,共创大业!”………………月票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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