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直更细更深地再往下想,堂弟公子起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自己和父亲就能顺顺利利地当上宋国国君了……以司城直对自己伯父的了解,哪有这么乐观。
宋王偃能容忍在司城直掌管商丘的时候,唯一子嗣死在刺客之手,那他也不配成为“桀宋”之君了。至少自己这条命那是别想保住了,毕竟自己父亲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如果他识相的话,公子起一死就应该立刻自杀谢罪,以免连累家人。
既然自己没派人刺杀公子起,而这位宋国王子一直呆在深宫,未成年的他也不可能和别人结怨,那么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说不定公子起并不是幕后黑手真正的目标,此獠是要引发宋国公室戴氏的内乱!
此事不但有关宋国前途,还和自己的身家性命大有关系,容不得司城直不上心,所以他也派出了最为得力的人手负责此事。
想到这里司城直也有些得意。作为宋国六卿之一,他还是招揽到不少人才的,其中就有专门为他打探消息的合适人选。
此君不但是知水方士,还是鬼谷子门下的高徒,与苏秦张仪这两位同门师兄弟一样,也是“一言可兴邦,一言可灭国。”的纵横家。
不过这位纵横家并非贵族,而是出身于市井之间的商贾世家。他们家世代酿酒,不但行销宋国,还买到了国外,乃是陶邑之中首屈一指的大酒商。有这样的资源,他自然是消息灵通,不干情报工作都浪费了。
司城直深夜未睡正是等这位门客的汇报,而人也确实来了。
来者三旬上下,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腿长,形貌昳丽,一副长须又黑又亮,甚至能照见人的影子。
就连一身贵气的大司城在此人面前也相形见绌,只能算是土鸡瓦狗之辈。倒是公子起如果不长歪的话,等到成年之后说不定能和他一拼。
因为这副相貌体格,此人去女闾都不用给钱,甚至都中还有豪放女子自荐枕席来着,当然这个优点对于情报工作有很大的加成。
他一走进来,司城直马上感到正在给自己按摩的几位侍女手上力量足足重了一倍,鼻子里面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司城直虽然早就习惯,但是心里还是一阵不痛快,不过最后自我安慰道,也只有我这样虚怀若谷的大人,不然谁会愿意收这么一位看上去比自己还像主上的人来当门客。
除了帅掉到渣之外,这位门客的气质也十分出众,姿势优雅潇洒且完全符合礼节地向着戴直行拜礼,用浑厚的男中音中气十足地说道:“在,在,在下鸱,鸱,鸱夷复拜,拜,拜……见君上。”
人无完人,高又富且帅的鸱夷复有一点小小的缺陷,不然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外交家不当,投到戴直的门下当了一个情报头子。
也不知道那位桃李满天下,教出张仪、苏秦的鬼谷子是怎么想的,居然把自己的纵横术传授给了这位有着严重口吃的大帅哥。
据说鬼谷子还曾经对门下诸人说,众弟子之中唯有鸱夷,才是最有可能把纵横术发扬光大。那些弟子深以为然,全都认为当时快一百岁的鬼谷子要么老糊涂了,要么就是坑了鸱夷家一大笔束脩。以这位阴阳兼纵横兼兵法大家的行事作风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所谓鸱夷,实际上是一种牛皮做的袋子,专门用来乘放酒水。酒商世家用这个氏倒也算是恰如其分。
据鸱夷家他们自己说,其先祖就是大名鼎鼎的范蠡范少阳。这位陶朱公不但是楚国的道家高人,更出名的是辅佐越王勾践,灭亡吴国一雪会稽之耻。
范蠡功成身退跑到陶邑经商,期间三次成为巨富,又三次散尽家财,时人称之为陶朱公。当时他用了一个鸱夷子皮的化名,所以他后人中的一支继承了酿酒产业,也就以鸱夷为氏。
司城直也挥退了神不守舍的几位侍女,郑重回礼道:“仲重甫深夜前来,却是辛苦了。快请入座吧。”
即使作为鸱夷复的君上,司城直也是不能直接称呼对方名字。鸱夷复因此拂袖而去自己炒了自己的鱿鱼,旁人不会说他傲娇,反而还会说他真乃是不畏权贵的守礼君子,不懂规矩的自然就是司城直这位君上了。
坐定之后,鸱夷复优雅地从袖中掏出一卷绢帛道:“君,君,君上请看。”
他也知道自己嘴皮子不利索,索性就写了一份书面报告,这也是他们家有钱不写在竹简上,而是用了绢帛。
其实鸱夷家二儿子投入大司城门下真的不是在意那点子俸禄,而是拉着戴直这面大旗好做生意来着。作为君上,司城直也不亏,不但有了一个得力的情报官,还多了一笔收入,何乐而不为。
司城直接过侍者传来的卷轴,展开之后仔细看了起来。而鸱夷复就坐在客座之上,一边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一边时不时礼貌地向着帷幕后边对他微笑的侍女们点头回礼,得到他注意的美女们都是满脸通红,眼神迷乱,双腿发软……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看也能看出高潮,说的就是这位老兄吧。
“狂妄!大胆!欺人太甚!”
司城直把绢帛狠狠地扔在几上,口中高声怒喝。然后他长身而起,转头恶狠狠地向着鸱夷复问道:“仲重甫……真有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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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是为了自己门客和侍女挤眉弄眼的调情而愤怒,这个时代哪家贵族会在乎这个。鸱夷复真的想要,别说让他睡,就是都给送他司城直也全不当回事。
让司城直大怒的自然是绢帛上的三条消息:
第一条居然是一个好消息,宋国老仇家楚国南蛮如今正在为了捕捉一条赤蛇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相国都惊动了,看来是没工夫来趁火打劫了。
第二条就不太妙了,鸱夷复的同门师兄苏秦,这位燕国使臣兼齐国客卿跑到了邯郸,劝说此时主持赵国大政的权臣李兑出兵占领陶邑,作为其个人的封地。
让司城直生气的是第三条,国中公族之中有人正在秘密地转移人口和财产,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大司徒成交的党羽,而且成氏府内传出消息,他似乎有意与赵国李兑联姻。
鸱夷复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司城直压下怒气,先挥手让房中的侍者们退下,等到那些恋恋不舍的侍女们走了之后,他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仲重甫是如何看公子被刺之事,可与此人有关?”
鸱夷复知道他说的此人便是大司徒交了,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绢帛,站起来亲手递给了司城直。
后者打开之后只是瞄了几眼,便有些惊讶地说道:“竟然是滕国余孽?!”
他的门客鸱夷复是有点口吃,不过在情报工作上面确实有着一套,
益阳夫人送来的消息上说有两个不知名的宫女陷害公子起,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陷害的公子起,可是鸱夷复觉得这两个侍女很有可能已经被人灭口了。
那天在燎祭上死的侍者人数太多,而且死状极惨都看不出本来面目。拉到宫外烧掉的时候也是混装在车上,随便扔两具尸体进去谁也不会在意。
所以他派人到宫中理清了当时死者的名单,果然就看到两个没有被征发的侍女也在其中。再一查她们的底细,这两个都是几年前从滕国虏获而来的女子。
当然不能肯定一定是这两个滕国女子捣鬼,不过有那么多巧合必定就不是巧合,总之和滕国脱不开关系。
如今的滕国应该被称之为滕地,正是和赵国权臣李兑私下往来的大司徒交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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