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两个孔子”,指的当然不是孔丘跟孔希路。
孔希路虽然很强,儒学造诣当世最强,但坦诚地说,纵观华夏上下这几千年,他还不配。
“两个孔子”,乃是意指经学的古文今文之争,也就是《周礼》与《王制》之争,乃是孔子其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对于经学和礼仪、制度的不同理解。
姜星火缓缓道:“从周为孔子少壮之学,因革为孔子晚年之意,如此一来,恰如一竹,从中一劈两半,本源清楚矣。”
“孔子不得位,不能施其政,故而托鲁史而成《春秋》,立素王之法,以资后世。”
姜星火先给《春秋》定了个性,嗯,其实即便是较真的话,姜星火这话也确实没什么错,书都是人写的,孔子著书立说的时候,自然加入了自己的思想在其中。
孔希路似笑非笑,道:“故而我等后儒,见《王制》与《周礼》不合,不知此乃素王之法矣?”
“对,正是如此。”
两人对话简单,但蕴含的信息量并不少,如果不能对先秦儒学的思想体系有一个基本的认知,很难理解姜星火和孔希路在说什么。
这里有一个关键词,叫做“素王”。
素王这个词,语出《汉书·董仲舒传》,“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这里面的“素”,意思是空、虚,指有名无实或有实无名,到了东汉经学蓬勃发展的时代,王充《论衡·定贤》里说“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春秋》”,意思就是孔子虽然不是王,但他做了王的事业,也就是著写《春秋》,从此以后,儒家以素王专门指代孔子。
但在孔子之前的时代,素王这个词,更多是意指上古时期的帝王。
之所以董仲舒要这么吹孔子,原因就是他要进行托古改制。
这不巧了吗?姜星火也想这么干。
改革的思想阻力大不要紧,前辈们早就趟出路来了。
只要旗帜正确,一部分敌人也可以变朋友。
众所周知,董仲舒是“公羊学”的传人,嗯,这里再科普一句,无论是公羊还是左氏、谷梁,都是《春秋》这本书的注解,相当于朱熹对四书进行的注解,意义是一样的,目的都是为了用自己的学术理解,去掌握话语权,跟教皇解释圣经差不多.原因就在于,《春秋》这本书写的很简练,俗称微言大义,如果没有注释的话,普通人通读下来,基本都是处于看不太懂的懵逼状态,所以掌握了《春秋》这本最重要的书的解释权,其实就掌握了经学的话语权。
而董仲舒就是要让公羊学版本的春秋注释,成为官方版本。
“所以,国师这是要行董仲舒之事?不,还要比董仲舒更胜一筹。”
年轻的曹端这时候也回过味来了。
董仲舒托古改制的本质,其实就是依托素王孔子的思想权威,事实上,在崇古之风盛行的汉代,确实需要推出一个古代权威人物,以为自己学说背书,所以董仲舒才选择了孔子.董仲舒以《春秋公羊传》里哀公十四年的那句“拨乱世,反诸正,莫近于《春秋》”为思想纲领,首创新王改制之说,宣称《春秋》是应天作新王之事,董仲舒正是打着孔子和《春秋》的旗号,进行政治活动、实现政治理想的。
而如今南孔家主就在这里,这位世间一切美好德行的继承者,行走着的孔子代言人,若是姜星火不好好利用,那才是舍近逐远。
姜星火轻咳了一声,方才道:“董仲舒是托古改制,孔子又何尝不是呢?诸位观《王制》,更近乎于周礼,还是更近乎于《春秋》?”
周礼这东西自不必说,懂的都懂,老木乃伊了。
而《王制》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王制》是六经之一的《礼记》里面的一篇,如果光看内容的话,其实就是记录古代的种种政治制度,也就是封国、职官、爵禄、祭祀、葬丧、刑罚、建立成邑、选拨官吏以及学校教育这些方面,看起来是不是没什么特别的?
但实际上,《礼记》在六经里的地位非常之高,而《王制》更是礼记里面最有分量的东西,孔子弄得,绝非是无用之功,这里蕴藏了他奋斗一生后,到了老年面对诸国乱象无能为力时,留给后世的宝藏。
其实在了解这些的时候,姜星火也总觉得,自己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在这一世死亡之前,应该也给后世留下几本书.
咳咳,扯远了,总之,《王制》的内容跟周礼是截然相反,乃至背道而驰的,这也成了经学里面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之间的矛盾冲突之所在,是解不开的。
原因也很简单,这都是孔子弄出来的。
一个孔子,弄出来了两个背道而驰的思想,听谁的?
姜星火给出了答案:“孔子壮年问礼,因时局动荡,需尊周王,方有海内升平之希望,加之资历浅薄,畏大人言,故此有‘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之语,推崇周礼;然而周朝礼制,到了春秋之时,早已不适应社会的剧烈变化,积弊肉眼可见,孔子到了晚年之时,自觉已无救时之希望,又担忧王道不行,故此继承周礼而更改制度,亲自修订,以图留给后世一套完整的政治制度,将其思想隐喻于《王制》和《春秋》之中。”
所以,姜星火面对古文和今文学派之争,或者说两种不同政治制度的争端,选择了董仲舒的今文学派。
事实上,公羊学所宣传的《春秋》经义,确实与《王制》更加相合,而《王制》按姜星火的说法,那就是孔子的托古改制思想。
所以这么串下来,姜星火的思想脉络就很清晰了。
孔子托古改制写了《王制》和《春秋》,董仲舒托古改制以公羊学为依据,写了《春秋繁露》,并且运用了《王制》。
“所以国师的意思,是以《王制》来统御六经,进而对六经做注?”
姜星火没有笑而不语,那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在模棱两可,如果事有不成,随时可能把他们卖了,而是颔首道:“这件事的立意便是如此了。”
曹端和孔希路琢磨了一下,没说话。
但没说话,其实在某些时刻,比说了很多话还能表明态度。
姜星火也不急,看着窗外莫愁湖雪景,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不知不觉间,喝醉了酒的高逊志竟然已经在众人旁边睡去。
过了片刻,曹端终于开口,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些渴望:“那国师打算让我写什么文章?”
曹端可没忘了,这才是姜星火找他们要做的事情,注六经这种大工程,肯定不是让他们来弄的,最多就是挂名牵头和审核之类的工作。
“你写《孔子学术谱系考》。”
一听这话,曹端有些头大,但还是忍住了没叫苦。
孔子的学术谱系,主要以秦的大一统为界限,分为先秦和两汉。
先说先秦时期,孔子在世的时候收弟子,主要有两拨人,一拨是鲁国本地的山东弟子,另一拨则是燕赵等地的河北弟子。
山东是今文学派正宗,河北是古文学派正宗,但正如左可以无限划分一样,基于乡土而构成的今学正宗,同样可以无限划分,当时就划分出了鲁派、齐派、韩派等三个主要派别,分别宣传自己的思想。
而古文学派,则不是根据地域划分派别了,而是根据自己所学的专业特长,也就是自家学了什么、什么学得好,就主张以什么来解释儒学,即所谓的“缘经立说”,一共分成了《周礼》派、《国语》派、《左传》派、《孝经》派等等。
两汉时期,古文学派蓬勃发展,这种“缘经立说”就更明显了,东汉朝廷很重视经学,家里但凡有一本家传经学的真东西,都能成为大儒。
如今过了上千年,倒是涉及不到现在明初的学术界,最多是各家有些自己都说不清的传承,之所以要做这个工作,就是要正本清源。
嗯,非要说的话,跟编族谱差不多。
你说这东西有道理,那你得把脉络给捋出来。
“如何?”
曹端沉吟之际,姜星火催促了一声,这两个字,却是恍若敲钟般荡在了曹端心头。
曹端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答道:“孔子以《王制》为后世立法,秦汉制度与《王制》不同,遂以《王制》为无用之书。秦汉以后,今古文两家学派庞杂而混淆,导致孔子改制大义的隐没,而今古文两家学派不过是源自孔子早年、晚年的两套学说体系,后世‘以古乱今,不分家法’,如今要通经致用,自当追溯本源,归宗于孔子,合该梳理清楚高于天下的。”
见了曹端这份态度,姜星火满意地笑了笑。
“来,喝酒。”
曹端接过酒杯,囫囵咽了下去,看着窗外雪景,却兀自打了个寒颤总感觉自己出门吃个饭就被绑上了贼船。
可问题是,现在自己还有的选吗?
《明报》那档子“走进甲骨文”,可差点都快成了他一生耻辱了,要不是从来没对他点名,曹端怕是现在都没脸出门,这位国师布局环环相扣,现在想起来还让曹端心悸。
不过姜星火倒也没亏待他,教他的东西,如今曹端自己逐渐悟出了一些,眼见就是沉淀一番,以后回乡就能开宗立派,成就一代名家了,而且恐怕比历史上还要更为著名,因为很多哲学思想,是注定不会被时间所掩盖的,也不算揠苗助长了。
曹端胡思乱想着,姜星火却只是抚掌大笑:“如此善莫大焉!这便是于千年后重新究其本源,去伪存真,虽划清之事颇为繁杂,但亦是一件大事。”
确实是一件大事,毕竟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虽然在历史上争得很厉害,但由于同出一脉,就像是武侠里华山派的剑宗气宗又往后传承了无数代一样,很多过去的是是非非都难以论断了,如果真的能辨析清楚各自的源头,再加以部分人为的推理阐述,总之,能把这些理清楚,就是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不过听起来虽然工作量很大好吧,实际上工作量也很大,但总归是有个头尾的,其他的不论,其实重点就在于两汉时期,在董仲舒帮助汉武帝托古改制以后,汉朝就将儒学立为官学时就设立了五经博土,郡县乡里均设经师,经学自此大盛,而当时经书均以汉代使用的隶书改写,也就是今文经义,后来又出土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大篆和小篆,成了古文经义,古文经学多治章句训诂,今文经学则研究微言大义以托古代制。
古文学派和今文学派争得很厉害,但其实截止到汉章帝白虎观会议,两派就开始逐渐互相接纳了,而等到东汉末年,历史地位极高的大儒郑玄,在古文经义的基础上,吸收今文经义的精锐,才算最终融会贯通,登抵宗师境界。
所以汉章帝到汉灵帝这段时期,其实都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之间的学术谱系的脉络,需要梳理清楚。
当然了,能扬名的事情,也没那么容易就是了。
毕竟两汉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年呢。
曹端这头自个去头疼了,姜星火能找他,也是他有这个本事不是?
搞定了曹端,接下来就轮到孔希路了。
“孔公。”
姜星火给孔希路递了杯酒,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消说,既然孔希路排在了曹端之后,那么他要写的文章的任务难度只会更大,不会更小,而且他的地位,也比曹端更重要。
孔希路半是无奈半是释然,拿人手短,该还债了:“说吧。”
“以《王制》为核心,做一份《古今文学考》的文章,大概有两个要点。”
姜星火捋了捋,方才和盘托出,道:“其一,公羊学这一脉倡导托古改制,又与《王制》颇为呼应,故此还是孔学正宗,这一点不变,但要从《王制》上阐发六经的微言大义,说明孔子传下来的六经,用以在于拯救时弊,不仅是批判过去,而且还要用以更正未来换句话说,孔子做《王制》留给后世,不仅是要与周礼做划分,更是要推演未来的社会制度。”
“所以,后来秦汉的社会制度与《王制》所言不符,其实并没有关系,圣人希望的只是改变,因为当时具体形势所限,即便是孔子也想不出超越时代的社会制度。”
这相当于给《王制》和后世政治实践之间的不对应,打了一个小小的补丁,算是自圆其说。
“其二,《王制》之中种种制度,皆是孔子所想的新制度,虽然有些后世并未采用,但诸如选官、郡县、治化这些道理,还是能追根溯源找到思想源头的,所以后世制度改革和思想流变,也要理出一个脉络来,这便是《古今文学考》的初衷了,意义上,跟《孔子学术谱系考》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从谱系入手,一个从制度和思想的交错脉络入手。”
见孔希路半晌没说话,姜星火又加了一把火:“经学有微言大义,孔子素王改制的宗旨为微言,群经所载典章制度与伦常教化为大义,西汉以后微言断绝,这一千年来诸儒专讲大义,可想来孔公也明白,若无微言,又何来大义呢?”
孔希路当然明白姜星火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官方层面上,暗示可以把“释经”的权力交给了他。
“六经道丧,圣道掩敲。”
孔希路郑重说道:“这文章,我写。”
“孔公高义。”
姜星火与孔希路对饮一杯,写文章与注经的事情,就算定了下来。
如此一来,有这两位大儒出手,在理学内部掀起学术纠纷,就算是成了。
而有了这摊子事,想来本就被复兴的心学和实学所分流的理学,该是更加应接不暇了。
在舆论上,思想界内部有了巨大的争执,就可以随便他们去撕,去吵,因为对于原本占据统治地位的理学来说,无论怎么吵,其实他们都是亏的。
如果注六经这件事成了,那么朱熹的那套《四书章句》在学术界和科举考试中的地位,肯定是理所当然地要下降的,因为四书本来就是六经的阶梯。
而以主张变法的董仲舒的公羊学为基础,再配合上孔子自己托古改制的《王制》,把《王制》抬到“打开六经这扇大门的钥匙”的地位,到时候变法的学术依据和支持,不就更加充足了?这些都是一环套一环的。
孔希路和曹端吃饱喝足,先一步告辞离去,而高逊志如今睡在温暖的阁楼里,若是贸然唤醒拉到外面寒冷的风雪中,恐怕有患病甚至猝死的风险,所以依旧沉睡着。
姜星火独自欣赏着越来越大的风雪,他甚至看到了街边有大皇子府的旗帜的马车路过,想来是家里的谁出来游玩了,按照马车的规格,身份还不低。
不过高逊志并没有沉睡多久,不多时,便悠悠转醒过来。
看着桌上杯盘狼藉的样子,高逊志揉了揉皮肤有些松弛的脸颊,问道:“他俩都同意了?”
“高太常何必明知故问。”
姜星火头也没回地说道,他的眼眸此刻似乎都没有焦点一般。
“那伱怎么不走,还要我帮你做些什么吗?那你可得求我,我跟他俩不一样,你于我无恩。”
“没有。”
姜星火这时候转过头来,看着他。
若是此时来一句,“你的孙女在扬州过得不错”,恐怕就是绝杀。
但姜星火不是这样的人,既然高逊志没有参与暴昭的阴谋,他也不会把高逊志怎么样,哪怕对方不认可自己其实就算高逊志真的跟他对着干,姜星火也做不出来胁迫人家妻女的事情,毕竟连景清的女儿他都没怎么样,还好好地供人读书生活。
高逊志没那么重要,既然他不想帮自己,姜星火自然也不会强迫。
姜星火坦诚道:“只是诸事繁乱,如今骤然放空下来,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高逊志也是当过九卿的,对此倒是颇为理解,道:“你现在是国师,虽然没有宋时平章军国重事之名,却有参知政事之实,若是不忙,反倒该你自己反思了。”
姜星火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只是这些问题,我现在只想做好眼前的事情。”
他站了起来,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忽然道:“你觉得现在,天下如何?”
高逊志听出了姜星火话语里的异常之处,凝视着他,片刻后才缓慢开口道:“如久病之人,忽下猛药,一时有气血充盈之状。”
“重症就得下猛药,腐肉就得刮骨刀。”姜星火轻描淡写说着,目光却变得幽深难测。
高逊志闻言微怔,沉吟许久后才继续道:“沉疴难去。”
“大雪白茫茫一盖,什么都好了。”
此时此刻,莫愁湖的冰面上,已经看不到冰了。
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恶的,随着雪越下越大,都没了踪影。
“你这句话,究竟指什么?”
高逊志抬起头望向姜星火,眼眸中闪烁着浓郁的疑惑和探寻。
姜星火嘴角勾勒起一抹弧度,轻声道:“具体怎样还是要看天下局势如何演化。”
高逊志点头,但心底依旧存有几分怀疑,因为他觉得这似乎并非姜星火本意。
“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今天确实有事情要问你,乃是建文余孽的事。”
姜星火摆手,将刚才提及的话题再次抛到脑后。
高逊志见他态度坚决,也不便多说,转而道:“与我无关。”
“真的与你没关系?”
姜星火打断他的话,他盯着高逊志,说道:“暴昭死了,他的余党销声匿迹了大半年,可现在,他们又开始活动了,他们想干什么?永乐元年都要过去了,建文帝就算活着,难道还能把天翻了吗?”
“我真不知道。”
高逊志的态度很坚决。
“年终岁尾,事情很多,这段时间你还是跟他们一起在屋子里著书立说吧。”
姜星火话锋转的太快,一时间差点把高逊志闪到了腰。
合着没有施恩于我,就给我整点不存在的把柄,总之都是要我给你干活是吧?
可你说高逊志刚才面对姜星火的逼问,心里没鬼,那也不对,因为茅大芳这个忠诚于建文帝的死硬分子确实没死,之前也确实找到过他。
正因如此,高逊志才把孙女送到了扬州。
而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敏感,高逊志不敢也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可他也不知道茅大芳的行踪是否被锦衣卫等情报机构所发觉,若是真把供出来,胡乱攀咬些根本没做过的“罪名”,他又该如何是好?毕竟茅大芳来见他这件事,他可从来没交代过,到时候就是百口莫辩。
几乎所有的复辟活动都是这样,像这些建文旧臣一样,一开始还会有人念着旧主的好,会有人往来奔走,试图反抗,可一旦这些文臣发现在新朝过的也不错,渐渐地,随着新皇的皇位坐稳,这种反抗活动,就会消失了。
到了最后,甚至内部之间,都会互相仇视,因为那些试图反抗的人,就成为了试图过安稳日子的人的敌人。
都是吃皇粮的日子人,能过得下去造什么反?吃饱了撑的?
“要我做什么?”
高逊志松口了,心中念头闪过,闲着也是闲着
姜星火也不跟他客气,干脆交代道:“经史分流,经是经,史是史,我听说你对国史颇有研究,不妨也出一本书,务求简洁明了,梳理一番国史。”
高逊志也不意外,注六经,尊《王制》,目的都是为了在思想界起到方便变法的作用,而一直以来,思想界都是有以六经为史的观点,这显然是跟姜星火的主张相冲突的。
道理也很简单,如果六经都是静态的、记录过去的史书,那么怎么跟托古改制相契合,继而自圆其说呢?
“过去程朱理学以读史的方式来解经,我觉得大为不妥,六经既然是孔子托古改制,以《王制》改周礼的思想表现,那自然是不能归于史书,以读诗书的办法来看六经的。
高逊志的领会能力很强,大约总结了一下,说道:“便是说,凡史事成迹,刍狗糟粕,诸子攻之不遗余力,如今要以六经为新,就得简明国史。”
“对。”
姜星火点了点头,说道:“把国学和经学分开,国学就是正经的历史,《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这些东西,而经学,则是圣人智慧,治世哲学。”
“梳理国史.倒也不难。”
这项工作只是要他以客观的角度,充分发挥史学功底,集合之前的史料,简明清晰地摘出一些王朝脉络,以及重要历史事件来,没什么政治立场。
虽然是为姜星火的变法侧面服务,但对于他而言,并不会受到什么攻击。
“这东西写出来你给谁看?”
姜星火理所当然道:“国史教育,下至私塾,上至国子监、国家行政学校,都可以当做通识读物来看,放心吧,写出来光是这本书,就够你和家人衣食之用了,干净钱。”
如此,高逊志才算放心了下来。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套路,跟请退休政要写自传回忆录,然后帮忙出版宣传销售,是一样的钱很干净,但这人情你也算是认下了,以后总不好一边拿钱一边反对了吧?那得多大脸。
处理好了儒教内部变革的事情,姜星火方才离开了胜棋楼,接下来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他,这个年过的并不轻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