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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段氏与她约定,待重阳那日会带上她一同去往崇月长公主府祭祀。
崇月长公主府不是想去随时便能进去的,纵然是段氏,也总得有个名目才好,重阳节祭祀故人,于情于理都很合适。
现下离重阳节也就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了。
此事就此落定,常岁宁心中有了底,遂将书信收好,交给喜儿,与魏叔易道:“还劳魏侍郎同段夫人回话,便道我必不会失约的。”
魏叔易倒不知自家阿娘又邀了常岁宁何日去作何,闻言只笑着点头应下。
继而笑看着常岁宁,道:“我今日奉圣人口谕前去为常大将军送行,本以为在城门处会见到常娘子,也好顺便将此信转交,谁知未见常娘子,便只好来贵府叨扰了。”
说着,看向了崔璟:“但没想到崔大都督也在……崔大都督这是打算回去了?”
崔璟嘴上“嗯”了一声,脚下却未动。
魏叔易虽待谁都是笑脸相迎,同飞过的蚊子都能说两句,但他总觉得此人对待常岁宁与旁人不同。
说起来,他第一次称得上有印象地见到常岁宁时,她便是与魏叔易一同出现的。
那时她与魏叔易一同从合州回京,一同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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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不习惯去探究他人私事,故而那时他虽看出了她是女儿身,也很快知晓了她的身份,但并未曾细究过她为何会出现在合州,她又经历了什么。
他不知晓,但魏叔易是知晓的。
如此说来,魏叔易与她相识的更早,且二人之间算是有着一些共同的秘密与默契。
她这么喜欢交朋友,且于国子监内结社,那么,在她眼里,魏叔易也算是她的朋友吧?
崔璟面上冷淡不动声色,负在身后的手指却时不时无声敲动一下,目光在常岁宁与魏叔易之间无声来回,留意着二人的对话。
二人闲谈了几句,魏叔易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棋盘之上,好奇问:“常娘子方才在下棋?”
“嗯。”常岁宁看向崔璟,语气随意,“与崔大都督下了一局。”
魏叔易愈发好奇了:“谁输谁赢?”
崔璟看着他:“我输,她赢。”
魏叔易的视线从棋盘上离开,看向崔璟,讶然失笑:“崔大都督竟然都输了?”
崔璟:“她棋路精妙,进退自如杀伐果断,我输又有何稀奇。”
魏叔易再次失笑。
他观这崔令安,不单是心服口服,竟还隐隐有些输的甚好,输的甚合心意,正该这么输之感?
“我倒头一回听崔大都督这般夸赞过谁,怕不是有心者夸大其词吧?”
魏叔易的目光在二人间转了个来回,最后笑看向常岁宁:“不知魏某是否有幸得常娘子赐教,也好叫魏某一辨崔大都督话中真假?”
常岁宁想也不想便要拒绝推说下回,她已坐了半日,纵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断无叫她再坐半日的可能,然她正要开口时,却听一道声音先她一步。
“我既输了,你更无赢的可能,不必多此一举。”崔璟不冷不热地道。
魏叔易眉头一动:“崔令安,你这话是说我于棋道之上,很不如你了?”
崔璟面色自若,负手未语,然神情已给出了回答。
魏叔易干脆抬手示向棋盘方向,提议道:“空口无凭,不如你我现下切磋一局如何?”
能与崔令安下棋的机会,可是要比同常娘子下棋更难得。
崔璟:“今日已不得空,来日我于玄策府内随时恭候。”
魏叔易也不挑,收回手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崔璟点头,道:“魏侍郎既已将信带到,想来也该回去了。”
魏叔易:“?”
他连盏茶都还没喝。
崔璟已邀请道:“不如一起走,如何?”
魏叔易讶然。
该说不说,这是他头一遭得崔令安“邀请”同做一件事。
他似思索了一下,才点头微微笑道:“也好。”
他便同常岁宁和常岁安告辞,不忘与常岁宁笑着道:“……如此,便待我赢了常娘子这手下败将,再来与常娘子下棋。”
常岁宁含笑点头,看了眼崔璟:“好啊。”
崔璟目不斜视,元祥却觉自家都督心底大约已于险峻的蜀道山门之前,摆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的阻敌棋阵。
常岁安见状便道:“我送一送崔大都督和魏侍郎吧!”
“不必麻烦。”魏叔易笑着道:“贵府前院的路魏某已经走熟了,自行出府即可。”
崔璟看向他:“……”此人是在炫耀什么吗?
常岁安便也未坚持相送,但还是差了下人引路。
崔璟走了两步,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来,回头看向常岁宁。
常岁宁:“崔大都督还有其它事?”
“未免再出现上次之事,我已让人将榴火带回了玄策府。”崔璟道。
这是好事,但常岁宁心下微有些异样感受,他……为何要特意告知她关于榴火的事?
“我记得在芙蓉园马场时,榴火待你很是亲近。”崔璟解释道:“你答应了会再去看它。”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常岁宁回过神,似想了想,才点头:“好像是有这回事。”
不过这显然只是她当时的客套话啊,他竟还当真了吗?
崔璟一本正经地道:“榴火本就格外聪慧,又因年纪渐长,已通人性,你既答应了去看它,若不见到你,它便会一直挂心的。”
这话常岁宁倒是认同,眼下既有可以光明正大见榴火的机会,她自也不会拒绝,遂点头:“好,那我得空便去玄策府看它。”
崔璟点头,这才离去。
路上,魏叔易稀奇地看着身侧青年,压低声音问:“我说崔令安……你非拉着我一同走,这是在防贼呢?”
青年脚下微顿,转头看向他,没有否认没有回避,而是反问他:“那魏侍郎是贼吗?”
对上青年那双生来清贵冷冽的眉眼,魏叔易忽地一怔。
秋风拂过,二人四目无声相视片刻。
魏叔易眼神微闪,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抬了脚往前走,半开玩笑般道:“你便当我是吧。”
崔璟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才继续往前走去。
魏叔易慢下两步,等崔璟走过来,忽而好奇问:“榴火……是何物?”
崔璟淡声道:“我轻易不答贼人的问题。”
他总也该与她有些不与外人道的秘密与默契吧。
魏叔易只觉对方的针对已然直白到荒谬:“我说崔令安,你好歹遮掩一下吧?”
偏偏对方答得坦然:“世人皆知,为何还要遮掩。”
魏叔易不知他当晚是在做戏,他纵是为了在外人面前将戏做的更像些,此举此言也无可厚非吧——崔璟这般想着。
“你……”魏叔易好笑地摇头,又忍不住感慨:“在此之前,魏某当真是没想到,原来崔大都督心仪一人时,竟是这般……天然去雕饰的模样。”
崔璟不再理会他,脚下快了些。
魏叔易又快走着跟上去,在跨出常府大门时,又问:“不与贼答话,那崔大都督还答应与贼对弈?”
崔璟并不看他:“自然也是防贼。”
“……”魏叔易望天叹道:“这世间,也是再难寻出第二个如你这般真诚坦荡之人了。”
崔璟只当是夸赞了,出了常府,即上马而去。
魏叔易看着那道身影策马消失在坊内,才露出了一个难辨其意的笑。
他抬头看了眼常府的大门,片刻后,道:“走吧。”
乔玉柏在常府大门外下马车时,恰瞧见魏叔易的官轿远去。
“方才那是何人的官轿?”
被门人迎进常府,乔玉柏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魏侍郎刚来过,崔大都督晨早时也曾来为大将军送行,也是刚走。”
听到崔璟的名号,乔玉柏下意识地就有些紧张,旋即又放松下来——或是外面的议论声太多,他每日在国子监也听得耳朵起茧,长久身处其中,便总是容易忘记芙蓉花宴之事是崔大都督与宁宁合伙做戏给外人看这一内情,心情总在紧张刺激与松弛庆幸之间来回游荡。
乔玉柏很快见到了常岁宁。
“今日国子监内想来有课,玉柏阿兄怎来了此处?”
“我告了假。”乔玉柏笑着道:“常伯父今日出征,我与阿爹去了城外相送,阿爹告假不得,便先回了国子监。”
又道:“阿爹阿娘说了,既常伯如今不在家中,宁宁你一个人也难免孤单,不如便搬去国子监长住好了,也不必隔数日便来回跑了。”
他此行就是来接人的。
一旁的常岁安瞪大了眼睛:“什么叫宁宁一个人,我且还在家呢!”
阿爹一走,乔玉柏这狗贼就来偷他妹妹了!
乔玉柏闻言看向他,恍然了一下,似乎这才想到常府里还有个常岁安,但这也不影响什么:“我们那里更热闹些,有绵绵与宁宁作伴,且总归要有长辈在身边照料才更妥当嘛。”
“我不是在吗!”方才跑来找常岁宁的阿点立即举手:“我不是小阿鲤的长辈吗?我可以照料她的!”
常岁安:“……对,有点叔呢!”
阿点又抓来白管事站在自己面前:“这里还有一个呢!”
说着,一双眼睛又去瞟哪个仆从看起来够老,想统统抓来凑数。
“……”乔玉柏只有看向常岁宁:“宁宁,你意下如何?”
常岁宁这片刻间已想了想,道:“近日刚秋收罢,各处田庄正是忙碌之时,我且忙完这段时日再去国子监。”
乔玉柏知她上心田庄之事,闻言便也不勉强,只叮嘱她不要太劳累,得空便记得回国子监去。
常岁宁都笑着应下,最后道:“我不在时,无二社内之事便劳玉柏阿兄多费些心了。”
日后,她得闲去国子监打马球的日子,大约会越来越少了。
……
不久后,常岁安顺利过了玄策军的复试,如愿被选入了前锋营——但也并非就此立即便能上战场打前锋了,玄策军前锋营内皆精锐,除了个人能力之外,还需要有足够的作战经验。
现下常岁安作为兵被选入前锋营,只是作为前锋备选,想要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前锋兵,还需得经过一番实战磨练。
这对于常岁安来说已是极值得开心的事,总算未枉费他这数月来日夜苦练的努力。
接下来,他作为兵,需入营适应军中生活,接收操练,熟悉军规。
这一去便需七八日后才能返家,临行前他反复仔细叮嘱妹妹许久,恨不能将妹妹变作阿点手中的小竹蜻蜓,揣包袱里一同带上才安心。
这愿望自然不可能成真,常岁安上马后,背对着妹妹偷偷抹了两滴眼泪。
送走了兄长,常岁宁便又去了庄子上。
各处秋收已经结束,沈三猫捧着各处理好的账册到常岁宁面前,在常岁宁翻看时,他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微躬着身子赔笑道:“今年的收成不甚如意,但女郎放心,来年……”
“不,很如意了。”常岁宁看着账册,道:“已经翻了一番了。”
这……
沈三猫笑意讪讪。
是翻了一番不假,可那是因为前面收成太难看,基本与半荒废无异,这一番实在太好翻了。
“小人原本曾与女郎许诺至少先翻两番的……”
常岁宁笑了笑:“岂有一口吃成胖子的道理,你也只是刚接手这一季而已,算是临时受命,况且你管着的不止一处田庄,各处都懒散荒废久了,下到田地,上至农仆,整顿起来都非易事,你亦只是头一遭而已,当下有此成果,足可见你不曾有分毫懈怠了。”
沈三猫听得愣住。
他本以为敢大胆用他这个死骗子来做事的女郎,所思所想多少是有些脱离实际的,可现下她又是如此地贴合实际,这般包容体谅。
因未能完成自己夸下的海口、本做好了挨骂甚至挨埋的沈三猫此刻心中一阵熨帖动容,眼角忍不住就冒出了些许委屈的泪花,声音也哽咽起来。
“女郎方才说到点子上了,那些懒惯了的农仆们当真不好管教不可理喻,起初他们因不满小人的安排,还聚众拿牛粪砸过小人呢!”
常岁宁同情地看着他,那是很惨了,她关切地问:“那你砸回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