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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7 第 147 章
    中午,余秀兰放学一回家,就揪住赵柯的耳朵,拧,“不逃课不挨打的人生不完整,是吧?”赵柯:"……"

    牛小强这个告状精,太欠了!她要是他同学,指定要揍他一顿。

    "还带着魏如月逃课………你有个当大队干部的样儿吗?还把人孩子熊哭了,你看那眼睛肿的!"“我那是有事儿……”赵柯辩解着,摆脱揪着她耳朵的手,边揉边道:“我啥时候欺负小孩儿了?”

    "你少欺负了?"

    余秀兰一下一下地戳她脑门儿,"你找她能有什么事儿,大队的惩罚都下了,你还不死心呢?"“我就是跟我盟友开个战前动员大会……”

    "啥玩意儿?"

    赵柯换了个大白话的解释:“我是为了孩子。”

    余秀兰收手,"魏如月?那孩子性子是太安静了,能改改最好。"

    "安静不是错,您不是说了吗?得理解苗凤花那一部分妇女的存在,您也得允许安静的存在。"“我啥时候不允许了?”余秀兰白她,“别跟我偷换概念。”

    赵柯笑,"她跟牛小强同桌,就牛小强那闹腾劲儿,人嫌狗憎的,谁在他身边儿都显得格外文静。"

    “啧,有你这么说人孩子的吗。”牛小强闹腾是事实,余秀兰没少因为他淘说他,但也听不得赵柯这么说。

    "赵主任都被揪耳朵了,还不能过过嘴瘾吗?"

    赵柯玩笑后,说正经的:"能治得了她父母,皆大欢喜,不能治她父母,也能治孩子,慢慢打磨呗,总不能眼瞅着孩子内心折磨。"

    现在没人理会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要搁外头说,指定大把人反驳“就是日子过太好了,一点儿挫折都受不了,想太多……”之类的磕儿。

    余秀兰也是这种妈,赵柯赵柯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指望她理解。

    但余秀兰并没有指着她说她“闲的”,而是问她:“我是她老师,我能做点儿啥?”赵柯有些意外,随即笑弯了眼。

    "您好好上您的课就行了,记得抓紧学习啊,大队这边儿准备着呢,等孩子们一放暑假,学校就要

    开工了,新老师得在新学期开学之前选出来,我这是提前透给您,别人你看我跟他们说吗?"

    又催上进!

    余秀兰扔下饭勺子,"你自个儿做饭吧,我回屋了!"

    "回屋干啥?"

    "读书!"

    赵柯哈哈笑。

    就算走得再慢,大家也都没有原地踏步,多好。

    老魏家——

    魏如月第一次偷偷摸摸干啥事儿,心一直吊在嗓子眼儿,脸上有明显的惴惴不安,根本不敢抬头。

    所幸家里的人都不咋注意她,没人发觉异常。

    苗凤花在厨房做好饭,小声跟婆婆说:“妈,饭好了。”魏老太便喊一声:"饭好了!都赶紧来吃饭!"

    她作为为老魏家生下儿子的功臣,是这个家里理所应当的管家婆。魏老爹、魏大海父子拉着一张驴脸,边拍打灰尘边从外头走进来。苗凤花眼里有活,赶紧往盆里倒上清水。

    父子二人一起在盆里洗了手,糊弄擦了擦,便坐到饭桌边儿,从始至终连个话都没有,也没给魏如月一个半个眼神。

    老魏家一直是这样的气氛,很压抑,很窒息。

    魏老爹和魏大海不打她不骂她,通常是无视她,偶尔看向她的眼神几乎只有遗憾,遗憾她为什么不是个小子?

    往常,魏如月害怕家里觉得她没用,怕惹人厌烦,一到家就要勤快地默默找活儿干,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来。

    很多时候,魏如月更爱待在学校里。

    她在这个名为“家”的空间里,像是个透明人,总是难受的想哭。赵柯说让她多观察,搜集情报,分析“敌人”,还给她一个小本子。家里没人会碰她的挎包,本子藏在了挎包最底下。

    当下,魏如月强忍着委屈难过,小眼睛悄悄打量着家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记在心上,打算一会儿悄悄记到本子上。

    苗凤花和魏如月进进出出端饭菜端碗筷,而魏老太坐下后,嘴说个不停。

    "以前,不上工的时间,大伙儿爱咋咋地,现在倒好,泔水不能乱倒,垃圾不能乱扔,以后是不是屋里炕头的事儿都要管一管?"

    />"凭啥扣大海工分儿?凭啥罚扫厕所?凭啥让我写检讨!"

    苗凤花低声下气地道歉,"妈,对不起……"

    魏老太瞥一眼她脸上还没好利索的伤,轻飘飘地说魏大海:“有人盯着咱家呢,下回别对你媳妇儿动手,白扣那个工分干啥不好。"

    魏大海赖赖地回她一句:“工分多一天少一天有啥用?”“谁说没用?嫌工分多,工分咬你手啊。”

    魏老爹说她:“你数落他干啥,咱家都绝后了,挣那么多留给谁?”苗凤花脸色苍白,愧疚地红眼。

    魏如月小手捏着筷子中间儿,头快要埋进碗里。她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挨打的人认错,打人的人却无动于衷。这个家明明有她,她却好像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魏老太一看魏如月的脑瓜顶儿,便没好气地骂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瞅着就不像个有福气的,指着你给我争口气,我看是指不上!"

    这个家,只有魏老太心气儿不顺就呲哒魏如月几句。

    魏如月一声不吭,和着眼泪扒饭一家人又吃了一顿不愉快的饭。

    饭后,魏如月干完活儿,躲进屋,偷偷拿出本子,把中午全家人说得话一字一句写在上面。她写到某些内容时,控制不住,眼泪滴在本子上,泅湿了纸张和字迹。

    "吱嘎——"

    魏如月匆忙合上本子,压在胳膊下,慌张地抬头。

    苗凤花没有底气,在家也不敢大声说话,低低地问她:“你又咋了?哭啥?你不知道你奶不喜欢你哭哭啼啼吗……"

    魏如月更委屈,哽咽着问:“妈,爹会赶我们走吗?我们不能像春妮儿姨那样过吗?”苗凤花脸色一变,"我不走!你是老魏家的孩子,你也哪儿都不能去。"“可是爹打你……”“我不怪你爹!”

    苗凤花一口咬定,"我死都不走!你爹也不会忍心赶我的。"可他忍心打你……魏如月无声地哭泣,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苗凤花朝窗外小心地看一眼,公公婆婆和丈夫都在院子里忙活,没注意这儿,才对魏如月道:"快擦擦你的脸,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瞎说,你爹你爷奶听了生气咋办?"

    魏如月默默地抬起胳膊,用袖子擦眼泪,可怎么擦都不见少。赵主任说爹妈很难改变,连那么厉害的赵主任都要放弃他们……魏如月她今天格外控制不住眼泪。

    "别哭了,别让你爷奶看出来,听见没?"

    魏如月乖巧地点头,啜泣道:“我、我忍忍……忍忍就好了……”苗凤花不敢偷懒,说完话就赶紧出去,里里外外地忙活。她甚至都顾不上多关心关心女儿,到底为什么哭。魏如月敏感地想,或许不是顾不上,只是她不够重要……

    她擦着眼泪,抓紧记完情报,藏回挎包最底层,也不敢在屋里多待,出去找活儿干。一点半上课,平时魏如月都是一点二十出门,今天她提前了十五分钟。“我去上学了。”

    魏如月站在院子里,揪着包带,小声儿地说。

    魏家其他人也都忙着去上工,只有苗凤花随便应了一声。魏如月紧张心虚,但没人注意她的变化。

    赵柯家——

    “我去大队部了。”

    余秀兰立即从她那屋窗户冒头,疑惑:"你见天儿地踩点儿,今天咋这么勤快?"“要去跟我的小斥候碰头。”

    余秀兰:"……你一天天就整景儿吧。"还斥候.…

    余秀兰一脸无语,坐回去。

    书翻了两页,余秀兰心痒,看不进去,嘟嚷:"也不知道她们俩人能咋折腾……"大队部——

    春天种下的花,已经开了。

    花株有半人高,绿色的茎叶顶上,粉的红的粉红的粉白的……一朵朵小花灿烂地开着。大队原来没有院墙,正面开阔,两堵花墙给大队院儿和道路划下分界。

    办公室外的房檐下,赵柯拿着本子快速地翻看。

    魏如月膝盖并拢,乖巧地坐在她旁边儿,眼巴巴地盯着她。

    赵柯看完,抬头,笑着夸奖:“字很工整很漂亮。”

    等了好一会儿,竟然说字.…

    魏如月神情有一瞬间地空白,然后从耳根开始,泛起红晕,"没、没有,我写得不太好……""当

    别人夸奖的是事实时,不用谦虚,你应该说谢谢夸奖。

    魏如月不好意

    思,我、我真的不够好。

    她不觉得赵柯的夸奖是事实。

    赵柯逗她,可是我就想听‘谢谢夸奖’。魏如月吭哧半天,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赵柯没勉强她,说道:“你还小,见识和学识还没有那么多,事实上,生孩子那摊子事儿,也有一门课,叫生物,只是小学还学不到,等你看到了,就会知道,从孕育到生产的整个过程,胎儿没有自主权,但父母掌控着孩子的生命,开始,或者结束。

    赵柯尽量用浅白的话来说明,询问她:能理解我说的意思吗?

    魏如月慢慢地点头。

    大概的意思,她能理解。

    “是他们要生你,决定权不在你,他们没生出期望的孩子,是他们的问题,跟你没关系,他们责怪你,是他们没道理。

    魏如月咬唇。

    “说白了,母鸡下蛋,你就是颗蛋,啥也不知道,你出来就是白皮,他们非想要红皮,塞回去重造,可能吗?不能嘛,明知道不能,还嫌弃白皮蛋,有道理吗?你就说白皮蛋冤枉不冤枉吧?

    魏如月顺着她的思路想,白皮蛋是挺冤枉的.…

    不用自我怀疑,不用自卑,也不要陷入怪自己的旋涡,那会让你的思维产生偏差,引导你做出不够优的选择和决定。

    赵柯耐心地说:“你要学会思考。”

    魏如月眼神有些迷茫。

    不是胡思乱想,越想越混乱,越想越烦躁的那种,是……”赵柯想了想,“打比方说,你是白皮蛋,但你要假设你是鹅蛋,你跟公鸡母鸡红皮蛋都没有关系,然后再去看他们。

    赵柯说着,还要观察魏如月的表情,她听没听懂,眼神确认。

    魏如月边听边点头,等她说完,肿的跟红皮蛋似的眼睛真诚地看着她,不过脑子的小声问:蛋……不是啥也不知道吗?

    赵柯:……

    孩子的天真,打败了她。

    赵柯卡壳后,那不重要,我的意思是说,你要跳出关系,理清思绪,进行思考。魏如月不理解

    地问:“要怎么跳出关系?”

    不要期待、幻想他们爱你。魏如月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涌出来,别人的爹妈……

    赵柯摇头,打破她的感情用事,“你如果一直纠结这些,对目标的实现没有任何作用,是你说不想放弃的。

    魏如月埋在手肘间呜咽了两声,重重地擦了两下眼睛,抽抽搭搭地问:“那要怎么理清思绪?”赵柯手指敲了敲本子,以你的观察,你爹妈是不是真的不可能分开?魏如月回答:“我妈不走,我爹打不走她。”赵柯点头,“那来分析你家人……”

    魏如月瞅着她,一直没有等到下一句话,渐渐睁大眼睛,“我分析吗?”

    当然啊,咱们这个同盟只有你和我,你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你是最想改变他们的人,难道让我分析吗?”赵柯丝毫没有为难小姑娘的羞愧,你随便开始吧。

    赵柯还是很善良的,指了指本子展开的那一页上魏老太的两句话,提示她:“这就是有效情报。

    “谁说没用?嫌工分多,工分咬你手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瞅着就不像个有福气的,指着你给我争口气,我看是指不上!”

    魏如月盯着那两句话,盯得久了,仿佛奶奶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她学习成绩很好,会举一反三。

    我奶节俭,总让我努力学习,别浪费她的钱,给她争回面子,她不喜欢我哭哭啼啼,还说过牛小强他们那么淘气,瞅着才喜人。

    “我爷喜欢孙子,不待见我,我好几次听到他夸对门儿的莫宇哥哥和莫浩懂事儿,将来有出息。

    “我妈不敢闲着,不敢大声说话,眼睛里只有我爹,她嘴里说我爹不舍得赶走她,心里怕我爹不要她,她一直让我听话。

    我爸觉得绝后了,努力没有用,他不喝酒的时候,没那么坏……

    魏如月说到这里,眼睛一亮,没有酒,他是不是就不打人了?

    你爹不是会泡酒吗?治标不治本。

    魏如月失落地蔫头耷脑。

    赵柯没

    评价她的分析怎么样,只问她:“你发现你的长辈们有什么特质吗?”魏如月缓缓摇头。

    赵柯意味深长地说:“他们很好懂,这对拉拢盟友很有利,有人对你有要求,意味着他想要从你身上获得什么,他可能需要你……

    魏如月听到她说家人需要她,立马露出惊喜,“需要我吗?”赵柯再次敲打她,不要设想他们爱你,这会让你不够理智。

    魏如月眼里又挤出一泡泪,我还是个孩子……

    “需要我再次提醒你吗?是你说不想放弃。”

    好嘛……

    魏如月吸吸鼻子,重复:“他们需要我。”

    “嗯哼。”赵柯看了眼手表,加快语速,清醒地看待任何一段关系,当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能够控制给予,带给对方希望,一定程度上就能占据主动权。

    “那么,思考一下,你觉得谁对你的要求最强烈。”

    魏如月试探地开口:“我奶?”你该怎么拉拢她成为盟友?

    魏如月陷入思索。

    花墙外面,余秀兰站在那儿,喊:魏如月,上课了!再不走该迟到了!魏如月被打断思绪,看向赵柯,赵主任……

    学生,学习重要,认真听课,别在课堂上胡思乱想。

    魏如月魂不守舍地点点头,往出走。

    赵柯叫住她:“再给你个提示,以结果为导向,从结果逆推。”魏如月听不懂,满脑子困惑地走向余老师。余秀兰打听,她跟你说什么了?

    魏如月抿抿嘴唇,请教老师:“余老师,结果导向、结果逆推是什么意思?”这是她跟你说的?

    魏如月点头。

    余秀兰也头一回听说这种词,可她结合赵柯的行事作风,一下子变领会到,她让你画大饼给人吃!

    魏如月微微张大嘴,好像……理解了点儿。

    下午,老魏家——

    魏如月放学回来,便熟练地热饭,边烧火边写作业。四个大

    人下工回来。苗凤花进厨房便赶她出去。

    魏老太瞅见她拿着作业本儿,又老生常谈:“我让你上学,你得好好学,必须拿第一,不能让我丢脸,听见没?

    魏如月听话,从来不敢有任何的主动,主张,也不敢要什么东西。

    以前,她这么说,魏如月都只会低着头低低地应声。

    但今天,魏如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逼着自己对奶奶保证:“奶,我一定努力,等我长大成为赵主任那样厉害的人,挣大钱都给你花,我想给奶买新衣服新鞋,想让奶吃好多好多肉……

    魏老太惊讶。

    她这三棍子打不出屁的性子,竟然能说出这话来。不过,魏如月这性格,也不敢撒谎,那就是真心的。

    魏老太难得有些满意,你知道孝顺我就好,要给我长脸,知道吗?魏如月乖巧地点头,鼓足勇气,又问:“奶,要我帮你写检讨书吗?”魏老太心动,又否定:“万一被赵柯发现,再呲哒我两句,我脸还要不要了,不用你帮我写。”

    魏如月小心地建议:不会的,余老师说我作文写得好,我可以不直接帮你写,我说一句,奶,你用你的话再说一遍,跟自己写的没多大区别。

    魏老太一听,这样可以啊。

    那赶紧写,快进屋儿。

    魏如月“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

    魏老太急着完成两封检讨书的任务,也不嫌点灯熬油费钱了,点起煤油灯跟她面对面坐在桌子两边儿。

    魏如月先掌笔一气呵成地写出一份两百多字的检讨书,然后递给奶奶,让她用自己的话修改。然而魏老太扫盲不咋上心,读都费劲,别说重新组织语言了。

    最后就变成魏如月自个儿翻译成她平常的口吻,写了一封检讨书,让奶奶抄写。油灯下,魏老太死死捏着笔,重重地描着一笔一划,带着笨拙和生疏。小小的魏如月看着,紧绷的心忽然就松弛了些。似乎……不怎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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