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等風
溫黎收到賀郗禮的消息是在下午。
【心上人:我在你家樓下】
外面雨一直下,溫黎垂着眼,看着他發來的消息,指骨泛着白,她忍着酸脹的眼眶,指尖在屏幕點着:【你快回去吧,不要淋雨】
賀郗禮盯着這條消息看了良久,隐隐覺得不對,他擡頭看六樓窗邊,與平時不同,那裏沒有他喜歡的人在等他,在看着他。
手顫抖得厲害,他目光落在被繃帶纏着的左手上,嘴角突然扯出一條輕嘲的弧度,他猶豫了兩秒,還是上了樓。
溫黎看屏幕看了足足五分鐘,那邊沒有任何回複,等她反應過來時,她人已經在陽臺,她往下探,沒有人在。
賀郗禮他走了。
溫黎僵在原地,心裏空蕩蕩的。
她總要離開的,可想到這兒,心髒疼得她快要喘不過來氣。
【心上人:我在你家門口】
手機振了下,溫黎恍惚地低頭,在看到這條消息,她再也忍受不了,跑過去開門。
賀郗禮渾身濕漉漉的,冷白瘦削的臉龐淩厲鋒利,他眼皮垂着,下颌線條緊繃,将近一個月沒有見到他,棱角更分明了些。
雨水順着他衣服往下流淌。
溫黎看着他,洶湧的情緒在胸腔內回蕩,她再也忍不下去,沖過去,額頭抵在他潮濕冰冷的胸膛,緊緊地抱着他,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落:“賀郗禮,我好想你。”
在感受到賀郗禮真實存在的溫度,她那顆漂浮不定的心髒仿佛在此刻回到原位。
賀郗禮僵了一瞬,垂下眼睫,雙手想要環着她,最終能抱緊她的只有右手,他掌心輕輕搭在她腰間,聲音很低很啞:“我身上很濕的,別抱了,會感冒。”
溫黎兩條胳膊環得他更緊。
他低頭看她,散漫地笑:“這麽想啊。”
溫黎哽咽着,重重地點頭,拼盡所有力氣抱着他:“想,很想很想,我以為你再也不能見到你了。”
賀郗禮下巴抵在她腦袋上,吻她柔軟的發絲,輕聲哄她:“我也想你。”
“怎麽會見不到我,我這不是回來了。”他溫熱的呼吸打在她臉頰,眼眸黑而沉,他握着她細細的手腕,“怎麽又瘦了,要吃飯啊。”
溫黎埋在他胸前,不肯出來。
他輕笑:“怎麽抱這麽緊,我又不會跑。”
賀郗禮垂眸,捏了捏她下巴,溫黎擡起眸,她的臉比之前看起來更小,病态的白,臉頰的肉已經沒了,一雙杏眼顯得更大。
他單手抱起溫黎,她輕得像是張紙,心髒在那一刻無比抽疼,良久,他輕聲說:“我得喂你多久才能把你養回來。”
溫黎聽着他的話,她搖了搖頭:“沒瘦多少,你別擔心我。”
昏暗的樓棟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淺淺的呼吸,潮濕又暧昧。
溫黎擡眼,對上賀郗禮深長又漆黑的眼眸,心跳逐漸加快。
他低頭,潮濕又灼熱的吻落在她眼睫,很輕很輕,小心翼翼的吻,環着她腰間的手臂收緊,他弓身,溫黎被抵在門後,承受着他細密的吻。
她心髒又燙又熱,在賀郗禮的唇蹭在她唇角時,溫黎喊他名字:“阿車。”
他啞着嗓子,喉嚨裏溢出來的聲音低沉又沙:“嗯。”
溫黎睜眼看他:“你想要我嗎?”
賀郗禮愣了下,低頭看她的眼裏幽黑帶了她看不清的情緒,他捏着她後頸,漫不經心道:“你還太小。”
溫黎睫毛輕顫,察覺到抵在她的熱度:“可你親我抱我的時候,每次都會有反應。”
賀郗禮挑了下眉梢,他睨着她,忽地輕笑出聲:“看不出來,我女朋友挺懂啊。”
溫黎直勾勾地盯着他,小聲地重複:“那你要嗎。”
賀郗禮黢黑的眼神直視她,他捏了捏她臉頰:“我和你談戀愛不是非要做這種事的,等你再長大些,什麽事情都徹底明白了,咱們再說這事。”
“你現在主要任務就是養好身體,把你喂得胖胖的,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溫黎低着頭,眼睛又紅了一圈。
她的賀郗禮,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如果離開他,也許再也遇不到比他對她更好的人了。
“你先進來洗個澡,換身衣服。”溫黎拉着他的手腕,打開門時悄悄看了眼奶奶的房間,在看到是緊閉狀态,她松了口氣。
将賀郗禮藏進自己的房間裏,她才發現平時只有她自己時,空間大而亮堂,現在多了個人,好像狹窄得沒有地方可站。
“不怕奶奶發現啊。”頭頂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溫黎擡眸,對上賀郗禮玩味的眼神,他眉梢挑着,意味深長地看着她。
被他的目光看得臉熱,溫黎沒有回應他的話,轉身将溫成以前的舊衣服翻出來遞給他,将他推到衛生間:“你快去洗澡。”
賀郗禮笑了下,他拿着衣服去了衛生間,沒一會兒,淋浴聲響起,溫黎又看了眼秦秀英的房間,而後去廚房煮了鍋紅棗姜茶。
溫黎從廚房端着姜茶出來,正好碰到從衛生間出來的賀郗禮,他渾身散發着熱氣,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兒烘得她整個人也是熱的。
她餘光瞥到他的左手,白色繃帶被水打濕,溫黎将姜茶放回房間桌子上,又從客廳将醫藥箱提過去,關上門,看到賀郗禮懶散地在她床上坐着。
她的床只有一米二寬,床很小也很窄,賀郗禮人高腿長,将近190的個坐上去幾近占據全部,他自然地摟着她,溫黎坐在他腿上。
沒有開燈,下雨天的房間裏昏暗,仿佛黑漆漆的世界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把姜茶喝了。”溫黎将姜茶遞給他,擡眸看他,“怎麽不帶傘。”
賀郗禮仰頭一口灌完,他道:“你男朋友身體素質可以。”
“那以後也不要淋雨呀。”溫黎依偎在他懷裏,鼻子莫名一酸。
“好,答應你。”賀郗禮濕熱的指腹蹭在她眼尾,笑了下,“祖宗說什麽,我就聽。”
“行不。”
溫黎這才點頭。
她看着賀郗禮刻意收在身後的左手,溫黎拉過他的手捧在懷裏:“繃帶都濕了,我給你上藥。”
賀郗禮想收回去,但被她握着牢牢不放,他抿着唇,只好放棄。
溫黎将綁帶解開,半個月過去,賀郗禮掌心被刺穿的刀痕仍是血淋淋的。
她忍着眼眶的酸澀,拿着沾滿碘伏的棉簽給他消毒,擦上藥膏,小心翼翼将繃帶纏在他手心。
賀郗禮勾着她腰,随意說,“不疼,還沒胳膊上那傷嚴重,真沒事。”
“你看。”賀郗禮握了握左手,“只是看着吓人。”
溫黎吓得連忙抱着他的手:“萬一出血怎麽辦。”
他額頭浸透冷汗,用力全力控制左手,才沒讓她察覺他的左手在顫抖。
那一刀刺穿了他的骨頭,離動脈緊只有幾厘米。
醫生說他的左手以後也許再也提不起重物,陰雨天,骨頭縫裏都是疼的。
賀郗禮緩過神,他輕笑,聲音很低:“怎麽會出血,傻子。”
溫黎看着他:“那你手臂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啊。”
賀郗禮漫不經心地道:“打架不小心被砍了下,當時疼,現在已經沒感覺了。”
溫黎看着他,想起靳司嶼的話,賀郗禮的手臂哪裏是打架,是被他親生母親用刀砍的。
差點沒了命。
可他卻說是打架造成的。
她心疼地抱着他,胸口難受得像是碎成稀巴爛。
“賀郗禮。”
“嗯。”
溫黎久久地看着他,認真地說:“以後你要以自己為先,不要再做傻事,對自己好點,不要再受傷,不要再淋雨,也不要再生病,好不好?”
賀郗禮低頭看她,心軟成一團,在她眉間吻了下:“好。”
兩人靜靜地挨在一起,從雨天到天晴,從落日的餘晖到漸漸黑夜。
“晚上你能陪陪我嗎。”
房間裏很靜,溫黎指尖搭在賀郗禮手臂上,她擡頭,臉很燙,見他低頭,漆黑深長的眼眸落下她臉頰,她并沒有閃躲,只是心跳得厲害。
賀郗禮渾身都是滾燙的,呼吸是熱的,眼神也是熱的,他抱她的手都是克制的,他額頭抵着她,輕輕地笑,嗓音又啞又磁:“真放心我。”
溫黎耳尖都是麻的,能感受到摟她的力氣逐漸加深,她輕呼一聲,被他抱起,像小孩兒那樣,她雙膝抵在他腿,擦過床單,下巴藏在他頸窩,聞着他的氣息,足夠的安全感萦繞在她鼻尖。
“睡吧,我陪着你。”他低沉的聲音落在她耳畔。
溫黎半邊身子都軟了下來,她歪在賀郗禮肩頭,靜靜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她不想和他分開了。
嘗過一次甜頭,她又怎麽舍得離開賀郗禮。
賀郗禮已經出獄,趙青音的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南潭。
即便趙青音真的發現他們還在一起,那她可以和賀郗禮逃離這個地方,去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漸漸地,溫黎眼皮沉了下去。
等溫黎再清醒,她發現自己在床上,而賀郗禮早已不見。
她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
手機裏也沒有賀郗禮發的消息。
溫黎推開卧室門,發現大門虛掩着,走近,隐約聽到賀郗禮的聲音。
她走過去,正要喊他,卻聽到賀郗禮刻意降低的聲音:“出來了,剛在陪女朋友。”
賀郗禮在下面的樓層平臺上,背對着她,懶散地靠在牆上,看着镂花窗外,沙啞道:“嗯,清大,京大都打來電話了。”
“司嶼,抱歉啊,我想再在南潭待一年。”
話筒裏不知道說了什麽,他啧了聲:“一年而已。”
“和溫黎比,這一年的時間算什麽。”賀郗禮垂眼,沒忍住點了根煙咬上,良久,他說,“你不知道,南潭這裏地方小,流言蜚語卻能殺死人。”
他出獄這一天裏,聽到各種各樣的傳言,每一句都讓他恨不得将南潭的人全部毀掉。
“溫家那丫頭看着是個姑娘,心那麽狠,據說譚清其實是她殺的。”
“我也聽說了,她去自首,那牢裏的是替她頂罪。”
“溫家和譚家的淵源,也不怪她想要殺了譚清,她爸媽都被他們家害死,家破人亡,還要打工給她家老婆子看病,怎麽可能不恨他。”
“我聽說譚清在那小巷子裏毀了她清白。”
“真的?”
“那丫頭長得就一副狐媚子樣,她不還跟一個男生走得很近?勾三搭四,說不定腳踏幾條船被譚清發現,這才鬧出這一系列的事。”
“別說了,溫家那孩子怪可憐的。”
“可憐什麽可憐,長成這樣随便找個有錢人嫁了呗,不過南潭應該不會有什麽好人家要她了,都被糟蹋了誰要啊。”
賀郗禮紅着眼,攥着拳頭,艱澀地道:“我怎麽能讓她一個人面對,她看着是很堅強,其實人膽小得要死,沒有我在身邊,她該怎麽面對,她怎麽能承受得住,現在有我在,我得護着她。”
對面很久沒有再開口。
溫黎站在門口,透着門縫,賀郗禮弓身靠在牆壁,側臉輪廓流暢。
明明來南潭只有一年的時間,可他渾身都是傷。
她咬着唇,喉嚨發澀發苦。
因為她。
全都因為她。
現在又因為她,他要放棄清大,留在南潭。
就在溫黎要離開時,賀郗禮沉聲道:“趙青音那邊你幫我盯着。”
他面色極冷:“這個女人不是什麽善茬,手都伸到南潭來了,你小心點。”
賀郗禮艱難地擡起左手,用了十足的力指腹也蜷不到虎口,每一根指頭都在顫抖,額頭被冷汗沁透,眼底的落寂消失在昏暗裏。
他漫不經心又随性的嗓音在樓棟內回蕩:“手好好的,我這人幸運,沒事。”
她看着賀郗禮的手,頓在原地,眼眶徹底被眼淚打濕。
溫黎不敢再聽,手背捂着雙眼快步跑回卧室。
過了十多分鐘,門被輕輕推開。
屬于少年溫熱的氣息襲來,感受到他覆在她腰上的手收緊,後背貼在他胸膛。
溫黎閉上眼睛,聽着他逐漸平緩的呼吸,眼淚浸透枕頭。
一夜未眠。
她睜開眼,在四點半時,給陳樹澤發了條消息。
【能不能幫我個忙。】
他的手因為保護她而廢掉。
趙青音比她想象中更狠絕,她不能存在一絲希冀。
賀郗禮的未來不該如此。
他也本不該是現在這樣。
他生在羅馬,有着意氣風發又肆意的人生,而不該被她拖着墜入無盡的深淵。
從那天之後,溫黎慢慢變得很少回賀郗禮的消息。
白天,她上學,晚上她去兼職,身後總會跟着一道身影。
周六,賀郗禮仍早早地站在溫黎家樓下等她。
他眼眸看向遠處,下颌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七點五十,樓棟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夾雜着說笑聲。
溫黎和陳樹澤肩并着肩從樓裏出來。
這幾天南潭的天氣不太好,天陰陰的,六七月是雨季,潮濕又悶燥。
溫黎一眼看到站在煤棚前的賀郗禮。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冷硬鋒利的面龐挾着晦暗,眼皮垂着,靜靜地看着他們。
溫黎抿着唇,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走吧。”她輕聲說。
陳樹澤看她眼,又看了眼賀郗禮。
賀郗禮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從他面前擦過,他拳頭緊握,左手生疼。
他看着她,沙啞的嗓音喚住她:“阿黎。”
“你去哪。”
溫黎背對他,她仰着頭,不敢眨眼,努力将眼眶裏的濕潤咽回去。
她轉過身,賀郗禮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他走過來,笑着說:“我送你。”
像是沒看到陳樹澤。
和參加競賽時的賀郗禮對陳樹澤的态度大相徑庭。
他只看着她,眼裏只有她,仿佛整個世界也只有她。
溫黎下意識逃避他的眼神,她勉強擠出來笑容,疲倦地道:“賀郗禮,我們分手吧。”
“不分。”
“可我想分手。”她直直地看着他。
賀郗禮無聲地看着她,他斂下眉,轉向陳樹澤:“我要和我女朋友說話,你騰個地方。”
溫黎指尖掐着掌心,她說:“不用騰了,和你說完我們就走。”
賀郗禮黢黑的眼眸筆直地落在她身上,嗓音發出來是沙啞的,他笑了下:“我哪兒做錯了溫黎,我改成嗎。”
“不是說好一起去清大的嗎?房子我已經提前租好了,冬天你怕冷,咱們就去京北過冬,等你畢業,等你20歲,咱們就結婚。”賀郗禮走過來,想要摟她。
溫黎躲過他的擁抱,她看着他,賀郗禮眼睛是紅的,他沒有了平時的意氣風發,聲音冷冽又嘶啞。
她咽下幹澀,他的話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子将她劈成四分五裂。
“你沒有什麽要改的,是我的問題。”溫黎梗澀,她睫毛輕顫,故作鎮定地說,“是我太壞了,我喜歡的人是陳樹澤。”
她輕飄飄地說:“一直是他。從你沒來南潭的時候,喜歡的人一直是他。”
賀郗禮渾身緊繃,他安靜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輕諷的笑:“你在說什麽啊溫黎,你覺得我會信?”
他死死地盯着她,攥着雙手,左手的刀傷撕裂,鮮血順着指縫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溫黎心髒抽痛,像是被人緊緊捏着,她紅着眼,看着他的手,刺得她奔潰窒息。
可她看着他笑出聲:“你不會吧賀郗禮,你這樣我也不可能會心疼的。”
“分開吧。”她不再看他。
手腕被賀郗禮攥着,他低頭看着她,呼吸急促,平日裏恣意輕狂的少年,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卑微:“是因為我坐過牢,還是因為我的手,還是因為你覺得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溫黎。”他緊緊握着她,他沙啞的嗓音從喉嚨裏滾出來,“這不是你的錯。”
溫黎想起賀郗禮從來到南潭,因為她給宋池打架,因為她,犧牲自己的時間給她補課給她做飯,因為她,被逼着和秦奎他們打野球,身上被刀片劃過的痕跡仍在,為了讓她減輕負擔,為了給她奶奶治病,他跑貨車,跑賽車,跑延西打拳賺要命的錢,他被秦奎打倒在地,手裏還緊緊攥着給她奶奶治病的錢,因為她,左手被譚清拿刀刺穿,因為保護她,坐牢。
都是因為她。
怎麽可能不是她的錯。
溫黎閉上眼,竭力控制聲音的哽咽,她說:“我說了,我喜歡的人是陳樹澤。”
她笑着說:“他家裏有錢,他的家人和我父母都是朋友,他們願意幫我治奶奶的病,也能供我上大學,如果他出國,我也能跟着出國。”
“所以,我怎麽不選他。”
“其實我也遠遠沒你想的那麽好。”溫黎輕聲說,“你沒來南潭,我就跟陳樹澤上過床,那天我們喝了酒,稀裏糊塗的。”
賀郗禮眸裏情緒翻滾,嫉妒,瘋狂,恨意交織着,手背,臂膀青筋暴起,他恨恨地看着陳樹澤,想要他死,想殺了他。
最終,他無聲地看着她,輕笑:“我不在乎。”
“溫黎,我不在乎。”
“我會對你好的。”
溫黎對上他猩紅的雙眸,心髒驟然疼痛,她大聲喊:“我說了我喜歡的人是陳樹澤,你聽不懂嗎。”
賀郗禮身體一僵,整個人佝偻起來,他擡頭,南潭下雨了,雨落在他額頭上,順着面頰滑下,他啞聲說:“我不信。”
“除非你證明你喜歡的人是他。”
“好。”
溫黎紅着眼,走到陳樹澤面前,她看着他,踮起腳就要吻他。
離陳樹澤還有幾寸,溫黎被一道力緊緊箍着,她被甩在牆上,沒有疼痛,身後被一只手墊着她的背後,她眼眶濕潤着,浸滿了霧氣。
她擡頭,賀郗禮死死地盯着她,眼底一片血紅,箍着她肩膀的手不斷收緊,他伸手溫黎沒閉眼,“砰!”劇烈地一聲,左手砸在牆上。
賀郗禮通紅着眼,失控地盯着她,雨水順着他的手往下流,血水成河,他也不在乎,他像是妥協了般,額頭栽在她肩膀,哽咽道:“你認真的?你他媽認真的,溫黎?”
溫黎無聲哭着,突然好慶幸這場雨,她渾身無力地靠在牆上:“賀郗禮你別這樣了,我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氣陳樹澤。”
感受到他身體僵硬,良久,賀郗禮直起身,他看着她,低聲說:“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我們再說,明天我來找你。”
賀郗禮說完,轉身離開。
雨水兜頭澆在他身上。
溫黎看着他挺拔落拓的身影像是直不起來,彎着一條弓,他像是逃避,走得很快,有兩次差點跌倒,左手傷口裂開,血混着雨水流了一路。
她臉色蒼白着,看到他的背影在拐彎處離開,她心口驟疼,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溫黎!”
陳樹澤連忙抱着她,将她背上樓。
溫黎在晚上醒了過來。
她整個人像是死了,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何必呢。”陳樹澤說。
溫黎眼皮跳了跳,她緩緩看向他,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沙啞難聽:“我只能這樣,我沒有別的辦法。”
“他不能再為我犧牲什麽了,我憑什麽啊,我憑什麽啊讓他為我做這麽多,他,沒了我,他會變得更好。”她忍着哽咽。
“他的處境比我壞上百倍千倍萬倍。”溫黎眼淚好像流盡了,她捂着胸口,一刺一刺地疼,她輕聲說,“被趙青音下黑手,被他們家族抛棄,他才十八歲,他才十八歲你知道嗎,他不能再為了我失去前途。”
陳樹澤心疼地看着她,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溫黎睡不着,整個人仿佛沒有了知覺,沒有了感官。
直到聽到外面愈來愈大的暴雨聲,她睫毛緩緩顫動,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她下了床走到陽臺。
她往下看,暴雨如注,整個世界都是漆黑的,賀郗禮就站在樓下,一動不動。
-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我們再說,明天我來找你。
賀郗禮到底在這裏站了多久,淋了多久的雨。
雨下了一夜。
賀郗禮站了一夜。
溫黎躲在陽臺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溫黎平靜地下樓,在看到她的一瞬,賀郗禮朝着她走來,他皮膚冷白,渾身都是濕的,卻是在笑着。
溫黎呼吸困難,心髒抽疼,疼得她窒息。
她走在他面前停下,将手上的信封遞給他:“這裏面是之前在你家吃的錢,給我奶奶墊付醫藥費的錢,還有其他零碎的錢。”
賀郗禮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凝固,下颌緊繃,輪廓線條淩厲帶着冷硬,他直直地看着她。
雨水沁透他漆黑的頭發,驕傲的眉眼,也澆透他的一身傲骨。
他落寞地看着她,喉結滾了滾,在看到溫黎摘下他們那枚情侶對戒的那一刻,他鋒利自帶攻擊力的五官溢滿戾氣。
賀郗禮嘴角勾着嘲諷的笑:“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
溫黎将戒指給他,賀郗禮不收,釋懷鳥掉落在地上,被雨水沾濕,在地上滾了滾最後躺在角落。
賀郗禮看着她,他低下頭顱,折彎背脊,啞聲道:“這是換我們以後結婚的對戒,溫黎,你到底知道什麽意思嗎。”
“嗯。”
他狼狽地看着她,呼吸沉重,他說:“還記得冬令營的賭嗎,溫黎,陪在我身邊,別離開我,好不好?”
“奶奶的醫藥費我已經賺了三十萬了,我也有能力給奶奶治病,我也不在乎你喜歡陳樹澤,只要你在我身邊,你喜歡他,也行,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你想要的,我都能給。”
“等我幾年,好不好?”
溫黎呼吸潮濕,她指骨泛白,她笑着說:“別這樣,你和我想象中的賀郗禮一點也不像。”
她看着他,輕聲說:“別再糾纏我了,我們好聚好散。”
賀郗禮久久盯着她,點頭,眼紅着,指着她的手顫抖:“行。你行,溫黎,你行,我他媽再見一面,我不得好死!”
溫黎無聲地流淚,整個人好似被分成無數半,被無數人往四面八方扯。
“嗯。”
賀郗禮情緒失控,狠狠道:“再他媽讓我見到你,老子玩死你!”
“你知道我的能耐,也知道我有這樣的本事,溫黎,你錯過了我,還想祈求我的原諒,你想都別想,門都沒有!”
“錯過我,你想再遇到比我更愛你的人,沒有,也不可能,你這輩子,下輩子,都不配!”
溫黎睫毛顫動,心髒被根根利劍刺穿,疼得她好像快死了,她拼命呼吸,扶着牆撐着身體。
賀郗禮看着她,眼角濕潤,眼淚落下,他道:“想好沒。”
溫黎看着他,啞聲:“嗯。”
賀郗禮看她良久,眼底充血,輕嘲地笑:“行,那就當我的真心喂了狗。”
他一腳踹在牆上,最後再看她一眼。
溫黎的背影決絕又狠。
她沒有回頭。
賀郗禮走了。
等他離開,溫黎哭着追過去,眼睛的霧氣迷失方向,她蹲在地上,徹底崩潰。
六月高考分數線出來。
南潭鎮出了一個幾百年難遇的天才。
742分,理科狀元,被清大錄取。
理科狀元坐過牢的事被徹底遺忘,留給他的只有光輝的榮耀。
那之後,溫黎再也沒有在南潭見過賀郗禮。
只是南潭這麽這麽小的一個鎮子,她曾在這裏從早走到晚,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再沒有在人群中見過他。
甚至與他背影相似的人也沒有,他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無法與他相似。
他和她之間就像一場驟雨,又像一場滾燙的發燒,天晴了,雨消失,病好了,終究會痊愈。
可在她十八歲的那年,在那個炙熱的夏天,在那個南潭潮濕的雨季。
溫黎還是失去了她的一生摯愛。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