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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風
整個世界仿佛都是黑漆漆的。
沒有了視覺,其他感官無限被放大。
溫黎往前跌落的瞬間,腰被一雙手輕輕握了下,熾烈又帶着炙熱的溫度,燙得她僵在原地,完全動不了。
氣息極近,她清晰地聞到一股清冽柑橘夾雜着沐浴露的味道,溫黎甚至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打在她額前。
頭頂傳來他低啞的嗓音:“溫黎?”
溫黎忽地想起來她身上被雨淋得已經濕了個透,擔心他受涼,連忙起身:“你,你還好嗎?”
因為太過焦急,她從店裏拿的手電筒是快要沒電的,此時只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透過光,賀郗禮看到了溫黎。
她渾身上下都是濕漉漉的,被雨淋濕的長發黏在額前和脖頸間,衣服濕噠噠地往下滴水,和肌膚貼得緊緊的。臉色被凍得泛白,整個人無意識地發着抖。
溫黎剛想開口,眼前的賀郗禮目光微沉,下颌緊繃:“我能有什麽事,倒是你,什麽情況。”
一只手從她眼前越過,後頸倏地覆上來一道灼燙的溫度,溫黎睫毛微顫,看着賀郗禮将她的濕發從頸窩撩出來。
沒等她反應過來,她的手腕就被賀郗禮握住,溫黎怔怔地低頭看了眼,是那種十指相扣的手勢,緊緊密密地貼合在一起。
溫黎臉頰忽地有點燒,恍了兩秒,她還記得他怕黑的事,小聲說:“賀郗禮,你別怕——”
“先別說話。”賀郗禮語氣微沉,把她帶進他的卧室,“坐這兒,把衣服換了。”
溫黎捏着濕漉漉的衣角:“可我會把你的床弄濕。”
她肩膀一沉,她整個人被賀郗禮按進床上,耳畔傳來他的輕嗤聲:“多大點事。”
賀郗禮從衣櫃裏拿出來一件衛衣和一條運動褲,又從櫃子下面的抽屜裏翻出來一條新的毛巾。
他遞給她,頓了下說:“停電沒有熱水,別洗澡了,先把身子擦擦。”
溫黎點點頭:“好。”
即便是黑暗裏,她也能感受到來自賀郗禮灼灼視線。
溫黎臉頰有些燒,小聲說:“你在這兒,我怎麽換啊。”
賀郗禮嗓子癢了下,沒說話,帶門走到客廳,摸黑點了根煙咬上。
等溫黎推門出來,她隐隐看到沙發的位置上有點猩紅,空氣裏彌漫着淡淡的煙味。
“賀郗禮。”她眼前是黑的,睫毛顫着,“你在哪啊?”
“咔噠。”
指腹摩擦打火機磨輪的響聲,賀郗禮點燃蠟燭,客廳乍然一明。
他的衣服實在太大,衛衣及她大腿往下的地方,運動褲又長又松,大半堆在她白皙的腳踝處,褲腰松松的直往下掉,溫黎只能一手揪着運動褲腰往前走。
賀郗禮皺眉看着她細白纖小的腳在大理石上走,拿了雙拖鞋放在她面前。
“才買的,穿上。”
溫黎看了眼這雙粉色拖鞋,上面還綴着兩只兔子,她抿了抿唇,小心地提着褲腿,踩上去時鞋底很軟,穿上也很舒服。
剛走到沙發前,賀郗禮眼眸黑沉深邃地看着她快拖地的褲子,淡道:“把衛衣往上撂一下。”
溫黎對他很信任,乖巧聽話地喔了聲,雙手捏着衛衣的兩個角往上撩。
褲腰松松垮垮地耷拉在她的胯間,平坦又下凹的小腹白得像是牛奶,腰細得一掌能握住,仿佛稍微有點力,便能折在他懷裏。
在溫黎察覺到賀郗禮微微發緊的呼吸時,她低眉看了眼才發覺不對,等她慌亂地要放下衛衣時——
賀郗禮咬着煙,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覆在她面前,彎腰,溫熱的呼吸撲在她臉頰。
映着燭光,她看着他結實有力的臂膀将她褲子往上一提,溫黎這個力道弄得身子不穩撲在他頸窩,不經意間,她的鼻尖擦過他的耳垂。
賀郗禮似乎僵了一下。
她偏過頭,聽着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臉頰和耳朵瞬間紅了個透。半晌,餘光又忍不住落在賀郗禮身上。
他輪廓線條流暢鋒利,低眸将她褲腰提到最上方,抽了兩根鞋帶系在她腰間固定着,而後半蹲,修長又骨節分明的雙手仔細地将堆在她腳踝的褲腿往上疊。
被他整理過後,溫黎呼吸都覺得不太順暢:“謝,謝謝。”
賀郗禮掐滅煙,嗓子啞得厲害:“不用。”
他又回卧室把毛巾拿過去,剛要給她擦頭發,溫黎紅着臉接過:“我自己來。”
賀郗禮看她眼,沒有作聲,敞腿懶散地坐她旁邊。
空氣裏寂靜,只留有擦拭頭發摩擦的細小聲。
暧昧仿佛在昏暗裏滋生,溫黎緊張無措,期待又害怕,所有的情緒與心情交織在一起,形成如鼓的心跳聲在她體內撞來撞去。
“這種天,怎麽過來找我。”
忽地,頭頂烙下一句話。
溫黎下意識側眸看他,賀郗禮表情看起來并沒有像在青野山那晚的蒼白,額間也并沒有過多的冷汗,看上去倒像是一副游刃有餘,懶洋洋的姿态。
“在看店的時候突然停電,擔心你。”她後面的話,沒再說出口。
全市停電的那一秒,賀郗禮确實回想起小時候他獨自一人被關進黑暗逼仄的屋子裏,那種濕冷,如同被摁進海浪那種瀕臨窒息的感覺席卷全身。
可在聽到溫黎拍門,呼喊他的名字時,那種恐懼感像是在一瞬消失。
門打開,她整個人像是光一樣,栽進他的懷抱。
他的所有心緒,都在她身上,全然忘記他懼怕黑暗這件事。
賀郗禮坐在那兒,他擡眼,嘴角扯了抹玩味的笑:“這麽擔心我?”
溫黎面頰緋紅,她沒說話,盯着他看了良久,最終鼓起勇氣點了點頭。
他喉結滾動,話含在嘴邊,啞聲道:“下次別這樣了。”
溫黎怔了一秒,指尖掐在虎口,心停頓了一秒,随即重重地沉到了谷底。
賀郗禮站起來,低聲道:“會感冒,而且那麽黑,你一個姑娘家,遇到危險怎麽辦。”
溫黎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半晌才緩過神來,整個人像是被他的話融化進火海裏。
桌面擱着的手機忽地亮了下,溫黎看了眼,是時延給賀郗禮打的電話。
“賀郗禮,時延的電話。”
廚房裏傳來男生的聲音:“不用理他。”
溫黎怕時延有重要事找他,還是拿着手機走過去,她看到賀郗禮将鍋放上去,而後正在切姜絲。
她猶豫了會兒,幫他接通,賀郗禮偏頭看她,他的個子很高,溫黎只好踮腳,伸長胳膊想要遞在他耳旁,下一秒,他似是嘆了口氣,用手接過,淡聲對時延道:“說。”
時延看着窗外還黑黢黢的天,樹枝被狂風刮斷,擔心道:“南潭停電了,賀哥你沒事吧?”
賀郗禮單手抄兜,餘光瞥向一旁,溫黎正乖乖擡頭看着他,她穿着他的衛衣,衣服領口也大,燭光也沒有她的肌膚亮白。
他眼眸暗了下,別過眼,嗓音低啞:“沒。”
“我靠你這還沒事?聽你這聲音都快撅過去了,你等着我啊,我馬上去你家找你啊,撐着點。”時延慌裏慌亂地從家裏翻出來電筒。
賀郗禮漫不經心笑道:“你撅過去,老子都不會撅過去。”
旁邊傳出動靜來,他眯着眼去看,水已經煮沸,溫黎正要下手拿鍋蓋,他淡淡道:“別動,往後站。”
溫黎愣了下,就看賀郗禮走過來将她拉到安全地帶,随後拿走鍋蓋,水蒸氣撲在半空,他将姜絲,紅棗扔進鍋裏,又加了幾塊冰糖。
“啊?什麽別動往後站啊。”時延愣了一秒,等他反應過來,罵了幾句草,“我去,你家有人?誰啊?!該不會是溫妹妹吧?”
沒聽到賀郗禮的聲音,時延三觀都破碎了:“牛逼啊你,你喊人過去的?還他媽說自己能等,人家未成年啊,你可真是狗啊,賀狗!”
賀郗禮聽着聒噪,啧了聲,挂斷電話。
溫黎擡頭,忍不住問:“時延打電話也是擔心你怕黑這事嗎?”
賀郗禮看她:“不是,他問我作業寫完沒。”
溫黎啊了聲:“停電了,時延還要學習啊?”
賀郗禮淡道:“誰知道呢。”
他将紅棗姜汁盛在杯子裏遞給她:“趁熱喝。”
溫黎捧着杯子,暖意順着傳遞她掌心,她吹了下,小口小口地抿着,舌尖還殘留着紅棗的香甜,喝完,她的身子也跟着熱了起來。
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多了,溫黎起身說:“我得回家了。”
賀郗禮敞腿靠在沙發,一對胳膊自然搭在兩腿間,揚頭看她,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緒。良久,他偏頭看窗戶,窗外依舊狂風暴雨,他道:“還下着。”
溫黎也看到了,不僅如此她的傘中途被風刮跑,她問:“你家還有多餘的傘嗎。”
賀郗禮俯身,拿起茶幾上的打火機把玩,懶懶道:“沒。”
“那雨衣呢。”
他掀起眼皮,扯唇角:“我會穿那玩意兒?”
“那——”
賀郗禮站起來,看她:“在我家住一晚。”
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确定的語氣。
他撂下這句話,便去卧室将她沾濕的床單換下,重新換了一張新的床單,等收拾完,賀郗禮偏頭看到溫黎小小一只站在那兒,指尖扒着門框,要進不進的。
他眉梢很輕地挑了下,下颌線拉扯出條鋒利的線條,歪頭睨她:“怎麽,要我抱你過來?”
溫黎睫尖顫了下,慢吞吞地過去,小心翼翼地爬上去,被子蓋上的一瞬間,她整個人被賀郗禮身上的味道包圍,她的臉也騰地燒紅。
她将身體埋在更深處,心跳聲跳得起勁,被子忽地被掀開,溫黎睜眼,看到賀郗禮目光很深地看着她,他挑眉:“不怕悶?”
溫黎察覺到他眼底的戲谑笑意,她奪走他手裏的被子,稍微擋了擋她的半張臉,躲在裏面呼吸,聲音悶悶的:“不怕。”
他眼眸黢黑又直白,薄薄眼皮下壓,眼神中帶着輕佻散漫:“還真敢在男人家睡啊。”
溫黎被他盯得渾身發熱,她想說些什麽,賀郗禮起身離開。
她捏着被角,已經過了很久,耳旁仿佛還回蕩着他低啞,像是磨了沙的聲線:“睡吧。”
賀郗禮摸黑走進旁邊的客房,他躺在床上,一手撐在額前,腦海裏都是溫黎。
一截細腰不停地在他腦海中晃,靠近她的肋骨處還有一顆淺褐色的痣。
他煩躁地起身,低頭看着眼前的變化,罵了句髒話,然後走進淋浴室,灼熱的溫度随着冷水澆在他身上。
第二天早上,溫黎醒來時已經快九點。
她走出卧室,到處逛了下,發現賀郗禮并沒有在家。
餘光往陽臺一瞥,溫黎的臉紅得快要爆炸了。
昨晚她穿的衣服和他的外套高高挂在晾衣架上,白色蕾絲也夾在其中,在一排随風飄蕩的衣服裏顯得格外明顯。
她臊得不能行,他怎麽把她衣服給洗了......
溫黎在賀郗禮家找了幾個袋子,把濕衣服裝進去,也顧不得此時她這身不合身的穿搭,抱着衣服跑回家。
回到家,奶奶恰好在附近公園散步,溫黎先将濕衣服搭在樓頂,而後沖了個澡,換過衣服出來,臉還是燙的。
直到中午,溫黎打開手機,發現賀郗禮給她發了幾條消息。
【L:跑了?】
【L:我衣服該洗了,順手也幫你洗了】
已經刷完兩套題,平息好情緒的溫黎,此時臉頰好像又開始發燙,她忍不住發消息:【那你也不能都洗了啊!】
她自小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更何況是貼身衣物。
賀郗禮好像就在玩手機,看到她消息,秒回:【當時沒想那麽多,誰知道都在裏面夾着】
溫黎将手機合上,小臉憋得通紅,腦袋磕在在桌子上。
當晚照例去賀郗禮家裏的補習,溫黎給翹了。
周一上學,溫黎也躲着賀郗禮。
【L:不補課了?】
【L:生氣了?】
【L:不理我】
【L:成,我錯了,下次你衣服泡臭我都不會去洗一下,行不】
【L:都兩天了,還羞着呢?】
溫黎這兩天盡量無視賀郗禮的消息,直到中午,一行人猝不及防地在食堂相遇。
時延倒着走跟賀郗禮,李奕祠說着話,賀郗禮淡着臉,單手抄兜往前走,偶爾低頭看手機。
岑溪剛要喊他們,溫黎連忙捂着她的嘴,趁着他們三人沒注意,偷偷地拉着岑溪,繞了個原路,跟他們擦肩而過。
岑溪打飯的時候問:“黎黎,你捂我嘴幹什麽啊?”
直到賀郗禮離開食堂,溫黎才松口氣:“......忘了。”
岑溪也沒當回事,反正李奕祠他們也吃完飯要走了。
吃過飯回到教室的路上,兩人聽到來往女生都在談論賀郗禮。
“賀郗禮打籃球,去看嗎?”
“最近他們好像一有空就在操場打球,聽說職高秦奎要和他們打比賽的事是真的嗎?”
“是啊,鬧得挺大的,好像間接是因為一個女生。”
“管他因為誰呢,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時間,看會兒賀郗禮放松放松。”
溫黎低頭看手機,發現賀郗禮又給她發了條消息。
【L:別躲了,早看到你了】
看了下時間,是當時在食堂遇到他的時候,原來,他低頭看手機是在給她發消息。
“黎黎。”岑溪說,“咱們也去看他們打球吧,下周要跟秦奎比賽,看看他們配合得怎麽樣了。”
溫黎臉皮薄,直到現在多多少少還有些難為情,可反觀賀郗禮,像是早已經忘了那件事。
她輕輕吐了吐氣:“好。”
兩人轉頭去操場。剛走到操場,溫黎看到賀郗禮灌了個籃,周圍女生的尖叫聲震耳欲聾。
岑溪挽着溫黎胳膊,似是看到什麽,她激動道,“我去,那女生是不是要給賀郗禮水啊。”
溫黎一愣,她思緒雜亂地看着人群中一個女生拿着瓶脈動堵在賀郗禮面前。
男生很懶散地站着,扒在他肩膀上的時延哦哦起哄:“賀哥,有妹子給你送水,快接啊。”
不像時延滿臉調侃,賀郗禮的表情倒是寡淡,他懶懶掀起眼皮,瞥到不遠處朝這裏來的溫黎,他嘴角勾着低笑。
只一秒,他回頭,渾身透着恣意,看着吊兒郎當,眼神幹淨又坦蕩:
“不好意思啊,不是女朋友遞的水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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