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来了?”
道宫内响起很温和的声音,道人笑着开口:
“你们去开一下门,迎一下客。”
陆煊‘听’见,小火儿与小羲和缓缓打开了道宫大门。
“呀!”
小火儿发出惊呼,瞪大了眼睛:
“三师祖,您的眼睛.”
跛脚道人模样的陆煊侧目,空荡荡的眼眶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寂、一片黑暗。
他艰难的笑了笑:
“你们还活着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着,陆煊落寞,将青萍剑当作拐杖,支撑着自身,艰难的走入广成宫,一直走至道宫最深处。
他盘坐在清玄道人身前,空荡荡的眼眶对着清玄,陆煊轻声开口:
“清玄道长,我前路已尽了,我已.无计可施了。”
朦胧在混沌雾霭中的道人轻轻开口:
“无计可施,前路已尽,恰是正确的道路破而后立啊。”
陆煊沉默了片刻:
“还请道长为我解惑。”
他眼前空空荡荡,但是可以听到、嗅到清玄道人模糊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失去双眼,又或许是因为获得娲皇之神、继承三师尊末劫之躯的缘故,
陆煊听见、嗅见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甚至可以辨别出清玄道人的状态,时而是青年,时而是一个中年人,时而是一个垂暮的老头
很奇特。
此时,清玄道人温和开口:
“陆煊,你真的不知道前路何在么?”
陆煊愣了一愣。
清玄继续道:
“我且先问你,若要破局,你当走几步?”
陆煊整理思绪,静静沉思,许久才开口:
“三步。”
“哪三步?”
“第一步,斩断和太一的联系;第二步,迈入成道之境,于遂古之初得化道果之祖;第三步,镇压一切。”
清玄温和点头:
“你这不是知道么?怎的说前方无路?”
陆煊轻叹:
“太一已成【近超脱者】,我如何能斩掉与他的联系?光这第一步,便无门可入。”
清玄抬起头,笑了笑: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一定能成,但总归是一条路,需要你摈弃很多,可以做到么?”
“比如说?”
“比如,摈弃你心中的道义,再辜负一次徒儿。”
陆煊失声。
他聆听着大天地寂灭的声音,聆听着万物破碎、哀嚎、绝灭的回响,
许久,这才轻轻颔首:
“我之道心早已碎去,万般罪孽,尽加吾身。”
说完,陆煊闭上了眼睛。
清玄点了点头,轻声道:
“欲使天下清,当先行唯我独尊,欲行唯我独尊,必有尸骨难计数,功成前的那一段路,总是最坎坷,但,不得不走.伱既能想明白,便是已彻底明悟何为【不破不立】。”
他站起身,声音骤然昂扬:
“于你来说,早已不朽不灭,坐看纪元破碎,照样可以长存至未来,不破不立,破的便是道心,先破道心,再立道心,先破规矩,再立规矩!”
陆煊依旧闭着眼眸,许久才睁开,瞪着空荡荡的眼眶:
“还请先生教我。”
“便是【纪元根本】。”
清玄道人如是说道:
“你先去遂古之初吧,此刻正是末劫,万事万物都在等待【破而后立】,谁也不例外,而待你重见光明之时,便符合这【破而后立】之道。”
顿了顿,他继续叙述:
“而于你再睁眼的那一刹,破而后立之下,你会有一息的时光,圆融恰同,或可强行的、完整的催动一次【纪元根本】,去一趟过去。”
“去一趟过去?”
陆煊疑惑:
“岁月长河便在这里,我随时可复返任意过去,我”
他话语戛然而止,脑海中闪过一丝电光,电光穿过,雷声嗡鸣,伴随恰如开天辟地一般的炸响,醍醐灌顶!
许久许久,
陆煊近乎梦呓一般开口:
“我明白了,【纪元根本】曾导致岁月大冲突,将道果都囊括在时光内,岁月大冲突敢问清玄道长,上一次使小火儿窥见未来的岁月大冲突,是在何时爆发的?”
清玄答道:
“准确的说,从始至终,只爆发过一次【岁月大冲突】,而那一次,就在”
“不久后。”
陆煊猛然抬头。
上一次、唯一一次岁月大冲突,在不久后爆发?
过去的【岁月大冲突】,爆发于【未来】?
他沉默许久,终于明悟,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
清玄道人挥了挥手:
“去吧,去吧对了,切记一件事,岁月大冲突中,道果的过去都可以被更改,道果的历史都能被更换,但这是大忌,所以.”
“你只能看。”
陆煊恍惚了一刹:
“亲眼见苦难再上演,自亲朋身旁走过,却.只能看?”
“对。”清玄孤寂开口:“那时候,你会是天上天下最寂寥者,一切都与你有关,一切又都.与你无关,会很苦。”
“我从不惧苦,只是.”陆煊瞪着空荡荡的眼眶,朝着清玄道人的方向,叹息道:
“这些年,苦了你了。”
“又何妨呢?”清玄哈哈大笑,背负双手于身后,回到了广成宫最深处。
“去吧,去吧。”
他最后放声:
“此去,行一事,增一伤,超脱大伤,不可磨,不可愈,痛楚亦不熄;且九为数之极,若伤至十道,身死道消,无可救也.此去,破局与否,尚无定数,但当是.唯一的机会。”
真走入岁月大冲突,行一事,负一伤,行十事、负十伤之时身死道消?
陆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朝着清玄道人做了一礼,清玄道人亦朝着他做了一礼。
两人隔着长长的广成宫,相对而拜,不偏不倚。
这一幕定格许久,等到清玄道人再抬头的时候,陆煊已然拄着青萍剑,踉跄着,朝岁月之初、遂古之初走去了。
“破局啊.”
清玄道人忽然剧烈咳嗽,笼罩在周身的混沌雾霭都稀薄了些许,其体魄身躯一闪而逝。
在一闪而逝中,分明可以看见八道大伤,深可见骨,伤不只是在体魄上,更在真灵上、本源上,又还在【道】之上。
每一道伤,都是来自于【超脱】,真正【超脱】。
八道大伤交相辉映,流转寂灭,却又忽然,于此时,在此刻,至如今
至如今,又添了一道。
九道了。
行一事,添一伤,伤若至十,身死道消,无可救也。
………………
跛脚道人的模样,艰难的顶着【近超脱者】的余波,走入遂古之初。
他拄着青萍剑,踉踉跄跄,迈步在蛮荒中,嗅着天材地宝的阵阵清香,听着蛮荒生灵此起彼伏的嘶鸣,一步又一步。
整个遂古之初,无有道果。
不知走了多久,他驻足在一座山峰前,缓缓登山,走至半山腰时,一处茅草屋被推开,一個少女好奇道:
“您是.”
话没说完,看着这跛脚道人的装束,严江雪似乎想起了一个人,继续试探性问道:
“您是.上清前辈?”
陆煊无声的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问道:
“在这里还习惯吗?”
“回上清前辈的话还好。”严江雪甜甜的笑了笑,旋即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终究很不习惯,娘亲不在,小陆也不在.”
陆煊微微颔首:
“过不了多久了,再熬一段时间吧”
“嗯!”
小严干脆点头,恭敬的做了一礼。
陆煊嗅见小严身上熟悉的桃香,略微有些失神,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冲着她微微颔首,继续朝山上走去。
至山顶前,他亦驻足不前了,步子好似越来越重,最终,彻底迈不动了。
“师尊。”
早已在山顶等候许久的【帝俊】轻声开口:
“您终于来了。”
陆煊不自主的握紧青萍剑,指关节都有些发白,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化作长长一叹。
他轻声道:
“为师对不起你。”
“若非是您,我和小羲早已亡命在太一肚子中了。”
【帝俊】牵着【羲和】缓缓走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两人同时叩地,重重一拜。
陆煊撑着青萍剑,艰难的张了张嘴:
“放心,为师会重塑一切.若是不成,亦可还命于你,令你于新纪元长存。”
【帝俊】挠了挠头,轻笑:
“师父,您这话就偏颇了.说起来,徒儿到现在才知道后悔,当初跟在您身边的时候,修行的努力一些,说不得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他亦失神,想起曾经,跟在老师身旁,却从来都不修炼,以玩乐为主,三番五次偷入天地、悄入岁月.
【帝俊】笑了笑,侧目与【羲和】对视了一眼,一男一女朝着陆煊走来,神色恬淡。
“师父,我常常自豪,自豪于家师是当世道祖。”
话落之时,【帝俊】显出本形,化作一枚【先天根本大日】,【羲和】亦化作一枚【先天根本太阴】,
两人不约而同的靠上前,一左一右,各自钻入了陆煊空荡荡的眼眶。
钻入眼眶前的一刹,帝俊、羲和都主动的进行.合道。
一个合于大日之道,一个合于太阴之道。
【帝俊】最后一句话这才飘落:
“我老师是道祖,合道嘛,就是合于我老师,其实挺好的。”
陆煊一语不发,紧闭着双眼,心口微微撕疼,任由先天根本大日、先天根本太阴灼疼眼眶。
就这么在玉京山巅站了九天,他这才运转【身化一切】,将那大日、太阴给同化。
同化完成的那一刹,
道人睁开双眸,左眼中盛放着大日,右眼中盛放着太阴,他自【绝视】的状态脱离,再一次看见广袤世界。
恰如破而后立。
【纪元根本】震动,有混沌雾霭浮现,将陆煊笼罩在内,但这种层次的震动还不够,无法激发岁月大冲突。
当即,陆煊睁着大日太阴之眼,凝视岁月之上争战的【近超脱者】,
他无声的笑了笑,默默的伸出一只手,轻叹。
“呜呼哀哉。”
岁月之上,正在争杀的太一、伏羲同时罢手,感受着自身体内的心悸之感,同时震怒:
“谁!”
他们侧目看去,正看见遂古之初有一个道人屹立,那道人朦胧在混沌雾霭中,看不清晰。
“何方宵小!”太一凝重开口,分明感觉到,自身方才所持有的诸超脱特征,被勾动了一下!
陆煊并未回答,借被太一吞吃的陆煊、遭伏羲吞吃的玄生,借那一丝微妙的联系,强行激发太一、伏羲体内的【纪元根本】。
这是他在穷途末路时,留下的最后后手,太一吞陆煊,伏羲吃玄生,使蚌鹤相争,又留下一次或许永远用不上的手段。
所幸,现在用上了。
三方【纪元根本】共鸣,在短暂的刹那间,似乎碰撞在了一起。
大纪元扭曲。
“这是什么?”伏羲错愕,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下意识的再度发问:
“汝是何人?”
说话间,他与太一同时落掌,朝着那立在遂古之初的道人捉去,遮覆一切,切断一切!
两尊【近超脱者】共击,一切时空、一切可能、一切概率、一切过去未来中,结果都已注定,那玉京山上的道人必定死去!
明明才出掌,那大掌却早已落至。
但。
陆煊立在混沌雾霭中,立在三方【纪元根本】碰撞的中心,立在大纪元扭曲的焦点,身形一点一点的虚幻,
无论太一之击,还是伏羲之伐,都穿过了他,击而未中。
最后一刹,陆煊幽幽开口:
“贫道.”
“贫道清玄。”
话落,他消失了,大纪元扭曲亦缓缓平复。
(ps: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还有二三十章完本,争取收尾的好一点吧QAQ)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