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对视一眼。
半晌过后，终于还是沿着刀痕的方向，往北而行。
行至尽头，一片虚无。
原有的一切，尽数化作了灰烬。
这是一片废地，无尽的阴气，伴随着无穷的煞气，弥漫在这片地界当中。
但却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尽数湮灭，仍有一物，漂浮在阴气当中。
众人停住脚步，凝目看去。
“那是什么玩意儿？”
白猿眨了眨眼睛，不由得凑近前去。
陆万伸手，将它扯了回来，低沉道：“好重的邪气。”
“是祂！”
第一少师语气沉重，这般开口。
黎守道人也神色凝重，看着前方这个传说之中，袭杀过自家先祖的大魔。
这尊大魔已经死去了。
而且仔细来看，祂只剩下了一层皮。
“根据古籍记载，祂吃了上百位人间的大修行者。”
第二少师感慨道：“没想到，时至今日，祂也被吃掉了。”
陆万细细看着前方的一层魔皮，低沉着道：“魔为何吃干净了祂，却还留下了一层皮？”
“传说之中，皮毛显露于世，接触外界，沾染尘缘。”
第三少师，语气凝重，说道：“所以，吃的是皮肤之下……血肉筋骨、法力阴神！”
“还有一种说法，魔吞噬猎物之前，祛除其心神怨念恶意，依附于皮上！”
第一少师说道：“也就是说，将杂质留在了皮上，吃掉了皮下，最纯净的一部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故而人生在世，寿元日渐损耗……”
他看向陆万，语气沉凝，说道：“但魔，吞食世间大修行者，掠夺其纯净之寿，因而长生！”
“原来如此。”
陆万想起了在那洞穴之中的国师人皮。
他吐出口气，说道：“这一张皮，该当如何？”
第一少师思索着道：“如果是在人间，我承冥天师府，将会送归山门，于地煞神火当中，焚烧至彻底湮灭！想要直接焚烧殆尽，实在过于耗费法力……”
第二少师摇头说道：“这里属于阴世，我等法力消耗，难以补充，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黎守道人也点头道：“这尊大魔，在冥狱当中，都藏了这么多年，而今留下一张皮，也不必多看！将来就算一张皮成了妖孽，也只是成为冥狱之中无尽妖邪当中，不起眼的一个而已……”
“算了。”
陆万伸手一招，雷霆炸响。
众人害怕法力损耗，但陆万无惧。
只见雷霆落下，那一张人皮，轰然震动。
可他却不由得怔住，低声道：“这么坚韧？”
按他所想，只一张皮，以天雷轰炸，定然彻底灰飞烟灭。
未想竟然硬接他的天雷，而全然无损？
三位少师，以及黎守道人，都怔怔转头，看向了陆万。
旋即似乎想到什么，五人对视了片刻。
“贫道有一法，可暂封此皮，其中魔焰邪气，不会侵袭我等。”
“此法可行！”
“先带走了，等到回返阳间之前，再合力摧毁了它。”
众人达成共识，旋即三位少师连同黎守，尽数往前，以四象阵法，予以封禁。
但封禁完成，此皮受第二少师保管。
他却神色复杂，隐约想到什么。
陆万微微皱眉，没有询问。
“这皮的主人，贫道并不识得……”
第二少师抬起头来，看着陆万，说道：“祂应该是当初，袭杀大乾太祖皇帝的那一尊大魔！但是，祂身上，残存了我师兄弟三人，都感到熟悉的气机……”
声音落下，其他两位少师，都纷纷看了过来。
第二少师施展法门，似乎从冥冥虚空，抓了一缕痕迹，递到这两位同门的面前。
当下二者脸色微变。
“是南部群山的那一尊？”
“黑龙山的天魔种子，便是被这头大魔提前劫夺，导致我等带了个空卵回山？”
“心魔？”
——
这尊心魔，是人间当中，最强大的魔祸之一。
传说祂善用魔魇之术，通常在铸鼎大成的人物，成就炼神境时，化作心魔。
祂在数千年间，成为了人间修行者，成就炼神境的巨大阻碍！
通常倒在炼神境之前的“铸鼎大成之人”，其魂魄之中，最精纯的魂力，会被祂汲取。
当时在开阳山上，曾有这么一场对话。
“若祂不作阻碍，任由铸鼎大成者，晋升炼神之境，再来收割，岂非得获阴神之力？”
“一尊阴神，不足以让祂亲自动身，前来收割……真玄之境，才是对方最渴望的猎物。”
“那么铸鼎大成，又怎么配成为猎物？”
“铸鼎大成者，被祂所惑，陨落之后，会有部分魂力，在冥冥之中，被祂汲取……这一缕力量，经过冥冥虚空的消耗，尽管相对细微，但胜在精纯。”
“而且，世间铸鼎之境，数量之众，远超你预料之上，对祂而言，聚少成多！”
“更重要的是，祂不用到处奔波，搜寻猎物，也就减少了暴露自身，被其他的大魔当做猎物的危险！”
“更何况，但凡世间铸鼎大成，尝试突破，就会成为祂的猎物。”
“哪怕成功突破炼神，也会被祂种下一道标记……例如老王爷李亦图，便是被种下了标记的猎物！”
“况且，世间炼神境大修行者倘如过多，会影响平衡，甚至长期下来，要威胁到祂们。”
“所以，祂们有意在减少炼神境的数量。”
——
陆万眼神凝重。
他想起了，自己在突破炼神境之时，心魔的威力，极为弱小。
本以为，是自己的破妄神通，勘破了一切的虚妄。
但现在看来，是因为这尊被世间强者，视作无可匹敌的心魔，离开了人世，进入了冥狱。
“祂是被老天师重创了，而逃入冥狱当中的。”
黎守道人忽然开口，看向了陆万。
三位少师的目光，也落在了陆万的身上。
在这一刻，具备破妄神通的陆万，恍然大悟。
“所以，东海一战，最终会导致我来到冥狱，是老天师早有所料？”
陆万看着黎守道人，出声说道：“你一直说，老天师既然早已知晓监副来袭一事，必然会有准备，这就是他老人家的准备？”
黎守道人微微点头。
而随后陆万看向这三位少师，出声说道：“三位之所以进入冥狱，我从来不曾问过，但想来不是完全为了来冥狱救黎守？”
“斩心魔！”
第二少师缓缓开口。
然而其他两位少师，脸上都有瞬间的惊愕。
他们似乎真的以为，自己来到冥狱，是因为斩杀监副之事，需要进行善后。
只有其中最为理智冷静的第二少师，早已看穿了这背后的真相。
“老天师都斩不掉的心魔，我们凭什么斩掉？”
就在这时，白猿似乎也醒悟了过来，大呼小叫地道：“咱们哥几个，遇见個妖虎国师，都被一路撵着跑！”
“刚才这一张魔皮的主人，咱们还怕得绕路走。”
“那个所谓的心魔，连魔皮主人都吃掉了，咱们这是来送菜？”
“我承认你们比我都强……但老天师号称世间第一强者，他都杀不死的心魔，你们这不是带着我和我家老爷，过来白送的嘛？”
白猿一时间，充满了震惊之色。
陆万满是赞赏地看了它一眼。
这小子越来越聪明了。
不愧是祥瑞！
一眼就看穿了老爷的想法，替老爷把话说出来了。
但随着白猿声音落下，三位少师以及黎守道人，却都看向了自己。
沉默了一下，黎守道人继续说道：“陆尊者倒也不必这般忧虑，老天师的安排，必定是不会出错的。”
“陆尊者心中的担忧，我等可以理解。”
第二少师沉声说道：“不过，老天师认为，适合斩心魔的，便只有你了。”
刚才这话是猴子说的，关我啥事？
陆万心中郁闷，只得咳了一声，然后说道：“适合斩心魔的，只有我来？此话何解？”
“不知道，但大约跟你突破炼神境有关，也许我等晋升炼神时，都受过心魔的标记。”
第二少师缓缓说道：“祂的魔魇之术，出神入化，就算在承冥天师府，都无法避开，但这一次你成就炼神境时，避开了祂！”
黎守道人思索了下，又道：“也许有另外更深层次的缘由，但老天师没有明说。”
“我不同意！”
白猿忽然看了陆万一眼，肃然开口。
黎守道人皱眉道：“跟你没关系，一边玩去。”
第二少师缓缓说道：“小妖怪，伱已铸鼎，再进一步，就是炼神！心魔对于任何铸鼎层次的人物而言，都是巨大的劫数，尤其是你这种小妖怪，杂念太多，更容易被心魔所侵，若是除了祂……贫道给你一枚神丹，保你肉身法力无忧，炼神之境，畅通无阻。”
“我赞成斩心魔！”
白猿高抬手臂，大声喊道。
“……”
陆万脸颊抽搐了一下，对于这头白猿，充满了失望。
片刻之后，才听他叹息道：“我实在想不通，面对心魔，就凭我等，有何胜算？”
“刚才的六合迎星阵，几乎斩出了真玄九印的战力。”
第二少师语气沉凝，说道：“再有其他布置，未必不能行。”
说到这里，便又听得第二少师缓缓开口，道：“此事若成，天师府最高秘传，尽数对你开放！天师府的金龙池，允许你进入其中，进行洗炼！”
“这又……”
陆万正要再度拒绝。
去斩心魔，听着就是十死无生，看着就是鸡蛋碰石头。
但在这一刻，却听得三祖奶奶声音响起。
“答应他！”
“……”
——
众人继续前行。
下一个关口，就是承冥天师府，雷法一脉，第八代首座的居住之地。
在冥狱多年，谁也不知，祂是否还是当年的承冥天师府门人。
但是从前些年，重创魔皮主人一事来看，对方应该还是保留着本性的。
众人越境而去，速度极快。
期间遭遇鬼物，仍是直接轰杀。
过得片刻，却见前方，忽然一尊百丈鬼王而来。
众人正要出手轰杀，却听得那百丈鬼王，高声大呼。
“奉八代雷法首座之命，等侯诸位久矣！”
“……”
众人见状，方是停手，但各自戒备。
而那百丈鬼王，并非阴神，只是寻常鬼物魂魄，似乎积累了多年的阴气，具备强大战力。
大约等同于当初陆万铸鼎大成之时的魂魄强度。
“小鬼听命于主人，已等侯诸位许久！”
这百丈鬼王，单膝跪拜，喊道：“见过诸位少师！”
众人对视一眼，然后便见第三少师，持剑迎上，沉声道：“首座真人，有何吩咐？”
“主人不在家中，已避魔祸而去，至今未归，留下一物，等侯承冥天师府来人。”
“何时留下的物事？”
“十日之前！”
“……”
十日之间，无论是陆万、黎守、白猿，还是这三位少师，都在人间当中，不曾来到冥狱。
但这位第八代首座真人，竟然已经知晓，他们必然来到冥狱，更会经过此处？
“请诸位接过信物，继续前行。”
这百丈鬼王，往后退去，说道：“小鬼会凭着主人留下的阵法，为诸位抵挡后续的追兵！”
还没等众人开口，要询问清楚，这百丈鬼王，已经退入深渊当中。
下一刻，深渊之内，寒潮汹涌。
那鬼王的声音，再度响起。
“诸位速行，追兵我自挡之！”
——
众人未有犹豫，继续前行。
期间第一少师，接过了信物。
此物宛如丹药，铭刻着承冥天师府的特殊印记。
唯独承冥天师府的修行者，方可将之打开。
“开罢。”
随着第一少师将法力灌注当中，以承冥天师府的特制法门，将这信物尽数催动！
便见着信物迎空展开，化作了一篇文字，寥寥几行，色泽淡黑。
“心魔进入冥狱当中。”
“本座已经布阵，引心魔前来。”
“六年之前，本座先一步袭杀太祖之魔，最终两败俱伤！”
“心魔若来，不知先吃本座，还是先吃此魔！”
“故而，本座先行避祸，诱惑此魔，来吃袭杀太祖之魔！”
“待得心魔得手，本座归来，必然缠斗于祂！”
“三日之内，本座罢手，交由尔等！”
“自此之后，本座与承冥天师府，再无干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