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伏黑甚尔与五条悟的战斗,本宫寿生早将记录下来的所有信息都依照逻辑整理成方便的资料,发送给了加茂伊吹。
在本宫寿生的提示与引导下,五条悟竭尽所能回忆着战斗中两人之间的每一句对话,最终拼凑出了一个极为明显的事实:
伏黑甚尔的死的确不是五条悟的错。术师杀手精心准备了暗杀计划,有意前来赴死,而星浆体事件不过是他与羂索潜伏许久之后捕捉到的最佳机会。
伏黑甚尔看中了五条悟二十四小时发动无下限术式的疲惫时机,羂索则不知从何得来消息,认为天内理子必须死在与天元同化之前才能使命运之车驶向他所希望前往的方向。
两人一拍即合,共同策划了星浆体事件,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只是结果不好,双方的任务都以失败告终。
伏黑甚尔在临死前,实则吐露了许多关键信息。
仔细想来,他似乎仍考虑到了五条悟会将战斗过程全盘托出的可能,于是除了不让加茂伊吹知晓他的存在的请求以外,还额外留下了其他信息。
“羂索说,咒术界的命运将被两个毫无咒力的存在改写,而千百年来,看似拥有如此体质的家伙,总共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不论这个说法是真是假,自始至终我都明白,羂索不过是想利用我除掉你,之后再寻找机会对付加茂伊吹。”伏黑甚尔说道,“我掌握着破局的机会,却因为实力不济,无法将这个计划直接扼杀在摇篮之中。”
此时再回忆起伏黑甚尔那时的表情,五条悟有些恍然。原本被他看作嘲讽与挑衅的笑容实则更像是对命运玩笑的屈服,男人明明扬起嘴角,眼角眉梢却尽是苦涩。
“我也曾以为那人是我的。”伏黑甚尔轻声说道。
“所以我拼尽全力去做,可没能杀死羂索,也没有杀死你。”他微微一顿,“或许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的那人并不是我,我成了车轮下被压扁碾碎的灰尘,也算是对我不自量力的惩罚。”
说到这里,伏黑甚尔的声音又哽了一瞬。
他深深吸了口气,呼吸时都有些颤抖,但这份脆弱显然并非来源于身体的破损。
伏黑甚尔继续说道:“不具有咒力还诞生在禅院家的我走了很多弯路,但即便体会过再多苦难,我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因自己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而感到悲哀。”
男人疲惫极了,身形逐渐萎靡下来,仿佛骤然苍老许多。他看似总是坦然接受世界给他制造的一切磨难,但实际上,他只是拼命反抗也得不到任何回报罢了。
对禅院家是如此,对神宝爱子是如此,对禅院惠是如此,对加茂伊吹也是如此。
五条悟看着他鲜血淋漓的半边身体,不明白以人类的意志为标准,他为何还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坚持倾诉一连串心声。
但想到伏黑甚尔那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差点死在天逆鉾刀下的六眼术师又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一现象。
因
此,在确定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情况下,五条悟能够将注意力暂时分散给战斗以外的部分,从而注意到了伏黑甚尔眼中的些许异样情绪,转而问道:“你刚才提到了伊吹哥对吧?”
ap;ap;ldquo;我知道你和羂索不是纯粹的朋友,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你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应该也差不多随着生命力的流逝而破碎了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五条悟发问,“关于羂索用来对付加茂伊吹的后手,你还知道多少?”
“后手……”伏黑甚尔似乎已经累极,他喃喃着重复起五条悟话中的关键字眼,像是在跟着思索,也像是只能做到下意识地复述。
男人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凝神思索半晌后才顺利理解这番话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他是个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家伙,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伏黑甚尔咧嘴一笑,“连你都知道我不可靠,他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五条悟紧紧拧着眉头:“但你很强。如果今天你顺利杀了我,很快就会对伊吹哥下手吧?”
伏黑甚尔微笑着。
他以一种当时的五条悟还无法读懂的释然表情,用极慢的速度摇了摇头。
伏黑甚尔说:“当然不是。”
“我怎么会对加茂伊吹出手呢——”他拖着长音,将尾声逐渐含在口中,使五条悟并没听清后半句话的内容,“这世界上,我是最不可能伤害他的人了。”
守护彼此早已变成了挚友之间的生物本能,外部力量强行施加的反抗意志永远无法战胜身体的下意识选择。
“要是你也对羂索的说法感到有些在意,就去找找第二个毫无咒力的存在,如果是五条悟的话,说不定能找出有用的家伙来呢。”
最后,在彻底倒下之前,伏黑甚尔对五条悟做出了对两人真实关系的最后提醒,他说:“绝别向加茂伊吹提起与我或伏黑惠有关的事情——”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男人伸手摸向腰侧贴身的内袋,想要最后确认妥善存放在那处的纸张是否完好无损。
当他触碰到熟悉的位置却发现其中空无一物时,那双已经有些涣散的双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又很快恢复平静。
直到这时,伏黑甚尔才首次展现出些许事件发展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无措,但存放生命力的容器即将见底,他无法再做出任何反抗,甚至连开口的力气都再无一点。
双膝开始发软,冰冷的感觉终于从身体的缺口处开始席卷了整具躯壳,伏黑甚尔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维持站立的姿势,于是宛如一座崩裂的山峰似的,轰然倒了下去。
望着天花板上的一片残破之景,他想起这场战斗中还有羂索的功劳。
——羂索……
伏黑甚尔缓缓想到。
——被贴身保管起来的创世之书,还是被他拿走了吗。
大约几息以后,术师杀手彻底死亡。
呼吸断绝前留存在心中的最后的情绪是——
——对挚友的歉疚与担忧。
虽说无法听到伏黑甚尔的心声,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加茂伊吹与五条悟就都知晓了,他们足以从零碎的线索中拼凑出故事的全貌。
“想必在甚尔的尸体上诡异自燃的白纸,正是创世之书的其中一页。”
加茂伊吹将《BSD》世界中的设定以含蓄的说辞包装为术式的效果,向五条悟进行了简单的说明:“我曾寻找过这张书页,没想到最终到了甚尔手中,还被他用以模糊我的记忆。”
“他一定受到了某人的指点,否则凭术师杀手单打独斗的行事风格,不太可能进行比十殿还周密的情报搜集工作。”五条悟推测道,“说不定,书页甚至是羂索直接传递给他的。”
加茂伊吹垂眸,青年笑笑,答道:“我也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虽然甚尔会与羂索私下里进行联系的行为让人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但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他是为了我才走上绝路的……”加茂伊吹停顿一会儿,回过神来时才卸下紧紧握住茶杯的力道,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而我宁愿死去的人是我。”
五条悟抿紧双唇,他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才能抚平加茂伊吹内心的伤痛,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只觉得一切安慰都未免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能恳求似的说道:“伊吹哥,至少为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你要振作起来才行。”
加茂伊吹用一个浅淡的笑容回应了五条悟的无措,他说:“是的,我会让羂索付出应有的代价。”
比起作者而言,羂索对整部作品的剧情走向的操纵实则更加令人戒备。
凡是审视当下人气大热的漫画,只要从盈利的角度思考,大多不会脱离作者对后续情节的初始构想,即便无法百分百准确地预测到未来走向,却也足以做到在其中借势发力。
但羂索的行动是难以琢磨的。
在王仁望结所表达的片面又模糊的“预言”的指示下——加茂伊吹暂时将羂索行动的指南看作王仁望结对剧情的有限了解——
羂索固执地执行部分预言,同时竭力想要回避另一部分预言,令这份纠结更加复杂的情况是,其中还不知何时会混杂上作者的意愿,从而影响了过程的纯粹性。
比如伏黑甚尔之死。
羂索的本意是派伏黑甚尔杀死五条悟,这对他的计划的最直接益处是能够分散护卫天内理子的力量,使他得以杀死天内理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伏黑甚尔的死是作者早在十年前就埋下的伏笔,而天内理子能够顺利存活,则毫无疑问为二十八岁的六眼术师和加茂伊吹共同制造出的变数。
影响命运的因素太多,两只朝着不同方向使力的大手正每时每刻都对方向盘的掌控权展开激烈争夺,有某人想要改变剧情,就有某行动会促成剧情。
这一现象使羂索的行为充满不可预测性,谁也无法完整分析出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以相同的道理进行推测
,加茂伊吹的行动对羂索而言也无外乎如此。
此时的漫画世界,真的还只是单纯的人气之战吗?
逆天改命这一任务正变得愈发复杂,加茂伊吹对此深信不疑。
他对五条悟阐明了此行的来意:“我今天约你出来,主要就是想对这一情况进行说明。虽说我不再与年轻术师进行过多交往,但这只是我个人发展的选择,无关其他问题。”
“我想做的许多事情,对不相干之人来说,可能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加茂伊吹轻叹一声,他说,“我与甚尔的关系的确无可替代,但我和你之间……”
“……我们又何尝不是共同度过了很长一段有意义的时光?”
五条悟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回家去吧,悟。”加茂伊吹平静地说道,“我还约了其他人议事。”
面对如此态度的加茂伊吹,五条悟张了张嘴,却连一声像样的告别都说不出来。
他难过地发现,就算两人已经说清了所有存在或不存在的误会,加茂伊吹都已经变更了前进的道路,再也不会与他同行。
这是加茂伊吹的选择,他无力更改,也没有立场做出任何评价。
五条悟离开了。
他关门的声音依然很轻,像是一片叶子落在地上,只有微不可闻的动静,与他沉重的心情截然相反。
加茂伊吹看向五条悟坐过的位置,发现桌上多了些什么。
青年伸手去拿,认出那是一个信封,最显眼的地方写着他的名字,应当出自五条悟之手。
于是他打开信封的动作便没有什么顾忌了。
纯白色的信封中是一捧晒干的花朵,从颜色与形状上辨认,能看出是五条家后院梅园中的植株。加茂伊吹曾在距离那片梅园最近的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是他与五条悟之间的联系最为纯洁的时光。
今年春季,加茂伊吹拒绝了五条悟以家族名义发出的赏梅邀请。
于是五条悟将春日的美好留存至今,送给加茂伊吹。
他把花瓣重新装回信封,妥善放在自己面前,静静地品味着杯中的茶水,等饮尽以后,独自起身离开。
除五条悟以外,加茂伊吹没有其他客人了。
——他只是不想再与对方交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