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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39 章
    当日夜里十一时,加茂伊吹坐在一辆纯黑色轿车的后座上,十指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中一摞厚厚纸质文件的边缘,在不大的空间中创造出仅有的细微声响。

    

    他沉默着望向空无一物的道路前方,视线长久地凝固在某处,似乎想要令感官跨过这层隔开加茂家与常世的结界,亲自监视正于那栋宅邸中无声上演的精彩戏码。

    

    直至此时此刻,加茂伊吹依然会觉得当下发生的一切实在令人难以产生太多真实感,使一种不妥帖的难安之意在心头飞窜,连寻常呼吸都显得太慢。

    

    他与加茂拓真的恩怨纠葛已经快要延续二十年了,无数苦难与血泪都将在今夜终结,在漫长谨慎的铺垫之下,竟只需要他如毕业考生般在外围等待一个确切结果即可。

    

    ——没有想象中的惊心动魄与**迭起,但这又偏偏是个极度出人意料的答案。

    

    加茂伊吹垂眸,他轻叹一声,攥紧微微有层湿意的掌心,无论如何都难以平静下来。

    

    禅院甚尔上次发来消息还是半小时前,他称自己即将正式潜入主宅,不会携带任何通讯设备,加茂伊吹便没再给他回复,避免多生事端。

    

    轿车安静地停在结界外部,甚至连仪表盘都没有亮起,显出与主人的装扮截然相反的低调。

    

    加茂伊吹今日身着真朱色礼服,又在肩上搭了件缀有红日图样的黑色羽织,耳垂上按了两颗血珠似的耳钉,连脚上都套了正式的白袜和草履。

    

    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羽织按惯例在两襟处绣上了代表势力归属的家徽纹样,却并非与加茂家有关,而是本宫寿生专门托人设计的十殿徽记。

    

    这不仅是对加茂一族毫不掩饰的挑衅,更代表他不可阻挡的决心与坚持。

    

    包括禅院甚尔在内,整个十殿为他的夺权大计殚精竭虑,无数下属赴汤蹈火换来今日破釜沉舟的一战,如若加茂伊吹心生半分犹豫,都是对部下之忠诚的背叛。

    

    “凌晨一点半进入结界,”加茂伊吹开口向身前的司机说道,“务必在两点抵达本宅。”

    

    司机面色严肃,低声坚定应道:“是。”

    

    将准备工作的最后一件事项也交代清楚,加茂伊吹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在脑内反复演练起已经不知重复过多少遍的对话。

    

    他甚至分析过族中说得上话的诸位长老的具体性格,凭此推测自己将会遭遇的质问与为难,提前准备好解决方案,以便能在真正面对考验时用最快速度给出答案。

    

    加茂伊吹从来不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做大事,今日也是如此。

    

    时间的流逝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并不十分明显,加茂伊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车辆发动时微微一震,他才如同从梦中惊醒般猛然回过神来。

    

    司机见他睁开双眼朝窗外看,立刻说道:“伊吹少爷,我们要出发了。”

    

    加茂伊吹轻轻应声,他又摸出手机读了遍禅院甚尔宣告作案时间的短信,一时又有些出神。他喃喃

    

    一句:“……主宅火起,

    

    必得大胜。”

    

    这只是个比喻手法,

    

    禅院甚尔执行暗杀计划时都要小心翼翼,怎么可能在主宅之中真放把火。“主宅火起”代指本家大乱,说明在他的计算中,两点时已经安全撤离,加茂伊吹到场即可接管战局。

    

    车辆驶入结界,加茂伊吹的咒力立刻触动了加茂家早早设下的警报系统,于是当青年准时抵达主宅门前施施然下车之时,门内已然有大批族人正等待他的到来。

    

    “真是难得。”加茂伊吹眉眼弯弯,轻松地笑道,“几年没有过这样隆重的待遇,我还以为家里早忘了我呢。”

    

    青年一身华服,与被仓促唤醒的族人形成极大反差,他几乎将蓄意而为之的意图明摆着写在脸上,立刻便引来了族中某位长老的唾骂。

    

    一位潦草披上外衣、甚至还未来得及梳头的老者手持拐杖,痛心疾首地啐道:“你年纪轻轻便成为特级术师,若将心思放正,家主之位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可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地方,今日竟对你的生身父亲、加茂家的家主大人痛下杀手!加茂家待你实在不薄,你又为何恩将仇报!?”

    

    加茂伊吹自然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却并不至于震惊,此时听说家主遭遇刺杀,他只像是听说了极有趣的邻里纠纷般轻快,反倒隐隐有几分好奇在内。

    

    在场众人分明谁都知晓他在演戏,他偏要强行将夺位说的名正言顺:“您说父亲险遭不测?那我回来的时机还真是恰到好处——族中群龙无首,只怕会有大麻烦了。”

    

    “父亲情况如何?若活着,是否能和我见面?若死了,又是否留下遗嘱?”加茂伊吹笑眯眯道,“继位一事事关重大,还请诸位长辈与兄弟姐妹容我进门再详细商议。”

    

    “黄毛小子,不知悔改,竟还敢出言挑衅!”

    

    老者大怒,用力将拐杖朝地面一敲,发出声极清脆的爆响。

    

    也几乎是在瞬间,地砖炸开一道裂缝,土地下似乎有某种威力极强的活物正蠕动着朝加茂伊吹飞速前进,一眨眼就已经出现在他的双脚脚尖之前。

    

    加茂伊吹浑不在意,甚至未朝脚下分去一点视线。

    

    他仅是微微抬起左脚朝前方跺去,明明起势柔缓,砸至地面时却仿佛千钧之重,地砖被他轰然踏裂,那土地下的活物就瞬间销声匿迹,此时倒像是一只被轻而易举碾死的蚂蚁。

    

    门内一时鸦雀无声。

    

    加茂伊吹没事人一样轻轻拍拍衣袖,抖落些并不存在的灰尘,猩红的双眼笑成两只月牙,依旧是副好脾气的模样。

    

    “假肢穿着累,站立时便不好说话,我见大家不愿让路,一时没站稳。”加茂伊吹毫无诚意地朝面前抬了抬手,“在这谈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夜色在他背后化作浓墨般诡谲的模样,明明加茂伊吹甚至没有释放咒力进行威慑,本欲将他直接压至家主书房请罪的族人却再不敢表现出明确的反对意见。

    

    加茂伊吹笑着说道:“只不过,下次没站稳时,踩坏的就

    

    不知是哪、也不知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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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茂伊吹笑着朝他点头,抬手示意身后的司机无需跟来,只从对方手中接过了早早准备好的那打纸质文件,随后便独自一人走进了本家的大门。

    

    一路死寂。

    

    加茂家真的乱了,每个住人的院子都灯火通明,四处都隐约能听见乱糟糟的声响,却唯独看不见有谁正在说话。

    

    加茂伊吹视线所及之处倒有不少心思活泛的家伙,但他们将嘴闭得很紧,未曾透露任何信息。

    

    所有人都知道家主遇刺一事与加茂伊吹脱不开干系,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会在这样不寻常的时间、身着这样不寻常的服饰、以这样不寻常的姿态回到本家。

    

    但加茂伊吹最可恨的地方也正在此处:他是装糊涂的行家,即便事实都明摆着展现在众人眼前,他偏偏将话说得滴水不漏,脸上写着一切尽在掌控,嘴里说的却是不了解与不知道。

    

    只要加茂家一天拿不出证据,加茂伊吹便有一天清白。

    

    一行人来到大厅,见桌子上的许多茶杯,加茂伊吹看出众人刚才应当就是在这一齐等待,就自然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没太顾及主客之分。

    

    没人想与他再多说一句话,落座时也将距离控制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时隔许久再次回家,加茂伊吹竟又成了被族人排挤与孤立的存在。

    

    但遭受排挤的原因不同,当事人此时的心情也并不一样。加茂伊吹嘴角含笑,招手示意四乃为他倒杯热茶,随口问道:“母亲呢?”

    

    四乃手上动作未停,回道:“主母身份尊贵,恕仆无可奉告。”

    

    加茂伊吹笑了笑,瞥了眼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意识到对方大概因加茂拓真的惨状而对自己格外不满,倒也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思考起新管家的最佳人选。

    

    在一段时间的窃窃私语后,在场年轻些的族人想出了针对加茂伊吹的新招数。

    

    在他们眼中,加茂伊吹回家就是为了打探情报,只要不让他知晓家主目前的情况,他表面不动声色,心底说不定要怎样着急。

    

    于是加茂伊吹在大厅枯坐半小时,明明族中长老都在此处,却没听见半声来自仆人的通传、向众人表明家主是生是死。

    

    但他只闲散地按着手机,颇有一副要就这样与众人耗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正当族人紧张地揣测着加茂伊吹的真实想法之时,他手中的手机震动一声,似乎是收到一条短信。青年的指尖在按键上轻点几下,脸上露出了极突兀的惋惜神色。

    

    “诸位,请节哀。”他很快又笑了起来,“接下来的路,要由我带大家走下去了。”

    

    他这话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有脾气暴躁的族人疑心他又要作何手脚,拍桌而起,将要出口的怒吼却在一位侍女的哭喊声中卡了壳。

    

    侍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跑得踉踉跄跄,说话时也上气不接下气,众人听不清她所说的内容,却因她脸上的仓皇神色与泪痕下意识心中一紧。

    

    “家主大人脖颈上的伤口太大,因皮肤上的特殊咒文,反转术式在他体内只能发挥三成作用。”她终于喘匀了气,依然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五位医师用干了咒力,还是没能撑到支援来时——”

    

    “你快说!”心急者催促道,“家主大人如何?!”

    

    侍女一惊,她蹭了把脸,将头几乎埋进胸口。

    

    “家主大人重伤不治……”

    

    “……已经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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