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岑听不惯这些歪理,当场把青简凝成了一把匕首,毫不客气的抵在了白雁的脖子上,语气凶恶:“人类生死有命,你胡乱插手搅乱生死簿,还敢得意?!”
白雁知道那匕首不是寻常小刀,顿时不敢多言,身体僵直。
“别说那些只会惹怒我的话来转移话题,最好也别让我们再问第三遍……”
连岑威胁人已经驾熟就轻了,甚至她还形成了自己的话术:“教你们的人,兴许比你们厉害,但厉害不过我们。就算你现在不说,用不了多久,我们照样能找到线索,但那个时候,你可就没有价值了,不配再跟我们提条件。”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狐狸树,意图十分明显。
这句威胁的震慑力显然是最强的,红玉书立马看向白雁,等着白雁拿主意。
技不如人就要认命,白雁不是生来就有三尾,从前也吃尽苦头,所以她很明白身处颓势的人,“价值”有多重要。
更何况,狐神大人还在这里,她不能为了一个并不熟悉另有所图的人,葬送了狐族上下的全部心血。
这对年轻的男女都是聪明人,她也是聪明人,再装疯卖傻妄图混下去,她清楚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倒不如坦诚相告换一个提条件的机会。
白雁收起所有故作伪装的表情和矫揉造作的强调,倒是刻意露出几分思考,叫他们知道她在认真考虑,片刻后,她点了点头:“好,我说。”
但那毕竟是回忆里的情节,白雁短暂的放空了一下,才将内心的情绪尽数散去,她叹着气,终于开了头:“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开了灵智,只是一只小狐狸精,在桥南各个地方游荡。忘了是哪一年,我在广元镇野外碰到一个男人
,那男人瘦瘦小小,十分难看,眼神精明的很,他自称魑,是真龙的化身。”
熟悉的名字让连岑心口一动,但她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季英哲一眼,季英哲恰好抬眸看了过来,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白雁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互动,自顾自说了下去:“当时的广元镇里,有一处鬼域,借着这股怨气,不少刚开灵智的小妖怪都涨了修为,我就是其中一个。魑找到我,说我是狐族圣女,有光复狐族的使命,他作为桥南的妖怪之首,愿意帮我一把,让我和我的族人变得更强。”
“我想变强,所以我答应了。魑替我打造了黄昏渡,也是魑替我们寻来了狐神大人,他告诉我那些符文能让黄昏渡灵力充沛,适宜修行,亦能让狐神大人再显神威,早日复活,还教会我如何使用这些符文……这才有了白姑娘。”
“那之后魑偶尔会出现在这里,像是在审查我们的工作进度一样,但也没有把我们当成他的属下,只是会在黄昏渡灵力稍微枯竭时渡些灵力过来。”
“我不知道他这样尽心尽力帮助我们的理由,他不太热衷与我们聊天,而且之后他很少过来了,迄今为止,我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他。”
故事再多,也不过寥寥几句就能说完,白雁讲完字符的事,便解释起九尾狐来:“我之前说的,想向狐神大人寻求庇佑不是假话。九尾是每个狐族都梦寐以求的,但即便是上古时期,九尾神狐也极其罕见,所以,若能在这样的年代复活一位狐神,于我们狐族而言,是天大的喜事。”
“从百年前起,我们就在企图实现这个愿望,我们不会对狐神做什么,我们都等着狐神大人醒来,带领我们
狐族变强变盛。”
她身后,红玉书低垂着头,有些黯然。
她们卖力掩藏了百年的秘密,所有狐族为之趋之若鹜的伟大使命,原来真要论起,不过是短短几句。
甚至这样听起来,还有些可笑。那是狐族的支柱,狐族的狐神,可现在狐族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修为三尾的圣女,都是另一个家伙一手缔造的。
她不止一次思考一个问题,狐族当然不会利用狐神做什么,那么,魑呢?
魑,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一群无首的妖怪,复活上古大妖吗?
同样的问题,连岑和季英哲也在考虑。
她先是信守承诺的说:“这棵树,我暂时不会碰,但我也不会接替你的工作,替你去害人。”
也就是说,一旦树根里的灵力耗尽,是死是活她才不管。
随后连岑毫不客气的将两只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的狐狸收入衰灯中。
看样子冯曾毓脾气挺好的,希望这位冯先生能帮忙安抚一下两个女士的情绪,别让她们在衰灯里造次。
连岑不负责任的想。
随后她扭头去问季英哲:“你怎么想?”
季英哲沉吟片刻,忽然说:“关于魑,有些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正好今天借这个机会一并说了吧。”
连岑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她愣愣的点点头说:“好。”便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季英哲见状笑了一下,克制住想捏她脸的冲动,轻咳了一声说道:“传说龙生九子,第九子为螭吻,可以驱邪避凶,是不少古部族信奉的对象。”
“世人对螭吻的形象想象并不统一,因为螭吻生母是鱼,所以有猜测螭吻是鱼形的,也有人猜测螭吻是龙形的,但在清朝以前,多以龙头鱼身这样的‘鱼龙形’为主。”
“清朝以后,龙的形象更受重用,九位龙子都以龙形向民众宣传。信奉螭吻的村庄部落虽然没有修改信仰图腾,但在大多数人心中,提起龙子,都是传统长龙形象。”
“除此之外,”季英哲看着她认真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道:“螭吻,别名鸱尾、鸱吻,亦或者,有些地方会使用简称:螭。”
螭。
魑。
同音不同字,残酷的是,命运却是截然不同的。
前者是血脉崇高的龙子,后者是弱小无力的山野精怪。可偏偏,因为一字之差,经常有人将他们错认。
当日龙嘲风说起这件事时,表情一脸无奈:“凡人不可能对我们了如指掌,再加上名字和外形确实相似,认错了也情有可原。可你想想,本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精野怪,恨不得东躲西。藏保全自己,结果忽然来了一帮人将自己奉为神明,给他筹备祭奠、修建灵庙还要塑金身像,换做是你,你心里能没点触动吗?”
“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别人把他认错了,还以为那确实是自己的信徒,所以真正的我九弟现世以后,你可以猜测到凡人对冒牌货魑的态度,完全不亚于从天堂到地狱,魑不解又委屈,只能躲回深山里,现在黑化了很正常。”
季英哲将这番话稍作润色转达给了连岑,连岑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不着边际的说了一句:“怪不得那会儿魑听不得别人叫它蛇,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龙。”
“它把自己当成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这些事后,它对人类没有任何感情。那么,它所效忠的组织、它所筹划的阴谋,大概也不会对人类有什么慈爱之心。”季英哲扶正眼镜,慢条斯理的说道。
他又指了指那颗狐狸状的
参天大树:“所以,它要复活九尾狐,复活之后的事,一定不是我们希望发生的。”
连岑对他所说的话十分认同,甚至不需要这段身世来佐证,魑到现在干的事,没一件人事,细究都是得下十八层地狱受酷刑的。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唉,可惜,白雁知道的太少了。”
现在关于那个幕后组织,她能说出来的线索寥寥无几:只知道有一个叫大狱祖的神秘人士,外加野狗、魑、山魈这三个处于阴谋中心的成员,他们谋划这些的最终目的、藏身之处以及究竟有多大的规模,连岑一无所知。
可对方对她却并不是如此。
她还记得最初遇到野狗时,那蠢狗说的话,像是熟知她的身份一样。山魈不也疑似与上任执法者交手过吗?
这种不对等的信息差,就是一切焦虑的来源。
“魑十分狡猾,对白姑娘等多为利用,自然不会透露更多信息。但他们渐渐露出了更多马脚,终有一日,我们能查明真相。”季英哲走近些,悄声安慰。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连岑泄愤似的重重点了两下头:“但愿能早点抓到这些家伙,我先把这棵树收起来。”
这片空间的位置她还没有掌握,以防万一,还是将这棵重要的神树带走比较好。
她已经有过一次封印的经验,呃……虽然已经毫无印象,但这次的对象只是一颗树,她努努力,应该可以做到?
思及此,连岑板着脸对季英哲说:“你要不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发现?我要研究研究该怎么把这棵树带走。”
季英哲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连岑有办法,但不一定可行。既然如此,他很乐意让出空间任她发挥,于是他脾气很好的答应下来。